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那查指紋呢?”盛靜鳴環臂, 目光掃過一輪,最後落定在阗禹身上。
顧平:“不行的,我們做實驗都帶無菌手套。”
現場安靜得詭異, 大家像說好的那樣,只有顧平一人代表發言。
“所以現在是無從下手?”盛靜鳴眨了眨眼, 疲倦襲來。
高層察言觀色,試着開口提:“盛經理,不如我們直接抓嫌疑人去審?”
“沒有證據就審人, 難道是盛總教你的?”她面色冷着, 不耐煩地。
“儀器的事先壓下, 當務之急是實驗成果, 這一組的項目得重做。”盛靜鳴又講,精神不佳,太陽穴突突地疼。
“機器的損失……”高層焦慮地說, 被她打斷, “我來承擔, 他們必須在規定的時間裏交出成果。”
肚子有種惡心感湧上來。她停頓幾秒,阗禹似乎察覺到了,準備去和顧平商量的腳步止住。
盛靜鳴沒開口,手指擡起做了個手勢。
別過來。
忌諱他們的關系暴露, 雖然盡在不言中。
他懂了,轉移視線, 隐去剛才的擔心表情。
“……盛經理這樣說也有道理,那就按您說的辦。”高層讨好地笑。
盛靜鳴敷衍地嗯一聲, 那股嘔吐的欲望又沖上腦子。
終是忍不住,她随便找了個理由離開,一路走到衛生間,對準盥洗臺,幹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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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不妙警鐘打響,她擰開水喉,清洗嘴角。
鏡子裏的她沾着水珠,唇色淺淡,怎麽看都不應該是懷孕的年紀。
想通之後,她給林玥發消息:【明天一早過來接我。】
“如果以後我們有孩子了,叫什麽名字?”他那時抱着她,蹭她的肩膀。
“随便吧,反正得跟我姓。”窗戶綁了五顏六色的絲帶,風一吹,随風獵獵翻飛。
“好啊,兒子跟你姓,女兒跟我姓。”他扯了一條絲帶,打了個蝴蝶結。
“都跟我姓怎麽樣。”她存心氣他。
“不行,你要聽老公的話。”他氣定神閑地講。
盛靜鳴默了幾秒。
然後手肘往後頂,不痛不癢地揍他。
他總能給她出其不意的驚喜,并不是她想象的表裏如一。或許很早以前曾經是過。
一開始她裝沒安全感,整天抱着他不撒手,他卻能守住底線不碰她。
“我都表示成這樣了。”她心不在焉地擺弄蝴蝶結。
他的手指也被她玩着,色彩豔麗的絲結襯托,他因為勞力工作顯出的青筋。
“還沒到年齡啊。”他翻過手,讓蝴蝶結落到掌心。微微用力,連帶她的手包住。
“看你想不想而已。”
他嘴角上揚,不回答,安靜地摟她的腰。
絲帶飄着,有一條不整齊,竄到他耳際,她強迫症地扭頭,見到他的側臉英俊,睫毛一垂遮住笑眼。
笑得非常甜。
“小姐,小姐?”林玥将病例遞給她,喊了好幾聲。
盛靜鳴神色一斂,接過去,“安排的人流手術最快是什麽時候?”
“……兩、兩個小時後。”林玥想再勸幾句的,但一時又憋不出話,重犯結巴的毛病。
“嗯。”盛靜鳴将病例收好,坐在醫院走廊上,一動不動地看着,看經歷生老病死的來往行人。
衆生百态,她也要成為其中的一員了。
不可避免地想起伏黎,那個女人,當時是抱着怎麽的心态生下她們的。
這些年大概了解到一些,伏黎是自小養在盛家的外親,未成年就跟盛連發生關系,等到法定年齡結婚時,伏盛已經一歲了。
伏黎比盛連大幾年,沒讀過什麽書,盛家人盡皆知,盛連就讀名牌大學管理系時,伏黎總是在鬧,天天跟盛連吵。
後來,等到生完第三個孩子時,伏黎提出離婚。
盛連想都不想地答應,給了一筆可觀的巨款。
“小姐,真的不再考慮下?”林玥半響忍不住開口。
應急燈閃爍,一位病人裹着白布送出來,家屬們哭喊着撲過去。盛靜鳴的眼神怔然,下意識回:“不,不需要考慮了。”
她不懂做父母,從來都不懂。
如果生下來注定會冷落,那就算了。
不想成為第二個伏黎。
出醫院的時候,盛靜鳴本身體質就虛,整個人像經過一場劫難。
林玥扶着她上車,抽出一張濕紙巾,替她擦了擦冷汗,無不擔心地說:“小姐,今天還去公司嗎?”
盛靜鳴閉上眼,只說:“先把車裏空調關了。”
“哦好的。”林玥效率極高,立刻去關掉,恰好這時手機震動起來。
林玥彎腰,從包裏按通電話,開揚聲器,調着車內的溫度,“喂,基地那邊有什麽情況?”
