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應當是使劍的,紀澤猜想。

他有個關系很好的戰友就是使劍的,在手上的這兩個位置有着明顯的繭子,而像他這種常年與槍打交道的,虎口內側和指腹處全是繭,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那個人像是察覺了他的目光,緩緩地睜開眼來,目光直直地看進他的眼裏。

紀澤也不尴尬,一點沒有偷看別人被抓包的自覺,還頗為自在地勾了勾唇,伸出手去,“你好,我叫紀澤。”

那個人抱着手臂,一點也沒有表示,連眼神都沒有變一下,過了半晌才轉過頭去,又閉上了眼,冷淡道:“沈星文。”

紀澤也不惱,自若的把手收回來,轉頭看着車窗外,天已經快黑了。

路越發的窄,最後只能容下一輛車勉強開過去,連錯身的餘地都沒有,現在要是有一輛車從對面開過來,他們就只有下車步行了。

但這樣的山區,除了這些人,想必也不會有誰無聊到開車到這裏來。直到天完全黑透了,他們才将車停下了。

紀澤原本以為又是像以前一樣,在原地休整一晚上,然後第二天再次啓程,但是他甫一下車,就發現了不遠處點點的火光,橘紅色的,像是窗戶裏透出來的燈光。

鄭乾走過來和沈星文小聲地說了幾句話,然後他點了點頭,又說了些什麽,鄭乾才領着大家往裏面走。

身後還跟着幾撥人,和他們的隊伍離得稍遠,之前紀澤就發現了,他們和鄭乾好像不是一路的,但是又維持着相安無事的表象,暗地裏貌合神離,各自防備。

紀澤只用餘光掃了一眼,就跟在沈星文身後往前走,腳下深一步淺一步,這群人卻沒有發出多少聲響來,保持着相當的速度。他之前看到的火光越來越近,不出意料,果然是一個小小的村落,鄭乾率先走了上去,和守在村口的人交談了幾句,然後帶着他們往裏走。

屋子裏的人紛紛伸出腦袋來,和這些人打招呼,甚至還有小孩兒跑過來找鄭乾要糖吃,隊伍中的人也一副很是熟絡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來過多次了。

鄭乾一直在小聲地和那個應該是村長的人交談着,直到他們走到村落的深處,一排房屋整齊地伫立在那裏。

紀澤借着房前跳躍的火光,打量了一下周圍,發現這些房屋都還很新,至多不會超過半年,旁邊的樹木都還保留着新伐了的痕跡。都是些百年的巨樹,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樹葉已經腐朽了,枝幹還存遺着先前的風骨。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跟着隊伍走進屋子裏,這些人顯然對這裏十分的熟悉,一進去就各自找了房間睡覺去了。這一路過來基本上就沒怎麽休息過,像紀澤和沈星文這種,整天待在車上打瞌睡的倒不覺得,那些輪流開車的人卻是已經疲憊不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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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鄭乾帶來的這些人幾乎沒有過什麽交流,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被交代了什麽,無論他怎麽跟別人搭讪,那些人都只是搖頭,然後離他遠遠的,和他有着相同待遇的還有另一個人,一路上坐在他旁邊的沈星文。

所以,沈星文也是和他一樣,被鄭乾另外請來的人?

他不動聲色地壓下心中的疑問,找了個沒人的房間,好好地洗了一個澡。這幾天一直都在趕路,讓有點小潔癖的紀澤有些受不了了,雖然以前當特種兵執行任務的時候也是這樣,但那時是迫不得已,現在卻是沒事找事,性質不同,心裏的厭惡程度也不同。這麽幾天下來,他覺得自己都要馊了。

直到吃了晚飯之後,躺在了床上,紀澤才慢慢開始想這件事情。從這個村子的跡象來看,鄭乾他們不是第一次來了,甚至這些房屋就是因為他們才修築的,或許他們給了這個村落的人什麽利益,讓這些人接納了他們。

所以鄭乾此次行動是早有預謀的,或許之前已經做過無數次了,但是一定沒有成功,所以他才會再來。至于他對老爹說的那些理由,簡直就是屁話,紀澤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哪有出來玩還帶這麽多人的傻逼?

