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知否,真相如此殘酷
邵陽心裏一驚,他趕忙跑下去,齊少衡這時打來電話,邵陽急着下去,他随便按了接聽鍵:“喂,哪位?有事快說,我在忙。”
邵陽急着跑下橋,他一不小心,一個踩空,就這麽滾下去,手機從他手上飛出去。
謝警瑢和李東瑞跑回來,他們扶起摔倒的人,謝警瑢眼睛紅了,她看起來很慌張,邵陽也慌了,他感覺不到痛,他舌頭突然大起來,哆嗦了好久,才問,怎怎怎麽了?
李東瑞膽子比較大,邵陽雖接觸過不少血腥場面,但那是有其他辦案警員在場,此刻,他們正急着找郝揚威,任何的蛛絲馬跡,都有可能吓死人。
謝警瑢說,“我們看到了血,還有,還有那輛車在下邊。”
“什麽?”
邵陽不敢相信,他撥開兩人,一瘸一拐的要跑向他們走過的小路,他忘了自己的手機。
齊少衡那邊聽到了動靜,他問了好幾遍,沒人應,他意識到出事了,可出事的人在哪裏?
齊少衡打電話給尚恭少,尚恭少才回到家,他打算好好休息,明天,還繼續追查跟進的案件,他感覺心力交瘁,他似乎很疲倦,連解開衣服扣子的力氣都沒有,兀自坐在沙發裏,昏昏沉沉的差點睡過去。
“喂,少衡,怎麽了?”
齊少衡離開了餐廳,他邊走向自己的車子邊報告,“剛才,我給邵陽打電話,他說他找你有事,我沒來得及問清,他就挂電話了,而且,打過去第二次,他接聽,就說了一句,我在忙,有事快說,然後就聽到動靜,那是什麽動靜,我聽不出來,但是他在的地方,風很大,頭兒,你說,邵陽那麽晚,他去了什麽地方?出了什麽事?為什麽他要給你打電話?”
齊少衡一連問了幾個問題,尚恭少穿上鞋,他拿了鑰匙出門。
“有沒有辦法追蹤他的手機?”
“他已經關機了。”
邵陽的手機,低電量自動關機,它被扔在路邊,三人跌跌撞撞的跑到雜草叢生的橋拱下,一路循着血跡找去,等見到那輛熟悉的路虎,三人齊齊的站住,他們再挪不開步子。
“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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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陽呆滞的看着停在雜草裏堆裏的路虎,他感覺腳下有千斤重,他擡不起來。
誰人告訴他,這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他們隊長的車子會開到這裏?它停在那裏,地上流了一路血跡,那些血,延伸到車裏?
謝警瑢眨了眨眼睛,她說,“過去看看。”
她拽了李東瑞踉跄的奔向車子,邵陽渾渾噩噩的也跟着過去,三人走到車子旁,站在駕駛座的車門外面,謝警瑢咬了咬嘴,她叫,“郝隊?”
李東瑞感覺抓住自己手臂的手顫抖得厲害,他轉頭看一眼似乎隐忍着莫大情緒的女警員。
邵陽這回幹脆,他轉身,胡亂在地上摸索了一會,他抓了一塊石頭,他拿着石頭就對着車子的玻璃窗砸。
他們都被一種驚懼和恐慌籠罩覆蓋,完全喪失了作為一名警員該有的機敏和警覺,三人中,一人壓抑着內心的慌亂,拿了石頭只顧砸玻璃窗,而謝警瑢終于有所察覺,她聽到了微妙的聲音,那是……
“倒計時的聲音?”
她倒退一步,急忙去檢查車子的底部,她跑到車子後面。
“謝警?”
李東瑞正想幫邵陽砸玻璃窗,不知道裏邊到底怎麽回事,邵陽彎身,摸到了從裏面滲出來的冰冷而又粘稠的血液,他握着石頭的手,顫抖着,當瘋狂的舉起手,他嘶啞的聲音裏,念念叨叨都是,隊長,隊長,不可能……
謝警瑢和李東瑞蹲在車子後面,他們蹲在地上,看着車子後面的炸彈。
兩人轉頭互相看着對方,還有……十五秒!
