第5章 (5)

詛咒的。”一旁的中年男人邊遞毛巾便絮絮叨叨地說,“打從去年八月開始,我們鎮子上就出現了一些奇怪的現象,鎮裏的孩子陸陸續續的失蹤,大人們找遍整個鎮子也尋不到孩子的蹤跡,這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啊,那些孩子說不見就不見了,鎮子就這麽點兒大,即使挨家挨戶找也用不了幾天,大家無計可施,只能去小鎮後面的‘食人林’找,那個林子之所以叫‘食人林’,就是因為林子裏住着吃人的妖,沒有人能從妖的嘴裏逃脫……”中年男人正說得起勁,姚今‘嗤’了一聲,“沒那麽玄乎吧?我們不就安全的出來了?”

中年男人忍不住多瞧了姚今一眼,“這位大俠一定武藝超絕!”

姚今立馬洋洋得意了,“不是我自誇,什麽妖魔鬼怪的到了我手上,都是一個死字。”

宋祁揚起手中的劍柄敲過去,“你少吹牛了。”

姚今敏捷地避閃過去,“老宋,說好不敲腦袋的呢,萬一把我敲笨了,爺得找你算賬。”

靖王躺在床榻上,已有幾分神志不清,卻在聽了中年男人的話後,眸色瞬間透亮了起來,喘着粗氣質問,“官府呢?為何不管?”

老頭見靖王開口問話有些吃驚,連忙回道,“這官府啊,哪裏是管事的?不坑老百姓就不錯了,就說說我們這鎮子吧,自從陳清明上任了之後連鎮子的名字都改用自己的名字了,這叫什麽來着?”他的目光投向一側的中年人。

中年人立馬接道,“爹,這叫天高皇帝遠!”

“是啊,天高皇帝遠,誰也奈何不了他,而且自他上任之後老百姓每年除了要交朝廷的納稅,還得額外給他們陳家好處,每家征收地租,一畝十錢。”

“那是朝廷的地,他憑什麽說征收就征收?”姚今一聽就不滿意了,“這官當得也太霸道了!”

“唉。”老頭将剔骨刀上的血跡抹去,“這也就罷了,偏偏這個陳縣令的兒子是個地痞無賴,專搶鎮上的漂亮姑娘,不只是黃花大閨女,就連已嫁做人婦的漂亮女人也不放過,只要他喜歡的,想盡了招數也要弄到手。”

“可惡!”姚今跳腳,“老子最恨這種強取豪奪了!”邊說着人已經要沖過去,一只大手适時揪住他的後領,宋祁氣定神閑地問道,“幹什麽去?”

“打抱不平呀!”

“去給爺找些吃食才是正經事。”

“是是是,我這就去。”姚今陪着笑臉,轉身一把握住宋祁的手。

宋祁仿佛被蟲子蟄到,連忙甩開他,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

“這深更半夜去哪裏尋吃的?幾位若是不介意,就在我們家應付着用點吧。”老頭看向自己的兒子,“阿湯,去廚房看下,應該還有面條。”

“好。”阿湯問身後站在的幾位,“你們誰來接手?”

幾個大男人面面相觑。

年素七站起身,“我。”

“對了,我差點忘了,如钰提過,他妹妹如今可是大夫了。”姚今嬉笑道,“那就小七妹妹接手吧,我去廚房看看還有什麽好吃的,老宋,要不要一起?”

“不去。”宋祁可沒他悠閑,王爺受了重傷令他自責不已,他只想時刻守在王爺身邊。

年素七接過阿湯手頭的工作。

爛肉剔除是最細致的活,換掉幾盆血水之後,老頭總算松了口氣,“好了,這位小姑娘,你來上藥包紮,沒問題吧?”