紀澤心裏隐隐生出了一個猜想,而且越想越覺得事實就是這樣,不然他們沒必要在一個深山老林的村子裏花費這麽多的功夫。唯一讓他想不通的是,鄭乾為什麽非要讓他來?他身邊的人沒有哪個是善茬兒,特別是那個沈星文,渾身都透着陰寒的煞氣,哪個都比他這個特種兵要靠譜,為什麽他會這麽執着于找他來?

紀澤長出了一口氣,覺得自己這次可真是上了賊船了,要是他老爹知道這次有可能把自己的兒子交待進來,還會不會堅持要他來?

不過當初把他送去軍隊裏都舍得,現在怕也是不會手軟的。

作者有話要說:

☆、靈均(二)

紀澤那一瞬間生出了立刻跳窗就跑的念頭,但是光從之前司機對他的防備就可以看得出來,鄭乾其實一點也不相信他,現在他要是想跑的話,無異于自讨苦吃。他只有一個人,而鄭乾那邊還有一個不知深淺的沈星文,寡不敵衆。

強自按下了心裏的憤怒和不安,紀澤早早的上床睡了,這個時候要想的不是怎麽逃跑,而是怎麽活着回去,他可不想這麽些年槍林彈雨的活下來了,卻被不明不白地交待在這裏。

在這裏休整了一夜,他們就又準備啓程了,而且剩下的路,悍馬是開不進去了,只有靠步行。紀澤明顯地感覺到了他們的緊張感,就連之前那個看不出深淺的沈星文,都明顯沒有之前那麽放松了。

鄭乾走在所有人的中間,看神色也不怎麽放松。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非要讓他和沈星文走在他的旁邊。沈星文他可以理解,那個人光是看着就能覺出危險來,但現在他手上連一顆子彈都沒有,不知道是什麽地方讓他覺得自己很值得信賴了。

紀澤不動聲色地跟在他的身後,心裏暗暗把這只老狐貍罵了個狗血淋頭,都這種時候還不告訴他,是要等到了墓裏才恍然大悟,哦,大侄子,忘了告訴你,咱們是到墓裏來探險的,之前給忘了?

但是鄭乾不說,他卻不得不在意,這些人都是來了無數次的了,只他一個人是連北都找不着,就這麽進去不是去送死嗎?

他對着走在他旁邊的沈星文笑了笑,問道:“看這條路是經常有人來的樣子,你們來過嗎?”

沈星文搖搖頭,冷淡道:“沒有。”

紀澤挑了挑眉,自動理解了他話裏的意思,他沒有來過,不代表這些人沒有來過。瞬間恍然,原來也是鄭乾請來的外援啊,難怪之前總是被排斥在外面。

這時旁邊的人許是嫌他吵,但知道他和沈星文是鄭乾特地請來的人,也對之前鄭乾忽悠紀澤的那些鬼話不了解,開口對他們解釋道:“之前的确是來過,但是這林子太古怪,我們來了幾次都沒能見到那個大墓,倒是在這裏折了不少人。”

見紀澤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那個人仿佛心有餘悸地咽了咽口水,把之前的經歷跟他們說了,将這條樹根叢生、草木瘋長的路形容得猶如地獄一般,說什麽古怪的蟲子啊,遇肉則入,食肉飲血,片刻之間便可将人噬得只剩一張皮,至于還有什麽會吃人的樹,會吸血的鬼藤,把跟在他身後明顯是新加入的人說得一愣一愣的。

走在前面的鄭乾咳嗽了一聲,原本有些騷動的隊伍瞬間安靜了下來,大家明顯都提高了警惕,腳下的步伐也不自覺地加快了不少。

紀澤雖然面上一副安然的态度,腳下卻變得十分的小心。他之前為了任務,經常會在叢林裏面活動。在森林裏面,特別是這種杳無人跡的地方,是最不可大意的,因為在某些看不見的角落裏,極有可能就隐藏着某種可以致命的東西。或許是毒蛇,或許是兇猛的蟲子,也或許是可以吃人的植物,小看大自然,是會付出代價的。

鄭乾之前帶着這麽多人,連人家的墓門都沒摸着,這次還指不定能不能豎着回去呢。

一行人全都提心吊膽,一時間沒有任何人說話,只聽得見風拂過草葉的“沙沙”聲。很快,之前令他們傷亡慘重的路就走過了一半,一切都風平浪靜,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紀澤看似放松,實則全身的肌肉都緊繃着,右手一只松松地搭在腰側的軍刺上,随時都能爆發。他看着走在前面的鄭乾,覺得這個人真是應了他這個名字,要錢不要命,白生了這麽一副儒雅君子的模樣。

