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
裴溪遲緩緩吸了一口氣,放開對唐棘的內力壓制,在他掌心回了三字:
“聽你的。”
唐棘卻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幼時與唐書雁親近,身為外堡弟子有時會在來往內堡時受些欺負,是唐書雁出言幫他擺平,雖然對大小姐來說算不上什麽大事,但唐棘卻牢牢記得,此時眼見她身在險境,唐棘又如何能夠坐視不理。
但怎麽做,又不是一時能夠想清的問題。
唐書雁既然不是以本名出現,必然不是代表唐門,況且天一教現在暗中發展,五毒內亂一團,怎麽也不會是因為門派間事務前來,那麽只能是別的原因,可又不曾聽說唐書雁過去曾經與五毒或天一教有什麽牽連,難道是瞧上了什麽人……這又沒有什麽,烏蒙貴怎麽會一臉極為難看的臉色,唐書雁必然是觸及了天一教的利益,然而這與唐門又有什麽關系?
他還在思考,那一大堆人已經轟隆隆地過了去,兩人隐身在黑暗中,裴溪遲凝神傳音道:“走,還是不走?”
唐棘心中一團亂麻,可眼下牢房裏還關着那群孩子,無論如何要先将他們送出去,便幾乎難以察覺的點了點頭,迅速開了牢門将那些孩子牽出來,裴溪遲看了看他臉色,易容成枯槁苗疆蠱師的臉上顯出一絲擔憂之色,唐棘馬上搖了搖頭,鎮靜下來輕聲催促道:“你走前面。”
裴溪遲剛邁出一步,前面便來了一個年輕蠱師,見到裴溪遲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卻對唐棘道:“大長老找你,快點來。”
唐棘面無表情應下,心裏卻極為疑惑,他乃是捏造了一個身份混入天一教的,分在裴溪遲所假冒的那個老頭手下,天一教上層怎麽會找他?思來想去覺得可能是出了唐書雁之事後天一教對外來人的警惕提高,要叫他去盤問,這麽想着也無法回避,只能轉過身對裴溪遲行了個禮,道:“長老先行,屬下告退。”說着用眼色示意他按計劃繼續,便轉身走去。
裴溪遲卻遠沒他這麽鎮靜,饒是面上不顯,心中卻早已掀起驚濤駭浪,唐棘雖然對僞裝經驗豐富,然而天一教那幾個長老皆是老奸巨猾之輩,若萬一漏了破綻,更是有無數手段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急切地看着唐棘,卻只收到了一個極為嚴厲的“別動”的眼神,眼睜睜看着唐棘随着那年輕人遠去,他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終究不敢多留,只能選擇相信唐棘,只好急匆匆地帶着那些孩子回到外圍,迅速解決了那幾個他所冒充這人手下的蠱師,等待唐棘的消息。
一刻鐘,兩刻鐘,一個時辰。
唐棘始終沒有回來。
裴溪遲再也忍不住,将在手心轉來轉去的碧玉簫收進袖口,大步邁出帳篷,密林間的霧氣很重,絲毫不見陽光,四周草木帶着沉重的陰慘慘的潮氣,這灰幕卻被遠方忽然響起的凄厲慘叫驀然劃破。
然後整個密林都鼓噪了起來。
數以百萬計的蠱蟲自葉間,土壤與河流中爬出,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再也看不到□□的地面,蜘蛛,蜈蚣,毒蛇,□□,蠶蟲,還有從未見過的叫不出名字來的蠱蟲,分門別類排成了隊列。鱗彩斑斓的蝴蝶如人手掌一般大,急速飛動間如同刮起了彩色的旋風。它們快速地向着那聲慘叫的地方爬動,足,觸角,鱗片與地面摩擦的聲音細碎而令人毛骨悚然,那微弱的聲音漸漸彙成一個頻率,震得裴溪遲丹田氣海竟隐隐激蕩起來。
裴溪遲顧不得管這萬蠱行路的異象,他不畏懼幾乎所有蠱毒,但唐棘不是,這般異象只能是五毒和天一終于爆發了極大規模的戰鬥,若萬一……若萬一唐棘受了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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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溪遲不敢再想,他将輕功運到極致,寬大的蠱師袍化作一道紫色的閃電在林木間穿梭,沒有人在原地,所有蠱師都在急匆匆地與蠱潮奔跑在同一方向上,裴溪遲越深入便越證實了他的想法,唐書雁必定是天一教出大事的□□,此時恐怕已經打了起來。
他只希望天一教因此會将唐棘之事擱置,此刻什麽報仇什麽消滅邪惡的蠱師都不再重要,他腦海中反複只念着一個名字,索性根本不再顧及什麽僞裝,袖中碧玉簫發出連綿不絕的激鳴,在他指尖彈射出一道道雄渾之極的內力,凡是在他所去的方向之上,無論人,樹,帳篷房屋皆被切為碎片,上次用了兩個時辰才到達的地方他只用了僅僅一炷香時間,大長老的帳篷就在牢房外——
然而那裏沒有唐棘,也沒有大長老,只有帶好了蟲笛正要加入戰鬥的幾個蠱師,裴溪遲沖進帳篷中環視一周,立刻抓了其中一個喝問道:
“先前被帶來的那個人呢?!”
