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處決絕一處瞞
“這位公子,想帶葉穗走,可要問問我答不答應”,慕清站在葉穗身側,攬過葉穗肩膀,目光從向徑身上轉向老鸨,“蘭姨,這裏交給我,你去忙你的吧。”
“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在搞什麽鬼,個個不省心,眼不見心不煩,別在我眼前晃蕩就行!”
慕清正有此意,向向徑邀請道,“這兒不方便說話,裏面請。”
如果不答應,向徑似乎沒有可能再和葉穗單獨說話,倒不如看看慕清的用意,反正向徑也對這個突然出現在葉穗身邊的人充滿了好奇。
後院另外一層樓的雅間,沒有熙熙攘攘的喧鬧,偶然還能聽見絲竹聲,的确是一個适合交談的好地方了。
“在下慕清,方才多有冒犯,還請太子殿下恕罪。”
向徑看着慕清拱手行禮,不解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慕清坦然笑道,“葉穗一回來就和我說了,太子殿下厚愛有加,是在下和內人的福分。”
向徑和葉穗都吃了一驚,不同的是,向徑的驚訝寫在臉上,而葉穗的疑慮只是在心裏一閃而過,因為慕清很快就将葉穗摟近身邊,給以了暗示。
“你說你跟禾兒……”向徑話說了一半,實在是難以置信。
“我倆祖籍洛陽,從小就是青梅竹馬,很早就成親了。葉穗臉上有塊胎記,因為要讨生活,不得已才戴了面紗……”
回過神,向徑的眼眸變得淩厲,看向慕清,“這就是你給她的生活嗎?奔波,不安定,你要讓她這樣跟着你一輩子?”
“太子殿下,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如果這是我和葉穗都喜歡的生活,有何不可?”
向徑被慕清噎得無話可說,葉穗根本不表态,更讓向徑沒了質問慕清的立場。在慕清和葉穗面前,向徑是外人,還能怎樣去幹涉?
“葉穗一直潔身自好,賣藝不賣身,洛陽芊惠閣亦與青樓不同,葉穗絕不會受到傷害。”
慕清解釋與否,對向徑來說都不重要,因為那不是向徑關心的重點。
“能告訴我,你們成親多久了嗎?”
“一年有餘。”
向徑卻只看着葉穗,“你能親口告訴我,你喜歡她嗎?”
葉穗一直低着頭,像是默認了一切,可向徑依舊不死心。難熬的沉默再繼續下去,這場戲将不攻自破,慕清想要替葉穗說些什麽,但葉穗自己開口了。
“太子殿下問得可笑,她既然是我夫君,我自然喜歡她。”
葉穗直視向徑的眼睛,擊破向徑所有驕傲和希望。向徑幾乎在葉穗面前紅了眼眶,只是硬生生地将苦澀往心裏咽,皺緊的眉心壓制了欲落的淚。
“所以你真的是葉穗,跟蘇禾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對嗎?你沒有在兩年前遇見一個叫麥穗的人,你沒有和她一起在慶豐米鋪賣過米,你沒有收過一塊含義為‘初心’的玉佩,沒有聽麥穗說出她不離不棄的承諾,對嗎?”
向徑一眨不眨地看着葉穗,葉穗的發絲,眉梢,眼角,向徑看得清清楚楚,不需要揭開面紗,向徑心裏明明白白。但倘若葉穗一再地否認自己,向徑所堅持的也會變成錯的。
“我昨晚已經說過我不是,殿下還需要我如何證明?”葉穗故作感到荒唐和莫名,以此掩飾心慌心亂。借着慕清的肩膀,葉穗将頭靠了過去,避開向徑的視線,“慕清,我累了,我只想盡早回洛陽……”
“好,我們今天就走。”
向徑重重地嘆了氣,疲憊不堪的人何止葉穗一個。
“禾兒,如果這是你要的,那就當我認錯了人,只要你好好的,是葉穗或是蘇禾又何妨?我記得的,始終是你這個人。”
門再次關上的時候,葉穗知道,向徑已經不在身邊了。葉穗咬着唇,不敢哭出聲,不敢聽見自己的哭聲。慕清輕輕地拍着葉穗,慕清沒有想到的是,向徑依舊認為葉穗不是葉穗,因而慕清演的這場戲,只能算成功了一半。即便這樣,向徑也能放手,慕清不禁想,到底是向徑并沒有那麽在意葉穗,還是向徑太在乎葉穗。
“葉穗,葉穗”,伶俐匆匆忙忙跑來,似乎找了葉穗許久,“你爹犯病了,你快過去看看!”
葉穗擡頭,擦了眼淚就跟着伶俐跑了過去,無力再想其他。
蘇掌櫃全身抽搐,眼睛都翻了白,若不是琴姨讓他及時咬住汗巾,命都要沒了。
“爹,爹”,葉穗跪在床邊,拉着蘇掌櫃攥緊的手,“發生什麽事了,怎麽會突然這樣?”