看這些人的樣子,也不像是找到了辦法對付他們所說的那些蟲子,多半鄭乾是想用人命去填出來的,為了錢做到這種地步,倒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了。他突然就有些佩服這些人了,在見識了那些東西之後,還敢再來,而且還是愈挫愈勇,要知道當初他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遇到了一株食人藤,之後都繞着那裏走呢——雖然後來他仗着人多勢衆,一把火把它給燒了。

但顯然,這裏并不是可以人多勢衆的地方,照那個蟲子的兇殘程度,來再多的人也是白搭。

他們之前從來沒有進到這麽深入的地方,一時所有人都有些激動,覺得今天可能是撞了大運,遇到這些東西回老家的好時辰,但是卻沒人敢懈怠,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都如臨大敵。

紀澤表情帶着幾分閑散,跟在沈星文身後,突然眼神一凜,淩厲地掃向身側,原本插在腰側的軍刺瞬間就出現在了手中,擺出了防禦的姿勢。

再看沈星文亦是,在紀澤做出反應的同一時間就拔-出了劍,劍鋒帶着絲絲的寒氣,氣勢逼人。

周圍的人這才反應過來,掏刀的掏刀,拔槍的拔槍,皆把火力對準了右邊。

一時寂靜無聲,連草叢裏的蟲鳴聲都消失得一幹二淨,似乎是被這凜冽的殺氣給震懾住了。

旁邊的樹葉微微一動,被一只細白的手拂開,露出一張冷豔的臉來,衆人的心先是一松,再是狠狠地一緊。出現的是人,讓原本做好準備看見不可思議怪物的衆人心防驟降,但在這個地方出現了人,還是這樣絕色的美人,就不得不讓人再多生出幾個心眼了。

特別是,美人還不止一個,而是一群。

紀澤握着軍刺的手緊了緊,這些女人也是沖着裏面的墓來的?

顯然這樣想的不止他一個人,跟在身後的其他幾撥人很快就圍了上來,“你們是什麽人?”

為首的女人看也沒看他,面無表情,眼神飄忽不定,像是在人群中找什麽似的,語氣也冰涼得不似活人,“不關你的事。”

“呵,不關我們的事?”說話的人轉頭看了一下身邊的人,“咱們現在有正事,你們這些婆娘要是識相的,就趕緊滾遠點!”

那個女人這才挪動了眼眸看他,眼神冰涼,“我也有正事。”

那個人還想再說,就被身邊的人擡手阻止了,“你們也是為了那個墓來的?”

領頭的女人繼續冷着臉在人群中找着什麽,沒有說話。

但識時務的人總是不多的,很快就有人出言挑釁,“這倒是奇了,這種事情讓一群軟乎乎的女人來做,怎麽?是要在摸寶貝的時候順便色誘一下墓主麽?”

四周響起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甚至還有人吹起了口哨。

領頭的女人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面無表情地一一辨識過在場人的臉,最後将目光落在了紀澤的臉上。但片刻之後,她就将目光挪開了,和身後的女子交談了兩句,那個女孩子也擡頭看了紀澤兩眼,對她點了點頭。

紀澤眉頭微微一動,看他做什麽?

那個女人這才微微露出了一點笑意,唇角的笑紋放在一張僵硬的臉上,怎麽看怎麽奇怪,“我們一起走。”說完就帶着人走到了紀澤旁邊。

先前嘲笑的人發出一聲嗤笑,“憑什麽你們要跟,就得讓你們跟?你們的死活關我們什麽事?你……”

那個人還沒有說完,嘴巴就被飛過來的東西堵住了,他“呸”地一聲吐出來,正要破口大罵,卻差點被地上的蟲子給吓得坐到地上去,“啊!”

周圍的人一下散開,如臨大敵。

那個人大叫起來,“蟲是從那個女人手裏飛出來的!她們是妖女!這些蟲就是她們招來的!”

