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潮濕悶熱交織。”◎
交流會演出完美結束。
後臺燈火聲色相伴,即便是瑣碎的收場的工作,少年人總是活力四射,各處誇張的交談打鬧嗡嗡錯雜。
“都別瞎鬧,別一不小心把設備碰壞了,老段得扒你們一層皮。”林意眠看不過眼。
老段是這次活動負責老師,他們專業輔導員,為人不茍言笑,大眼一瞪,光站那兒就讓人發憷。
“哪兒能啊學姐,再說碰壞不是還有我們宋會長在嗎!”
“哈哈哈哈得了,要真是少爺碰壞的,老段估計還會樂呵呵地誇一句幹得漂亮。不信你往那看看!”
“……”
鬧哄哄的,一群人笑作一團。
逢夏擡眼,視線本能地看過去。
傍晚初至,橘色雲海彌漫,教學樓高低橫亘天幕。
老段和幾位國際權威的音樂教授圍成圈,似乎正說到興頭上,時而撫宋疏遲的肩誇贊,逢夏驚奇發現,原來老段還能擁有笑出魚尾紋的表情來。
而正中心,那段矜冷的白襯衫筆直挺立,從容、游刃有餘。
他低斂着眉眼,眼尾稍勾,笑意清淺儒雅。
似乎不管面對的是多大的贊譽,他都是如此從容溫和。
逢夏兀自看着,耳畔仿若能聽見男人淡而溫潤的尾音,思緒不自覺漂浮入過往,是剛才舞臺上的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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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心旌搖曳的小提琴曲。
她像是獨自進入上帝遺落在人間的船只漂浮。
眼前風吹海浪,螢光駐足于男人矜貴不染塵埃的白襯衫,那雙溫柔又多情的眼低斂,他拉動琴弦——
聲音就有了形狀。
“……”
“狐貍!逢夏——”林意眠碰她手臂。
逢夏回神,慢聲問:“什麽?”
“你想什麽呢?喊半天沒聽到。”林意眠順着她剛才的視線看,笑着,“是吧?以前就跟你說過宋少爺很驚豔。”
逢夏點頭:“音樂造詣很高。”
“我跟你談的是音樂嗎。”林意眠好笑道,“算了,等下去M2辦慶功宴,顧澤西花錢,據說少爺也去,能請到他一次顧澤西不知道要吹多久。狐貍,你去不去?”
“不去。”
她今天太累了。
後臺還都是人,各色眼神打量而來,顧澤西的朋友向來愛起哄調侃。
“呦,顧少的局系花都不去啊?”
“連我們宋少爺都來。阿澤,你行不行啊?你該不是連女朋友都搞不定吧?”
逢夏剛想開口,男人的的手攬過她的肩,有些用力,如同所有物的姿态,連聲音一同強勢地橫叉進來。
“夏夏怎麽會不去,跟你們開玩笑的。”
逢夏臉色慢慢冷下來,随即,顧澤西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聲道:
“你知道他們就是愛熱鬧,你露個臉我就立刻送你回來,行嗎?”
逢夏想退開,她覺得這個姿勢很別捏。
“我不想……”
“去,夏夏說會去。”
顧澤西已然打斷她的話,像是在怕她要在多說些什麽,逢夏肩膀上的力道束縛加重,拉扯地給人帶着出門。
“你們聊,我先帶夏夏去買瓶水。”
一路帶到禮堂外的樹底,那群狐朋狗友意味不明的哄笑的聲音似乎還回蕩在身後。
“我保證,晚上你不用喝酒,就是露個臉,我就把你送回來。”顧澤西說。
逢夏感覺肩膀大概率是紅了,一陣陣的刺痛,她揉了揉肩。
“只是露個臉,為什麽一定要去?”
“我也是想讓你一起放松放松,再說,都已經答應了。夏夏,你就當給我個面子。”
“……”
逢夏垂眼。
到底是為了讓她放松,還是要他說的面子。
“夏夏,”顧澤西重新拉住她的手腕,半哄着,“你是不是還在因為拍攝的事情生氣?”