“沒問題。”

老頭站在身,敲了敲酸累的背,“我去看看另一位。”

此時靖王身上的汗早已混着血水浸濕了床單,唇色慘白,毫無血色,年素七拿起一旁幹淨的紗巾替他擦汗,想到他在關鍵時刻義無反顧地将唯一藏身之所讓給自己,心中莫名感動,“爺,要不等你喘過氣奴婢再上藥?”

chapter:23

靖王睜開眼,定定地瞧着年素七,眼底都是血絲,“不必。”很輕的兩個字,卻擲地有聲。

“好,您忍一忍。”

靖王果然不是一般人,縱然疼得渾身打顫,也不會發出絲毫示弱的聲音,直到包紮完傷口,他才仿佛虛脫了似的,重重栽過身去,一動不動了。

很快,隔壁屋傳來劉進德壓抑的悶哼,那聲音鑽進耳朵裏便仿佛帶着刺,紮得人耳膜疼。

年素七陪坐在靖王身邊,一遍一遍替他擦汗。

許久之後,老頭終于走了出來,收拾起藥箱,囑咐他們,“兩邊都得有人看着,今晚好好守,若是夜裏發高燒便去叫我,我在對面的廂房住着。”忽然又想起什麽,坐到桌邊寫了張方子遞給年素七,“你也是大夫,照着這個上面抓藥,待會兒他們醒來就能給他們喝了,一天三頓不可馬虎。”

“好。”年素七接過,細細看,“謝謝。”

折騰了半天,年素七終于抵擋不住困意,趴在靖王的床邊睡着了。

到了後半夜,靖王忽然感覺冷熱交加,渾身難受,想蓋被子又想脫衣服,他掙紮時不經意拍到一顆腦袋,年素七立馬驚跳起來,“什麽人?”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連忙湊過身去,“爺,您沒事吧?”王爺的樣子實在可怕,仿佛是得了癫痫,不停抽搐,臉憋得鐵青,像被人掐住了咽喉,年素七心慌意亂,“這可怎麽辦?”

隔壁屋的夜殺聽到動靜,立馬飛奔而去。

不一會兒,睡眼朦胧的老頭便被拽了過來。

老頭揉揉眼,伸手替靖王把把脈,再翻了翻眼皮,打了個哈欠,“沒事,該給他吃藥了。”

“對了,藥!”年素七懊惱不已,她怎麽忘了藥的事?真是太糊塗了!

将已經涼透的藥溫過後,三人合力喂藥,靖王雖然一只手臂受傷了,卻依然很難制服,他們一人按住手臂,一人控制頭部,年素七用小勺子撬開靖王的嘴将藥喂進去,可惜靖王緊咬牙關,藥湯多數都順着嘴角流了出來。

老頭嘆了口氣,“這樣可不行,今晚是危險期,若是挺過了就沒事,若是挺不過去可就麻煩了。”

“那該怎麽辦?”夜殺的聲音冷下來。

老頭立馬望向年素七,“你來喂。”

“怎麽喂?”年素七一臉茫然。

老頭示意她,“用嘴。”

年素七立馬領悟過來,頓時雙頰紅燙,“不行!”

“怎麽不行了?”老頭不以為然,“你也是大夫,這面對患者就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說法,你難道要我這個糟老頭去喂?那回頭公子醒過來不得把我老頭活劈了才怪。”

“可……可也不是非得這樣……”年素七面紅耳赤,“夜殺,你可以用手把他的嘴巴掰開,然後把藥灌進去。”

夜殺猶豫了一下,果真伸手去掰王爺的嘴,可王爺咬得死緊,而他又不敢太用力,最終還是選擇放棄,“算了,你喂,我不能傷着爺。”

年素七在兩人虎視眈眈下不得不接過藥碗,含下一口,硬着頭皮低下身子靠近靖王,那張英氣逼人的面孔就近在眼前,年素七不斷告訴自己,她是個大夫,不該有這種不應該有的情緒……如此這般的安慰完自己後,年素七正義凜然地低頭附上靖王的唇,柔軟而滾燙的觸感,她心口一緊,忽生退意。

一旁的老頭卻在說,“用舌頭撬開他的牙齒……”他話未說完,年素七已經狠狠嗆了一口,湯藥一半進了自己肚子一半順着靖王的衣襟流進了後頸。

年素七慌手慌腳去擦,也顧不得口中的苦澀,“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來……”在老頭充滿指責的瞪視下,年素七不得不又含上一口,這次她有經驗了,一手托着靖王的下颚,一手捏着他的鼻子,然後趁着他張口呼吸之際,頂開牙齒的空隙,讓自己口中的湯藥緩緩渡入靖王的口中。

一滴都沒有浪費。

喂完整碗湯藥,年素七的臉早已紅到脖子根。

老頭卻在此時對夜殺說,“隔壁還有一個,去看看要不要喂藥?”