李東瑞這回反應快,他把女警員拉起,随後跑去拉開邵陽,他說,“走,走啊!”
謝警瑢被力大如牛的警察推開,她被推倒在三步之外,往後退,站起來了,腳不知為何站不住,又折下去,她沒有察覺,自己會變得這麽害怕,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了?車裏的人到底是不是郝隊?他是不是被……
李東瑞力氣大,他唯一的優點就是力氣特別大,他必須馬上把兩個驚恐萬丈的同志帶離這裏,他必須把他們帶離遠離那輛車子。
邵陽哭了出來,他掙紮着,他已經砸開了玻璃,他分明看到癱軟在駕駛座上的人自己的隊長,那分明就是他,他不會看錯,可是李東瑞把他拉走了,他奮力的想掙脫李東瑞的拉扯。
“放開我,放開我,隊長,隊長還在車上呢,你放開我,你放開我啊!”
他努力的向着車子撲去,而李東瑞從身後抱住人就往後拖,他說,“我們必須離開這裏。”
邵陽不願,他說,“你幹什麽?你要幹什麽?你想幹什麽?你放開我……”
他已經忘了身後的人是誰,他叫什麽名字,一味的就想靠近那輛車子,而身子卻被強行帶離越來越遠。
當車子轟然一聲,爆炸開來的剎那,邵陽奮力掙紮的動作停滞下來,他的手想拿掉圍在腰間的手,可它沒有力氣,他的手就捶在那裏。
直到謝警瑢哭出聲音,她覺得心口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積壓了太多悲戚,她忍到不得不哭出來,怕在咬着牙吞咽那無形的氣壓沉悶,人也會如眼前那轟然的一聲巨響,就這麽爆炸開來,就這麽灰飛煙滅。
李東瑞的力氣也在剎那間使不出任何,他任由被自己拉走一段路的人,頹然在地,邵陽撕心裂肺的大喊,“隊長!”
“不,隊長……”
謝警瑢這回放肆的哭出來,跟着邵陽的叫喊聲,這本是冷清死寂的夜,忽然間變得悲怆,洶湧着的波濤,就這麽呼啦翻卷升騰往上。
“不,隊長!”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不……不!”
邵陽雙手抱頭,他跪在地上,他嘶喊着,情緒瀕臨崩潰邊緣。
這不是他想要的真相,不,這不是……
他沒想過如何面對自己的隊長在意外事故中死去的殘酷,這不是他要面對的真相,那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場面,不,不可能的!
“為什麽?為什麽???”
邵陽嘶吼着,他擡頭奮力的嘶吼出聲,李東瑞擔心,他擡手,想安撫情緒失控的人,不想,邵陽突然反抗,他反身過去,他踢打着身後的人。
“你為什麽要拉走我,為什麽要拉開我,誰讓你這麽做,你怎麽能這麽把我拉開,隊長還在車裏,他在車裏,他動彈不得,他等着我救他,他等着我把他從車裏拉出來,你為什麽要把來開,我好不容易砸開了窗戶,我看到隊長了,只要打開車門,他就可以出來了,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你為什麽要這樣……”
邵陽像發了瘋,他對着不還手的人拳打腳踢,謝警瑢坐在地上,她站起來,看着發瘋的人歇撕底好一會,她說,“邵陽,你別這樣,車子上有定時炸彈,我們來不及施救。”
李東瑞任由痛苦的人洩憤,他任由着他。
謝警瑢聽到自己手機響起,她拿起一看,一不小心,按錯了挂斷,她看了一眼號碼,陌生的電話號,不認識,但翻看記錄,電話打過來十幾遍,都是未接聽,她看了看,撥打回去。
“喂?”
“謝警瑢,我是尚恭少,你是不是和邵陽李東瑞在一起,你們現在在哪裏?”
