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心口一顫。
剛才那個伸手去掰翡翠的人,此刻正握着自己的右手,倒在地上翻來滾去,像是瀕死的野獸一般,周圍想要上前去扶他的人都被他發瘋一般的行為吓得退了回來。
待得看清他的那只手之後,所有人都齊齊後退了一步。
那只手,哪裏還像是人的手?就像是伸進了硫酸裏一般,順着指根,全都水似的融化了,連骨頭都沒有剩,而且潰爛的地方還在迅速的跟着往下蔓延,很快就只剩手腕。
地上融化的水沾在他的身上,就像是火焰一般,将他的衣服灼出了一個巨大的洞,然後跟着往裏面侵蝕,很快,剛剛還在地上翻滾的人就化作了一灘水,留在雪白的墓磚上,比鮮血還要觸目驚心。
站在原地的人靜默了許久,都沒有一個人吭聲,直到有人發出了一聲驚喘,大家才像是回過神來了一般,齊齊又向後退了一步。
這時才有人發覺,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打濕了,剛才那個人的慘叫似乎還留在空氣中,在每個人的耳邊徘徊不去。
所有人都自覺地離那些玉樹遠了一些,生怕一個不小心沾到了,死無全屍的就是自己。
跟在鄭乾身邊的人咽了一口口水,“不要用手去接觸這裏的東西……”話還沒說完,他就想起了剛才那個人被灼穿的衣服,頓時噤了聲。
氣氛一片僵硬。
大家這麽悍不畏死的進來,為的不就是這裏的明器麽?要是東西拿不出去,進來還有什麽意思?
紀澤抱着胳膊,和沈星文站在旁邊看戲,反正他是被坑進來的,要是他們拿不到東西,現在就出去的話,他一定舉雙手贊成。他又往旁邊退了一步,卻不自覺地往自己之前看的地方望了一眼。
一雙眼睛,正灼灼地看着他。
紀澤心頭一跳,再轉頭看過去,卻只看到了空蕩蕩的房頂,連個鬼影都沒有。
沈星文看了他一眼,目光裏含了一絲疑惑,紀澤卻沒有心情再去跟他解釋,他不相信連續兩次都是自己看錯了,要是他就這點眼力的話,之前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這裏一定還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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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乾站在原地,擰着眉表情嚴肅,久久不言,周圍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另外幾撥人雖然自進來之後,隐隐對他們有了敵意,但是此刻也湊了過來,商量怎麽解決這件事。
現在後路已被切斷,這宮殿裏光是一個小小的擺設上都有這麽狠毒的東西,不知墓主的棺樽裏還有什麽,或者說,墓主的棺,真的還要開嗎?
鄭乾沉思了半晌,擡起頭來,眼神狠戾,“開,怎麽不開?”入了寶山怎麽能空手回去呢?便是只剩墓主的屍體,他也要把扛回去買個高價錢,不然都對不起之前在外邊折了的那些人。
“就是,外邊都是這些東西了,不知道棺材裏還有什麽好東西,幹完這一票,好好地回去爽一下!”
自古,錢從來都是最好的興奮劑,衆人的情緒一下被激起來了,跟在鄭乾身後往正殿走,沈星文默不作聲地跟在身後,狐疑地看了紀澤一眼。自從進了墓之後,這個人就一直不對勁。
雖然之前他也正常不到哪裏去。
紀澤見沈星文在看他,勾唇對他笑了笑,操着手跟上去了。但是一轉過臉,臉上的表情卻凝重得快要滴出水來,這個地方……
他擡眼又看了屋頂一眼,那裏絲毫沒有什麽人出現過的痕跡,屋檐上刻着古樸的花紋,顯得古舊而厚重。
心裏的不安在漸漸加重,就像是有什麽重逾千斤的東西綴着一般,沉沉的往下掉。
青銅宮殿沉重的銅門被人合力推開,就像是擇人而噬的猛獸漸漸張開了它血紅的大口,露出了尖銳的獠牙。
“吱呀”一聲,銅門像是受到什麽控制一般,即使他們的手已經離開了門,仍是緩緩地往兩邊退去,前面的人忍不住擡手擋了擋眼睛,就連在最後的紀澤都忍不住眯了眯眼,這宮殿裏邊,形象的表現出了什麽叫閃瞎狗眼。
滿地堆積的的黃金,反着光的寶石,在門被打開的一瞬間,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以至于所有人都忽略了門口“咔嗒”的一聲輕響,前面的人擡腳就要進去,卻突然頓了一下,像是被放慢了動作一般,緩緩地,緩緩地,停下了往前的腳步,向後倒了下來。
鮮紅的血才慢悠悠地從他額頭上一個黑洞裏流了出來。
瞬間,像是惹了馬蜂窩一般,“嗡嗡”的機括聲此起彼伏,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時間,站在前方的人就被射成了蜂窩煤。
後面的人才反應過來,急忙往旁邊閃躲,紀澤腳下一溜,正準備跑,就被一雙手拉住了,眼前一花,站在了門側。
腳邊已經躺了一片,灼熱的鮮血緩緩地漫過來,到了紀澤的腳下,再緩緩地順着白玉的臺階往下流,像是流淌在白色宣紙上的丹砂。
紀澤一愣,他剛才分明是在最後,現在怎麽會到了門邊?