年素七一驚,差點跌倒。

一簾之隔,響起劉進德的聲音,“不用,謝謝,我已經喝完了。”

年素七松了口氣。

老頭賊賊一笑,“我逗你呢小姑娘,那位患者傷勢較輕,剛才就醒了。”

年素七瞪視老頭,“你——”

“好了。”老頭打了個哈欠,“我要去睡了。”

靖王一直昏昏沉沉睡到翌日午後才醒來。

年素七又冷又餓,昨晚只吃了點面條墊肚子,王爺高燒不退,折騰了她一宿,今早天蒙蒙亮之際才徹底退了燒,她的一顆心終于落下,再也扛不住困倦,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人已經在床上了。

年素七一轉頭,不由‘呀’得跳起身,她怎麽會睡在王爺旁邊?

“姑娘醒了?”老頭端着一碗粥走了進來,見年素七手足無措地站在床頭,頓時明白了,“真是抱歉,我們家床少,老生見姑娘趴着睡實在難受,就讓你跟這位公子擠了擠,反正他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來,不礙事。”說得輕描淡寫,倒顯得她想多了,年素七也不好再計較,接過老頭手中的粥,“謝謝。”

“姑娘趕緊吃,吃完了還得喂藥呢。”

正喝粥的年素七險些噎着,“還……還喂呢?”

“沒醒之前都得喂呀。”老頭的表情好像在看白癡,“你不是大夫嗎?這點常識都沒有?”

年素七有些臉紅,顯然她不是一個稱職的大夫,“那個……嗯……”低着頭,含糊不清地應着,“我知道了。”

吃完粥,年素七漱了口才給王爺喂藥。

有了一次經驗,似乎再做起來就輕車熟路了,而且沒有人在旁邊虎視眈眈地盯着,年素七發現自己居然沒有那麽害羞了,正一口一口喂着的時候,突然身後傳來一聲驚呼,“你在幹嘛?”

年素七一驚,猛地咬住靖王的嘴唇,湯藥便順着他的脖子流了下去。

沉睡中的靖王微乎其微地蹙了蹙眉心。

chapter:24

“小七妹妹,你這是趁着大夥兒不在偷占爺的便宜呀。”戲谑聲響起,除了姚今也沒有旁人了。

“我沒有。”年素七連忙舉着手中的藥碗以示清白,“是那個老伯讓我給爺喂藥的。”非她所願啊。

“喂藥?”姚今走了過來,端起年素七手中的藥碗一陣看,突然抿嘴笑道,“這種事怎好麻煩你一個黃花大姑娘?還是我來吧。”那笑容漸漸放大,變成得逞的奸笑。

年素七被他笑得頭皮發毛,忙說,“好啊。”退到一邊。

姚今捧着藥碗,款款走向靖王。

當他彎下腰準備喂藥之際,卻聽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你在幹什麽?”原來不知何時,靖王居然醒了。

姚今吓了一跳,忙将碗丢給年素七,疾步逃離現場,“屬下去給爺熬粥。”

年素七呆呆地站着,看姚今飛奔而去的身影目瞪口呆,一回頭對上靖王的眸光,才昏睡了一天,他卻仿佛消瘦了一圈,“那個……”她咽了咽口水,把藥碗重新端到靖王面前,“爺,您的藥還沒喝完。”邊說着已經遞了過去。

靖王支撐着坐起身,然後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可那眸光卻一瞬不瞬地盯着年素七,盯得她一陣心虛,“怎……怎麽了?”順手接過空碗。

靖王忽然伸手過來。

年素七下意識地後傾,避開他的碰觸。

靖王的手便僵在半空中。

年素七有點尴尬,正不知如何化解之際,忽聞靖王開口道,“嘴角擦一下。”那聲音極其嘶啞,仿佛是沉睡了千年。

年素七下意識地用袖子抹過唇角,雪白的袖口立馬染上暗褐色的湯漬,她立刻意識到王爺已經知道她親口喂藥的事,不由得雙頰紅透,站在床邊,手足無措,“我……奴婢……”不敢直視王爺的眸光,年素七低下頭去,仿佛做了錯事的孩子,“不是故意的……是那個老伯讓奴婢……”

靖王望着對面漆黑的小腦袋,有些哭笑不得,他說什麽了嗎?責怪她了嗎?為何她如此畏懼他?“我渴了。”打斷她沒有意義的自責。

年素七立馬露出一臉喜色,“奴婢這就給您倒水。”

靖王一邊喝水一邊問年素七,“宋祁呢?”

