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卿兒,你笑起來真好……

“”今日是例朝日。

晨曦初露, 莊重肅穆的鐘鼓聲平地響起,穿蕩在九重宮闕之間。

蕭瑟寂靜的宮城瞬間熱鬧起來。

轟的一聲,內閣兩扇獅頭鎖遍布銅釘的朱漆大門緩緩啓開。

容珩穿着一襲鄭重威嚴的緋袍朝服, 頭戴梁冠,與次輔汪沖緩緩行來,他姿态優雅從容, 梁冠之下,那張臉容色無雙。

人間罕見的容顏與氣度。

他便如同灰暗中的一抹明豔色澤, 每當他出現在百官面前, 衆人的目光都會不由自主地放在他身上。甚至, 很多官員以他為典範, 私下學他優雅端莊的行禮, 學他的衣着打扮,穿寬袖雪衫, 長發半挽,戴玉簪, 只是不論怎麽學,都無法學得到他的風雅秀逸。

以容珩為首, 衆人在太和殿外序班站定。

不一刻, 東方琰穿戴着大朝的章服冠冕,身姿偉岸, 攜着尊貴威嚴之氣勢而來,坐上禦座, 在鴻胪寺官員的代帶領之下,百官向禦座上的天子朝見,東方琰一聲:“衆愛卿免禮平身。”

之後便是君臣議政。

兩個時辰後,早朝結束。

百官退朝, 東方琰将容珩以及汪沖召到了文華殿的禦書房議事,大多時候,東方琰都會在此處召見大臣,天冷時,偶爾會在乾清宮的東暖閣裏,那邊更加暖和。

紅卿宿醉,醒來之後發現已然躺在自己的床上,頭重腳輕,精神恹恹的,那男人騙她,說酒是果酒,不會醉人,騙她一壺接着一壺的喝,結果醉得不省人事。

後來聽有福說,是東方琰尋到她,将她抱走,還讓她坐了禦轎,她竟不知曉東方琰如此好心。

至于被那男人輕薄一事,有 福并未對她說起,因此紅卿還未知曉。

紅卿進到禦書房時,容珩東方琰汪沖三人正專注地談着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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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腳步聲,幾人話音一停,皆看向她。

紅卿微怔,因為頭暈腦脹,一時晃了神,竟忘了敲門貿然闖進來,紅卿站在門口進退兩難。暗忖,以後真不能胡亂喝酒了。

好在東方琰并未為難她,深目淡淡掠向她,若無其事地朝她召了召手。

紅卿将一盤點心放到他旁邊的紅木桌幾上,她不懂東方琰究竟是何苦心,他似乎總是熱衷于讓她和容珩碰面。

就好比今晨,原本不是她送點心過來的,但有福與她說,東方琰要求她送去。

或許他是想看她痛苦的模樣,面前站着自己心愛的人,卻只能眼巴巴看着,不能觸碰,不能說話,那是一種多麽痛苦的折磨。

不過,如果他打的是這個主意,他只能失望了。

東方琰往她這邊傾了下身,低笑着與她說:“還有容愛卿和汪愛卿,可別忘了。”言罷有力的大手極其自然地拍了下紅卿的後腰,“去吧。”

紅卿身體因為他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微僵了下,她下意識地向容珩看了眼,恰對上他似不經意間投來的視線。

他的目光不過在她的腰上停留一瞬,便若無其事的收回視線,他微笑了下,似對自己看到的一幕漠不關心,臉上溫潤平和如初。

紅卿看着他那骨節分明,修長玉白的手端起了茶盞,微垂眼眸,慢慢飲啜起來。

紅卿端着點心,走到他身旁,表情微微生變。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晨曦的柔光透射進來,将俊美清隽的面龐籠在一層光芒之中,令他愈發顯得面如冠玉,臉上那細細的汗毛都一一顯露。

“大人,請用點心。”紅卿聲音清淡如風,不亢亦不卑。

容珩微擡眸看了她一眼,他的眸仿若被月色浸染着,很是溫柔:“多謝。”

