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
書名:我的墳墓歡迎你
作者:邈不可慕
文案: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掘了我的墳,就得入我的墓。
萬年的老粽子,就是這麽霸道!
CP:靈均X紀澤
內容标簽:強強 靈異神怪 前世今生 盜墓
搜索關鍵字:主角:靈均,紀澤 ┃ 配角:沈星文,薛雲誠 ┃ 其它:盜墓,前世今生
==================
☆、楔子
紀澤騎在馬上,小心翼翼地帶領着軍隊往裏走,他心裏湧出了強烈的不安,這裏實在安靜得太過詭異了。
穹頂上全是拳頭大的夜明珠,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對此表現出興奮,數萬鐵騎此時連一點聲響都沒有,安靜得只聽得見“噠噠”的馬蹄聲在空曠的墓道中回響,似乎連身下的馬也察覺到了危險。
這是他去過諸多的墓裏,進得最艱險的一個,折了數萬人在外面,才炸開了山門進來,付出了太大的代價,要是沒能在裏面得到相應的回報,他回去恐無法向父皇交待。
洞口的光随着他們漸漸地深入變得黯淡起來,夜明珠的光亮灑下來,将整個墓穴照得如同白晝,青銅鑄就的宮殿如同蹲守在一旁的猛獸,虎視眈眈地看着這群入侵者。
紀澤心頭的不安更盛,但跟在他身後的士兵們卻已經被耀眼的寶物吸引去了全部的心神,紛紛跳下馬去把東西往身上裝。這些人跟随了他多年,此次在外面折損了那麽多人,都憋着一口氣呢,現在就算是他要喝止,也是沒有用的。
Advertisement
他四處望了望,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正當他覺得是自己多心了的時候,身下的戰馬突然躁動了起來。這匹馬早年跟随他東征西戰,面對着百萬雄師都不曾怯過陣,他伸手在馬鬃上梳理了一下,安撫明顯有些受驚的馬,驚疑不定地看着主殿的方向。
那最高的地方,在夜明珠的光芒下,仍顯得有些晦暗不清。紀澤死死地盯着那塊黑暗的地方,心內一緊,冷汗幾乎在瞬間就打濕了後背。
他飛快地打了個手勢,原本還埋首在地上的珍寶中的士兵全都迅速跨上馬,齊刷刷地挽緊了手中的弓。
不看不要緊,這一看,所有人的冷汗都“唰”的下來了,在主殿的屋脊上,竟立着一個人!
紀澤手勢一下,數以千萬計的箭如同雨點一般落在了主殿上,唰地拉出了一片黑影,男人的身影瞬間被箭矢所掩蓋,一時看不清是否射中了他。
精鐵制的箭頭打到青銅的宮殿上,發出一陣陣刺耳的聲響,直到連射-了幾輪,紀澤才下令停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個男人之前站的地方。
紀澤倒吸了一口氣,駕着馬,驚懼地看着上首毫發無傷的男人。他就那樣立在那裏,如果不是周圍密密麻麻的箭矢,紀澤幾乎要以為剛才的事都是他的幻想。
穹頂上數不勝數的夜明珠将箭矢上的尾羽都照得纖毫畢現,那個男人的臉上卻好似被籠了一層輕紗,怎麽也看不分明,紀澤不自覺的想要上前幾步,身下的馬卻嘶鳴了一聲,轉身就沒命的往外面跑。
紀澤一驚,急忙扯緊了缰繩,倉促之間回頭看了一眼,卻被吓得心神俱裂。
“撤!”
之前被吓得木在原地的士兵們才猛然回神,死命的揚鞭打在戰馬身上,跟在紀澤身後往外面跑,身後隆隆的水聲傳來,像是閻王催命的聲音。
紀澤在兵荒馬亂之中,不知怎的又回首看了看,那個男人還靜靜地站在那裏,看着他們,他的腦子裏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這水是他喚來的。
水勢兇猛,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再去觀察他的表情,身下的馬已經快要被身後的水聲吓到腿軟了。所幸進來時的墓道并沒有很長,很快就穿過去了,紀澤還未及高興,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眦欲裂。
他帶着十數萬鐵騎,強行炸開的山門,現在卻被一塊巨大的山石擋住了!
