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冷落的皇子

下午的時候,元琳琅來看了看元恪。還帶了一堆子禮物,從衣服到鞋子,從吃的到用的、玩的,統統帶了個遍,一來就堆滿了小半間屋子,高照容還怪她太破費了。

“這有什麽,我跟嫂嫂是什麽交情。”元琳琅含笑對高照容道:“恪兒又大一歲了,皇兄也沒過來看看嗎?”

高照容搖搖頭,苦笑道:“大約是太忙了吧,這兩年,因為遷都的事,一直都是馬不停蹄的。”

“恪兒都十二了。”元琳琅若有所思道:“再過兩年都該娶親了,皇兄還沒準備給恪兒封王嗎?”

“封王?”高照容疑惑地看着元琳琅。

元琳琅神色凝重,“按往例,皇子十歲左右就要分封為王的,太子與恪兒同歲,去年立太子後就該給恪兒封王的,恪兒今年都十二了,身份還是皇子,皇兄還是不表态嗎?”

高照容一怔,“大約是太忙了,忘了吧。”畢竟,他們母子都是被邊緣化的人。

“這可不行,這讓外人怎麽看恪兒,肯定都要覺得他是個不得寵,不受重視的皇子。”

高照容微微垂眸,“等陛下想起來了,應該會有決定。”

“你不能光等着皇兄想起來啊,這幾年這麽忙,你得提醒皇兄!”

“沒關系,這樣也挺好的。”

“什麽沒關系?皇子都是分封後出宮建府,分配官吏的,如今恪兒都這麽大了,早該出宮避嫌的,要是再拖上幾年,不是全耽擱了?”

“大約陛下忘記了,我們等着就是了。”

“你呀,真是…”元琳琅恨鐵不成鋼,“你要這樣,恪兒以後有的受白眼冷落。”說完,便起身離去了。

元恪站在高照容身邊,小聲安慰着她,“母妃,你別介意姑姑的話,我不在乎的。”

高照容鼻子一酸,摟着他道:“對不起,是母妃拖累了你。”如果不是她家世卑賤,元宏又怎會遲遲不給元恪封王,不許他結交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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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貫偏愛元怿,不就是因為元怿的生母羅目連是鮮卑貴族嗎?母賤,子也賤,其實,他也一直看不起元恪……

元琳琅心裏替元恪不平,就直接跑去給元宏理論,當時馮誕也在,兩人就一起聽着元琳琅劈頭蓋臉的數落。

“皇兄,恪兒都十二了,你還不準備給他封王嗎?”

“恪兒跟太子同歲,按理說,冊封太子後就該封王的,可如今他還只是個皇子。”

“皇兄是貴人事忙,可皇兄有沒有想過,恪兒都大了,早該出宮建府避嫌的。你遲遲不給他封王,宮人和百官都會輕視他的,他得受多少白眼啊?你都不心疼嗎?”

安安靜靜聽元琳琅打抱了半天不平,元宏把手中的筆放下,沉默了許久後,才對元琳琅道:“這事你不必操心了,我不是忘了恪兒,我有我的深意。”

元琳琅不解,“深意我是看不出來,冷意倒是看出來了,皇兄就是故意這麽冷落他們母子是不是?真不知道皇兄是怎麽想的,明明喜歡貴人嫂嫂,卻三不五時的冷落折磨她,恪兒是你的親骨肉,也能這麽疏遠冷落着。”

“琳琅,這事你別管了,以後你會知道的。”

“呵,我幹嘛管這些啊,你的女人孩子,我瞎操哪門子閑心?”說完,就憤憤離去了。

殿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元宏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

馮誕看了看元宏,道:“其實,我大概知道陛下這樣做的深意。”

“嗯?”

“其實,恪兒,才是陛下心裏真正的太子人選吧!”