紅卿知曉東方琰在背後打量着自己,她微微一笑,并沒有顯露多餘的情緒,轉頭回了東方琰身邊。

東方琰一直留意着紅卿和容珩,卻未看出一絲端倪,頗感無趣,便将紅卿揮退了,繼續與容珩汪沖議事。

紅卿回到耳房,意外在屋裏看到一個本不該出現在此的男人。

扶桑,她的一日酒友。

他仍穿着一襲黑袍,長發潑墨,左耳帶着綠松石耳墜,一腿曲膝踩坐在椅子上,手肘支在膝蓋處,掌心托着臉,微歪着頭,透着異域風情的美麗面龐帶着淡淡笑意。

當看到她出現,他那雙狹長的眼眸頓時變得晶亮,仿佛已經等候她許久,他弧度優美的唇微張,“你回來了。”

“你為何知曉我在此?”紅卿這會兒很疲倦,只想躺着睡上一覺,并不想喝酒,也不想欣賞美色,因此她的語氣有些不善,神情亦冷淡。

對于紅卿的冷漠,他似乎并不在意,唇邊仍噙着笑意,“因為你的氣味太香,就算隔着重重宮牆,我也能尋 到你。”

紅卿覺得這話多少帶着點挑逗意味,可他神色認真坦蕩,讓人沒辦法指責他。紅卿默然地走到桌旁坐下,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下之後,精神稍稍一震,她目光微凝掠向男人,這男人昨夜喝的不比她少,可他精神奕奕,臉上全無疲憊之态。

“你找我作甚?”紅卿語氣清淡疏離,她向來不喜與人親近,而且這男人渾身上下總透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昨夜兩人對飲時,她聽他說起,以前東方琰還是王爺時上過戰場,後來在戰場上受過重傷,被他所救,之後兩人便成為了好友。

禦苑的扶桑苑是東方琰特賜與他的,他喜獨來獨往,因此扶桑苑并無侍者,連一日三餐也是自己打理。

紅卿知曉的也就這麽多。

她沒想到的是,他還能随意進入乾清宮,看來東方琰的确看重他。

紅卿內心覺得他并不簡單,而對于無法知根知底的人,她始終抱着防備心理。

“卿兒,借你的地方我躲一躲,我被人追得沒法了。我最近新釀了果酒,屆時請你喝。”他放下長腿,将紅木椅子往她身旁拉了拉,半傾着身子,笑吟吟地看着她,帶着點讨好之色。

紅卿聽聞他的稱呼,細長若柳的眉微不可察的颦動。

卿兒這名字她只聽容珩叫過,他每每輕喚‘卿兒’時,那語調總是溫柔又親昵,像是及愛重她一般。而眼前這男人喚得很自然,像是叫着好友的名字般坦然。

不過,第二次見面就叫她卿兒,這未免過于輕浮了些。

而且她不喜歡他這麽叫她,因為會讓她想到容珩。

但她沒表露自己的想法,只是望着那熠熠生輝的深黑眸子,淡淡問:“誰追你?”

一邊說着一邊拿起一空杯,倒了杯茶,遞給他。

見紅卿給他倒茶,男人仿佛十分感動一般,朝着她露出笑容明媚又親切的笑容,“卿兒,你真好。”

給他倒杯茶就是對他好?

他是沒被人好好對待過麽?

真誇張,紅卿心忖,而後面無表情地拿起自己的茶喝了口,并不理會他的話。

或許他說的是假話,只是他表現得太過真誠,實在令人無法置疑。

扶桑端起茶一飲而盡,似乎幹渴許久的人得到滋潤,臉上露出惬意的笑容,他舔了舔紅潤的唇,将茶杯遞回給紅卿,往她這邊一湊,輕笑:“還要。”

當他靠近時,紅卿目光無法避免地對上他近在咫尺的面容。

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比大多數女人還要美,尤其是那一雙狹長的眼眸,微笑時,迷離含情,或似嗔微嗔,惹人心憐,眼尾那點嫣紅淚痣,更是分外妖嬈。

