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道陰影 ·
今晚的容宅, 注定比往日多了不安與躁動。
容程發病的消息,沒有刻意隐瞞封鎖消息,發病的原因倒是沒有傳開, 大家只是在私底下各自揣摩。
蘇幼青坐在員工餐廳裏,面對滿目的美食食不知味, 随便塞了幾口海鮮炒飯進嘴裏。
耳邊傳來各種讨論。
“少爺又發病了, 怎麽辦,明天是我去他房間裏打掃衛生,要是正好撞見他發脾氣, 我會不會丢掉工作。”
“已經有些日子沒有發作了,聽說他最近睡得好一些,還以為控制住了。”
“就算要辭人,補償金能領一大筆, 也不虧。”
“這次是怎麽發的病,誰在場?”
“好像是新來的特護蘇小姐。”
…………
幾道同情的目光,齊刷刷落在蘇幼青身上。
她面不改色似無所覺,可一直被人用異樣的目光打量,總歸不自在, 于是迅速扒拉完盤子裏剩下的米飯,站起身走了。
在她的背後, 餐廳裏的流言蜚語依舊沒有停止。
“不是說她有可能成為少爺的女朋友嗎?怎麽就那麽倒黴,剛好在場。”
“誰知道呢,福伯正在調查。前些日子少爺對她真不一般,還掃了一個精品店的奢侈品,大包小包的往她房裏搬。”
“她還可以養貓呢, 宅裏其它員工,有誰可以在房間裏單獨養一只寵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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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還能在宅裏呆下去麽?”
…………
天色已黑, 橘黃的燈光灑在路徑上,卻沒能添加暖色,宅子裏的氛圍靜谧又冷清。
蘇幼青焦慮中加快腳步。
大王還在房裏等着她回去呢!
那只從真真寵物店領回來的貓,她給它取名叫大王。短短兩天,它已經對她形成了依戀,哪怕給安排了柔軟舒适的貓窩,每天晚上關上燈後,都會趁着她熟睡悄悄跳上床,在她枕頭旁邊的位置找個位置躺下來,還會扒拉着她的手當枕頭。
啪嗒!
用房卡刷開門,蘇幼青按下燈開關。
“大王,我回來啦!”
她舉目望過去,面上的笑容僵硬住。
房間的角落裏多出一個人。
容程。
他正坐在那張再眼熟不過的輪椅上,膝蓋上蜷縮着一只毛團,看毛團的顏色,應該是她的大王。
那雙好看的,修長而指骨分明的手,有一只正放在大王的脖頸上,一動不動的。
這是要……
蘇幼青屏住呼吸,腦海裏閃過可怕的念頭,努力讓自己聲音聽上去正常。
“少爺?”
她明知故問。
容程沒有回應,依舊坐在陰暗角落沒有動作,倒是大王舒展開身體,從他手下掙脫出來,輕巧地跳到地毯上,邁着輕盈的貓步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
喵……
如藍寶石一般的大眼望過來。
活的!
蘇幼青暗自松了口氣。
她彎下身安撫地摸了摸大王,然後向前走了幾步,去看容程到底來她房間裏幹什麽。
總不可能,特地跑來撸貓的吧!
心髒怦怦跳,一步一步,将陰影中的人看得越來越清楚。
容程似乎睡着了,長而濃密的睫毛搭着,眼尾微紅,皮膚冷白,單看臉就像一副畫,帶了點勾人的禁欲。
這人……怎麽跑到她房間裏睡覺來了。
蘇幼青認命地從床上拿了床毯子,想給他搭上去。
明明動作已經放得極輕柔,毯子蓋上後,她正打算走開,一只手突然從毯子下伸了出來,猛地拽住她的手腕。
“啊!”
蘇幼青吃驚地回頭。
原本一直阖上的眼,已經睜開了,瞳仁漆黑透亮,在角落黯淡的光影裏,如同無底的深潭,帶了一汪透亮的水色。
“坐下。”
聲音軟綿綿的,還帶着一點上揚的興奮,簡直不像是容程會發出來的。
大佬,你這是要幹啥?
蘇幼青緊張地抿了抿唇,從旁邊拖了個凳子,依言老老實實在他身旁坐下。
容程撥開身上毛毯,像只溫順的大貓湊了過來,他身上穿的是寬松的黑色絲質睡衣,領子以下幾顆扣子沒有系好,松松垮垮的,動作之間,一不小心就露出胸口的肌膚。
在黑色面料的襯托下,愈發顯得膚色瓷白,蘇幼青垂着眼,一邊努力控制視線不看到衣服裏的雪色,一邊不着痕跡的将毯子重新拉回蓋好。
她語氣平淡地問:“少爺,你來我房間,找我有事?”
