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宮樓高閣鎖二美
夜深人靜,向恂手裏的奏折換了一本又一本,悶聲不響地忙碌。宛茗在銅鏡前卸下珠釵頭飾,換下厚重華服,看了看愁眉不展的向恂,起身走了過去。
“恂,別折磨自己了,衍兒說的話皆屬無心,你又何須念念不忘?”
向恂偏頭看着宛茗,笑了笑,“宛兒,衍兒到現在仍跪在宣德宮思過,你不為衍兒說情,反而安慰我?”
宛茗合上向恂的奏折,拿走了向恂手裏的朱砂筆,“衍兒任性妄為,該罰。恂,你沒錯,真的不要再自責了。如果真要怪,我也該承擔,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向恂的那句“兀自做了決定,卻讓徑兒承擔責任”,傷到的,着實是向恂自己。
握着宛茗的手,向恂無可奈何地嘆氣,“宛兒,我的一點點心思都被你看穿,你難道會讀心術不成?”
“相知相伴二十載,這點體諒都沒有,我還如何當你的妻?”
擡頭對上宛茗溫婉的眼眸,靜靜的對視過後,向恂将宛茗的掌心貼在臉頰,“讓小舞跑一趟宣德宮,帶衍兒回寝宮休息吧,我也乏了。”
“恩?”
宛茗唇邊的笑意明顯,向恂故作無奈,“宛兒,你知我心,我也懂你所挂念啊……”
宛茗托起向恂的臉龐,笑道,“恂,你不也一樣舍不得麽?”
“困了困了,宛兒,我們早點歇息。”
向恂舒展身子,避重就輕地躲開宛茗的問題。宛茗不深究,環腰為向恂寬衣解帶。帷幔之後,宛茗擡手取下向恂的帝王冠,青絲如瀑滑落,一絲不茍的嚴謹與剛毅不再,向恂回歸至伊人花容之貌。相對而立的兩個人,只是側面的身影,已足見秀氣唯美,深情款款。
馬頸套上繩拴,幾個丫鬟陸續往馬車裏放好行囊細軟,是在做臨行前的準備了。葉穗扶着蘇掌櫃出來,迎上蘇掌櫃疑惑的目光,解釋道,“爹,我們這是要回洛陽了,你覺得好嗎?”
“好!”蘇掌櫃點着頭,毫不猶豫。葉穗心裏的惆悵去了幾分,只要蘇掌櫃高興,葉穗也覺得欣慰和值得了。
“自從來了這裏,禾兒,你總是不高興的樣子,那個,那個誰,又總是很兇,走了好,走了好啊,讓她走,走吧,走得遠遠的……”
葉穗握住蘇掌櫃因為激動而發抖的手,“爹,是我們走,以後沒有人會嫌你,罵你了,待在洛陽,女兒照顧你。”
“也可以啊”,蘇掌櫃看着葉穗,睜大眼睛問道,“麥穗呢,麥穗哪去了?麥穗去不去?”
“她……”看見蘇掌櫃期待的樣子,葉穗不忍心說出分離決別的實話,勉強笑道,“她會在洛陽等我們。”
“好啊,走,走吧”,蘇掌櫃拉着葉穗徑直朝前走,“別讓麥穗等,等久了……”
百餘人兩隊行進,肅穆挺立,整齊有度,為首的向徑拽了缰繩,‘如風’停在燕滿樓門口,向徑胸有成竹地挂了淺笑。
聽說有大批人馬到了門前,老鸨還不以為意地責怪了通報之人大驚小怪,直到扭着腰肢出來,看見侍衛官兵的陣勢就已經有點膽顫,等看清棕色馬兒上,身着華服的向徑,老鸨眼睛睜大,嘴都合不上了,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向徑馬下,哆嗦着嘴唇,“草民,拜,拜見太子殿下!”
向徑不言語,下馬直接進了燕滿樓裏面。老鸨不敢起身,心裏更添忐忑。
“葉穗,葉穗!那個,門口……”伶俐滿臉驚慌地跑來,到了葉穗面前又只顧急喘氣,話都說不利索了。
“太子殿下來了”,慕清接過伶俐的話說道,“葉穗,你若避而不見,我們可能都走不了。”
慕清的提醒讓葉穗下了決心,再推脫一次,成為最後一次。将蘇掌櫃交給伶俐,葉穗拿出随身絲巾,遮于目下,系于腦後,屏息去見正漸漸走近的向徑。
伶俐緩和了呼吸,看着葉穗的背影,又看了看慕清,“慕清姐,我怎麽覺得,葉穗去見了太子殿下,走不了的就是她了呢?”
慕清笑了,“伶俐啊伶俐,你這名兒真沒取錯!”