紀澤旁邊的人“唰”地散開,除了沈星文還抱着劍站在他旁邊,就只剩那一大群女人了。剛才還和他說話的人正舉着手槍,拿黑洞洞的槍口對着他,或者說是對着他身後的女人。

領頭的女人緩緩地踏前一步,站在了紀澤的前面,其他女人圍成了一個圈,隐隐地把紀澤護在了裏邊。

她手腕一翻,一只蟲子就出在在手心裏。

周圍的人又往後退了一步,顯然是被這種蟲子給吓怕了,那個女人拍了拍手,那只蟲子就從她的指尖上消失了,她擡頭,眼神冰冷地看着面前的人,聲音平板沒有絲毫起伏,“守墓的食屍蠱,和我們一起走,這些蟲子就不敢過來。”

衆人半信半疑,鄭乾一步踏了出來,“當真?”

她下巴一擡,“騙你作甚?”

鄭乾一笑,“好,”他向身後的人一招手,“走,請諸位小姐前面帶路。”他帶來的兩張王牌都在對方手上,此次能不能進去就都在他們二人身上,要是讓他們兩個被這群女人帶走了,那他倒不如直接就打道回府算了。

而且看這些女人着實不簡單,能借着她們進得墓穴也好,至于她們是否會成為威脅,這是進去之後才需要考慮的事情。

之前提出質疑的人在原地遲疑了一會兒,果斷帶着人跟了上來,誰知道待在那裏那些蟲子會不會卷土重來?倒不如跟在這群古怪的女人後面,看她們能耍出什麽花招來。

作者有話要說:

☆、靈均(三)

因為他們之前都沒有進到過這麽深的地方,後半段路也只有跟着那群女人走,鄭乾走得放心大膽,倒是跟在後面的人質疑了兩次,說她們的方向不對。

為首的女人連頭都沒有回,徑直地往前走,擺明了一副不願跟就自己走的模樣,那些人對視了幾眼,最後還是跟了上去。

但是奇怪的是,這一次當真就一點事都沒有遇到,很快就穿過了那條枝桠橫生的小路。衆人這才松了一口氣,但是當他們集合清點人的時候,才發現之前口舌不幹淨的人都不見了!

據走在一起的人說,他們都是走在中間的,但是卻就這麽不聲不響的消失了,甚至走到這裏都沒有人發現,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

原本還對那些女人頗有些不以為然的人,心中都生起了寒意,連走到後面斷後的人都沒事,偏偏是處在人群中間的人不見了,而且還只是那幾個對她們出言不遜的。走到這裏還很有些高興的隊伍,霎時安靜了下來。

鄭乾“哈哈”笑了一聲,故作輕松道:“都愣着做什麽?要是再不走天可要黑了啊。”但心裏亦是驚懼,暗自慶幸自己之前沒有多嘴。

衆人被他一提醒,才猛地一個激靈,跟着打哈哈,“就是,跟着大妹子們進去,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不用天黑就能回去呢。”

但是之後的路,卻沒有哪個敢開口了,都埋着腦袋死命地往前趕,這些女人實在是太詭異,誰知道會不會那句話又惹到了她們,就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了。

鄭乾看着前方隐隐把紀澤護在中間的女人,覺得自己這次不惜延遲了這麽久,把紀澤請來的決定真是不能再明智了,只需要他一個人,就可以省掉這條路上的傷亡,就算是要多出一群人來分墓裏的東西,也是值得的。

他又看了跟在紀澤身邊的沈星文一眼,倒是這個人,如果可以趁着這次機會把他留在裏面,那他鄭家以後在這裏就是一家獨大了。他緩緩地勾了一下唇,伸手在旁邊人的肩膀上拍了三下,兩輕一重,帶着奇妙的韻律,那個人擡頭看了他一眼,隐晦地點了點頭。

鄭乾又是一笑,滿是儒雅氣的臉上顯出了幾分猙獰來,但很快就消散了,只剩下了真誠的笑。

又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竟是在密林中的一小片平地,白色的石頭在正午陽光的照射下,刺得人眼睛生疼。三面都是山,只這一面是樹林,紀澤心中恍然,難怪之前傷亡這麽慘重還是從這邊走了,因為只有這面能進的來。

陽光近乎垂直地照下來,将這一小片平地照得沒有一點陰影,但紀澤卻覺得心頭開始發涼,像是有什麽不知名的東西在暗地裏窺探着他們。他心裏生出了強烈的想要掉頭回去的沖動,這種難以言說的感覺,之前救了他無數回,而這次,比以前的每一次都要強烈。

他似有所覺地側過頭,右前方的山壁上,竟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黑洞洞的洞口,他不由脊背一涼,他記得分明,剛才那裏還是一塊完整的山石!

