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大結局
三月四日,元宏率軍南征,司徒元勰随軍,元詳坐鎮京師洛陽,輔佐太子元恪。
十日,元宏再度患病,司徒元勰留在行宮中照料病情,總領六軍,主持軍國事務。
元宏身體不行了,元勰常年随軍,跟在他身邊,是他最信任的弟弟,又是漢化改革堅定不移的支持者。
當年改封元勰為彭城王,就是因為彭城在徐州軍事重鎮,為了讓元勰掌兵。留元勰在身邊,也是怕自己随時有不測,軍心不穩,元恪無法安穩登基。
“咳咳……”連年征戰奔波,元宏病勢愈發沉重,帕子上盡是咳出來的鮮血。
元勰強忍着眼淚,給元宏擦掉嘴角的血跡,把藥遞到元宏嘴邊,元宏久病抑郁,心情煩躁,一把打翻藥碗,罵道:“滾。”
元勰慌忙撿起藥碗,又命人快去再煎藥,痛心道:“皇兄,不吃藥病怎麽會好。”
“吃了那麽久的藥,也不見好轉,這陳年舊疾,怕是好不了了。”
“如果可以,臣弟願意以自己的性命,為皇兄續命。”
元宏眼神一動,鼻子微微一酸,道:“你這又是何苦?”
“天下可以沒有元勰,但不能沒有皇兄。”
元宏嘆了口氣,“瑛兒的事,處理幹淨了嗎?”
“知情人,已全部滅口!”
馮妙蓮想以此威脅元宏,可自她再入宮起,元宏就對她百般提防,比起元宏兄弟的手段,馮妙蓮終究太嫩了!
“好,很好。”元宏點點頭,“我命不久矣了,六弟,準備東還洛陽,我必須在死前,讓恪兒安穩登基。”
“是。”元勰哽咽道。
回去的路上,元宏将一封早準備好的诏書交給元勰,面無表情對他道:“後宮失德,自絕于天,太子登基後,賜死馮妙蓮。”
元勰一愣,微微點了點頭,畢竟元瑛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元宏不必再顧忌馮妙蓮了。
“把她帶到別處自盡,別髒了金墉宮。”元宏繼續道:“人死後以皇後之禮葬在元幹附近,以掩馮氏之大過。”
元幹是陪葬長陵了,讓馮妙蓮與元幹合葬豈不是還要葬在長陵,元勰勉強道:“可以另外起陵的,皇兄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長陵那麽大,陪葬的大臣宗室那麽多,也不見得多她一個。”元宏淡淡道:“我不入長陵,便無所謂了。”
元勰驚愕道:“皇兄是什麽意思?”
“将空梓宮下葬長陵,把我和文昭貴人合葬吧。”
元勰震驚的看着元宏,微微紅了眼眶,因為高照容是自盡,不能陪葬長陵,所以元宏情願自己不葬入長陵,也要去陪高照容嗎?
“臣弟,知道了。”
“我不能留馮妙蓮做元禧的傀儡,讓他威脅恪兒的權威,若是元禧問起,就告訴他是我知道了馮妙蓮私通之事才要殺她的,不要讓元禧知道我已經知道馮妙蓮暗中與他們勾結的事了。”
“臣弟會安撫好元禧他們的情緒的。”元勰點點頭,“那皇兄打算如何處置元禧?”
元宏沉思道:“我死之後,他年紀最長,以恪兒二叔之尊,定要委以重任,可他背後的勢力盤根錯節,暫時還不能動他。”
“皇兄的意思是?”
“為了改革,我重用漢人士族,門閥勾結已成隐患,連年征戰,百姓窮苦,我給恪兒留的爛攤子太大了,如果元禧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就殺了他給恪兒立威吧!”
“臣弟會極盡全力穩定局面,保全太子。”
“六弟,答應我,你會好好輔佐恪兒,幫他做一個好皇帝,你是我的弟弟,如今我最信任的人也只有你,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能托付誰了,國家安危,社稷所仗,都在你身上了。”
元勰鼻子一酸,眼淚落了下來,泣道:“士為知己者死,況且臣弟與皇兄手足兄弟。這些年,臣弟出入機要,掌握重權,都是皇兄對臣弟的寵信,可臣弟亦知功高震主,連周公那般賢明都不免與成王互相猜忌,何況臣弟尚不及周公呢?如果皇兄真的為我着想,我求皇兄讓我解職歸家,安度餘生。”
元宏盯着元勰,很久才道:“你是這樣想的嗎?”
“臣弟求皇兄成全!”
元宏眸色一沉,道:“你以為我說這些話,是在試探你嗎?”
