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漆黑蔽目,五感剝離。她靜躺在那裏,不得動彈。身體像是被巨物碾壓過,每一寸皮膚都從裏到外,劇烈的叫嚣着,根本提不起半絲餘力。
然後驀然間,紅光乍現,驅逐走黑暗,似乎要将她一同吞噬。那展露出亮眼光澤的匕首冷不丁撞進她的眼眸,一瞬間好像什麽都能看見了,可卻又容不得她的阻止。聲音卡在喉嚨裏,根本就無法擡起的手臂讓她的呼吸頓時又沉重過倍。直到她眼睜睜的看着那刀刃刺進了蕭涵的胸口,那個向來得意的女人就此倒地不起,血流成河。
“蕭涵!”明霖猛地睜大了眼睛,入目的帷帳甚是陌生,她便目不轉睛的看着,看了許久方才又閉了上,同時深深的吐出一口氣來。
原來是夢。卻也不盡是。
“主子……”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明霖安心的沒有費力氣再睜眼。不過她不去看也能知道此刻乘風的臉上是何種表情。男人都喜歡多愁善感,怕是以為她要死了,心裏愁得慌。
“別哭,我還死不了。”她張口才發現喉嚨幹啞的厲害,聲音難聽的極了,卻還是勉強說出了一句話來。
她應該是在蕭池的府上,之前半路昏死了過去,這一睡也不知過了多久。蕭池也是想的周到,竟然還把乘風接出了宮來,也省的她多擔心思。
“主子,喝點水吧。”只是片刻思慮,乘風就已經被水杯遞到了她的床前。
明霖确實渴了,但是她卻是能看不能喝。自己根本就沒有力氣坐起身來,指望乘風這柔弱身板,也是不可行。正苦惱間,屋外傳來輕盈的腳步聲,似乎是故意放輕的,随後一抹人影倒映在門牆上,颀長挺拔,似乎是與屋外守着的人細聲說了些什麽,才走過來緩緩地推開門。
瞧見明霖已經醒了,蕭池還有些驚訝,不過随即一笑,她也不再蹑手蹑腳的走過來,接過乘風手中的茶碗,并将他屏退出去。
“幾時醒的?”蕭池問道,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又把落下的被褥給明霖往上提了提。
“剛醒。”
“那我回來的倒是正是時候。”
明霖就這她手中的杯子連喝了好幾口水,一杯喝完了方才擡起頭喘了幾口氣,水漬留在她的嘴邊,晶瑩剔透的,引人遐想。“現在是何時?”
“剛過子時。”蕭涵強忍住擡手給她擦嘴的沖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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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遲了?你才回來?”
“可不是,皇姐了受傷,朝中的事情可不得都落在了我的頭上?”蕭池把杯子放回桌上,幽怨道。
明霖便不接話了,低着頭看着繡着春花的錦被,隔了半晌才開口,“我想見她。”
“現在可不行。”蕭池想也沒想的搖頭,“不過很快就可以了,你莫要太心急。”說到這,她又頓了一下,猶豫道:“其實,我更怕……”
“怕什麽?”明霖無奈的追問,這人說話只說一半,讓人聽着心癢。
蕭池手一攤,“我怕她醒來後,會撂攤子跟你闖天涯去,把這大麻煩全都丢給我。”
這話說出來,明霖原本是一點也不信的,只當她是在胡謅。畢竟皇權至高無上,天下之大,誰人能處于那位上還能輕而易舉的揚言放棄,為那所謂看不見摸不着的愛情?
“我知道你不信,不過我了解她,我知道她能做的出來這等事。”蕭池笑道。
明霖便更不解了,“為何?”
蕭池神秘兮兮的笑,卻說的自豪無比:“因為,我蕭家的兒女,都是癡情的種,一旦認定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明霖将信将疑的看她,似乎要從她的臉上瞧出花來。這話誰說都能信,偏是不該從蕭池的嘴裏出來,“你,确定?”她終是沒忍住,問了出口。
在蕭池府上,雖然活動的範圍并沒有多大的變化,但身在宮外,似乎确實比在宮內的時候要來的放松自由許多。
明霖在屋裏躺了一天,除了乘風和蕭池府上的下人,就是換藥的大夫。宮裏的太醫都在為蕭涵的傷勢奔波,所以只能請外面比較好的大夫來,手法雖比不過宮中,但明霖完全沒将這種事情放在心上。
林逸清回朝的消息也是鬧得全城皆知,明霖就躺在床上,聽屋外路過的下人門低聲議論那現場情況的種種。她閉着眼聽,面上無悲無喜。
再一日過去,蕭池怕是忙的無暇顧及到她,梁茹風和羅肖被斬首的事情,也是乘風在旁的下人那裏聽來的。聽說當時全城上下,萬人空巷,刑場上史無前例的熱鬧。還有羅肖手下被她撺掇着一齊行動的同黨,也不知蕭池是下了如何的狠功夫,才将其一網打盡。
說到底,其實都是梁國曾經的将士。她與羅肖出生入死許多年後,終是連最後一面也不能見了。
也不是是何緣故,晌午剛過,原本的大太陽就突然間不見了蹤影,随即烏雲密布,天色迅速的陰沉了下來。明霖只覺得周身疼痛起始,接着便是痛不欲生。很快淅淅瀝瀝的小雨便打落在屋頂的瓦礫上,噼裏啪啦的,越演越烈。
她在床鋪上痛的打滾,壓到傷口無非雪上加霜。冷汗和血水融合染髒了錦被,乘風手忙腳亂,卻是根本幫不上忙。那在她心中神一般存在的女子,便這樣無助的在她的面前掙紮不能,那是怎樣一副讓人揪心的無力感。
