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誘捕 小毛賊

山裏的夜來勢洶洶。

五點剛過,天就已經黑沉沉的。八點過後,窗戶裏透出的燈光陸續熄滅。

黑夜,正式降臨。

山路崎岖,但夜行人卻能如履平地。不一會,他就接近了櫻桃的宅子。三米高的圍牆攔住了他的去路,夜行人剎住車,躊躇不前。

四周寂靜無聲,大家都沉醉在夢鄉,毫無所覺。只有風吹過樹梢,“嘩啦啦”作響。

夜行人行事很有章法,他沒有莽撞,蹑手蹑腳先繞着圍牆偵查一圈。找到合适的位置後,他後退幾步,加速,奔跑,利用速度沖上圍牆。

來人身輕如燕,眨眼間就借着速度的優勢跳上圍牆。站在圍牆上,他看着腳下寧靜祥和的院子,得意的笑了。

牙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怪就怪院子裏這個女人太高調太自以為是。

錢,誰不想要?

夜行人收斂笑容,張開雙臂縱身一躍。

“啊”!

殺豬般的慘叫聲,劃破山村的寂靜。

櫻桃拉下燈繩,燈泡發出昏黃的光暈。她握着靠着門背後的竹棒,“咔噠”一聲拉開了房門。

院子裏,已經有手電筒的光柱在晃動。等櫻桃趕到,牆角已經圍了好幾個人,領頭的正是樊東升。

她分開人群,手電筒的光照在夜行人臉上,慘白怪誕。

再不知道自己落入圈套,就是真傻。夜行人努力蜷縮身體,就好像這樣能減輕痛苦。

他腳腕上套着黑黢黢的捕獸夾,鮮血直流。

不是她要誘捕的人!

那個混蛋比她想的還要沉得住氣,還要老奸巨猾。

蔣櫻桃失望的嘆氣,随即又打起了精神。要是他肯反咬出幕後黑手,她是不是就能一勞永逸?

“你是誰?”

對方沉默不語,顯然準備硬抗。

“這是……蔣文彬?”

樊東升借着燈光,認出了夜行人。

見櫻桃不解的看着他,樊東升耐心的解釋,“櫻桃你不認識了?他是下蔣村原會計家的遺腹子,蔣文彬。”

蔣文彬?

記憶裏好像是有這麽一個人吧?村會計為了挽救國家財産與山洪搏鬥,獻出了年輕的生命,留下個挺着大肚皮的媳婦。

不過英雄老子狗熊兒子,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蔣文彬是吧?你知道你的結局會怎麽樣嗎?”

蔣櫻桃拄着竹棍,循循善誘。

她這個姿勢,很反派。

蔣文彬別過頭去,拒不回答。

硬氣。

蔣櫻桃就喜歡撬開硬漢的嘴,這樣才有成就感。

“不說是吧?不說咱們明天押着他招搖過市到公社報案,讓大家都來認識一下英雄的兒子。”

“你敢!”

蔣文彬猛的回頭,細碎的劉海下,他的眼神跟小狼崽一樣兇悍。

“我敢不敢,你猜?”

蔣櫻桃被氣笑。

“等一等,櫻桃”。

是蔣福全披着外套匆匆趕來。人群自動分開,可見老支書的威望。

“櫻桃,文彬是我老友的孩子。他爸為了國家犧牲,他娘拉扯大不容易,你看,能不能……”

對着蔣櫻桃戲谑的眼神,求情的話,蔣福全有些說不出口。

“櫻桃,這孩子十六,從小聰明伶俐,今年剛剛以公社第一名的成績保送縣高中。要是,要是……他就全毀了。”

旁邊有個村民也于心不忍。

“那你們想想,他半夜三更爬我家牆頭,難道是為了來聊天?要是我反抗,你們說他會不會殺人滅口?”蔣櫻桃不客氣的怼了回去。

燈光下,櫻桃皮膚白到反光,眼神更是覆蓋冰雪。

陸庭巽有些心疼,明明櫻桃才是受害者,村民卻替壞人辯解,這是什麽強盜邏輯?

夜色下,她纖細的腰挺得筆直,勾出撩人的弧度。他喉結難耐的滾動,心口像是被貓撓了一爪子,又疼又癢。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擠到櫻桃身邊,替她擋遮擋那些充滿譴責的眼神。

厚毛衣依舊不能抵抗洶湧的倒春寒,蔣櫻桃身後,只有孤零零的三四個人。

她怎能不心寒?

陸教授不算寬厚的身軀擋在她前方,融融的暖意撲面,讓蔣櫻桃濕了眼眶。

有這麽個人願意無條件支持她,真好。

櫻桃的心劇烈的跳了下,随即又歸于平靜。有夢想是好事,但白日做夢要不得。

她早就過了做夢的年紀。

“怎麽滴怎麽滴,你們想怎麽滴?”

覃桂花彪悍的拍開人群,沖到蔣櫻桃身邊。蔣老蔫和兒子媳婦緊随其後,他們自然堅定的站到櫻桃一邊。

看到落寞的閨女,覃桂花心如刀割。

“呸,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王八蛋,中午剛剛才吃了我閨女辦的進火酒,晚上就調轉槍頭對付她,還有沒有良心?”