篤定了心意,葉穗更加冷若冰霜,只是完全沒想到向徑會如此宣揚地來到燕滿樓,流言謠傳,哪一樣不是人所畏懼的,何況向徑是位高權重的太子。猜不到向徑的用意,葉穗可以裝作無所謂。但葉穗還不知道的是,向徑同樣勢在必得。
“我來接你進宮,我說過,要留你在身邊。”
葉穗與向徑隔了距離站着,疏遠感頓生,“今說一做一,明言二行二,同樣是言出必行,不違信義,殿下何須太認真?”
“禾兒,你怪我善變?”向徑笑着問道,“可是指我贏下擂臺招親,将娶呼裏公主一事?”
葉穗從未覺得向徑的笑容刺眼,除了這回,“殿下喜不自勝,與呼裏公主定是良緣天成,實在不該在這煙花之地逗留,殿下請回。”
“禾兒”,向徑拉住轉身欲走的葉穗,“我開心可不是因為呼裏公主,而是你。能如此左右我情緒的唯有你。呼裏公主,我不會娶。你,我必帶走。”
“贏得公主歸,都已是衆所周知的盛事,殿下反悔,說得輕輕巧巧,不僅善變,還是薄情寡義了!”葉穗有絲愠怒,一世姻緣,怎可由一時沖動而為?葉穗不願相信向徑是那般纨绔之人。
“禾兒,你也見過衍兒了,我的公主皇妹,依你看,她若扮作我的模樣,有幾人能夠認出來?”
對于向徑抛出的,看似荒唐的問題,葉穗微微皺了眉頭,沒開口,卻已經預想到向徑的意思。
向徑低頭看着葉穗,“禾兒,聰明如你,可知我的冤枉了?”
“真的不是你要娶呼裏公主嗎?”葉穗很想這樣追問一句,但是糾葛矛盾,難以啓齒。
“好了”,向徑長舒了口氣,将葉穗拉近了些,“這個皇家秘密被你知道了,你更要跟我走了。”
葉穗反應不及,已被向徑牽着往前。院外聚滿了人群,肩挨着肩,腳尖碰着腳跟,葉穗大感意外。人們在向徑和葉穗現身的時候,不約而同地噤聲安靜了,向徑帶着葉穗從人群中間走過,昂首自豪,笑容洋溢。
等葉穗回過神來,已在馬上,向徑從身後環住自己,握着缰繩,驅使‘如風’返回皇朝。俯看隊伍開始行進的那一刻,葉穗就像在做夢,不真實,但美得不像話,幸福得讓人不願醒來。
“牠是‘如風’,從小随我長大的良駒,性情溫和,你我在慶豐米鋪初見時,牠也在場見證了,你日後一定會越來越喜歡牠。不僅是牠,還有我身邊的人和事,你都會慢慢了解,我陪着你,一點點告訴你。”
葉穗垂着頭,心中感慨,“那叫做禾兒的女子到底有何本事,竟能得到殿下如此挂懷?”
向徑笑着,“全天下就只有一個她,還不夠珍貴嗎?”
無言間,漆紅色宮門大開,‘如風’步伐平穩,向徑始終帶着溫柔淺笑,将安心的氣息傳遞給忐忑彷徨的葉穗。葉穗看着那藍天白雲,并不因為處在皇宮上方而失去燦爛色彩,雖說一入宮門深似海,但比宮廷皇室更深不見底的,是向徑滿腔柔情。
知道向徑義無反顧地去接葉穗了,向衍除了祈禱向徑如願,別無他法。向徑寬廣的容人之度,總是讓向衍自嘆不如。
“啓禀公主,呼裏公主求見。”
“讓她進來吧。”
宮裏路生,呼裏筠又是個拘謹講禮的人,向衍沒想到呼裏筠會找來,想來或許是擂臺招親的事讓呼裏筠放心不下。
看到向衍安然無恙,只是沒了往日的笑臉,呼裏筠安心又難放心。
呼裏筠的心情全寫在臉上,向衍屏退侍女,寬慰道,“你別擔心,我皇兄已經答應娶你,你不用煩惱再被嫁往他國……”
“太子應允了?”呼裏筠為這突然的消息驚訝了,思緒百轉,“那我豈不是真的要與太子成親?”
呼裏筠望着向衍,希望向衍說出不一樣的事實,但向衍只是點了點頭,呼裏筠頓感不解,“太子殿下不是有意中人嗎?皇上也不會強人所難,怎又?”
“你還是這麽不願意嫁我皇兄啊,那為何仍希望留在泾國?”向衍嘆着氣,“還是為了你那心上人麽?希望他有朝一日幡然醒悟,會好好珍惜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呼裏筠踟蹰着不知如何開口,咬咬牙問道,“我與太子真要名副其實地做夫妻嗎?”
“你擔心的是這個?”向衍愣了愣才明白過來,“自然不是真夫妻,只是以和親之名,留你清白之身,若你日後覓得幸福,我皇兄必将成人之美。”
呼裏筠松了口氣,看着向衍一臉的認真勁,“如此無理的要求,一定讓你很為難了吧?”
向衍露出笑臉,淡然道,“結果是稱心的,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