元勰落淚道:“不,不是的,皇兄信任我,我亦願為皇兄而死。可太子卻未必會如皇兄一般信任我,臣弟知道太多秘密了,包括文昭貴人之事,就是哽在太子心頭的一根刺,我若不回避,太子只會更容不下我。”
“阿容……”
“還有我的王妃。”元勰抿抿唇,糾結道:“她是李沖的女兒,隴西李氏,五姓七望。如果我再掌有重權,這些士族依附我的權勢,壟斷寒門士子的上升渠道,再現東晉門閥政治,威脅皇帝權威,這不也是皇兄一直所擔憂的嗎?臣弟也是為了太子的長遠考慮。”
元宏沉默,元勰果然已經猜透他的心思了,但是,他不與士族勾結,卻也不願意幫元恪打壓得罪這些士族,只想明哲保身,元勰,已不堪大用了……
隐隐失落道:“你說的不錯,我,成全你。”
“多謝皇兄。”
元宏看着元勰,撫上他的肩膀,嘆道:“元勰元勰,以松竹為心,與白雲俱潔……”
太和二十三年,夏,四月初一,元宏于谷塘原駕崩。
元勰秘不發喪,總領六軍,遣中書舍人張儒返回洛陽,宣皇帝诏書召太子元恪前往魯陽朝見。
時于烈身負留守京師的重任,張儒私下秘密告訴他元宏駕崩的消息,于烈大為震恸,為保太子安穩登基,于烈不動聲色的安排誰陪元恪前往魯陽,誰留守洛陽,舉止形态一如平常。
元恪趕到魯陽,見到元宏梓宮時,才知道元宏駕崩的消息,元恪跪在地上失聲痛哭,元勰跪地捧上玉玺,恭迎太子登基!
元禧的人手早在魯陽城外等待了,卻遲遲不肯進入。他還不能确定局勢,元宏最後的時間已經不能處理政務,所有的政令都是出自元勰。
元禧也怕,至今不知元宏生死,若元宏安然無恙還好,可若元宏已經駕崩,此時太子在元勰手上,元勰還總領六軍,他們都不知道元宏有何遺命,若元宏有任何不利于自己的遺命,自己貿然入城,怕不是要被元勰一網打盡!
本來東宮的很多屬官還擔憂元勰有二心,可元恪順利在魯陽登基了,元勰對元恪是極盡君臣之禮,還将元宏留下的數紙遺诏全部交給了元恪,請求讓自己解職歸家。
元宏遺诏中元禧、元詳兄弟都是顧命大臣,元恪向天下公布了遺诏,任命顧命六輔,安定了朝臣人心。
見元恪對自己無殺心之後,元禧才敢進城參拜新君,見到元勰,就對他道:“你不但辛苦,而且危險至極。”
元勰恨聲道:“二哥識高年長,知道危險,弟握蛇騎虎,不覺艱難。”
元禧冷哼一聲道:“你不過是恨我來的晚罷了……”
馮妙蓮得知元宏駕崩的消息後,心情竟有幾分忐忑,按理說,太子登基,她就是皇太後了,可她不知為何此時自己竟是如此恐懼。
元宏準備賜死馮妙蓮的時候,擔憂宣诏之人不夠可靠,畢竟賜死皇後不是小事。
元詳坐鎮洛陽,元勰在自己身邊,而元勰和元詳都是自己的至親弟弟,賜死之事,由長輩宣诏更好,就诏來了元澄,對他說:“王叔必不負我,元嵩亦當不負王叔,就讓元嵩去吧。”
元嵩是元澄的弟弟,宗室長輩,人才可靠,于是就派遣元嵩前往洛陽宣诏賜死。
元恪在魯陽登基後,元嵩便秉元宏遺命回洛陽行遺诏,元詳得知遺诏後,當即就遣羽林衛将馮妙蓮由金墉宮秘密送至城西別館。
元嵩宣讀了賜死诏書後,馮妙蓮看着他的眼神盡是難以置信,吼道:“不,他答應過不殺我,是你們,是諸王想殺我。”
“你還不認命?皇兄惡心透了你,還有什麽理由留你性命?你這賤婦是不是還幻想着皇兄駕崩,你被尊為太後,能如文明太後一般呢?真是不知廉恥!”元詳恨聲道:“文昭貴人也是因你而死,你早該給她償命了!”
“高照容?你……”馮妙蓮不可思議的看着元詳,“你是為了高照容……”
“錯了,這場改革從來不是為了某個人,而是為了更多像文昭貴人一樣被壓迫的人!你們這種仗勢身份,欺淩弱小的舊貴族早該毀滅了!”元詳恨聲道:“當年文明太後是如何折磨皇兄的,你又是如何折磨文昭貴人的,你們這樣的人,死不足惜!”