所有人都亂了陣腳,身後是來勢洶洶的洪水,沒有時間再給他們把石頭炸開了。紀澤四處望了一下,猶豫了一瞬,果斷帶着人往裏面跑。
這裏全是光禿禿的山石,到了裏面就有成群的青銅宮殿,只要爬上去,就有機會活下來。
巨大的水浪撲過來,擦着紀澤的足底奔湧過去,還沒來得及爬上來的人已經被沖得沒影兒了。紀澤深吸了一口氣,急忙往高處爬。
他驚疑未定站在房頂上,低頭看着腳下碧綠的水狂卷而過,跟随了他多年的戰馬霎時就被淹沒了。紀澤閉了閉眼,轉頭往之前那個男人站的地方望了一眼,人已經不見了。
密密麻麻的箭矢把青銅宮殿裝飾得像是一個巨大的怪獸,那個男人站的地方被箭圍出一個小小的空地,顯得突兀而猙獰。
副将站在他的身旁,臉上的驚慌猶未褪去,紀澤想,自己臉上一定也是這樣,縱目望過去,所有活下來的人都是這樣的表情。
他垂眼看着腳下奔湧不止的碧水,卷着巨大的漩渦,拍在青銅殿上激起大片大片的水花。水的來勢仍舊未止,要是這樣下去的話,他們現在落腳的地方遲早也會被淹,而且,要是這水一直不退,他們又該怎麽出去?武器幾乎都在爬上來的時候遺失了,火藥和開山的工具全都縛在馬上,現在馬已經盡數被水流卷走了。
存活下來的人很多,兩側的青銅宮殿上密集的全是人,卻連一絲聲響都沒有發出來,大家都驚懼地看着腳下,生怕這汪綠水突然就湧上來,将他們盡數吞噬。
水漸漸的漫上來,墓道兩側的雕塑也全都泡在了水裏,巨大而華麗,栩栩如生。水漫過濃墨重彩的美人的臉,只露出一雙巧笑倩兮的美目,就像在盯着他看似的。
紀澤小心地攀着屋檐,往上邁了一小步。
士兵們終于緩緩回過神來,有人開始發出壓抑的哭聲,說這是他們四處掘人墳墓的報應,這是損陰德的事情,現在就是他們得到報應的時候了。
一時所有人都七嘴八舌起來,有跟着一起哭的,也有擔憂家中老幼的,也有斥責他們喪氣的人。
紀澤沒有理他們,仰着腦袋在穹頂上找有沒有可以攀附的地方。他左右掃視了幾遍,心頭一驚,原本将整個墓穴都照得纖毫畢現的夜明珠,此時竟像是漸漸失去了生氣一般,慢慢變得黯淡起來,直至徹底暗下去。
眼前霎時一片黑暗,只聽得見嘩嘩的水聲,像是水已經漫到了腳邊,又像是有什麽詭谲的東西順着牆爬了上來。
所有人都噤了聲。
紀澤抓着屋檐的手緊了緊,心也跟着緊了緊,巨大的水聲掩蓋了周圍人的呼吸聲,他甚至開始懷疑身邊是否還有人,是不是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他想要伸手去确認一下身邊的副将還在不在,但是又害怕伸手摸到的不再是溫熱的軀體。黑暗中,恐懼慢慢地爬上他的心,他甚至不自覺的開始想象現在自己的身前是不是站了什麽難以描述的東西,或者,那個男人現在正站在他的面前,觀察他驚惶的表情,思考着要怎麽處置他。
黑暗中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紀澤覺得自己抓住屋檐的手都有些麻木了,身邊突然傳來“噗通”的一聲水響,紀澤一驚,身邊陸陸續續地傳來了重物落入水中的聲音。
身邊的副将哽咽了一聲,原本鐵骨铮铮的漢子此刻卻哭得像個無助的孩童,“三皇子,您乃皇孫貴胄,定然能化險為夷,望皇子出去之後,能替末将安頓好家中的妻兒老母,末将……黃泉之中定然不忘皇子恩情,當結草相報!”