“還有你蔣福全,我閨女那麽信任你,你對得起她嗎?明明是這個小畜生想來偷錢,你居然幫着小偷說話,還有沒有天理?”

剛剛發聲的村民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偏偏自家理虧,只能憋紅了臉羞愧難當。

蔣福全老臉通紅,半天說不出話來。可故人之子,他實在不忍心這個孩子就這樣毀掉,“櫻桃人,莫怪你福全叔。這個孩子固然有錯,但這不是沒偷成嗎?”

“再說,孩子也遭了老大的罪,你、你就放過他吧。”福全叔腆着老臉求情。

“蔣文彬遭罪是他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孫美麗經過早晨那事,對小姑子大有改觀。再說櫻桃畢竟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着筋,她不幫櫻桃幫誰?

對于嫂子的維護,蔣櫻桃感激的笑了笑。她的付出有了回報,真好。

“四方桌子八方理,今晚這事我到哪都理直氣壯。福全叔,鄉親們,這事我必須認真處理。今晚要不是我早有準備,遭殃的就是我。”

“蔣文彬,你等着吃牢飯吧,我絕對不會縱容一個犯罪分子。”

“喲,櫻桃妹子可真能唬人。這小子是不對,但他不是被活捉沒偷成嗎?派出所最多教育幾句,完事。”

蔣三刀叼着香煙,吊兒郎當走來。在他身後,是十來個身強力壯的下蔣村小夥。

來者不善。

樊東升皺緊眉頭。櫻桃太過剛強,剛剛差點和全村人幹起來,有這個必要嗎?現在魚是吊來了,不過是脫鈎的大魚。

月下的櫻桃鮮靈的能掐出水。

蔣三刀色咪咪的盯着櫻桃,從頭到腳把人打量了好幾個回合。俗話說得好,月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

說的就是櫻桃。

屬辣椒的櫻桃。

陸教授移動腳步,擋住了蔣三刀淫邪的目光。這個混混,比他想的還要老奸巨猾。

還有他看櫻桃的目光,□□的,他一個大男人都受不了。櫻桃這麽純潔善良美好,給這樣腌臜的人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呲,你怎麽對派出所的事這麽有經驗?”

“不過你可能不清楚,派出所要是留有案底的話,這小子就別想上大學。別問我為什麽知道,誰讓我是燕京大學的教授呢。”論嘴仗功夫,陸庭巽可以傲視群雄。

“不要!”

一會挽着圓髻的中年婦女沖破人群,撲到櫻桃前面,“噗通”跪下,“砰砰砰”磕起了頭。

她沒有收力,只幾下額頭便破了皮,鮮血順着額角蜿蜒向下。

“櫻桃,櫻桃你行行好,不要告我家文彬好不好?我給你當牛做馬怎麽樣都行,孩子的前程要緊,容不得一點瑕疵。”

真的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媽,媽。”硬氣的蔣文彬瞬間破功,望着婦女的方向眼睛通紅。

“不告行啊。”

蔣櫻桃側過半步,半片身子掩在陸庭巽身後,聲音冷靜,“大嬸,麻煩你給我一個不告的理由,不然我憑什麽?文彬的前程就把握在你自己手裏。”

說完,她的目光掃過蔣三刀。

蔣三刀大喇喇的出現,的确出乎意料。這個家夥謹慎、狡詐、狂妄,卻又膽大包天。

難弄啊。

蔣三刀自然是不怕的,他對自己的威懾力有信心。不過這樣的櫻桃真帶勁,他喜歡。

婦女沒有直接回答,她轉頭撲到蔣文彬身邊,用力扳動捕獸夾。鑄鐵的夾子連野豬腿都能夾斷,時間一久,孩子的腳就真的保不住了。

需要兩個成年男人用力才能扳開的捕獸夾,被婦女獨自扳開。同一時間,她和兒子交換過眼神:他們還要在下蔣村過活,供出蔣三刀是不可能的。

那麽,脫罪只有一個辦法。

婦女掉頭看向櫻桃,花白的鬓發在黑夜裏格外刺目,“是我唆使文彬幹的。文彬上高中要花錢,花不少錢,我沒有錢。”

“文彬從小沒有爸,別人穿新衣服他沒有,別人背新書包他沒有,別人穿新球鞋,他……還是沒有。可即便這樣,他年年考第一。”

“我只是想讓文彬有件新衣服,能體體面面上高中,他可是全公社第一名啊。他還要給他爸争光,當縣第一,市第一,考到首都當大學生。”

婦女癱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蔣文彬匍匐着爬到婦女身邊,抱緊她,號啕大哭。

還挺感人的,可這又如何?

再窮再可憐也不是他偷竊的理由。

“沒有錢就可以去偷去搶?這樣的孩子,即使大學畢業也不過是個敗類,浪費糧食的廢物。”

蔣櫻桃冷靜到冷酷。

“蔣櫻桃,适可而止吧。一個離了婚的女人這樣咄咄逼人,誰給你的勇氣?文彬的腳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下蔣村跟你沒完。”

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人群“嘩啦啦”潮水般分開,包括蔣三刀在內的壯青年都乖巧的跟鹌鹑一樣。

這麽大排面,把福全叔給比下去了,這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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