“不,我不要,我不要死,陛下呢?恪兒,恪兒呢?我要見他,我要跟他問個清楚!他知道不是我殺的高照容,他知道的,他沒理由殺我。”
“呵。”元詳冷哼道:“馮妙蓮,你可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言罷招呼身後之人端毒酒上前,馮妙蓮看清之後,難以置信道:“白,白整?”
白整低眉道:“我奉陛下之命,送皇後上路。”
馮妙蓮吃驚的看着白整,好半晌才回神道:“原來,原來你是元恪的人!”
馮妙蓮痛苦的流下眼淚,随即狂笑道:“哈哈哈,沒想到,我争了一輩子,鬥了一輩子,最後竟是被他們父子耍的團團轉,元宏,元恪,你們都在騙我,騙我!元恪呢?我要見他,我要見他。”
言罷,馮妙蓮就瘋了一般沖出去找元恪,白整連忙追上,把馮妙蓮制服,道:“陛下豈是你說見就見。陛下說了,大行皇帝留下遺诏賜死皇後,父命不敢違。可陛下畢竟與皇後母子一場,哀不忍見,望皇後早早上路,莫再留戀了。”
“元恪。”馮妙蓮恨聲道:“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我詛咒你,我詛咒你的子子孫孫,你……”
未等馮妙蓮說完,白整已揪着她的她的頭發把毒藥強灌了下去。
元詳看着馮妙蓮倒在地上那痛苦的模樣,淡淡道:“不用太過痛苦,起碼你還是皇後,皇兄許你以皇後之禮下葬,許你與三哥,合葬……”
馮妙蓮已經發不出聲音了,她看着元詳的眼神先是震驚,随即了然,眼角劃過一滴清淚後,溘然無息……
馮妙蓮死後,元禧才知道有遺诏賜死馮妙蓮,心中大為忐忑,難道元宏知道了什麽嗎?
元勰告訴他,是因為元宏知道了皇後私通之事才要殺她的。
只是為了保全元幹的幾個孩子,不能讓天下知道馮妙蓮是與元幹私通,所以只能以與高菩薩作亂之名殺她,臨終賜死只是不想讓失行婦人成為皇太後,再如當年文明太後一般了。
元禧稍稍安心,加上元恪對他甚為禮敬,便故作驚怒道:“即便沒有遺诏,我們兄弟也會設法殺了這個賤人,怎能讓失行婦人把控朝政,害你我兄弟呢?!”以此來撇清自己與馮氏的關系。
元宏下葬後,元恪遵遺诏,将元宏三夫人以下的妃嫔全部遣送出宮,各自回家改嫁。
宮中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如當年的高照容一樣可憐呢?她還是比較幸運的那一個,得到了天子的愛護,可還有更多比她可憐的嫔妃在宮裏受苦呢。
她本無意來此,她最大的心願是離開宮廷,回歸故鄉。她想回家,可元宏再也沒有辦法實現她的心願了,那就為更多如她一樣可憐的人實現這個心願吧。
沒想到遣散三夫人以下的嫔妃後,宮中竟只剩下羅目連一位嫔妃了,元怿早已出宮建府,元恪送她出宮到元怿府上居住,年幼的元悅也被帶出宮養在了元怿府上,羅目連也算是得償所願了,無論如何,她還有兒子養老送終。
至于馮汀,她貴為昭儀,注定一輩子是不得自由的,元恪解了她的幽禁,把她送去瑤光寺出家了,青燈古佛長伴,也好過枯死宮中……
他又啓用了王遇,讓王遇擔任匠作大臣,在高照容的墓穴就地起陵,他只信的過王遇,在為高照容起陵時,王遇悄悄将元宏真正的梓宮移了進去。
元恪為高照容的陵墓命名為終寧陵,希望他的父母在地下真的能夠得到最終的安寧……
多年之後,元恪之子孝明皇帝元诩時期,在胡太後的主持下,開終寧陵将高照容與元宏合葬。
那一天,開陵的将士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高照容的梓宮上,竟盤踞着一條數丈長的黑色大蛇,頭上還有一個王字!
開陵的人都是惶恐不安,蛇者,小龍也。
風水傳言,墓地風水之蛇,是龍的象征!蛇乃先人之靈,祖墳之蛇乃先人魂魄之所歸。
當初高祖孝文皇帝元宏定北魏為水德,水德尚黑,黑龍之王者,莫不是某位先皇之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