說完還未及紀澤回答,身邊就又傳來了水聲。
紀澤張了張嘴,覺得四周的黑暗像是張開大口吞噬生人的魔鬼,将人的理智一點一點吞噬得一點也不剩,最後留下的只有軟弱和恐懼。
随着時間的推移,身邊的水聲越來越多,個個在戰場上流血不流淚的士兵,在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吼聲之後,沒入了黑暗之中。
紀澤覺得自己的腿已經站得麻木了,身邊的人不知道還剩下了多少,耳邊只剩下了嘩嘩流淌的水聲。他在恍惚之間,甚至生出了就這樣松手,跳下去一了百了的念頭。
抓着屋檐的手又緊了緊,紀澤覺得腳下一片冰涼。他腦子裏空白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哦,是水漫到他的腳邊了。
他朝着之前那個男人站的地方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到。紀澤卻抿着嘴唇笑了笑,對着那個方向無聲地說道:我不會死的。
那裏是整個墓穴中最高的地方,紀澤在身旁摸索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順着屋檐走。這裏的宮殿非常密集,只要他小心一點,應該可以走到那個男人之前站的那個地方去。
他就不信,那個男人會把整個墓穴都淹了,除非他想把自己也給淹了。
紀澤拔出腰間的佩劍,将劍插-進山壁,順着屋脊往主殿的方向走。
耳邊的水聲一直沒有停止過,嘩啦啦的響着,像是催魂鈴一般。紀澤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摸到了箭矢,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随身多年的佩劍已經遺失在了水中,他遺憾地摸了摸腰間的劍鞘,覺得有些心疼。
箭并沒有插-進青銅殿上多深,至多不過半寸,輕輕一碰就掉下去了。紀澤心中又是一驚,那剛才那個男人是從什麽地方走的呢?難道真是憑空消失?
墓裏古古怪怪的東西他見多了,但是卻沒有哪個墓主是像這樣能走能跑能跳的,還長得跟常人一般。所以之前紀澤并未覺得這個人是墓主,只以為是守墓人,或者是其他什麽東西。
他小心地在原地摸索了一會兒,找到了之前那個男人站的地方,在那裏坐了下來。在黑暗中待得久了,他心中的恐懼反而慢慢消弭了下去,開始思考那個男人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如果他真的是守墓人的話,那麽多半他是不能活着出去了,埋在墓裏的人只要腦子沒有毛病,都十分的厭惡破壞其墓穴的人,守墓人更是肩負着保護墓穴的責任,對他們這些闖進來的人毫不手軟。單看那個男人的手段,也是沒有手軟的可能。
那他是怎麽在這裏活下來的呢?是鬼?還是什麽精怪?
紀澤聽着水聲,想着想着笑了出來。
黑暗中有人緩緩地睜開了眼,打量着這個數萬年來第一個闖進來的生物。
紀澤坐在大殿頂上,等着那個人出來,但直到冰冷的水漫上他的脖頸,那個男人也沒有出現過。他也沒有站起來,任憑水進入他的口鼻,感覺心口一陣一陣的發緊,腦子開始發暈。
水速已經緩下來了,即使他絲毫也沒有抵抗,也沒有将他卷到其他地方去,他一直坐在那裏,感受自己的手腳一點一點變得冰涼,胸口開始劇烈的疼痛。
直至沒頂。
紀澤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想着自己無牽無挂,死了也沒什麽,就是父皇可能會遺憾,少了一個可以為他提供東征西戰財力的人。
直到睜開眼睛,他都以為自己是到了黃泉路上,面前這個面無表情盯着他的人是哪路小鬼。
紀澤掙紮了一下,想要坐起身來,卻又被疼得躺了回去。他龇牙咧嘴地摸了摸胸口,裏面疼得撕心裂肺,像是被劍伸進去攪了一通似的。
那個人頗有些驚奇地看着他,似乎是覺得面前這個人是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紀澤暗道人家在地府是沒有見過人,所以驚奇一下情有可原。但是他轉念一想,自己不是也死了嗎?
他擡了擡眼,青銅的屋頂直映入眼裏,又伸手在身下摸了摸,冰涼涼的,還有着花紋,明顯不是床。
再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身形頗有些眼熟。紀澤的心一下就涼了,也不知是該高興自己沒死,還是為自己落入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手裏悲傷一下。
他張了張嘴,“你……”
那個男人還是那副表情看着他,聲音清冷,“靈均。”
“什麽?”