她很久沒有這麽痛了,自從上一次發燒,蕭涵整夜照顧後,也不是沒有在下過雨,可那人在她身邊,什麽關懷都是無微不至的,不忍心讓她疼着。而現在,她身邊除了乘風,便連個熟悉的人也沒有,獨自卧床,心中又是如何的悲涼。
直到最後也沒有什麽辦法緩解,宮外的大夫弄不成宮裏那珍稀的藥來,喝下去那苦的能吐出她五髒六腑的藥湯,也是遲遲不見效果。她只能自己忍着、撐着,卻是力竭時想要昏死過去也不能如願。
如此,萬般煎熬,安定下來的時候也已經是天黑了。
明霖便睜着略顯朦胧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床頂發呆,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什麽事,似醒非醒的也聽不見邊上有人再說話。
她又在想蕭涵了。不知道為什麽,見不到那人的時候,總是萬般的想。
怎麽就會喜歡上一個人的呢,明明過往那麽不協調,針鋒相對,你死我活的,她明明恨不能将蕭涵千刀萬剮。也不曉得是什麽時候,忽然就有了變化,連她自己都弄不懂。
又過了幾日,日子單調的像是把人放在熱鍋上烤,煩躁的坐立不是,偏生明霖那一身傷又只能躺在床上,勉強可以下地走路的時候,就好像生生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但其實也沒有那麽久,她算着日子,七日過去了,她再也躺不住,饒是腿上的傷口讓她走兩步便要踉跄一步,她也掙紮着穿好衣服,走到了屋外。
門口是一道回廊,有來來回回的下人路過,她接着乘風的攙扶擇了一處廊椅坐下,冷硬的觸感帶來些許不适,但姑且可以承受。她忽然無奈自嘲,自己何時竟是變得如此嬌貴了。
“主子,外面有風……”
明霖搖搖頭,“無妨。”
她放眼随意的望向這府中的其他方向,饒是蕭池不在,一切也是那麽的有條不紊,第一次來時便覺得這府中景色別致,如今換個角度去看,又是一副絕美花卷。
驀然間,一抹身影從她的視線中略過,她目光追着看過去,方才認出是那個換做顧沄湘的女子,用蕭涵的話來說,就是蕭池的老相好,雖然人家從來沒把心思交給過蕭池。
可她為什麽不走呢?瞧她也不是吃白食的人,總不至于仗着蕭池過往的那點寵愛,便當做後半生的飯票了吧?
“你可知那人在府上是個什麽身份?”明霖問乘風道,料想他在蕭池府上天天裏裏外外的跑,大致該是能比她多認識些人。
果然乘風只瞧了一眼便明了了,“她是王爺府上的賬房先生,管着總賬的。”
“竟是這樣?”明霖有些吃驚的低聲自語道,怕是料不到蕭池膽子大到竟敢把自己的身家都交到別人的手上,那該是很信任的人才是。
“不過,我還聽說了一些。”
閑裏少趣,明霖竟也是難得的八卦了起來,笑道:“說來聽聽。”
“大致便是……”他忽然瞧了瞧左右,低聲道:“大概就是與王爺有些舊情,王爺曾經很是喜歡她,所以才想着法子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這個明霖聽蕭涵說過,不新奇,不過也不能不給乘風面子,挑着眉毛表現出些許好奇的模樣。可等了一會,也不聽乘風有什麽不一樣的內容,便笑了笑,“這便結束了?”
乘風尴尬的撓了撓頭,“嗯……”
唉。心裏淡淡嘆出一口氣,那女子也不知為何而堅持,是否也與曾經的她一半呢?愛自己的人就在身邊,同一個院子,擡頭不見低頭見。而她,惦記着蕭涵,卻久久不得相見,成了個閑人枉置在這府上,想做什麽也是不能。
按理說,蕭涵該是醒了吧?這都過去了多久,該醒的話早也該醒了。可醒了,又為何不見她呢,難不成已經将她忘了?
反倒是她現在眼巴巴的盼着,簡直比望妻的男子還要自憐自艾。窩囊的極了。
不過如果真的是将她忘了,對蕭涵也難說不是一件好事,她需要的是一個可以當鳳後的男子,而不是她。想了一圈,竟是又想了回去,拳頭不知道什麽時候捏了起來,捏的泛白。
若真的是那樣,等她的傷好了,便悄悄的自行離開吧。蕭涵不是那麽絕情的人,總不至于不愛了還不願放過她。
“王爺回府了。”遠處忽然傳來下人們的議論,遠遠地傳到這裏,已經小的讓人聽不清晰了。約莫是呆在宮裏處理政事更方便一些,蕭池已經連着四五日不曾回來過了,雖然派來保護明霖的人不少,但少個人偶爾說話,總還是無聊了些。
一陣微風吹過單薄的身軀,明霖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擡手扶着廊柱站起身來,便要回屋。
“阿霖。”
方才邁出兩步,一聲急切的呼喚讓她的腳步生生止在原地。身體抖得越發厲害,讓她有些站不穩。心跳瞬間加速幾倍,像是要跳出嗓眼來,這一切都只源于那短短的兩個字。
轉身的時候,風吹落樹上的花瓣飛散漫天。她的目光越過那短短十幾米的距離,落在哪一張熟悉而又略顯憔悴的面容上,只一眼便再也忍不住。
這個時候才發覺,自己方才想的那麽多有多可笑,多幼稚,多不切實際。
相似的臉,卻不是蕭池。
她是蕭涵。她離不開的蕭涵。
作者有話要說:撒花~~~~~結局之後,就要猛刷番外了,想看什麽番外的抓緊說,作者君努力滿足你們。【其實是完結的太早怕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