“奴婢不知。”

隔壁的劉進德卻仿佛長了順風耳,忙回答道,“爺,您的傷需要休息兩天,宋祁便趁着這個空隙去查‘食人林’和陳縣令了。”

靖王點點頭,“我正有此意。”

劉進德笑道,“宋祁最了解爺的心思,當他聽到爺問起官府時,便知道爺不會放任不管了。”

靖王将杯中水一飲而盡,才道,“皇權不下縣,這些人已然成了一方惡霸,目無王法了。”

劉進德嘆道,“是啊,受苦受難的都是老百姓。”

靖王欲起身。

劉進德又道,“不過爺,您插手此事,若是朝廷方面知道的話……”他沒有說下去,靖王卻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吟片刻才道,“我不會出面,此事交由宋祁全權處理。”

“諾。”

事情似乎遠比大夥兒想的嚴重,鎮上的孩子依然在不斷失蹤,鬧得人心惶惶。

阿湯也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女娃才四歲,正是懵懂無知到處亂跑的年紀,一眼看不住就跑得不見蹤影。

宋祁跪在靖王床前,“屬下無能!”他足足盯了三天三夜,卻沒能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靖王的起色稍有好轉,坐在床邊,他擱下手中破舊的書籍,“你查過孩子失蹤最密集的地方在哪裏嗎?從去年八月到現今不過一年多,應該不難查吧?”

“是的,屬下查過,有三個地方,集市口,東街混沌店和溪水橋。”

“為何是這三處?”

“孩子最喜歡在這三個地方玩耍。”

“此地可有私塾?”

“有。”

“那裏的孩子應該最多,你有沒有查過?”

宋祁有些愧疚地低下頭,“尚未。”

“如果覺得一個人查案太吃力,讓姚今配合你。”

宋祁連忙說,“不用,屬下一個人可以。”

“他閑着也是閑着。”靖王揉了揉眉心,“何況我們也沒有太多時間耽擱。”他将手中的書遞給宋祁,“這是《太平郡縣圖志》,你拿回去好好看看。”

“太平郡縣?”

靖王瞪他一眼,“小鎮的原名,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屬下慚愧。”宋祁連忙恭恭敬敬地接過書。

此時外面傳來敲門聲,靖王對宋祁點點頭,“去吧。”開門之際,年素七欠了欠身,“宋大人。”

“小七姑娘客氣了,如钰是我們的好兄弟,你還是随他一樣叫我阿祁吧。”宋祁彬彬有禮。

年素七下意識地擺手,“使不得使不得。”錯身過去,将飯菜擺放在王爺的床頭。

宋祁掩門離去,呼嘯的寒風被擋在外面。

年素七搓着冰冷的小手,“爺趕緊趁熱吃,一會兒就涼了。”

“嗯。”靖王側了側身子。

年素七忙替靖王穿戴好,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傷口,才将筷子塞到他手中。

靖王慢條斯理地用膳,一碗白米飯外加兩小碟菜,他也能吃出皇家的氣度,那種雍容華貴是來自骨髓,與生俱來的,年素七站在一旁看着靖王用膳,心中感慨萬千,不知為什麽,她對王爺沒有先前那麽懼怕了,也許是因為有了接觸而使他在她心中不再高高在上,看着他因為傷口疼痛流汗才感覺他也只是個凡人,也會難受,也會痛苦,也有自己無法把握的事。

靖王突然擡頭,對上年素七來不及收回的目光,“在想什麽?”

她心頭一跳,“沒。”

“吃過了嗎?”