“剛才阿伯一直念叨着,說天氣好,天氣好,我和琴姨就帶他出來曬曬太陽,開始還好,阿伯也很高興,不知怎麽就……”
“有幾個客人在讨論米鋪的事”,琴姨接過伶俐的話,說道,“都是些富商公子,抱怨今年的米多數都被慶豐米鋪收了,他們壓低不了進價,且沒法擡高售價,紛紛在那叫苦不疊。”
“慶豐米鋪……”葉穗看着蘇掌櫃,喃喃着一個久遠的名字。
琴姨将葉穗從地上扶起來,“葉穗,你好好想想這和你爹之前打理的生意有什麽關聯,興許對你爹的病有幫助。”
葉穗看了看琴姨,又看向昏迷不醒的蘇掌櫃,“慶豐米鋪這個名字,是我爹想的,親手寫了字,拿去做了匾額……”
“可現在,那是皇家米鋪啊!”伶俐驚訝出聲,倒把慕清和葉穗吓了一跳。
“你們都沒聽說嗎?太子殿下在兩年前建立糧鹽府,為了避免奸商傷農,統一管理各地糧鹽産量和買賣,各地出現的皇家米鋪就隸屬糧鹽府。慶豐米鋪是第一家,也是皇上和太子最為重視的。這一舉措推行以來,倍受關注和贊揚,各地方官府也在不斷建立皇家米鋪,包括洛陽,今年是洛陽米鋪迎來豐收的第一年。”
葉穗愣愣地聽琴姨說完,竟然完全不知情。
天色将晚,向衍悻悻地從東宮出來,站在門口,擡起頭來望着清風明月。向徑不在,連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向衍不敢去和向恂宛茗說,畢竟有些自私,甚至對向徑,向衍都沒什麽底氣勸服。
“怎麽辦?怎麽辦?呼裏筠,你怎麽就抛給我一個這麽大的難題,我到底應不應該幫你?”
只有向衍和呼裏筠兩個人的後花園,向衍從天氣說到景色,呼裏筠都顯得心不在焉。一個人自說自話了許久,向衍停住腳步,拉住了默默的只知道往前走的呼裏筠。
“不管他們說什麽,怎麽說,你都不用在意,因為聯姻的事,只要我皇兄不願意,我父皇和母後就不會同意,所以你不要一直愁眉苦臉了。你這次會和兩年前一樣,游玩一番,然後回去。”說到最後,向衍的聲音變小了,腦中想到呼裏筠再次離開的情形,心情突然就有點沉悶了。
“如果我想留下呢,可以嗎?”
“恩?”呼裏筠的聲音太輕,輕到向衍以為自己聽錯。
呼裏筠看着向衍,并非誠心欺騙,心裏卻堵得慌,眼睛也朦胧了,“我不想回去,我父親去世了,那兒就不是我的家了。我将變成和親的手段,不是泾國,也可能是其他民族,與其如此,還不如留在這裏。我不需要名分,什麽都不需要,只求有一個容身之所,安度此生。”
“怎麽會這樣?”向衍想象不到呼裏筠身上發生的變故,竟能讓一國公主如此委曲求全,“你喜歡的人呢?你不是說過你們要争取幸福嗎?結果呢?”
“他……”呼裏筠頓了頓,“他有他想做的事,在他成功之前,他沒辦法和我在一起……”
“這算什麽道理?如果他在乎你,怎麽會眼看着你嫁去異國他鄉?在你最傷心的時候,他不陪着你,反而離開你了嗎?那麽這樣的人,不要也罷!”
睫毛濕潤,呼裏筠低着頭,“我哪裏還有選擇的權利?我的命運不在自己手裏,與喜歡的人厮守終生,将是我一生不能實現的夢。”
“太過分了,那個呼裏國王怎麽也是你的叔叔,怎麽能這樣待你?”向衍生氣了,也着急了,“他肯定對你不好,将一個人的一生幸福視作兒戲,視作交易,這樣的人品行如何,不看便知!那你以後怎麽辦?回去是火坑,不回也是懸崖,進退兩難……”
“我父親去世那會,我想過了結便是解脫”,呼裏筠擡起的左手手腕上,赫然的一道傷疤,“我很害怕,沒有任何辦法,也不知道以後何去何從……”
向衍皺眉看着呼裏筠手上的傷,指尖撫過,就像向衍在感知呼裏筠所遭受的一切,那些向衍難以體會的痛苦,那些向衍想不到的煎熬。向衍第一次覺得不公平,憤慨積壓在心裏,向衍想為呼裏筠打抱不平,更想讓呼裏筠擺脫這種委屈和兩難。因為在向衍成長了十七年的意識裏,每一個人都應該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