他皺了皺眉,似乎是有些不知道怎麽解釋,“靈均,”他又指了指自己,“靈均。”
紀澤恍然,哦,原來是名字啊。但是他卻不怎麽想和這個人說話,面對着靈均略帶期待的目光,他默默地閉了嘴,勉強起身來,搖搖晃晃地往外面走。
他是在青銅宮殿的裏面,扶着門往外面望了望,一滴水也沒有了,和之前他剛剛進來時沒有什麽兩樣,就連那些珍寶都還好好地堆在那裏。
唯獨沒有他們來過的痕跡。
若不是自己現在還病歪歪地站在這裏,紀澤幾乎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只是做了一個夢,而醒來之後,一切都還和以前一樣,他那些與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都還活得好好的。
他轉頭看着又恢複了面無表情的靈均,“那些人呢?”
靈均微微歪了歪頭,仿佛是在思考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過了半晌才面無表情地指了指外面。然後不解地看着紀澤突然像是瘋了一般的往外面沖,他也站起身來,跟在他後面。
紀澤好似完全忘了身上的疼痛,在整個地宮裏轉了好幾圈,又每個宮殿都去找了一遍,才又氣喘籲籲地跑回來,“他們在哪兒?”
靈均指了指墓道的另一側。
紀澤臉色一變,轉身看着那頭黑漆漆的地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膽怯了。但是他還是一步一步地挪了過去,墓道在騎馬的時候沒覺得有多長,但是就這麽用雙腿走過去,紀澤幾乎沒走趴下。
靈均一直面無表情地跟在他後面,紀澤開始是急于知道那些人的死活,沒有注意到,後來才發現,墓道裏竟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
但他現在也沒有再去計較這些的心思了。
他猛地停下來,死死地盯着前面仿佛邊界一邊的水牆,這邊是被夜明珠照着的地方,明亮得像是站在陽光底下,那一邊卻仿佛是被濃墨塗抹過一般,漆黑一片。
那并不是什麽墨,而是密密麻麻的屍體,擠擠挨挨的被堆砌在水裏,擋住了上方夜明珠的光芒。那些水像是被一堵透明的牆給攔在了那邊,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張熟悉的臉,被擠壓在這面牆上,連臉都變了形,上面驚恐絕望的表情卻是如此清晰。
紀澤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這些人都是在他早年打仗的時候就跟着他的了,後來父皇以國庫空虛的理由打發他來做這種腌臜事兒,這些人一點也沒有猶豫的就跟着他來了。這麽多年,他們什麽兇險的地方沒有去過?竟全都交代在了這裏。
他握緊了拳頭,努力控制住自己,才沒有轉身在那張冷冰冰的臉上打一拳,他更想打的人是自己。早在覺得這裏不對勁,在外面折了那麽多人的時候,他就該帶着人走了,只是這些年的順利,讓他忘了墓裏的兇險,以為憑着這數萬人,可以讓其他人死得更有價值,能夠有更好的理由、更多的財物,去安頓好他們的親人。
靈均看着他變幻的的臉色,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他看了看被泡在水裏,隔絕在那邊的人,這些人破壞了他的東西,還把他的東西往自己口袋裏裝,讓他覺得很生氣。本來紀澤也是該跟這些人一起關在裏面的,但是紀澤的行為讓他覺得很有趣。
他在這個墓穴裏面醒醒睡睡了數萬年,這是第一次看到有外人進來,也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說話,讓他覺得十分的新奇。
靈均又看了紀澤兩眼,把心裏強烈的想要把他也裝進去的情緒壓下去,決定把他留在這裏陪自己,他一個人在這裏待了太久了。
紀澤在原地怔愣了很久,才慢慢蹭着墓道一側的石壁睡着了。之前爬到主殿那裏,又被水淹到窒息,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氣,現在又強撐着找到這裏,他已是強弩之末。
而且,現在他完全是落在了靈均手裏,在他面前保持警惕也沒有什麽用,靈均想要他的命,随時都可以殺了他。所以紀澤沒有任何掙紮的在這裏睡着了,人一旦驚吓過了頭,反而就不怕了,他現在就覺得這個之前令他心膽俱裂的男人,其實一點也不值得畏懼,至多不過是一死而已。
靈均站在一邊看着他,忍不住又歪了歪腦袋,這次倒歪得十分明顯,因為紀澤睡着了,他不用掩飾自己其實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意思。