“嗯。”

兩人沒話說了。

靖王用膳很斯文,幾乎聽不到一點聲響,無論是碗筷碰撞的聲音還是咀嚼食物的聲音,所以,房中雖有兩個人,卻靜得連一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到。

“對了,奴婢聽阿湯跟病人聊天時說到陳縣令的兒子……”年素七察言觀色,只見靖王手中握着的筷子頓了頓,似乎在等她後面的話,才又說道,“他兒子叫陳大虎,自從去年娶了第十七房小妾後就變得特別安分,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連‘沉香閣’也很少去了。”說到此處,年素七生怕王爺聽不懂,又忙解釋了下,“‘沉香閣’就是此鎮的一家妓院,以前陳大虎每天都要去,裏面有幾個相好的姑娘……”畢竟是女孩子,說起這些地方,難免臉紅,但年素七還是撐着臉皮說了下去,“不過他娶了那個小妾之後,就再也沒有尋花問柳,就連街面上的漂亮姑娘也不眼紅了。”

chapter:25

靖王難得幽默,“大概是忙不過來吧。”

年素七半晌才意會過來,“不是,我聽說他獨寵那個小妾,其他妾室都置之不理,而那個小妾生得特別漂亮,大家都說是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男人見了無不為之失魂呢,而且……”她說到此處,似乎有些羞于啓齒,吶吶了半天道,“而且她不止迷了兒子,也迷了老子。”

靖王聽了,淡淡一笑,“有趣。”幾口咽下碗中的飯,年素七忙将沏好的溫茶遞過去。

“你想告訴我什麽?”靖王眸光犀利。

年素七想了想,還是将心裏壓抑的疑惑說了出來,“之前阿湯不是說那些孩子是從去年八月份開始失蹤的嗎?奴婢特地打聽了一下,那個小妾便是同年六月份嫁進陳家的。”

“所以……”靖王細細品茗,“你覺得那個小妾跟失蹤的孩子有關?依據呢?還是你憑空想象的?”

年素七有些臉紅,她搖了搖頭,“奴婢就是感覺,是不是真有其事不還得調查嗎?”

靖王沉思了片刻,“倒也不失為一個方向。”

隔壁的劉進德已經能起身下床了,他将吃完的碗碟收拾好,掀簾走了進來,“爺,老奴覺得小七分析的并非毫無根據,那女人不是本地人,也沒人知道她的來路,據說是‘沉香閣’的老鸨收留了她,沒過多久,陳大虎便來替她贖身,聽說那天還鬧出了人命,後來被陳縣令強行壓了下去,所以老奴覺得此女并不尋常,至少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主。”

“這些都是你們道聽途說的吧?”

“更精彩的還有呢。”年素七接過腔,“這每天醫館裏來來往往的病人談來談去無非就是失蹤的孩子和這個小妾的話題,此鎮前有高山,後有密林,一邊是川流不息的大河,只有一條崎岖小路通往外界,鎮子偏遠,很少有外來客,所以這裏幾乎是與世隔絕的,大家閑來無事,能唠的也就是那麽點兒八卦,得空爺也去聽聽,真的很有意思。”

靖王輕輕吹着杯中的茶末,目光沉沉地落在漣漪的水紋上,“看來這個小鎮是藏龍卧虎呀。”

“現在可不止要查‘食人林’,老奴覺得此女也該查一查。”劉進德面色凝重,“那‘食人林’實在怪異,就連夜殺都在裏面迷了路,若非看到我們發出的信號壓根找不到我們,而且當時我們也迷路了,那裏就像個迷宮,怎麽也走不出去,要不是姚今他們及時趕到,我們就算不遭遇狼群,也會被圍困在裏面走不出來。”

靖王颔首,“這個情況姚今反映過了,他說那個林子被人施了陣法。”

“誰會在這麽偏僻的地方施陣法?”

年素七若有所思,“所以才會傳言那林子裏有妖,進去就出不來,大家就沒人敢靠近了?”

劉進德點點頭,“因為老百姓不懂陣法,被困住的人便以為是撞了邪,何況‘食人林’裏還有很多危險的動物,他們可不會被陣法所困,進了陣法的人便如入了野獸的口。”

“如此用心險惡實在是可憎可恨。”靖王重重擱下手中的茶盞。

劉進德進一步,“爺,要不老奴去會會這個陳大虎吧?”

靖王沉吟,片刻後搖頭,“莫要打草驚蛇了,等等宋祁那邊的消息,你若得空,去集市口,東街混沌店和溪水橋三個地方多走動走動,看看有沒有被宋祁遺漏的線索。”

“諾。”劉進德退下。

房中只剩年素七和靖王二人。

年素七沒話找話說,“爺,您看也給奴婢安排個什麽差事吧?”

