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誘捕 樊秀英
“外公、外婆,我奶奶和爸爸嫌棄妹妹,把她扔掉了。媽媽不同意,他們就打媽媽。媽媽流了好多血,只能躺在床上休息。他們揪着媽媽的頭發把她拖下床,用燒火棍打。”
“嗚嗚嗚,他們好兇,大妮好怕。”
大妮不過三四歲,卻口齒伶俐、表達清楚,三言兩語就把事情描述清楚。
“這喬兵怎麽回事?當初看着憨厚老實,是個很不錯的孩子啊?”肖躍拍着樊秀英的後背,眉頭下是不耐煩。
生完孩子還沒出月子的女人,身上能好聞?
“他……”
樊秀英哭夠了,抹着眼眶直起身來,有些難以啓齒:“他嫌棄小二又是個丫頭,不能傳宗接代,讓他在外人面前擡不起頭。”
“姐,喬兵打你?”
樊東升推開籬笆門,大步流星走進來。
路過櫻桃時,他給了陸庭巽一記眼刀:這個讨厭鬼不是離開了嗎?回來做甚。
“是東升回來了?”
肖躍堆滿笑容,起身迎接。看着高大英俊的兒子迎着陽光走來,她心裏湧起陌生的希望。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東升回來了。”
樊秀英趕緊站起來,推了女兒一把,“大妮,這就是媽媽常說的舅舅,喊啊。”
大妮被推到最前面,她仰頭望着這個高大的男人,心裏盤算:這麽高,比爸爸還要高,肯定能把爸爸打趴下。
“舅舅。”
她甜甜的喊道,希望能得到喜歡。
“哎。”
軟軟的奶音,讓樊東升有些手足無措。他托着大妮的胳膊想把她舉起來,舉到半空才發現,大妮瘦到可憐,又尴尬的放下。
說起來,秀英姐過得不好,他有很大的責任。要是他能多去走動走動,情況肯定不一樣 。
“姐,我找幾個人去把喬兵揍一頓。這樣欺負我姐,真當我們樊家沒人?”他撸起袖子,抄起家夥就想出門。
“不要!”
樊秀英尖着嗓子,攥緊弟弟的衣角,死活不肯撒手。陽光透過樹葉照射下來,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影像。
千瘡百孔。
“打架做什麽,沒的影響你前程。再說,事情的源頭還是在你姐我這裏。”
“怪我沒能生個兒子,沒有兒子就不能傳宗接代,他在外頭被人吐唾沫星子……他心裏苦,控制不住自己。”
“那他還丢掉你們的孩子,你也不怪她?”
樊東升都要被這樣逆來順受的大姐氣笑了。小時候打他的潑辣勁哪去了,被狗吃了嗎?
“我……不怪。”怎麽可能。
可怪又如何,孩子已經沒了氣,人死不能複生,她……只願她下次投胎找個好人家。
“姐,你真是我姐嗎?”
”
樊東升煩躁的在院子裏來回踱步。
外甥女瘦的跟貓崽崽似的,大姐弱的一陣風就可以吹倒,他……他狠狠捶打樹幹。
只能怪自己沒本事。
“姐你帶着大妮多住幾天,別急着走,把身子養好是大事。其他不要管,至少等喬兵上門接你再說。”
見樊東升還算男人,蔣櫻桃這才安心,挎着包袱回家。
明天有大戲要開鑼,她得養精蓄銳。
第二天天蒙蒙亮,櫻桃的院子裏就開始了忙碌。
上蔣村就是這樣,特別團結,誰家有事全村幫忙。更何況,今天“大救星”辦進火酒,除了奶娃娃全體出動。
他們也不是空手上門,一包紅糖,幾個雞蛋……都是鄉裏鄉親,随禮不需要太多。
男人們在福全叔的指揮下安放桌椅,張貼對聯。女人們聽從覃桂花的安排,洗碗的、洗菜的、掃地的,各司其職。
蔣老蔫穿着新衣裳,又抽上了閨女孝敬的好煙絲,神氣活現的走在路上。身後,是挑着擔子的蔣松林。
按照習俗,娘家要送一擔谷子,谷尖壓一張紅紙,寓意五谷豐登,生活紅火。
作為今天酒席的大廚,孫美麗在廚房就是大将軍,她更是使出了十八班廚藝。
香菇炖老母雞、梅菜扣肉、紅燒魚塊、蒸三鮮、八寶飯、桂花芋艿,紅燒豆腐,白菜肉丸湯。
四葷四素,結婚喜宴也就這水平。
桌子上擺着果盤,堆着瓜子、花生、糖塊,簡直就是孩子們的天堂。他們衣兜裏塞滿零食,在桌子間穿行嬉鬧。
大妮人美嘴甜,不一會已經和村裏的小夥伴們打成一片,抓着把糖塊玩得開心。
蔣櫻桃這會在廚房視察進度。
“秀英姐,不知道這肉丸炸得火候怎麽樣,你嘗嘗看?”她夾着一顆肉丸子,遞到樊秀英嘴邊。
樊秀英是個閑不住的,“搶”到了燒火的活。火苗舔舐着竈膛,燒火的活溫暖又閑适,她舒服的眯起了眼。
遞到嘴邊的肉圓子還冒着熱氣,顯然剛出鍋。她眼睛微紅,被人疼愛的滋味,可真好。
“嫂子,你這水平,比國營飯店的大廚也沒差什麽。我們家真是好福氣。”好不容易關系改善,她自然不會冷落孫美麗。
“要我說,美麗的廚藝是不錯,可唯一不好的就是到現在沒生個一男半女。覃桂花,想抱孫子不?”
