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一詞,轉身走進小廳,将手中的梅枝插入博古架上的一支青瓷觀音瓶中。
正當蕭韞曦與聞靜思的往來在深秋初冬中泛着脈脈溫情的暖意,皇家也在初春傳出了太子大婚的喜訊。
正月十五日,宗皇後授意幾個親近宗家的世家适齡嫡女,與自己一同前往瀾亭游玩,又令太子在亭中設宴。細細觀察了衆女的秉性,樣貌,才識之後,去除對宗家不忠的,才華橫溢的,驕縱難馴的,最後定下陳家三小姐和夏家長女,一個為太子正妃,一個為側妃。皇帝蕭佑安在二月初二接見了兩家家長,三十日正式責令禮部協助宗正寺負責太子大婚一事。三月底,正式昭告天下,太子于七月迎娶太子妃。恰好九月是蕭佑安的五十壽辰,周圍友邦皆派遣大使來賀。兩件大事接踵而來,将宗家、太子與禮部忙得人仰馬翻。蕭韞曦這段日子似乎也有要事,與淩家來往不斷。聞靜思偶爾外出,見街上百姓紛紛談論太子婚事,京城處處都顯喜慶,連綿雨雪的天氣也逐漸轉晴。不由要去想,幾年之後,蕭韞曦也要開府立妃,或許依太後的意思娶個溫婉賢淑的世家女子,或許任性地娶回自己喜歡的女子,一個或者兩個,再多不會超過三個。然後生一群白白胖胖的孩兒,做個溫柔體貼的丈夫,威嚴強大的父親。而自己能做的,僅僅是珍惜現有的每一日。
蕭韞曦雖然對聞靜思考科舉并不看好,可該做的事聞靜思絕不放棄。每日除了苦讀,做策論文章,督促兩個弟弟的課業,陪小妹說話賞花逗弄兔子,就是通過父親了解朝堂之事。今日宗太師厚此薄彼,拒見藩邦使臣,接見越國來使,收下兩罐貢茶,明日禮部将兩個有私仇的使臣安排在一間驿館,差點刀劍相向。聞靜思便依着這些事練習各種奏章疏策,讓父親批閱。有時能字字珠玑,直中要害,有時則分析地不夠深刻,言辭片面。聞允休将好壞一一指出,看着兒子在磨練中漸漸成長,越來越少失誤,文章越來越嚴謹,深感欣慰與自豪。
歲月如流水,從春流到了夏。太子大婚當日,聞允休早早入了宮,聞靜思在家中陪伴弟妹。整個府邸,伯父搬走之後,只剩下他們一家,庭院幽深,任外面熱鬧翻了天,院內也是靜谧一片。他早上查看兩個弟弟的課業,聞靜心在奶娘的陪同下出門游玩,中午四個人簡單地吃了午膳,午睡之後,聞靜林要和弟弟比賽投壺與蹴鞠,聞靜思要核對府中賬務,便讓小妹做仲裁。晚上,比賽輸了的聞靜雲,被二哥壓着下廚學廚娘包包子。看着各種大小各種形狀的包子出了蒸籠,其他三人一人拿了一個,嘴上雖然一致笑說不是包包子是捏面團,心裏卻充滿了一家人的溫情。晚膳過後,聞靜思讓婢女準備好醒酒湯與熱水,以備父親飲宴晚歸使用。
四個人坐在長兄的院子中吃瓜果,胡天海地地閑聊。一會兒說四方書院講《論語》的夫子在外養了倌兒,正妻一怒之下回了娘家;一會兒說陳家三小姐母親一族人丁單薄,其人也是唯唯諾諾,十分膽小,皇後看中是為了好捏在手心;一會兒又說百姓都在傳太子大婚之後,皇帝有意給三皇子上親王封號,在京城開府,連府址也已經選好。話題一到蕭韞曦身上,便止不住了。聞靜思與他最熟識,弟妹們紛紛湊過來求證各種傳聞,這邊聞靜林問聽說三皇子有意掌管戶部,皇帝已默許;那邊聞靜雲笑說蕭韞曦去年狩獵之後将房內貼身侍女嫁了出去,有人想要以美女賄賂,也落得逐出門外的下場;聞靜心接過話頭笑問兄長,三皇子是不是真有傳言中的八張面孔,三個頭顱,六個手臂。聞靜思聽着弟妹你一言我一語,既擔心又好笑,正要一一澄清,不料從月門外走進一個人來,身着黑色錦服,眉目清朗,神采飛揚,含着笑意的目光從四人臉上挨個看過去,最後落在聞靜心身上,佯裝氣惱道:“你倒說說看,我哪裏有三個腦袋,六只手臂?”