靖王躺了下去,“如今你哥哥不在身邊,我的腿就交給你了。”

年素七麻利地收拾好碗筷,“奴婢這就去準備。”

靖王閉上眼睛,回憶起方才在《太平郡縣圖志》上看到的一則傳說,三百年前,這裏原是秦軍埋葬俘虜的地方,卻在半年後出現了詐屍的怪象,死屍咬傷了當地許多的村民,後村民請來巫師才将衆屍降住,巫師下令火燒死屍,那些分明已經死透的屍體居然發出令人膽顫的慘叫聲,腥臭味令聞者嘔吐不止,巫師告訴村民,這裏有一片養屍地,若是死人葬在養屍地上便會吸收日月之精華,久而久之就會複活,成為活死人,為害一方,巫師建議村民将養屍地圈出來,然後填以沙坑,其上加土,栽植樹木,令後來者再也無法在此處葬屍,才幸免于難。

如果傳說不只是傳說的話,靖王猜測,那麽養屍地很有可能就藏在‘食人林’裏。

年素七肩上背着藥箱,手中端着熱水,她進門時本想擡腳輕輕推一下房門,不曾想整個人撲了向前,險些栽倒,本來端得穩當當的盆颠簸了下,開水潑到手面上,頓時紅了一片,她驚叫起來,“啊!好燙!”卻依然忍着痛将面盆穩妥地放到桌上後才直跳腳。

靖王睜開眼睛便看到一只‘猴子’在自己面前上蹿下跳,忍不住發笑,“過來。”側身摸出一瓶藥膏。

“呼呼……”年素七對着手背吹涼風。

“坐下。”靖王淡淡命令道。

“哦。”年素七忙坐下,她向來是不敢違抗他的。

藥膏丢過來,年素七手忙腳亂地接過。

“自己塗。”

這瓶藥是靖王從府中帶出來的,上好的創傷藥,年素七急忙推拒,“不行不行,這個藥如此珍貴,不能浪費在奴婢身上,何況奴婢只是小小的燙傷,一會兒用涼水沖沖就好了……”

靖王懶得搭理她的喋喋不休,一把拉過年素七的手,只見光滑的手背上不僅紅了一片,還起了小水泡,靖王眉心微緊,“少廢話。”成功地止住年素七的再推脫,靖王用受了傷的手去擰瓶塞顯然有些吃力,試了幾次都沒成功,年素七看着愧疚,“奴婢還是自己來吧。”

chapter:26

靖王躺了回去,“瓶塞太緊了,你用完就先擱一邊吧,免得待會兒上藥時還要再擰開。”

“好。”

年素七只用了一點點,均勻的抹開,仿佛是冰片覆蓋,涼飕飕的,很舒服。

片刻,水泡便癟了下去,緊緊伏貼在肌膚上。

年素七心中嘆着神奇,難怪王爺的傷口恢複得那麽快,才短短三四天的功夫已經結痂了,另一只沒有負傷的小手探了探水盆裏的熱水,比方才涼了一些,她忙端了過來,跪到靖王床前,“爺,我們得趁熱敷。”邊說着已經輕輕撩開靖王的褲腿。

有了第一次的施針,她顯然找到些門路,也多了自信,靖王沒有反對,只是讓她留意自己手背上的傷口不要碰水了,年素七連聲應着,手下卻沒有停,熱敷了片刻後,她感覺到腿部肌肉的溫熱和酥軟,便将已經漸漸冷卻的毛巾丢擲一旁,徒手按摩起來,輕重不一,直至其小腿發紅發燙才撤了手,而此時,靖王已經閉上眼睛,似是睡着了。

年素七将針袋打開,一根根針經過消毒之後才依次紮入腿部的各處穴位。

靖王的呼吸很平穩,對于她的百般折騰毫無反應,年素七捏了捏酸痛的手心,嘆口氣,也不知道這樣做能不能起點作用?他們在林中丢了馬車,連帶輪椅也丢了,如今王爺被困在房中,真是寸步難行……