元宏微微驚愕地看着馮誕,“思政,你……”

“當年,文明太後因為猜忌殺了陛下生母全族,陛下不提拔貴人的兄弟,恰恰是對貴人兄弟的保護。”馮誕微微黯然道:“其他皇子依靠母族,身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黨羽,在這些年的鬥争中,也各自折損了不少,陛下看似是冷落恪兒,實質上恰恰是對恪兒給予厚望。”

元宏自嘲一笑,“朝臣都以為你性情淳篤,不谙世事,可正是你的單純,才讓你看的比誰都清楚。”

“元恂這太子,大概就是給恪兒鋪路的墊腳石,從頭到尾,他都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一顆用來安撫舊臣與鏟除馮氏的棋子。”馮誕平靜道。

“思政,我……”元宏眼神複雜。

“太子黨多為文明太後舊臣,都是反對改革和遷都的,陛下要改革,必須打壓太子黨,廢太子是早晚的事。冷落恪兒,也是為了防止恪兒身邊集結黨羽。正如陛下寵愛元怿,是為了安撫其背後的鮮卑貴族,甚至,還給他們造成了元怿可以是太子的錯覺,讓他們去對付太子黨。”馮誕輕嘲一笑。

“你一直,都是最懂我的。”元宏挑眉,幽幽道:“那你對恪兒的關懷,是因為已經猜到我的打算,準備提前改換門庭?還是真的關心恪兒呢?”

馮誕一怔,苦笑道:“陛下是如此看我嗎?我在朝中有沒有黨羽,陛下不是最清楚嗎?對恪兒的關懷,的确有一部分猜到陛下心思的緣故,可卻不是為了提前讨好新君,只是覺得這樣冷落他實在可憐,于心不忍罷了,畢竟,他是陛下的孩子,他過的不好,陛下心裏也不好受吧?”

或者說,他是高照容的孩子,他過的不好,高照容心裏也不好受吧……

元宏自嘲一笑,嘆道:“抱歉,我不該猜忌你。可是思政,什麽時候,連我們之間的相處也這麽累了呢?”

馮誕苦笑,“其實,從文明太後駕崩開始,我與陛下之間就已經慢慢有隔閡了,我們都在成長,不可能一輩子都像少年時期那樣。”

“思政……”

“我終究是馮氏的人,不是麽?”馮誕苦笑:“若有一日,陛下要清算馮氏,哪怕要我死,我也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晚間,元宏去看了看高照容。

她還是那麽溫順,元宏拉過她的手在手心裏摩挲着,突然,一串七寶佛珠從元宏的手腕褪下,戴到了高照容手上。

高照容怔了一下,元宏淡淡道:“給恪兒的,我一直記得今天是他的生辰。”

“謝陛下。”高照容垂眸道。

“恪兒呢?”

“以為陛下不會來,已經讓他去休息了。”

元宏勉強笑了笑,“今天琳琅跟我說了給恪兒封王的事情,你怎麽看?”

高照容低着頭,勉強道:“我知道恪兒是文明太後撫養長大的,與陛下并不親近,陛下如果不喜歡恪兒的話,以後可以給他封個偏遠的州郡,這樣,我就可以跟着他去他的封國上任了,陛下也不用看見我們了。”

“胡說什麽呢?你想離開我嗎?”元宏蹙眉。

高照容搖搖頭,平靜道:“我知道自己的罪孽,從沒奢望過什麽,我年紀大了,也不能生育了,對陛下也沒什麽用了,我們本就微賤,也不求富貴,只求母子相保就夠了。”

“你怎麽又說這樣的話?我說了,你不是工具,不是玩物。”元宏心口驀地一疼。

“是,對不起。”高照容低着頭道:“我以後都不說了。”

“你別多心,我不給恪兒封王,不是輕視你們,我只是想讓你們在我身邊多留幾年,再等等,會有決定的。”

“都聽陛下的。”

“我走了大半年了,有想我嗎?”

高照容一怔,又把問題抛給了元宏,“那陛下有想我嗎?”

“想啊,日日夜夜都在想你呢。”元宏一笑,把高照容拉到了懷裏,“回來這一個多月一直在處理政務,都沒能好好看看你,你也不去看我。”

“總歸今時不同往日了,宮裏有皇後,我再擅去你的寝宮,到底不成體統,會被人恥笑的。”

“你呀。”元宏摟着她笑道:“你會怕馮清?”