紀澤站在原地,覺得自己的腿腳像是被凝固在了地上,想要後退一步都不能。

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感覺,他心裏十分抵制這個地方,覺得這裏邪門而又危險,特別是那個讓人心生寒氣的洞口,就像是蹲守在那裏的猛獸,大張着嘴巴等着獵物自己鑽進去。

直到他身邊的女人扯了他一把,他才踉跄了兩步,醒過神來,沈星文正站在他旁邊看着他,眼神有些莫測。

紀澤對他掀了掀唇,抄着手跟在了鄭乾身後,放在褲兜裏的手緊緊地握住了不足尺長的軍刺。

正是太陽最熾烈的時候,白花花的石頭晃得人眼睛都快花了,從森林那邊走過來,紀澤額頭上帶了一層薄薄的汗,但是随着與洞口距離的縮短,他卻覺得遍體生涼,恐懼從骨子裏漸漸升騰出來。

但跟在他身後的沈星文卻是看着他臉色蒼白,好似完全沒有看到旁邊還在察看洞口是否有機關的人,直直地走了進去。

紀澤渾身一個激靈,就像是從酷暑走進了數九寒冬,霎時驚醒過來,卻發現自己已經踏了進來。他“唰”地轉身,看着外面的人,卻被透進來的陽光刺得連眼都睜不開,只迷迷糊糊地看見這些人跟着魚貫而入。

鄭乾走過他身邊的時候,還贊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也絲毫沒有停滞地跟進去了。

他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擡手在肩膀上拂了拂,擡眼就看到沈星文踏了進來。“那些女人不見了。”

紀澤眉毛一動,“不見了?”

“嗯,”沈星文把手中明晃晃的劍插回劍鞘裏,面無表情道:“她們并沒有進來,我剛才在外面查看了一下,也沒有發現她們。”他頓了一下,又補充道:“而且,她們是什麽時候不見的,我一點也沒有察覺到。”

紀澤垂眼,壓下眼裏的驚訝,這位冷冰冰的少爺什麽時候和他這麽熟了?這幾乎是超過了這幾天沈星文對他說的所有話。

他慢悠悠地摸出軍刺,跟着沈星文一起往裏面走,一邊漫不經心道:“這倒是奇了,把我們帶到這裏來,她們自己卻不見了,難道她們來的目的僅僅就是把我們帶到這裏來麽?”

“……”沈星文沒有說話,似乎是覺得他說這些很多餘。

紀澤懶洋洋地聳了聳肩,他現在對于那些女人去了哪裏實在不感興趣,自從進了這個洞裏,他渾身的汗毛都在起立抗議,每踏一步都覺得是在折磨自己。

沈星文很快就走到了他的前面去,紀澤無奈,只有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鄭乾帶着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但是腳下的步子卻絲毫不慢,很快就将紀澤和沈星文甩出了很遠。因為之前為了說服紀澤跟他來,就浪費了不少時間,而在打這個墓主意的并不只他一個人,身後跟來的人都是想要來分一杯羹的,更不知還有多少人虎視眈眈,鄭乾十分擔心是不是被別人給截了胡。之前那些奇怪的女人可以不怕蟲子,說不定還有其他的人也不怕,他們進不來不代表別人也進不來。

外面的陽光順着巨大的洞口透進來,紀澤才發現這并不是什麽山洞,而是由巨大的石磚堆砌的墓道,腳下的是黑色的墓石,平整而肅穆。許是這裏常常能見到陽光,所以靠近洞口的磚縫中還長着細細的野草,旁邊還有着一些白色的碎石。

紀澤順着墓道往前看,洞口幾乎都是這樣的白色碎石,細小得像是砂礫,有些有鵝卵石大小,鋪在黑色的墓磚上面,十分的明顯。

前面的人不知道看到了什麽,停了下來,他和沈星文很快就趕了上去。

湊上去還未及細看,紀澤心頭就是一凜,墓道兩旁全是煞白的人骨,前方甚至堆砌得連墓道都被堵住了。數量之大,讓人頭皮都有些發麻,尚不知那黑暗的前面,是否還有着這樣的東西。