這樣的男人不止女人看了會心動,男人只怕也會。

紅卿其實有些膚淺,她極為看重色相,不然她也不會喜歡上容珩。

若說容珩是天上谪仙,那麽眼前這男人便是山中精魅。

紅卿看着這張臉不由晃了神,短暫的驚豔之後,她一 臉平靜地為他再倒一杯茶。

這次,他喝了一口即放下,然後扶着額頭做了一個頭疼的姿勢,他一臉幽怨道:“我遇到一個令人頭疼的女子,她貪戀我的容貌,對着我死纏爛打,怎麽趕都不走,還想仗着自己的身份強迫我,今天一早又來糾纏我,我真想揍死她,可我又不能打女人,卿兒,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他喋喋不休地與紅卿抱怨着,目光含着無限哀怨與苦惱,一點也不矜持。

這場景若是被外人看到,只怕還以為他們兩人是相識多年的好友,然而兩人明明才碰過兩次面。

紅卿看着他大為苦惱的模樣,忍不住失笑道:“你說的那女子莫不是公主?”

扶桑先是一訝,而後臉上露出欽佩之色,他笑吟吟道:“卿兒,你真厲害,這也能猜得到。”說罷忍不住嗔怪道:“就是那個嚣張跋扈的元陽公主,你見過她了吧?是不是很嚣張跋扈?”

沒想到自己和他想到了一塊去,紅卿唇不由微彎了下,帶着難以掩飾的淺笑。

扶桑看着她的笑容一怔,眼前這女人一直對他冰冰冷冷,有着生人勿近的疏離感,突如其來的這一笑瞬間将兩人的關系拉近些許,他如花似玉的臉龐莫名地一紅,他以手抵唇,清了清嗓子,似害羞一般別開眼睛道:“卿兒,你笑起來真好看。”

紅卿聞言也愣了下,看着他如女子一般嬌羞的表現,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恰好扶桑也看過來,看到她瞪他的一眼,眉眼含笑道:“卿兒,你瞪人的樣子也好看。”

“……”紅卿語滞,懶怠理會他做作的表現,她已經不是初嘗情愛的單純少女,自然不會被他這些暧昧的話語擾亂芳心,她從容自若地端起茶,緩緩喝了一口,放下,“這茶……不錯。”

扶桑不甘心被她忽視,他将他那美麗動人的臉往她身旁一湊,笑容明媚地請求道:“卿兒,要不你幫幫我?”

他這話引起了紅卿的注意,她微擡眼,淡瞥向他:“如何幫?”

“你就充當我的女人,與我假裝恩愛,好讓元陽公主知難而退。可好?”扶桑笑容加深,其中帶着點谄媚讨好。

紅卿深深看了他一眼,看得扶桑略有些心虛地往後退了退。

“這主意難道不好?”他露出一疑惑的深情,說着又喃喃低語:“我覺得挺好……”

好他個頭。紅卿內心冷哼,她以為他真心想請她幫忙,沒想到打的是她的主意,還要她與他假裝恩愛?當她傻?

“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宮女,陪着你做戲,萬一元陽公主将氣撒在我身上,可如何是好?我頭只有一顆,不想它落地。”雖然紅卿并不懼怕那公主,但卻不想惹是生非。

“你原來擔心這個?”扶桑揚眉笑,而後狹長的眼微眯,若有似無地透着一股狠色,“她若敢欺你,我讓她沉睡一輩子,再也醒不過來。”

紅卿何其敏銳,感覺 到他語氣中包含的戾氣,她看向他,“怎麽,你要殺了她?”她語氣清淡,不露情緒。

“自然不是。”扶桑眸中戾色一斂,笑開:“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紅卿并不能多問,“此事恕我不能幫你,你另尋它法吧。”

她淡淡道,臉上又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

扶桑皺了皺眉,正要說話,外頭卻想起一陣喧嚷聲,不等紅卿有所反應,扶桑卻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紅卿疑惑地看向他。

