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2)
屈罷。”
蕭韞曦心中一沉,一股怪異之感油然而生,又說不出聞允休話中的蹊跷,只得竭力分辯道:“我愛慕他已有七、八年之久,他嫁給我為妻,只會讓我如獲至寶,絕不會将他當成普通王妃對待。我有的日常用度他一定會有,我有的權力人脈他也會有。他所有的理想抱負,我都會盡全力為他實現,絕不斷他雙翼,讓他平庸無為地過完一生。”
聞允休擺擺手,臉上盡是無奈。“臣雖不是個稱職的父親,對自己的孩兒還是了解的。她若對王爺有心,便會有真情流露之時,她對王爺無心,即便王爺對她再好,也只能博個憐憫之情。天下之大,王爺何必只取唯一。”
蕭韞曦搖頭道:“三千佳麗雖好,不及半點知心情。聞夫人去世多年,聞大人未曾再娶,想必聞大人也是深有體會的。”
聞允休嘆道:“臣與王爺不可相提并論。王爺之情深厚誼,臣心中感佩。我那孩兒是王爺的知心人,王爺卻未必是她的知心人,若王爺真心愛她,為她着想,何妨放一放手?”
蕭韞曦沉默下來,将他的前言後語反複咀嚼數次,腦中驟然一亮,胸中頓生憤怒之意,深深吸了幾口氣,強壓下情緒沉聲質問道:“聞大人以為我要的知心人是誰?”
聞允休端茶就飲的手微微一停,心中直嘆他太敏銳,不過兩三句話便被聽出了端倪。他佯裝成萬分疑惑的樣子,蓋上手中茶盞,略微提高了聲音問道:“王爺既然來臣家中提起婚嫁之事,臣只有心兒這麽一個女兒能嫁,還能說誰?”忽然神色肅穆道:“難道王爺也學前人,喜好男風,蓄養男寵,要拿我聞家兒郎尋開心?”
蕭韞曦心中冷笑一聲,收斂了心神正色應道:“我此生所求,不過聞靜思一人。我與他相識相知十餘年,真誠相待,毫無半分作僞,言出如山,絕無半點悔改。聞大人,我待靜思如何,你應是最為清楚,何來拿他尋開心之語?”
聞允休将茶盞往小幾上重重一擱,沉聲道:“王爺,臣三個兒子中唯有思兒最為出色,他又是下任家主,前途不可限量。若被王爺要去了,世人如何看他,王爺又置我聞家百年清譽于何地?兩人之情,總要經得起世間倫常,對得起祖宗顏面,就憑王爺一人之情,臣為了思兒,為了聞家,絕不答應。”
蕭韞曦頭一次遇見如此強硬明确的拒絕之語,焦躁之餘也有一絲頹喪。他低眉斂目,凝視着茶盞上聞靜思的肖像,心中逐漸冷靜下來。窗外夜幕深沉,萬籁俱靜,偶然有積雪從枝葉上掉落在地,發出細微的聲響。屋內燭光熠熠,照得室內一片明朗,炭火旺盛,卻暖不了心底那一點蒼涼的寒意。兩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一時無話。蕭韞曦一手托茶盞,一手拇指輕撫肖像,吐納片刻,悠然開口道:“聞大人為了靜思,為了聞家,答應下來才是上上之策,兩全其美。靜思清能有容,仁能善斷,明不傷察,直不過矯,當得起賢臣良相,只有我能毫無忌憚之心,下放重權,讓他施展抱負,一嘗所願。況且天下百姓,受之盛惠,生活安樂美滿,富足豐裕,即便知道靜思不是完人,又怎會将感激之情換輕鄙之心,恩将仇報,壞他名聲?而聞家有我為盾,何懼宗家強橫蠻悍,權財噬人?聞大人在朝中心思甚為清明,自會分辨輕重。若聞大人答應我所求……”他稍稍停頓,将茶盞放在身旁小幾上,朗聲道:“我願事成之後,以相位贈予靜思,聘他為後,這聘禮就是我大燕的半壁江山!”
聞允休邊聽他說,邊已有拒絕應對之策,只不料他最後一句,當場震撼地無法言語。饒是他見多識廣,經歷風浪,手中的茶盞也有些拿捏不穩。他見蕭韞曦面容沉靜,雙目爍爍,神色之間坦坦蕩蕩毫無畏懼,不由脫口問道:“王爺人中龍鳳,思兒不過中上資質,何以青眼相加?”
蕭韞曦淡淡一笑,道:“淩雲壯志,濯我情懷,喜憂顏色,醉我心神。”頓了頓又道:“聞大人,以靜思一人換一代賢相之美譽,與聞家百年榮耀,并無半點虧損。我不逼聞大人現在就答應,等我大業成功,将承諾一一兌現,聞大人再來斟酌也是可以,只是以後,聞大人勿要斥責我以權謀私啊。”
聞允休肅容道:“王爺多慮了。王爺既然有心有意有承諾,我便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思兒……”他嘆了口氣,才繼續道:“王爺與他相識多年,也知道他的脾性,看似随和,也有極為堅持的時候。王爺若能得他首肯,臣自然無話可說,他若不答應,只怕權勢強壓之下,剛極必折。還請王爺再許一諾,思兒若無此意,絕不能逼他就範。”
蕭韞曦鄭重道:“聞大人盡可放心,我對靜思惜如珍寶,愛之入骨,絕不讓他受半點委屈。”話已至此,再無其它可談。他站起身來,由着聞允休陪同走了出去。
門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雪,寂靜地飄蕩着零星的雪花,偶爾沾上蕭韞曦的臉頰,一觸即融,只留下些許的涼意。聞府之中的廊燈不如宮中的多,稀稀落落,影影憧憧。蕭韞曦行在其中,只覺得眼前明暗交替,渾然不似人間大道。想起今夜聞允休的幾番話,越想越是詭異,竟是像早有準備。他這一行,既沒有得到聞允休放手聞靜思的承諾,也沒有得到聞允休真心的認同。想到此處,腳下猛地一停,先是低低悶笑,繼而朗聲狂笑,一拳捶在廊柱上,憤聲道:“聞靜思!”心中卻是無力之極:“我為你誓做明君,若還得不到你,此生何樂之有!”默默閉眼冷靜了許久,深深呼出一口白氣,攏了攏狐裘,才慢慢地沿着石徑走出聞府。
聞允休站在門口,一直目送着蕭韞曦的身影消失在小院月門外,才轉回房內。他走進內室,貼牆置着一條桌案,亡妻的牌位端正地立在中央。他袖手靠在一旁,怔怔出神了一刻,才半似自問,半似感慨道:“我這樣做,究竟好不好?繡衣,你泉下有知,托個夢給我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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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寂寂,遠處只有聞靜思的書房還有燈火。隆冬寒冷,也有春暖花開之日,夜幕濃重,總有旭日東升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