那蠱師吓得話都說不出來,只會拼命搖頭,裴溪遲只覺一股無法壓抑的恐懼和憤怒同時竄上腦海,他的視野開始晃動,眼前一陣發紅一陣發黑,耳邊所有聲音都重作兩聲,震得他耳膜要炸裂一般。
“啪擦”,那蠱師的頭顱軟軟倒向一邊,裴溪遲棄了他的屍體,瘋了一樣吼道:“說!不說就死!”
那些蠱師都已經吓傻,手腳并用的向後退去,裴溪遲左臂已經盡轉殷紅,血脈突突跳動似怪物一般,其中一個蠱師忽然驚叫起來:“解藥!解藥!”說着翻着白眼竟吓昏了過去。
裴溪遲睚眦欲裂,伸手将另外一人的喉嚨掐住,壓低了聲音嘶啞道:“大長老呢?”
“不……不知道……被……教主……叫去了……”他說完最後一個字便被捏斷了喉嚨,裴溪遲一身衣袍無風自動,一腳踩入湧入帳篷中的蠱潮,內力将密密麻麻的蠱蟲掀飛到空中,他心緒極為激蕩之下內力有如刀鋒般鋒利,竟将它們割碎為血泥。
阿棘……阿棘……我怎麽這麽蠢……為什麽已經犯過的錯,還會再犯第二次!
他的眼睛已經看不到眼白,左臂與肩膀相連處痛得鑽心,像是裏面有兩把刀互相纏攪打鬥,血紅色隐隐有超過左臂界限蔓延到全身的趨勢,然而似乎是被什麽抑制了一般,每次漫過一點便又消散。
裴溪遲別無選擇,尋到大長老才能尋到唐棘,五毒和天一已經打得不可開交,大長老必然在烏蒙貴身邊。
曾經是五毒教地位最高的長老之一,女兒是五聖使之靈蛇使,浸淫蠱術數十年當世罕匹的烏蒙貴,絕非裴溪遲可以抗衡。
可那又如何?
阿清死去後他被天下人指為十惡不赦的魔頭,為保萬花折筆出谷,栖身南疆腹地數年,獨來獨往,無時無刻不沉浸在愧疚與憤怒之中,幾乎連怎麽說話都要忘記,殺人,救人,追殺,被追殺,他的生活裏只有血火,只有黑夜,唯有唐棘是為救贖。
這很蠢,裴溪遲知道,若唐棘真被大長老抓去,他沒有任何辦法能夠靜下心來調動勢力組織營救,他也沒有任何資源可以調動,萬花已是回不去的,唐門更不會為此大動幹戈,五毒教如今自顧不暇,他能調動的,能拼的,只有一身武功,與一身血肉。
他的每一步都将蠱蟲碾作肉泥踩入地下,喊殺聲越來越近,密林中四處皆是打鬥的人群與凄厲刺耳的蟲笛聲,五毒教一方處于劣勢,天一教節節逼近,眼見已經越過五毒底盤的邊界。裴溪遲絲毫不為所動,他望見了戰場中心站在巨蛇頭顱之上的烏蒙貴。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