尚恭少預感出事了,他從未覺得這麽煩躁,三個人一起開車出去,那是在錄像裏調出的信息。打了十幾次邵陽的電話,回複都是關機,而李東瑞的手機,一直無人接,剩下的尚恭少叫刑警隊裏調出謝警瑢的資料,打了她電話,同樣是十幾個無人接聽。
“尚尚處長,我們我們在三環線上的拱橋邊,這裏出事了,郝隊,郝隊……”
謝警瑢話還沒說完,她的手機即刻關機,低電量,又是低電量!
李東瑞找了找自己的身上,他才想起自己的手機在剛才下拱橋的時候,因為謝警瑢受到驚吓,他以為她出了事,趕忙過去,為此一驚一乍之下,竟急得把手上的手機當成是一路摸索的石頭,随手給扔了。
三人靜默怔忡在原地,爆炸的車子,火勢還在燃燒,他們都不敢走過去,那裏剩下的灰燼,在晚風中,被風一點點的帶走,飄零如飛絮。
謝警瑢抹了抹滿是淚痕的臉,她的警帽已經不知道丢在哪兒,一頭平時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眼下亂得好像被人打了一頓,看起來蓬頭垢面。
邵陽安靜的坐在地上,他腦子裏空白一片,感覺,所有的希望都沒有了,追随着一個值得崇敬的領導,他以為對方會帶着自己沖鋒陷陣,勇往直前,永不止步,可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李東瑞無法感受到邵陽的深切悲痛,可能是接觸郝揚威的時間不長,可能是對這個人還沒有那麽深刻的印象和深沉的感情,只是心裏難過,那種難過很沉重,他轉頭環顧着黑沉沉的四周,在這裏,剛才發生驚心動魄驚天動地的一幕,就他們三個警察,就他們三個人,在一片驚慌意亂裏,惶恐不安的追尋着人跡,蹤影,真相,結果,最後他們得到殘酷的回答。
郝揚威就在那輛車裏,他的身上一定有傷,因為一路上都是血。
李東瑞才想到了路上的血,他說,“起來,我們必須報告隊裏。”
邵陽一動不動,他不指望隊裏能幫忙,要是他們能幫,郝揚威就不會出事,都是鐘圩乾。
“邵陽?”
“我自己去找真相。”
邵陽站起來,他站了起來,又跌下去,如此了兩次,李東瑞把人扶起來,他看着那呆滞的人蹒跚的走向還在燃燒的車子,謝警瑢抹了抹臉上的淚,她也跟着過去。
悲痛再沉,也要咽下去,就像再難受時候,我們也會咽下塞在喉嚨裏的食物。
李東瑞站在原地,他不知如何是好,他無法理解邵陽的怨恨來源于什麽,邵陽不信任這裏的任何人,除了郝揚威。
兩人走進案發現場,謝警瑢拿出口袋裏的白色手套,邵陽借助火光,他敏銳的視覺,掃視過現場。
地上,有血跡,四處是血跡。
謝警瑢擡頭,她說,“我們現在沒有工具,無法采集現場的血跡,這樣做會打亂現場。”
邵陽站在原地,他四顧查看,沒有任何回答。
謝警瑢繼續說,“剛才,尚處長打了我的電話,他應該會趕來。”
邵陽聽到尚恭少的名字,有了一點點反應。
當擡頭看着暗藍天幕上的稀疏星光,他聽到橋上有人喊,“邵陽,邵陽,是你嗎?”
齊少蘅站在橋上招手,邵陽轉頭看過去,他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還有穿着配套圓領休閑衣的尚恭少,警車的燈光,在橋上旋轉,光色掃轉着,劃開這裏黑沉沉地夜。
邵陽沒有回答,他收回視線,垂下眉頭,眼裏的光,閃閃的,滴不出來。
齊少蘅飛速奔下來,直接來到垂着頭不說話的人的旁邊。
“邵陽,出什麽事了?”