聞靜思忍着笑意帶弟妹們站起身來向他行禮,聞靜心道了萬福之後撅着嘴不服氣地辯解:“就算殿下沒有三個腦袋,六只手臂,也一定有八張臉。對着大哥一張臉,對着父親一張臉,對着我們一張臉,換來換去的可厲害了。”
蕭韞曦聽着童言童語十分有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哦,對着你大哥是什麽臉?對着你父親又是什麽臉了?”
聞靜心跳到長兄身後,躲得只露出個臉才道:“你對大哥可溫柔了,對父親就像大哥查二哥課業一樣,對着我們,就像三哥吃桔子,看着都酸!”
蕭韞曦倒是不妨這小女孩兒看人臉色如此精準,一愣之後仰頭大笑。聞靜思心中一跳,暗中朝二弟打手勢,示意離開。聞靜林一邊笑一邊帶着弟妹向蕭韞曦告辭。待院中只剩下二人之後,聞靜思才漸漸嗅出一股淺淡的酒氣,喚過侍女準備澡房熱水,又吩咐煮解酒湯,親自絞幹布巾讓蕭韞曦擦拭手臉。蕭韞曦坐在房中,看他為自己忙前忙後,仿佛兩人不再僅僅是知心好友,更是多年夫妻,心底竟是難以言喻的滿足和平靜。待喝過解酒湯,洗去一身勞累之後,拉着聞靜思在身邊坐下,借着昏暗的燭火,将那熟悉的眼耳口鼻一一看過來,輕聲道:“你家小妹真是妙人,小小年紀倒是一朵解語花。”
聞靜思不欲繼續這話題,道:“殿下飲宴勞累,要回宮歇息麽?”
蕭韞曦用濕巾按着太陽穴,搖頭道:“我今日高興,就宿你這兒。陪我說說話,可不許跑去書房睡了。”
聞靜思避開他的話笑道:“我還要等父親歸來,殿下困了先睡罷。”
蕭韞曦丢開濕巾,正色道:“我來的時候,你父親坐了史傳芳的轎子去史家,估計晚上也宿那兒。即便他回來,也有下人伺候妥帖,你做兒子的,不必事必躬親。”
聞靜思淡淡一笑,想起父親鬓邊的幾絲白發,不無感慨地道:“母親去世之後,父親沒有再娶。他平日忙碌政事,又要教導我課業,我學識淺薄尚不能為他分擔些許,只有在起居上多操心飲食衣裳以盡孝道。母親泉下有知,也會希望我如此。”
蕭韞曦盯着他看了許久,動了動唇,終究沒有說出口,只趕了他去洗漱。聞靜思倒不像頭一次那般避之不及,沐洗過後,大大方方地躺在蕭韞曦身邊,聽他絮絮叨叨地說飲宴中的趣事。燭火透過床帳,在聞靜思的臉頰上投射出一片朦胧的柔光。蕭韞曦心中微動,想起酒席間與越國使臣的推杯換盞,應求往來,低聲道:“我雖承諾你,讓你擺脫太子侍讀的身份,但是你也要自救。如今有個機會,要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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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靜思不料他忽然提起此事,斂去笑容,慎重地道:“我全聽殿下吩咐。”
蕭韞曦一手撐起上半身,一手輕捏着他的下巴,直直看進那雙烏黑的瞳仁,輕聲道:“過一段日子,父皇會在使臣面前考問太子及侍讀的學識,以昭大燕儲君的才德兼備。我要你好好展露才華,一鳴驚人,将太子與宗辰英比下去。你相信我,等了我這麽多年,我也相信你,定能做到。”
聞靜思為這份信任心中激蕩不已,呼吸漸漸急促,嘴唇微顫,好半天才開口道:“我定不負殿下一片苦心。”
蕭韞曦淡淡地笑開顏,閉上雙眼将額頭抵上聞靜思的額頭。回首自己這幾年的辛勞與壓抑,仿佛都在這一句話中被安撫殆盡,心中盡是縷縷溫情,低聲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