她總覺得此時的容程,目光、動作,都透着異樣。
不過,他平時好像也沒怎麽正常過。
“我,剛才,吃了藥。”
容程揚起頭,眼巴巴看着她,一字一句,語速緩慢。
蘇幼青莫名覺得他此時的神情,和大王咪咪叫要小魚幹的表情有些相像。
她點了點頭,望着容程始終不肯松開的那只手,悄悄往回抽,卻被對方察覺後抓得更緊。
索性放棄了掙紮的念頭。
“然後呢,少爺是不是想睡覺?”
“睡,睡不着。”容程磕磕巴巴地說。
原來如此,大概率找她來做按摩的。
蘇幼青舒了口氣,放軟了聲音,“那我給少爺做個按摩好不好,按摩後,你就能睡着了。”
畢竟,那按摩用的,可是她的命啊!!
效果能不杠杠滴?
可是容程沒有答應,微微搖頭拒絕,“不,不睡,我,剛才吃了藥,很開心。”
他豎起兩根手指,目光發直,還有點呆,“兩,兩倍的,藥量。”
兩倍!
蘇幼青嘴張成O型。
精神類藥物啊,這位祖宗,不會吃出問題來吧!!
她想出去喊福伯,無奈容程此時呆歸呆,手上力氣倒是大得狠,緊緊拽住她的手,始終沒有松開的意思。
看來只能靠哄了。
蘇幼青放軟了聲音。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比如,頭暈,惡心,想吐之類的。”
雖然是兩倍藥量,但還沒有多得離譜,大概率是副作用反應明顯。
“沒,沒有。”容程露出個無比治愈的笑容,反駁她.“我,又沒有懷孕,為什麽會那樣。”
天哪……
蘇幼青差點被他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
這人……不陰陽怪氣,不頤指氣使的時候,原來是這副模樣。
她心髒重重震了下,不自在地将視線從他極具迷惑性的臉上移開,清了清嗓子。
“那你現在想幹什麽,有什麽是我可以做的?”
容程居然牽了她的手,像撒嬌似的搖了搖,眼睛裏一片涳濛。
“我想……”
“想什麽?”
“要過年了,想放煙花。”
啊?
不等她有所反應,他已經自顧自做了決定,松開了蘇幼青的手,開始駕着輪椅往外走。
“我記得雜物間裏,還剩下不少去年買的煙花,你和我一起去把它們搬出來。”
他的狀态實在不對勁,身邊又沒有別的人,蘇幼青急忙跟上前,掏出手機想通知福伯,又發現該死的居然沒電了。
容宅的雜物間,面積像個小倉庫,裏面果然如容程所說,角落裏放了一堆煙花,數量還不少,且大部分是那種能沖到半空中燃燒的大禮花。
“我們兩個,頂多只能搬幾個。”
蘇幼青左手抱一個,右手抱一個,已經沒有手再去給容程推輪椅了。
容程歪了腦袋想了一會,在輪椅上搗鼓了幾下按鍵,馬上聯系上人來倉庫。
一群人抱了煙花往外走,也沒人敢問容程到底要幹什麽。
“把它們都給我點了。”
走到草坪,他命令道。
嗖嗖的,一道道光束沖上天,又“啪”地一聲炸開,火星四濺,大朵亮麗如花束的煙火,層層綻開,容宅外圍瞬間明亮如白晝。
這動靜,驚動了宅邸裏的所有人。
還在餐廳吃飯的,放下手中碗勺,一個個站到落地窗戶前,目瞪口呆的,驚嘆今日到底是什麽日子。
“怎麽突然放起煙花來了,少爺不是不喜歡嗎,我記得去年過年,福伯買了煙花,少爺不許放,一直當垃圾堆在倉庫裏。”
“還真漂亮啊!”
……
二樓的窗戶,福伯佝偻着身子,站在邊上向外看,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在明明滅滅的光亮下,是容程和蘇幼青的背影,一個坐着,一個站着,因為牽着對方的手,宛若一對執手相愛的戀人。
空氣裏彌漫開煙火氣息,有些刺鼻,是久違的味道。
樓下突然熱鬧了起來。
有個叫張誠的傭人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福伯,你快過去,少爺說,說要給我們發紅包,是真的嗎?”
他不敢說明白的是,不是因為發病,胡亂許諾吧!
聞言,福伯眉眼都帶了笑意,使得他臉上的皺紋更深了。
“少爺說發紅包,那肯定是要發,拿着就是。”
放煙火,發紅包,那是多少年前容家過年時有過的事了,自從夫人去世後,容宅裏年年準備,卻從來沒有燃放過,就連為了表示親和,每年應該從家主手裏領到的紅包,這些年也一直是由他代辦。
他不知道到底少爺今日是怎麽了,也許真的是因為發病,想起了什麽,于是便做了。
但眼前一幕,他很喜歡。
福伯整了整自己的衣裝,瞪了一眼還在發呆的張誠。
“還愣着幹什麽,走,一起領紅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