“我是因為去給你買藥,去的太急忘了告訴你,回來之後你已經去準備交流會了。”
“藥呢?”
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問,顧澤西一愣:“……嗯?”
逢夏直白地看向他:“你去買藥,藥呢?”
少女紅裙勝火,日落的餘晖映在她濃密如飛翎的眼睫上。
她的瞳色特別淺,透如琉璃珠的焦糖棕色,水光潋滟,好像裝着萬般柔情蜜意。
就這麽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她彎了彎眼,字句清晰。
“顧澤西。”
“你身上的香水,又是哪兒來的?”
……
“香水味?呵,遠離男人,不然就會不幸。”林意眠哐得一聲把酒杯砸在桌面上,“我就說他怎麽拍完就連個人影都看不見了呢。”
夜場躁動的聲音刺穿心髒,而林意眠的聲音能與夜場的鼓點同頻振動。
逢夏被她逗笑了,“輕點,哥。”
她本來就沒有打算去顧澤西那個酒局,回後臺的時候林意眠知道他們的事兒,直接拒了顧澤西的面子,自己組局辦慶功宴。
“我還輕點?我沒找他吵架都算不錯的了。”林意眠口齒不清,“狐貍來,接着喝。”
“就是啊,狐貍我們都站你這邊,有事兒你吱聲。”邊上的同學大咧咧地敬酒。
酒桌氛圍如此,一聲百應。
“狐貍永遠的神,我們交流會的人可都在這兒撐場面了。”
逢夏和他們碰杯,輕笑着:“那我可得好好敬大家了。”
灼熱的威士忌燒喉,逢夏聽見邊上的人低聲議論。
“找半天了,沒看到少爺,他沒來。”
“那太正常,宋疏遲這種大佛,能有幾個人能請得動?再說,他不也就是顧澤西那群二世祖裏的佼佼者。”
那人激動反駁:“別瞎幾把亂講!少爺和他們除了性別,從頭到尾就沒有一樣的。”
“上回去他們的局,酒上頭狗男人幾斤幾兩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幾個二世祖就對女孩穿的JK說葷話,穿的真騷之類的,各種惡心。當時全場可沒一個人敢出聲,一個都沒有。你知道人少爺說什麽嗎?”
“什麽?”
逢夏不自覺地晃動着酒杯,心思似乎和冰塊相撞的聲音相同,在黑夜裏輕微不可聞。
“——別管女孩穿什麽,管好你自己。”
“他媽的,宋疏遲帥炸了好嗎。”
“……”
“狐貍,喝呀。你笑什麽呢?”林意眠喊她。
“沒。”
逢夏彎了彎眼,笑起來的時候那雙狐貍眼裏蠱人的勁兒,都要溢出來了。
“就笑笑。”
“可別這麽對我笑了,我抵抗不住。”林意眠摘掉鼻梁上的眼鏡,湊過來說話,“宋疏遲沒來我們這兒,但也沒去顧澤西那。他沒那麽好請,不過今天我問的時候,他是說有時間就來,估計是太忙了。”
“嗯。”
“今晚遠離狗男人,我們玩個痛快。”林意眠給逢夏倒完酒,又随即拉上她的手腕站起來蹦迪,“狐貍,來玩!”
聽到她要起來,起哄和歡呼的聲音大如洪水席卷,浪浪攀升。
“逢夏!逢夏!逢夏!”
太鬧,她也從不怯場,站起身,眼尾稍勾。
“玩呗。”
正好在DJ高喊“I’ll be fxxked up”的背景音裏,M2 Club目不暇接的光點四散,在她的紅裙邊渡上一層流光。
接連砸下的重鼓點敲擊耳膜,不夜城洶湧的夜色在少女的舞動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淩晨三點,外頭人間編織起窸窸窣窣的雨幕。
林意眠費了老大勁兒才把逢夏拉回卡座上,長舒出一口氣:“你他媽才喝多少,臉能紅成這樣。”
逢夏玩瘋了,氣息都沒還勻,等坐下來才發現腦海暈乎得要命。
“混的。”
她酒量其實不差,就是喝不了混酒,剛才沒注意拿到林意眠的酒杯,威士忌和白蘭地灌在一起,喉嚨感覺都在被火烤。
“?你瘋了?”林意眠默念完了完了,她還真沒想到逢夏喝得這麽野,“那晚上我們怎麽回宿舍?”