他在原地思考了半天也沒想清楚紀澤為什麽靠在這裏就能睡着,因為他都是無聊到了極點的時候才會去睡覺,而且是要在他的棺材裏才能睡得着。他又盯着睡着的紀澤看了很久,覺得他在這裏睡肯定會不舒服,把他搬到了自己的棺材裏,然後站在一邊繼續盯着他看。
紀澤一醒來,就發現自己又回到了之前的地方,而且面前還是那麽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他徑自爬了起來,沒有管旁邊的靈均。
直到從上面下來,他才發現這個自己在上面睡了兩次的東西是什麽,紀澤面無表情地拍拍自己的後背,坐到牆角發呆去了。
靈均眨了眨眼睛,慢慢地走過去,也跟着紀澤一起坐到牆角,盯着他看的地方。
紀澤好似完全沒有看到他似的,繼續想自己的。
靈均覺得無趣,想了想,用手指捅了捅他。
紀澤面無表情,當自己肩膀是石頭做的。
靈均歪了歪腦袋,想了想,站起身來,跑到外面去一陣翻找,又跑了進來,把一樣東西遞到他面前。
紀澤本來不想理他,但是眼角一瞄,卻發現是自己之前掉進水裏的佩劍。他伸手接過來,懷念的在上面摩挲了兩下。
靈均見他喜歡,又高興起來,站起身來還想去找些什麽來逗他開心。
但是他一動,紀澤就“唰”的把劍拔了出來,抵到了他的脖子上。
靈均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紀澤扯了扯唇角,眼裏滿是仇恨和解脫,“左右我也出不去,倒不如殺了你,給外面的人報仇,下了黃泉,我也好跟這些兄弟交代。”說完絲毫不給靈均反應的時間,一把就将劍遞了出去。
手上一空,再是一輕,手中的劍就到了靈均手上,而剛才還在他面前的靈均,卻在剎那之間到了離他三步遠的地方。
紀澤愣了愣,慘然一笑,“也好,大家一起死在你手上,黃泉路上好結伴一起走。”
靈均把劍在自己手上比劃了一下,也學着紀澤把劍橫在他脖子上,但是潛意識裏又告訴他不能這樣做,面前這個人和他自己不一樣,這一劍下去,就沒人可以陪他了。所以他想了想,又把劍收了回來,像模像樣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兩下,覺得沒什麽意思,就把劍扔了,繼續看着紀澤。
紀澤現在才覺得自己面前這個人很不正常,試探着把地上的劍撿起來,靈均也沒有反應,還是木着一張臉看着他,仿佛他臉上開出了一朵花來。
任誰被這麽目不轉睛地看着也會覺得不自在,紀澤把劍插回劍鞘裏,抱進懷裏閉着眼睛不理他了。
靈均站了一會兒,又跑了出去,把堆在外面的珠寶抱到他面前來,青銅鑄的銅人燭臺,穹頂上的夜明珠,大殿內的玉樹,見紀澤不理他,又伸手捅了捅他。
紀澤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東西,默了一默,覺得自己實在是弄不懂這個人的意圖,以他之前的行為,顯然是很痛恨別人來盜竊他的東西的,但是現在又白白的把這些東西送給他,一副讨好的樣子。
他盯着面前的東西看了半晌,又看了目露期待的靈均一眼,試探地拿了一顆珠子過來。
靈均眼角一彎,明顯很是高興,又把其他的珠子全部都放到他面前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紀澤微微挑了挑眉,這是什麽意思?
靈均見他不動,有些不高興了,又面無表情地把這些東西全部都弄走了。
紀澤眼都沒有擡,對于靈均的行為一點也不感興趣。
這個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究竟要做什麽他實在無法預估,就算是知道了,也拿他沒有任何辦法。在經過之前的事情之後,眼見着跟随了自己多年的士兵一個個的死在自己面前,看着他們在黑暗中被逼至崩潰,他的心裏也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甚至現在也有些覺得,倒不如那個時候跟着他們一起跳下去算了,也好過因着靈均莫名其妙的優待,在這裏茍延殘喘。
之前他四處在地宮裏轉的時候就發現了,這裏只有他們進來時的那一個出口,現在唯一的墓道被靈均用水封了,裏面還全是他的兄弟的屍體。紀澤只要一想起他那時看到的場景,就覺得五內俱焚,幾乎要嘔出來。
這種死法實在太慘,也太殘酷,即便是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的紀澤,也覺得靈均的手段殘忍。而這個喜怒無常的家夥現在把他留在這裏,又是為了什麽呢?