安插的眼線回:“林秘書你快來,香港人的目的不是栽贓,而是想殺阗禹,他是化學系……”
還沒講完,另一個電話打進來。
盛靜鳴睜眼,眼線的電話這時斷線,嘟嘟聲此起彼伏,林玥一時陷入兩難,只好先接新打的號碼。
“林秘書,是這樣,盛總讓我轉告你,小姐的未婚夫紀潛豐回來了,約小姐見面,地點是……”
林玥習慣性地抽筆記,聽見她壓低聲音:“不用記,我不赴約。”
“……盛總還交代了,如果小姐不去,林秘書就別想在上海活下去了。”只聽令于盛連的總秘書冷漠地轉述完,挂斷了。
車內一時靜了幾分,盛靜鳴撐着坐墊,直起身子,在那兩三秒內已經有了決斷,“先去基地,然後再去會會紀潛豐。”
話音未落,第三個電話響起。林玥擡眸望一眼她,得到批準才接通,“林秘書,子公司又出狀況了,幾個股東帶着人來鬧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二連三。
林玥皺起眉,這些年鍛煉的經驗在這一刻,暫時搜刮不了半分。頭皮的發髻緊繃,林玥幹脆摘了眼鏡揉眉心。
“三件事,”盛靜鳴繼續接着話茬,分析,“基地和紀潛風,我去應對,你去搞定那幫老頭。”
林玥不住點頭,戴好眼鏡,擺出戰鬥的氣勢,“好的小姐。”
盛靜鳴忍着腹部麻藥散去的劇痛,手搭着座椅借力,透過後視鏡,發現自己唇色寡淡難看。
“遞一支口紅給我。”
林玥訓練有素地翻出,轉開唇蓋,“小姐,你的身體能撐住嗎?”擔憂得不行。
“可以的,”盛靜鳴抿唇,紅唇襯托得她重新有了生氣,“盛連都還沒死,我怎麽可能死在他前頭。”
寂靜的實驗室,只有顧平和阗禹兩人。
項目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現在說重做就重做,顧平苦不堪言,但是不敢在偶像面前哭。
不能哭那就發牢騷。
趁着休息的間隙,顧平見縫插針地:“偶像偶像,我發現你最近不怎麽看期期面的漫畫了,還老是夜宿不歸,哎。”
阗禹淺笑,只笑不答,忖量着她今早匆匆趕門的細節。
“對了,”顧平記起一件事,“香港仔說他知道儀器的事是誰幹的。”
阗禹聽入耳的時候,腦海裏跟着閃過林玥的提醒。
“昨晚兇我們的高層呗,這基地裏的儀器,有一半都是他吃回扣貪污的,劣質品,用不了多久就會壞;之前我們遇到瓶頸,死活做不出預料的數據,就是這個原因。”
顧平有理有據地繼續,“所以東窗事發他就急了,馬上趕過來推卸責任,要不是你的盛小姐,他肯定賴到你頭上。”
整番話說完,阗禹手指碰了碰桌,眉目的微表情不易察覺。
顧平:“?”順着他的手指去看桌上的草稿紙。
阗禹極快地挑筆寫:【香港仔有問題。】
顧平正要擡頭轉時,一只手突然拍上他的肩,“點啊(怎麽樣啊),你們被人屈冇野吧(被人陷害還好嗎)?”
簡直像鬼魅,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抑或是在暗處盯了許久。
顧平讪笑,反應靈敏,把草稿紙反蓋,“哇你差點吓死我了,現在兩點,你這麽快吃完午餐啦?”
“系啊。”香港仔順勢坐下一張凳子,眼睛看向阗禹,“顧平都告訴你聽了吧,那個高層真不是人。”
阗禹臉上并無憤懑,仍是有涵養地微笑,“沒有證據不好武斷下定論。”
香港仔啧啧稱奇,“哇阗禹,你好似真是沒脾氣,被人哈(欺負)到這個份上,還幫他說話。”
對方根本沒認真聽,在拼命引開注意力,引到那個高層身上。
顧平也察覺到不對勁,說:“對哎,證據在哪兒?雖然那個高層看着面目可憎,但我們不能冤枉好人。”
“證據就是,”香港仔突然從口袋掏出一只小藥瓶,“這是純聚XX,阗禹,給你一分鐘,吞了它。”
變故突如其來,顧平坐得離他最近,登時背脊一涼。
阗禹也怔了幾秒,還沒應答,顧平大罵:“你當我們傻的啊,乖乖聽你話???拜托別那麽天真了……”最後挑釁的詞抑在喉嚨裏,沒吐出來。
因為黑漆漆的槍口對準了顧平的後腦勺,嚴絲縫合地緊貼着。
香港仔偏頭,扣着扳機脅持顧平,笑得狡詐,“怎樣,阗禹你喝不喝,喝了只是你死,不喝他比你先死。”
像是生來幹壞人的勾當,舔着槍口過活的奸細。
阗禹快速平穩下來,見對方搖晃精巧的小瓶子,透明的液體波動,“其實我挺欣賞你的,要不是上頭讓你死,我還想跟你做兄弟呢。”
“……行,我喝。”他沉靜地答,即使危險關頭,仍不失鎮定。
香港仔放桌上,将藥瓶推過去,摩擦桌面擦出聲響。
一秒,阗禹指尖觸到瓶身,兩秒,他抓穩拎起,三秒,他扭開了瓶蓋。
靜音的顧平表情複雜,皺着眉無能為力,腦袋的槍幾乎要捅進他的腦漿。
瓶口即将送入阗禹的口中時,盛靜鳴趕到了,提着高跟鞋,赤腳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
只有阗禹是正對着門方向,其餘兩人背對着。
此時是極大的優勢。
他的動作慢了下來,岌岌可危的液體搖動着,似乎下一秒就會傾斜灑出。
“快點!”香港仔沒了耐性,急躁着,槍口使勁壓人質,“我讓你快點,不然——”
砰地一聲,盛靜鳴舉着酒精燈狠狠地敲了一記,人立刻沒了意識,眼瞳暗淡地倒下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