“皇後也幫了我很多,我心裏是感激的,不會讓她為難。”

“你不用感激她,她也不是為了你。不過現在遷都事忙,後宮不能亂,馮清還很有用,你謹慎一些也是好的。”

“我一直都很小心。”

“我以後會經常不在宮裏,也只能讓她照顧你了。”

“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照顧好孩子的。”

元宏點點頭,突然道:“阿容,你知道我喜歡你什麽嗎?”

高照容一怔,搖了搖頭。

“你是第一個敢拒絕我的嫔妃,剛入宮的時候,你還知道反抗,可這些年,你愈發唯唯諾諾,溫順的不像一個真實的人。”元宏道:“我甚至會懷念向馮氏妥協時候的你,起碼我看到了你反抗的姿态,挑釁我的權威。”

高照容眼神一動,掙開他的懷抱,跪在地上恐慌道:“我發誓,只有那一次,我跟他沒有過瓜葛了。”

“別慌,阿容,我不是在責備你。”元宏連忙心疼的把她扶起來。

“我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是在暗示我,什麽時候不是。”高照容驚恐道。

元宏心裏一揪,安撫她道:“現在就不是。”

“我反抗過,可我一個一無所有的人,除了同歸于盡我沒有其他辦法。我有孩子,我只是想保護他們,只要他們能平安無事,哪怕陛下要我死,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

“沒有人要你死,我說過我會保護你,你才是最該見證這場改革的人。”

高照容苦笑,可是這場改革,卻讓她愈發認清了自己的卑賤,甚至還不如當年任由馮太後擺布,起碼馮太後還沒嫌棄過她和她的孩子卑賤。可口口聲聲說要保護自己的元宏,卻給了她無盡的自卑,那這場改革對她來說,又有什麽意義呢?

高照容紅着眼眶道:“在你們眼裏,我弱小的不值一提,文明太後掌權還是你掌權,對我來說,其實沒有什麽兩樣,你不掌權的時候,我過得苦,你掌權之後,我還是過得苦。”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所以你想離開我,離開宮裏嗎?”元宏心裏一陣心酸,想起那一日元禧對她的辱罵,以前被馮氏輕辱,如今被自己的兄弟輕辱,她的謹慎和唯唯諾諾,都不過是因為怕,以前是怕馮氏,現在,竟然真的是怕他?!

“我只是想保護我和我的孩子,我什麽都可以不要,陛下怎麽折磨我、羞辱我都可以,只要能讓陛下解氣。”反正,忍一忍就過去了,這麽多年了,沒有什麽過不去的。

“所以,你去求元詳,讓他提拔你的兄弟嗎?”

“我…”高照容羞愧的低下了頭,“對不起,給陛下丢人了。”

“也幸得是元詳,若是換了其他人,怕是真要覺得你們姐妹自輕自賤,賣身求榮呢!”

“我已經被輕賤習慣了,早就沒了自尊和廉恥心。”高照容勉強道:“只要能保護我的孩子,我怎麽樣都可以。”

“你怕什麽呢?他們都是我的孩子,虎毒還不食子呢!”

“可是,元瑛她……”高照容微微哽咽。

“她是我的孩子!”元宏一字一句道:“她的身世揭穿,我比你更丢人,我也丢不起這個人。”

“我知道了。”

“當初你去求元詳,為什麽不去求馮誕?他地位更高,也會更願意幫助你吧?”

“我不能求他,我不想再利用他了,我不想讓他也看不起我。”高照容哽咽道:“如果我去求他,那就真的是賣身求榮了。”

元宏心裏微微一酸,“你還愛他,是嗎?”

“陛下比我更愛他吧,所以,至今不肯殺他,也不殺我。”

元宏抱着她嘆了口氣,“那如果有一天,我要他死呢?”

高照容一震,平靜道:“那陛下應該會很傷心,親手拔掉自己的逆鱗,該有多痛啊!”

“那你會如何呢?”

“我說過,我是站在陛下這一邊的,他也是。”高照容落寞道:“他應該是願意成全陛下的。”

元宏沉默,把她抱到了懷裏,頭埋在了她的頸間,高照容覺得脖子裏濕濕的,是他哭了嗎?還未細想,元宏的吻就紛沓而至,也,不需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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