很快紀澤就知道靈均獨留他一個人下來的目的了,他就像是貓捉老鼠一般,覺得紀澤十分的有趣,即便是之前被紀澤給氣得氣呼呼地走了,不過一會兒他又會跑回來,頗有興致地逗弄他。守在他面前擠眉弄眼,若是紀澤生氣了,他就十分開心,像是見着了什麽稀奇的東西一般,還學着紀澤的表情在他面前走來走去。
而且靈均似乎是對他的佩劍十分感興趣,總是拿在手上比劃,趁紀澤不注意的時候,便突然遞到他脖子邊來,看紀澤的反應。要是他表情變化一下,靈均就跟發現了什麽神奇的事情一般,露出十分感興趣的表情。後來紀澤便對他這種行為習以為常了,即便是靈均手上的劍劃破了他的皮膚,他也連眉毛都不動一下,這種時候靈均就會十分失望,然後走開去找新的東西。
他就像把紀澤當做了一個小動物似的,在他無聊的時候可以逗逗趣。
紀澤趁着靈均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的時候,不死心地又在地宮裏找了幾圈,卻再沒有去過墓道的那頭,最後終于絕望了。
這裏根本就不是人可以生存的地方。
他進來之後就再沒有吃過東西,現在一直是在強撐着,對于靈均的挑逗沒有反應,也有大部分的原因是實在沒有力氣再去做出什麽反應了,他連分辨眼前的東西是什麽都要楞上半晌,更別說對付靈均時不時的小動作了。而靈均,想必是根本不用吃東西的。
連續幾天下來,紀澤都無精打采的,靈均覺得很奇怪,對于他這種狀态既覺得有趣,又覺得擔憂。他在這裏待了數萬年,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話,所以無論紀澤做出怎樣的反應,他都覺得新鮮。
他也不知道要怎麽才能讓他好起來,只能以自己的心理去理解他,他自己不用吃東西,他也就覺得紀澤也應該和他一樣,他想,紀澤應該是想出去了,他看見他在地宮裏找了很多次。靈均覺得他一定也是覺得無聊了,因為他是外面來的,所以對他這裏的東西不感興趣。
數萬年來,靈均第一次跑了出去,為了了解自己這個小寵物究竟是怎麽了。
但當他在一戶人家的房梁上待了一天,把別人餐桌上的東西都卷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卻是紀澤冰冷的屍體。
紀澤倚在墓道的水牆上,身邊是閃着寒光的佩劍,鮮紅的血流了一地。
靈均愣了愣,走過去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下,冰涼的,和他身上是一樣的。而之前他抱紀澤回去的時候,他感覺過的,紀澤身上分明是溫暖的。
他有些無措,看着紀澤脖子上的血痕,伸手捂了捂,卻抹到了滿手冰涼的液體。他看着手上的血,心裏突然有些難過,紀澤也和裏面這些人一樣了。
但是他并不想懲罰他的,他想讓紀澤留下來陪他,但是紀澤卻不願意。
他寧願像旁邊的屍體一樣,也不願意活着待在他身邊。
靈均直起身來,在紀澤旁邊站了很久,才俯身将他抱起來,白袍上沾了血,像是潑上去的朱砂畫。
他轉身緩緩地往墓道裏面走去,身後的水幕像是被什麽戳破了一般,“嘩”地從空中噴湧出來,夾裹着裏面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
那水卻像是有意識一般,與墓道這邊泾渭分明,慢慢地從另一頭靜悄悄地流走了,留下了滿地狼藉,猶如地獄。
作者有話要說:
☆、靈均(一)
紀澤把自己往被子裏裹了裹,客廳裏的寒暄聲還是見縫插針的從被子的縫隙裏鑽進他的耳朵,令他覺得十分頭疼。
這位父親早年的戰友,這幾天都來了無數次了,他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提起了自己想要去一個地方探險,散散心,只是那裏地處深山,頗有些危險,所以想要找他父親幫他找幾個同好,和他一起去。
他平素就對他要求十分嚴格的爹,早就對他退伍之後閑賦在家這件事表達了強烈的不滿,自然就把他給推了出去,還信誓旦旦地拍胸保證,“這小子退伍之前是做特種兵的,讓他和你一起去,我保證你怎麽去的就怎麽回來!”