等待的過程是漫長而無聊的。

年素七便趁着靖王熟睡時解開他上衣的扣子,查看左臂的傷口,已經止血結痂,薄薄的血痂子似乎輕輕一碰就會破,她取過藥膏,小心翼翼地替王爺上藥,盡可能不去驚擾他的好夢,緊閉雙眼的靖王在輕如羽毛般的碰觸下還是疼得直皺眉頭,他睜開眼來正好看到年素七緊繃的小臉,那神情好似承受痛苦的人是她,黑檀般的眸子定在那張素顏上,許久才吐出一個字,“疼。”

年素七立馬撤手,“對不起對不起……奴婢輕點兒……輕點兒……”

靖王的唇角微微掀動了下,其實他已經沒那麽疼了,不知為何,就是喜歡逗她玩,看她急得像只無頭蒼蠅,或是咋呼得像只猴子。

年素七在心中默默計時,然後一根根取下針來。

靖王的目光下斂,落在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上,心中苦澀莫名,也許,他是羨慕她吧?那樣活蹦亂跳的樣子。

閑适的午後小憩時光被外頭的兵荒馬亂吵醒,靖王揚聲問夜殺,“出什麽事了?”

“張老伯的孫子孫女不見了。”夜殺的聲音很平穩,不帶一絲情緒。

張老伯便是替靖王剔骨的老大夫。

“去看看。”

“不行,屬下得守着爺。”外面天塌下來關他何事?他只在乎自己的主子。

年素七手頭的工作告一段落,她收拾好針袋站起身,“爺,奴婢去看看。”

靖王微乎其微地點點頭,“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畢竟老人家幫過我們。”

“諾。”

年素七出門時正好撞見匆匆回來的宋祁,宋祁來不及與她招呼,急急進了王爺的房間。

醫館門口圍了很多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論着,其中有幾對婦人正在嘤嘤哭泣,阿湯的妻子鳳嬸也哭得泣不成聲,“這可怎麽好?我兩個苦命的孩子啊……一定是被那‘食人林’裏的老妖抓走了……嗚……我不想活了……”

鳳嬸人很樸實,對別人熱情友善,大家夥兒便勸慰她,“別太擔心,許是跑到別處玩了,再找找吧。”

“是啊,再找找,小荷不是最喜歡往後山那個私塾跑嗎?”

鳳嬸哭着說,“我開始也是這麽想的,便讓才兒去私塾找人……沒想到……私塾先生說……說他們一早就走了……可……可都這老半天了,他們還沒回來……嗚……”

才兒是鳳嬸的大兒子,叫張文才,今年剛過十歲。

一個老婦見鳳嬸哭得傷心,也抹着眼淚說,“大家一起幫鳳找找孩子,回頭還在這裏集中。”

人群中的另外幾個婦人忙說,“大夥兒也幫着我們家找找吧,杏兒和春兒也都不見了。”

有人搖頭嘆息,“這都是些什麽事啊?小孩子怎麽說不見就不見了?真是邪門……”

“是啊,我看這個地方是不能呆了,弄不好小孩子都失蹤了以後就輪到大人失蹤了……”說得人心惶惶。

年素七見衆人散去,才急忙上前扶起鳳嬸,“您別急,坐下來慢慢說。”

鳳嬸兩眼腫得如核桃,“年姑娘,我自己的孩子心裏有數,平時他們瘋玩一天不見蹤影我也沒有如此驚慌過,他們一定是出事了!我有預感!我的孩子一定是出事了!”

也許母子之間有一種天生的靈犀,年素七沒有生過孩子,她并不能理解這種情緒,不過鳳嬸既然如此肯定,她就不能掉以輕心,“小荷平時最喜歡去哪裏玩?”

“集市口賣糖葫蘆的那一家,再來就是後山的私塾學校。”鳳嬸揉着紅腫的雙眼,慢慢停止了抽泣。

“後山?那不是很遠?”對一個四歲的小女孩來說豈不是跋山涉水?

“說是後山其實也就隔了兩條街,在縣衙大院的西北方,那私塾學校不在山上,就在山腳下,徒步過去也就半柱香的功夫。”

年素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兩處都沒有找到人?”