村裏總有那麽幾個人,愛說風涼話。
眼看着孫美麗白了臉,覃桂花撸起了袖子,蔣櫻桃挑眉:“嫂子,好飯不怕晚,瓜是苦後甜。聽我的,孩子啊,說不定已經在你肚子裏生了根發了芽,就等結果了。”
“喲,櫻桃你真當自己是鐵嘴神斷?”大嬸顯然不信,翻了個白眼笑倒在肖躍身上。
“嗐,我也不想當什麽鐵嘴神斷,可實力不允許啊。嬸子們,想想上次找泉眼?”蔣櫻桃餘光掃過肖躍微微下彎的嘴角,冷笑。
“我們來打個賭,我說我嫂子已經懷上了,你們信不信?”嗯,算算時間,上輩子,小侄子就差不多這幾個月懷上的。
心裏有底氣,蔣櫻桃說話更是斬釘截鐵,容不得人質疑。
嬸子們面面相觑,沒一個人敢接話。泉眼被打臉的事還歷歷在目,這蔣櫻桃身上有些運道,她們……
還是拭目以待吧。
孫美麗握着鍋鏟的手松了緊,緊了松。面對小姑子的回護,她五味雜陳。不管櫻桃的出發點是什麽,至少保住了她的顏面。
小姑子這次回家,是有些神叨叨,說不定……
孫美麗摸着小腹,第一萬零一次乞求送子觀音的垂憐。
廚房間的小摩擦并不會影響出菜速度,很快,八大碗就端上了桌。一時間,院子裏熱氣騰騰,香氣撲鼻。
男人們裝作不在意的停下了龍門陣,孩子們攀着桌子直流口水。
“福全叔,您老必須坐主桌。我離婚回到老家,您對我幫助最大。今天我能辦這場進火酒,也全虧了您。”
“爸,你生我養我一場,我無以為報。陸教授是首都來的,文化人。”
“哥,這主桌最後一個位置非你莫屬。好,這樣就是南進祥光北進財,紫氣東來西納福。”
蔣櫻桃覺得自己快成了喜娘,好話不要錢一樣往外掏。
“不不不”。
蔣松林打死不敢坐主桌。
村裏的人停下動作,開始看好戲:蔣家兄妹不合?
蔣松林也發現自己怯懦辦了壞事,可他哪怕急得滿頭大汗,也不知道該怎麽來化解。
“也對”。
蔣櫻桃反應多機敏。她順勢推着蔣松林的肩膀,把他安置到隔壁桌,摁到了朝南的主位。
“是我安排欠妥。天上老鷹大,地上娘舅大。松林哥可是大娘舅,沒有單獨的席面怎麽行?東升哥,麻煩你帶着村裏的兄弟們陪好大娘舅。”
一場尴尬,就此化解于無形。
開席後,大家離開便抛開矜持,頻頻伸向菜碗。這麽排場的酒席,他們一定要吃個夠本。
酒是農家自己釀的糯米酒,入口甘甜,後勁卻足,大家一口一口喝得珍惜。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幾口米酒下肚,櫻桃已經是面若桃花,眼波流轉。她扶着桌子站起來,掏出一個報紙包着的四四方方的“磚塊”,拍到蔣福全面前。
“這是兩千塊錢,福全叔你點一點。”
熱鬧非凡的院子裏被她按下暫停鍵,頓時,落針可聞。
蔣福全哆哆嗦嗦放下酒盅,顫抖着剝開報紙。易如反掌的事福全叔做來磕磕絆絆,花了好幾分鐘也沒能解開。
也把全場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兩千塊錢?!
人均收入不到兩百的小山村,這絕對是一筆巨款。
蔣櫻桃這個離了婚的女人居然可以輕輕松松拿出這麽多錢?那她身上,是不是還有更多?
大家看蔣櫻桃的目光,更加熱切。
就連肖躍也是。
她目光閃了閃,掃過兒子還有蔣櫻桃的臉。要知道櫻桃這麽有錢,如果兒子再堅持……
不,還是不可以。
蔣老蔫捏緊煙杆,有些怪閨女肆意妄為。財不外露,錢,有時候并不是好事。
陸教授手指沿着杯口緩緩滑動,手指甚至比白胎的瓷器更加潤澤。奇怪,在場怎麽多人,只有他和櫻桃的酒杯是白瓷?
好像,還是一套的?
心田隐秘的角落,次第花開。
糯米酒開始上頭,他熏熏欲醉。指尖下的酒杯也變得燙手,他目眩神迷,一把按住“滴溜溜”轉動的酒杯。
他知道櫻桃又要搞事,可就是沒辦法集中注意力。眼睛更是不聽使喚,分分鐘落在她開開合合的紅唇上。
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
只看一眼,他就要融化在這暖暖的春日裏。
“大家知道,後山的櫻桃園是我的。上次上山找泉眼我就發現,園子裏雜草叢生。所以我想讓福全叔扯頭,請大家幫忙除草施肥,這兩千塊錢就是報酬。”
“福全叔,您老德高望重,在村裏有威望,我只相信您。大家也不用耽誤莊稼,只要利用空閑時間就成。這……可以嗎?”
“怎麽不行,我看行。”
蔣福全一拍大腿,連聲應和,“櫻桃這事辦的地到。願意幹的到村委來報名,到時候讓會計記公分,大家說怎麽樣?”
“我!”
蔣松林被一幫子兄弟們灌了一肚子酒,說話舌頭都有點大。但聽到妹妹有事,他還是第一個響應。
老實人認死理,跟着妹妹幹,準沒錯。
有了蔣松林帶頭,應和聲此起彼伏。
蔣櫻桃冷笑。
餌已經放下,就看能不能吊上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