他不由想到了剛才他以為是碎石的東西,應該也和這裏的東西一樣,只是經常受到日曬風吹,風化的得差不多了,所以不如這裏的完整。地上白煞煞的人骨映着透進來還未盡的陽光,顯得十分的滲人。

紀澤看着這些已經石化的骨頭,心裏有個地方微微抽搐了一下,不知怎麽就悲上心頭,幾乎要落下淚來。

鄭乾摸了摸下巴,“這些人骨都成這樣了,而且連衣服都爛光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了,”他張望了一下,“死在這裏,看來是墓道裏的确有機關,也不知道是否還能用,大家小心一點。”

紀澤回頭看了一眼仍透着光的洞口,皺了皺眉,他突然想起外面平地上的白石頭,心裏湧上了一陣不安。

地上的白骨可以說是堆積成山,也不知當初死在這裏的究竟有多少人,紀澤跟着慢慢地往前走,兩旁開始出現稀稀落落地青銅宮殿,他心中一驚,覺得自己這次真是被坑大發了,用青銅修宮殿,饒是他再沒有常識也知道,這個墓得是多少年前的。這要是出去之後真讓他老爸知道了,恐怕得先打死他,再把自己給怄死。

他撇了撇嘴,覺得為了老頭子的健康,自己還是瞞着比較好。他随意在青銅殿上瞄了一眼,心裏打了一個突,按理說墓裏是不應該會有水的,特別是這種算是在地上的墓,而且這裏還比較通風,空氣不算濕潤。那青銅宮殿上幾乎要把花紋都糊掉,厚厚的銅鏽是怎麽來的?

他伸手在墓道的石壁上摸了一把,浮在上面的一層石殼“撲簌簌”地直往下掉。

兩旁的宮殿越來越密集,腳邊散亂的白骨也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紀澤往前踏了一步,正好撞到了沈星文背上,他急忙退了回來,問道:“怎麽了?”

但未及沈星文回答,他自己就發現了。這墓應該是依着山勢建的,墓道有着小小的難以察覺的弧度,所以走到這裏的時候,從洞口透進來的陽光已經消失了,只是他們習慣了,所以并沒有發現,發出光線的不是來自身後,而是頭頂。

在墓道的頂上,鑲嵌着一顆顆拳頭大的夜明珠,像是漫天的星光,正散發着幽幽的光線,将整個墓道照耀得如同在陽光下。

紀澤心下一緊,回頭就去看身後,那個洞口已經不見了,一眼看去,就只看到了黑漆漆的墓道。穹頂上全是夜明珠,不止這裏,從他們剛才進來的地方就是,只是之前外面的光線太強,穹頂又太高,讓人忽視了上面。

雖然知道這是視覺上的錯覺,紀澤還是覺得心頭的不安陡然加深,轉身就要去看那個洞口是否還在,沈星文一把拉住他,“去哪兒?”

紀澤一頓,心中霎時湧起了無數的猜想,全都直指之前他想的結果。他掙開沈星文的手,往墓道的那頭跑,沈星文不明所以,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臉色大變,也跑了過去。

盡頭處始終是黑暗的,前方的墓道仿佛無盡,紀澤猛地停住,轉頭看着身後追過來的沈星文,“那個洞口沒了。”

沈星文的瞳孔一縮,又向前跑了幾步,他們進來也沒有多久,現在他們往回走了這麽多,絕對是能看到洞口的才是。

紀澤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往墓道上一靠,肩膀上蹭得滿是石屑,“那些人恐怕也是這麽被困死的,你不會沒有察覺吧?”

沈星文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才緩緩地點了點頭,“但是……”

紀澤勾了勾唇,“很不可思議?”他以肩膀為支點,站直了身體,身後的石屑又撲簌簌地掉,“誰知道這個墓主是怎麽想的呢?要是我是墓主,也寧願自己被淹,總好過連屍體都被別人扒幹淨了。”

沈星文沒有說話,他見過用火的,用沙的,就是沒有見過用水的,這不會把墓裏的東西也破壞了嗎?