逢夏擡手捂着眼,整個人窩在卡座裏,懶懶地拖着尾音。
“翻牆,又不是第一次。”
“……”
“別喝了。”林意眠無語,“你給我在這兒坐着,我去給你買瓶水。”
“行。”
逢夏獨自中場休息,周圍幾個男生也剛蹦迪回來,一坐下就抽煙,味道一路嗆到鼻腔來。
“剛才那輛幻影是真他媽帥啊,不用聲浪,壓迫感都拉滿了。”
“那可不,我看了眼,頂配的。就是總感覺像是在哪兒見過,在學校?”
“學校能有幾個人開得起……诶,狐貍,你手機響半天了。”
逢夏反應了會,才慢吞吞起來拿手機,微信信息炸裂似的呈現在屏幕上。
【夏夏,我都跟你解釋過了,去醫務室給你買藥的時候遇到一個女孩騎車摔了,我扶了她一段,僅此而已。】
【我們在一起這麽久,你難道還不相信我嗎。】
【夏夏……回信息行嗎。】
這些是顧澤西的消息。
“顧澤西發的?”邊上那人大聲說,“剛才顧澤西問我們在哪裏喝酒。”
信息還沒完,後面幾條是顧澤西那群狐朋狗友發過來的語音,很長一大段。
逢夏點開。
“系花你這可是真冤枉阿澤了,跟你在一起以後他離女孩子可都是遠遠兒的。今天喊你出來,也是真的想給你準備驚喜給你辦慶功宴。不信你點開視頻看。他現在過去找你了,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就見見他。”
視頻內容是給她準備的花,慶祝的蛋糕上面還寫了她的名字。
還有一張顧澤西親自做蛋糕的的照片。
她剛看完,顧澤西的消息又跳出來。
【夏夏,我現在過來接你,我們聊聊行嗎。】
消息一直彈。
逢夏回:【好。】
……
逢夏知道自己今晚确實喝超了,腳步還算穩,但看面前的人已經開始有搖搖晃晃地重影。
她用力地搖了搖頭,站在門口走廊邊等顧澤西來接。
中午還是爆裂的太陽,晚上細雨如煙,悶了一天的潮熱暑氣便開始往上騰躍。
逢夏并不喜歡下雨天,她混沌地在想着如果顧澤西是為了給她準備驚喜,她也得為誤會他準備下道歉。
視線在薄薄雨霧裏穿梭,直到餘光模糊出現一個颀長的身影。
顧澤西今天帶着口罩,臉看不太清。
逢夏從走廊裏跑到他的傘底下。
四周都是雨滴和傘面交織的的樂章,傘不大,她下意識往顧澤西的身邊湊。
他好像說話了,又好像沒有。
她腦子還是天翻地覆的世界,小跑後暈得耳畔嗡嗡作響:
“阿澤,你戴着口罩說話我聽不清。”
他身高很高,即便她穿着高跟鞋也得仰視他。
逢夏站不太穩,半靠在他身側,慢吞吞地,伸手去摘他的口罩。
手碰到他耳邊那條細白的帶子。
男人溫熱而柔軟的耳朵抵在她的手邊,溫度和觸感燙得她被酒精熏陶的心髒熱烈跳動。
口罩滑落。
逢夏愣住,感覺眼前的畫面像老電影的慢放處理,一幀一幀浮現在她的世界裏。
矜貴、一絲不茍扣到頂的白襯衣,分明隽立的五官,深邃而溫柔的桃花眼。
視線猝不及防地徑直相撞。
距離太近了。
像是能溺在他眼波裏。
逢夏本能地想往後退,卻在這瞬間,腰上淺淺多了道輕然的力阻着她的動作。
地面的兩道影子交疊在一塊。
宋疏遲的聲音仿佛落在耳邊,輕得微不可聞:
“等會。”
“他走過來了。”
作者有話說:
我也啊啊啊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