“是元陽公主來了。”他臉上有些強裝淡定的笑容,看來,他的确是被雲陽公主纏怕了,不過他耳力未免太過于

好,她都沒聽出來是雲陽公主的聲音。

“卿兒,你要把我藏好。”他可憐兮兮地看着紅卿,就像是待人宰割的小羊羔一般。

紅卿倒心生一絲恻隐,就在此時,敲門聲響起,扶桑只道是公主,不由打了個寒顫,求救性地看着紅卿。

紅卿無奈一笑,指了指屋中唯一可藏人的地方,一面屏風,扶桑便逃命似的迅速躲到屏風後頭。

紅卿搖了搖頭,起身去開門,卻是有福,他神色不冷不熱,淡淡道:“陛下叫你前去伺候。”

“知曉了,公公。”言罷,紅卿回頭看了眼屏風處,才沒事人一般走出屋子,并關上門。

來到東方琰的寝殿,看到元陽公主在糾纏東方琰,耍小孩脾氣似的拽着東方琰的龍袍袖子。

“皇兄,是不是你将扶桑藏起來了。不然我怎麽找不到她?”她撅着小嘴道,頭上的步搖釵子因為她身子的大幅度擺動,而搖搖晃晃,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響動,看的人眼光缭亂。

東方琰對元陽公主這妹妹最是偏愛,任由她出入乾清宮,也因為他的疼寵,造就了元陽公主嚣張跋扈,想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的霸道性子。

東方琰還沒脫去朝服,端坐在禦座上,手肘憑着扶手上,一手抵着額頭,一手任由她拽着,一臉不堪其擾的煩躁模樣。

“元陽,你要朕與你說幾遍,朕沒有藏他,一個女兒家,一點都不懂得矜持。”東方琰終于忍無可忍,目光嚴厲道。

元陽松開她的袍袖,眼眶微紅,委屈地控訴道:“皇兄,連你也欺負我。”

東方琰一怔,看着自己這位嬌俏可人,正一臉難過看着自己的妹妹,他內心頓生無奈,“我何時欺負你?這是實話。”言罷收斂厲色,語氣柔和道:“乖,別胡鬧,皇兄很累了,你讓皇兄歇息一下。”

元陽見他又開始敷衍自己,不由氣呼呼道:“你要把扶桑賞賜給我,我就不會一直糾纏你了,難不成你看他生得美,也對他起了心思不成?”

“大膽!”東方琰呵斥道。

紅卿正走到門口出,見東方琰大怒,不由頓住腳步,又因為元陽的話心念一動,她先前便覺得扶桑生得美,連男人看了也會心動,這東方琰不會真對扶桑有什麽心思吧?這麽想着,不由看向 東方琰,恰逢他也看過來。

一雙深邃的黑眸難掩怒色,看到紅卿,他劍眉微皺了下,随即收回視線,看向元陽。

元陽沒想到一向疼愛自己的皇兄竟然會如此兇自己,不由吓懵了。

東方琰是想不到自己這位妹妹連這種話也敢說出口,他慣得她,便語含威脅道:“元陽,你要再如此無理取鬧,朕便禁你足,讓你不得再出公主府半步。”

元陽聽東方琰的話,內心萬般委屈難過,一跺腳,哭着跑了,經過門口險些撞到紅卿,想到自己被皇兄斥責的畫面被她看到,覺得她在看笑話,便恨恨瞪了她一眼,才跑開。

紅卿微挑了下眉,而後若無其事的走了進去。

來到東方琰身旁,低着眉眼:“陛下。”

“嗯。”東方琰淡淡應了聲,似疲憊一般,他阖上雙眸,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大概是示意她為他捏肩膀。紅卿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她從來沒有給男人捏過肩膀,就連容珩也不曾,說起來,她以前與容珩好的時候,倒是指使過容珩幫她捏肩。作為情人時的容珩,是溫柔且體貼的。

她神色微黯,而後又輕輕笑開。

突然,東方琰睜開了眼睛,看到她來不及斂去的輕淺笑容,有些疑惑:“你笑什麽?還不過來。”他頤指氣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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