紀澤轉身往裏走,“你說這個機關現在還能用麽?墓門關了,是不是就代表着這個機關已經開始啓動了?”他的語氣還帶着幾分調笑,“這麽多水是哪兒來的?周圍有河?”

沈星文微微擰着眉,覺得自己實在是難以理解紀澤的腦子裏究竟都在想些什麽,之前對于那群女人失蹤的事是這樣,現在發現可能有機關會把他們淹死在這裏也是這樣,無論跟他說什麽事,他都有本事想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去。

沒有聽到他回答,紀澤笑笑,搖搖晃晃地往裏面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靈均(四)

後路已經被斷了,按照之前他看到的那塊巨大的山石來說的話,他們想要強行從這裏出去基本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再在這裏待下去也沒什麽意義,倒不如到裏面去看看有沒有其他的路。

而且,這裏給他的感覺實在是很不好,壓得他的心口都開始生疼。

鄭乾聽到洞口被封,皺了一下眉,但表面上卻是一副鎮定的模樣,周圍有些開始慌亂的衆人瞬間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全都齊刷刷地看着他。鄭乾踟蹰了一下,把目光轉向紀澤,“大侄子,你看?”

紀澤眉毛一挑,在這個上面,他又不是專業戶,問他做什麽?

鄭乾輕咳一聲,似乎也是有些尴尬,“照紀澤這樣說的話,那個洞口之前就是沒有的,只是我們來了之後,它才出現了,現在它又消失了,說不定是因為特定的時間才會開。”

“我們來的時候,正午?”

鄭乾點點頭,“先派幾個人去洞口的地方守着,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只有明天才能出去了。剩下的人跟我一起進去,或許裏面還有其他的出路。”

衆人點頭,很快就決定了哪些人留下來守門,另幾撥人顯然不信任鄭乾,又另派了人去,統共十多餘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墓道的那頭。

紀澤卻沒有心思聽他們究竟是怎麽安排的,只細細地看着這裏的建築,莫名的生出了幾分熟悉感,倒像是什麽時候見過似的。

随着兩旁青銅宮殿的增多,腳下的墓磚也跟着變了,前面那一段只是黑色的石磚,到了地宮裏面,竟然全部都是細膩的白玉,縱眼望去,哪怕是紀澤都開始心如擂鼓,更別提這些本來就是為了財物來的盜墓賊。青銅宮殿屹立兩側,殿內似有明黃火焰搖搖晃晃,外面是白玉為枝,翡翠作葉的玉樹,影影綽綽之間,竟像是有人居住的陽宅一般。

青銅殿依着山壁而建,穹頂上的夜明珠看着就像漫天的星辰,紀澤擡頭看着高逾百尺的穹頂,暗道這個墓主莫不是把整個山都給挖空了吧?看這地宮的規模,可真是不小啊。

他向身後看了一眼,而且,這裏這麽大,究竟是哪裏來的那麽多水?這裏的青銅宮殿可不算低,即便是真的要淹,也可以爬上來暫避,為什麽人會全都死在了洞口那裏?如果真有那麽多水,那麽,要是這機關還沒壞,再來一次這樣的水,他又應該怎麽逃?或者說,之前的猜測只是他想多了?

在紀澤觀察周圍的時候,旁邊有人上前去掰玉樹上的翡翠,他立在原地就像沒有看到一般,左右打量着這些青銅巨獸。他總覺得,這個地方有些似曾相識。他盯着前方最為高大,被所有宮殿衆星捧月一般圍在最中央的宮殿,有些出神。

那一片就像是籠罩着一層似有若無的煙霧一般,屋檐上的花紋顯得有些模糊,像是緩緩地随着風的方向流動着。紀澤瞳孔一縮,睜大了眼睛,那個地方,竟像是有着一個人形。

當他眨了眨眼再去看,那裏卻像是突然雲消霧散,被夜明珠的光芒照得透亮,哪裏有人?

紀澤心中一寒,看似漫不經心地退了一步,卻是把自己掩在了旁邊的沈星文身後,就像是要隔絕從那個地方看過來的視線一般。但他還是覺得後脊發涼,像是被什麽東西黏上了,無論他怎麽逃也甩不脫。

正當他心神不寧,考慮自己要不要去跟着那些人守門,也好過在這裏如芒在背的時候,旁邊的人突然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驚叫聲,很快就轉變成慘叫聲,讓人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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