紀澤十分無語,頭一次拒絕了父親的要求,他現在暫時還不想出去。
父親雖然有些生氣,但最後還是婉拒了那個朋友的請求,但這并不是結束,而僅僅是一個開始,那個人也不知是不是被他這個特種兵的名頭給唬住了,竟三番五次的上門來請求他同去。
是的,請求。
紀澤的直覺告訴他事情不是這麽簡單,所以一直沒有松過口,但是他那個把兄弟的感情看得很重的父親,卻覺得他這樣的行為是對長輩的不敬。
終于,在那位鄭伯伯再次遺憾的離去之後,他被向來就嚴肅的父親狠狠地訓了一頓,無奈地同意了此次的探險之旅。
都五十多歲的老頭子了,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這麽多奇怪的想法,還一直以來的願望。
總之,紀澤對于這趟旅程絲毫沒有好感,特別是自己還是被強行綁上來的。
按照這位鄭先生的說法,他算是被他雇傭的,原本還說要付他薪水,被他的父親嚴詞拒絕了。紀澤雙手墊在脖子後面,往椅背上靠了靠,心想,所以他這次完全就是白跑一趟,還不如待在家裏睡覺。
父親的這位朋友,名叫鄭乾,完美的表達了父母對他最大的期望,看他通身的氣派,着實也沒有辜負他爹媽的一片真心,妥妥的成功人士,和他那位總是嚴于律己的老爸比起來,卻是一點都不像是當過兵的人,倒像是商場上油嘴滑舌的生意人。單看他迅速說服他老爸這頭倔牛這一點,便可見一斑。
紀澤想了很久,還是覺得,這位鄭伯伯這麽執着的要把他帶去,實在是有些古怪。他雖然說是特種兵,但也只是會耍耍槍杆子,撂得翻幾個人而已,對于這種山區探險、閑得沒事兒做的戶外活動,實在是沒有什麽心得,也沒有什麽興趣。
而且……他轉頭看了看跟在車後的另外幾輛悍馬,這種裝備,實在是和他之前說的想去山區陶冶情操,但無奈年紀大了力不從心,所以想找個人保住小命的說法完全不符。若是單純的去玩一玩,這麽多人,還不能保證他完好無損的回來嗎?怎麽也不差他一個人吧?
前面的司機借着後視鏡瞄了他一眼,紀澤不動聲色地将腦袋轉回來,眯着眼睛開始打盹,心裏卻暗暗提高了警惕。這些人,個個都不是善茬,身上帶着明顯的血腥氣。
很顯然,自己過于正直的老爸這次被人給忽悠了。
坐在他旁邊的人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打盹,此時卻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漫不經心地打量了紀澤一眼,然後又将眼睛閉上了,姿勢一點也沒有變,就像是他從來沒有醒來過一般。
這些人就像是後面有什麽在追着趕着似的,一路上除了吃飯睡覺以外,一刻也不停歇,馬不停蹄的往前趕。四周變得越來越荒涼,建築物越來越少,道路越來越窄,也越來越泥濘。
許是最近剛下過雨,原本就不算平整的路面變得坑坑窪窪,即便是這樣的好車,也颠得有夠受的。紀澤之前執行任務的時候,比這爛百倍的路都走過,所以這種級別完全不在話下,但是他旁邊坐的那位白白淨淨的少爺般的人,也是一副八風不動的模樣,一點也沒有對這路段表示出一點不适來,倒像是一輩子沒有睡過覺似的,這一路都眯着眼睛。
紀澤不動聲色地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覺得這些人要麽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旅程,要麽就是來過很多次了。否則,哪個生活在城市裏養尊處優的人,會對這種泥濘不堪的土路這麽熟悉?特別還是這種看上去就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
想到這裏,紀澤忍不住又往那個人那邊瞄了一眼,他抄着手,把十指掩蓋在了衣物下。但紀澤之前在他下車的時候特意看過,他的左手無名指和尾指與掌心相連的地方,有着一層薄薄的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