謝警瑢轉頭看着走來的年輕處長,他的視線,一路走來,都在燃火的廢車上,他命令的口吻,“邵陽,如實彙報情況。”
邵陽抿着嘴,對于尚恭少的愧疚,在見到對方活生生的安然無恙的出現在面前,早已煙消雲散,他跟随的是郝揚威,他最信任的人一直就只有郝揚威,邵陽在想,如果當初聽從言廳的強烈要求,也出聲制止郝揚威回俞城,是不是眼前的一切都可避免,就不會發生?
人多半是自私的吧,只想着怎麽朝好的方面發展,不想發生意外事故,更別說是無法想象的悲劇。
謝警瑢走上來一步,她彙報案件始末。
“邵陽打電話給郝隊,隊長不接電話,因為擔心,我們三人一起出來尋找,然後,就見到面前的現場了。”
事情的起因經過和結果,就這麽簡單,真的是這麽的簡單,可是,誰能說出他們剛才經歷怎般的驚心動魄?
尚恭少瞳孔微縮,他問,“你們隊長呢?”
邵陽看向還在燃起火焰的車頭,他眼睛迅速的眨動,迎着火光和齊少蘅拿起的手電筒照耀,他眼裏的淚光,映着光芒閃爍。
齊少蘅心裏一痛,他問,“怎麽了這是?”
謝警瑢深吸一口氣,她說,“車裏頭,可能是郝隊。”
她不敢肯定,因為沒有親眼見到,親眼見到的人只有邵陽。
尚恭少轉頭看向沉默的邵陽,他再叫他的名字,“邵陽,我讓你來說。”
邵陽咬緊嘴唇,齊少蘅看着,那嘴唇都咬破了,他還在咬。
“你別這樣!”
齊少蘅推了沉浸在自己情緒裏的人,邵陽甩開握住自己的手,他轉身走開去,紛紛趕到的刑警,現場采集隊迅速展開搜索,邵陽沿着被血和淚踩踏出來的小路走上橋頭,齊少蘅不放心,跟着上去,這裏都是刑隊的事,他根本插不上手。
尚恭少看着那量被燒毀的車子,只剩下一堆爛硐廢鐵,其中,還有人的殘肢斷臂。
梨曉叫了一聲,“頭兒。”
尚恭少下令,“封鎖現場,采集血樣,搜集所有線索,保存所有物證。”
他沒有再走近,回頭,望着走開的邵陽。
邵陽坐在橋頭,齊少蘅把掉落在一邊的手機撿回來,他說,“能具體說說嗎?”
邵陽目光呆滞,他說,“車裏面,是隊長。”
齊少蘅正要坐下旁邊,聽到沉默的人突然蹦出這麽驚天動地的消息,他怔得說不出話,僵着身子,保持着最滑稽的姿勢。
邵陽轉頭,他面如死灰,他說,“不相信嗎,我看見了,我看見他是郝隊,我砸開了窗戶,我已經把窗戶砸開了,只要再給我幾秒鐘的時間,我就能把他拉出來,只要幾秒鐘的時間。”
邵陽的淚終于流出來,齊少蘅沒有說話,他任由反複說着傻話的人,已經沒有如果了。
尚恭少站在不遠處,他聽着說胡話的人,邵陽堅定的說,車裏面的人是郝隊。
“我把窗戶砸開了,我看到他的側臉,他臉上滿是血,他一動不能動,這一路上的血,都是他的。”
齊少蘅把人抱住,他說,“別說了。”
尚恭少停在那裏,他頓了很久,當舉步走過來,他蹲在說着胡話的人的面前,他說,“邵陽,你是技術科的,事實和真相,只有等檢驗結果出來我們才清楚,你懂嗎?”
他板着他向自己,他說,“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等檢驗報告出來。”
尚恭少把人放開,他站起來,身子有些不穩,可能是突然間站起來,血液沖上太快,他眼睛一花,筆直的身姿,搖搖晃晃的,傾斜下來,差點摔倒。
齊少蘅起身扶了一把,他說,“小心點。”
尚恭少拂開那只扶住自己的手,他走向不遠處的車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