“嗯。”提到這個,鳳嬸又忍不住紅了眼眶,“鎮上大大小小的巷子,小孩子常玩的地方我都找過了……可依然不見他們的蹤影……”

“難道去了‘食人林’?”年素七将心中的猜測說了出來。

鳳嬸的臉頓時變得煞白,“不……不可能的,我一再交代過他們,不可能的……”

年素七也相信孩子不會自己跑去,萬一是被人帶過去呢?

“要不……”年素七正想說去請示王爺,忽聞鳳嬸又道,“對了,劉芳和果娘家的杏兒、春兒也都不見了,按理說他們都是大孩子了,不至于跑到‘食人林’去吧?”

年素七陷入深思。

“而且私塾先生說,她倆今天都沒去上課。”

私塾先生?

chapter:27

年素七腦中靈光一閃,方才提到小荷跟才兒時,鳳嬸也說到私塾先生,并且提到兩個孩子早就離開了,言外之意,兩個孩子确實去了私塾?或者說去過私塾?而此刻,另外兩個失蹤孩子也是那裏的學生,這一切會不會太巧合了?

年素七決定親自去後山看看這個傳說中的私塾學校,正好跟那個教書先生打聽一下孩子們的具體情況,希望能得到一些線索。

按着鳳嬸所指示的方向,年素七一個人去了後山,寒風呼嘯,此處空曠,便愈發覺得刺骨的冷。

年素七縮了縮肩頭,拾階而上,這裏的書院建得跟寺廟似的,還得爬如此多的階梯,好一會兒才爬到最後一個臺階,正面書院的大門,黛色的四個大字‘清明學院’,年素七心中輕嗤了一聲,這個陳縣令還真是一手遮天呀,連書院都得題上自己的名字。

大門虛掩,年素七挨在門邊探頭探腦。

院中好靜,難道今天沒有學生上課?

年素七心有疑惑,正欲敲門看看裏面有沒有人?就見不遠處的小亭子裏站着一個人,她疾步走了過去,可那人卻已經轉身準備離開,年素七急忙喚住他,“等等!”

男人停住腳步,有些疑惑地轉過身,一身儒裝,很是斯文,他看到年素七顯然有些吃驚,“這位姑娘找在下有事?”

年素七正站在風口處,一張嘴便灌了口涼風,她伸手半遮住唇角,“請問您是這裏的教書先生嗎?”看模樣挺像的。

男人點點頭,“正是。”旋即立馬改口,“這位夫人是有孩子要來此處上課麽?”

“不是不是。”年素七忙擺手,“我是有些事想向先生打聽一下。”

男人一眼便識破她的用意,“是為了失蹤的孩子們吧?”

“對。”

“我們去客廳坐吧,這裏冷。”

“好。”年素七跟着男人走,她注意到他走路時有些跛腳,“先生,請問您貴姓?”

“免貴姓施。”男人回頭一笑,“施呈書。”

“今天孩子們沒課嗎?”

男人的腳步頓了下,“逢休。”

年素七心頭一跳,鳳嬸分明說今天杏兒跟春兒沒去上課。

言外之意是,今天應當有課。

客廳很簡陋,一張桌子,幾把椅子,不過倒有一個大書架,占了半面牆,年素七站在書架前随手翻看,心中已然有了幾分警惕,“施老師,你們這兒的學生是不是經常失蹤?”

“那倒不是。”施呈書在沏茶,“最近幾個月的事。”

“老師就沒留意些什麽嗎?比如學生是如此失蹤的?而且這樣莫名其妙的失蹤,難道家長不會找學院的麻煩嗎?”年素七手中拿着一本《太平涵雜》的書轉過身,正好看到施呈書泡完茶,袖手坐下。

“在下只是個教書先生,孩子們的失蹤并不歸我管,何況,鎮上孩子失蹤已成常态,姑娘難道不知道嗎?”他示意年素七坐下,笑容誠懇地望着她,“姑娘應該是外地人吧?”

年素七心驚于他的敏銳,忙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以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不,我是鳳嬸的遠房親戚。”

“來探親?”施呈書淡淡一笑。

年素七不想自己被他的問題牽着鼻子走,随口應了聲後急忙轉移話題,“我聽鳳嬸說她的兩個孩子來過書院?”

“你是指小荷跟文才吧?”

“對。”

施呈書似乎在回想,他的目光凝視着青瓷茶盞,須臾才道,“我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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