身後的人緊緊地箍着他的腰,像是要掐進他的肉裏一般。紀澤掙了一下,身後的人就從善如流地放開了他,霎時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一張俊臉笑得像是要開出花來,“寶貝兒,你沒事兒吧?”
門內“嗡嗡”作響的箭剛好在他說話的一瞬間就停了下來,這句話被寂靜的地宮在空氣中回響了好幾遍,引得驚魂未定的衆人“唰”地擡頭看着他們二人。
那個人兩手放在他的腰上,臉就靠在他的眼前,鼻尖幾乎蹭着他的鼻尖,姿勢着實有些暧昧。
紀澤的肌肉緊繃了一瞬,又像是呼吸一般的緩緩放松下來,恢複了他平時的樣子,“謝謝。”
那個人笑着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在紀澤動手的一瞬間就退了回去,眉目嫣然,眼角含笑,“跟我說什麽客氣呢?”
衆人不明所以,這個人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靈均(五)
紀澤這是第二次面對這些人黑洞洞的槍口了,第一次是因為擋在前面的女人,這一次是因為擋在前面的男人。
他很沒有節操的往那個男人身後蹭了蹭,反正他才是罪魁禍首,他這樣做也很正常不是?
男人對他的動作只是報以一笑,湊到他耳邊又親了一口,“靈均。”沒頭沒尾說完之後,他就轉身面對着那些人,臉上還帶着燦爛的笑,嘴裏說出來的話卻不那麽可愛了。
“幹嘛呢,有這樣對待你們祖宗的嗎?”
像這種亡命之徒,哪裏有脾氣好的,幾乎就在他話音一落的瞬間,一顆子彈就直奔他腦袋去了,但他就像沒事人似的,還頗有閑情地轉身去摟紀澤,子彈無聲地飛過去,擦着他的鬓角打在了青銅的牆壁上。
他頗有些心疼的在牆上抹了一把,輕聲嘀咕了一句,聲音輕得連在他懷裏的紀澤都沒有聽清楚,“怎麽能随便在主人面前破壞人家的東西呢?多沒禮貌啊。”語罷順手一揚,剛才開槍的人還在沒打中他的驚愕中沒有回過神來,額上就多了一個血孔。
紀澤瞳孔一縮,其他人沒有看到,他卻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并不是其他的什麽暗器,而是剛才射-進牆裏的那顆子彈。
其他人一驚,擡手就要開槍,卻被鄭乾阻止了,他的眼底閃着貪婪的光芒,滿面笑容地上前一步,“這位小兄弟……”
靈均眼尾一吊,小刀子“唰唰”地飛過去,“誰是你兄弟了?”
鄭乾一頓,眼底閃過陰霾,但瞬間就被笑意掩了下去,“是,是,不知這位先生如何稱呼?”
靈均看着他,笑意盈盈,“你祖宗。”
鄭乾臉色一變,身邊的人霎時就擡起了槍,“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靈均幹脆連看也不看他了,回身看着紀澤,那眼神幾乎讓紀澤渾身的汗毛都起來跳上一支舞,“我不喝酒,”他伸手在紀澤的下巴上摸了一把,“你說是吧?”
紀澤靠在身後的牆壁上,挑了挑眉,他怎麽會知道?
靈均撇了撇嘴,十分委屈的樣子,“這麽快就把我給忘了啊,人家可是記了你好多年……”
紀澤:“我們以前認識?”
靈均眨了眨眼,“當然,”他說着還暧昧地在紀澤臉上蹭了一下,“可不止認識。”
二人旁若無人,而且顯然關系十分密切,霎時所有人看紀澤的眼神都不對了,之前那些女人也隐隐護着他,現在又出現了這麽一個男人,難道他其實并不是那麽單純,而是為了這個墓來的?
鄭乾的腦子裏也霎時轉過了很多種念頭,但是紀澤是他親自請來的,而且是按照那個人的吩咐嚴格排查之後找到的,紀澤的父親他更是了解,出了名的倔驢,絕對不可能讓他的兒子來做這種事的。他轉了轉眼睛,又恢複了笑臉,轉換之快,簡直迅雷不及掩耳,“既然是大侄子的朋友,那就好說了嘛。”
他揮了揮手,讓這些人把槍放下,後面的人雖然有些不樂意,但在他的眼神下,還是放下了,只是又往後退了幾步遠,這個人實在是有些危險,他們才不想被鄭乾送出去做炮灰。
鄭乾不以為意,對靈均露出了真誠的笑容,“是紀澤的朋友,那自然也就是我鄭乾的朋友了,大家都是朋友,就不用那麽見外了,不如就和我們一起走?”
靈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鄭乾對他身後的紀澤擠了擠眼睛,示意他也說兩句話,不要忘了他們現在正在同一條船上,如果拉上一個戰力強大的夥伴,活着出去的幾率無疑就更大。
紀澤不是傻子,特別是在剛才靈均徒手從牆壁裏取出子彈,然後狠準地打進那個人額頭裏之後,但是這個人實在是太過古怪,他敢保證,他剛才在屋頂上看到的人就是他。
而且,在他身邊,紀澤感覺到了危險,打從心底裏想要離他遠遠的。
他無視了鄭乾的擠眉弄眼,閑散地往後靠了靠,背脊的肌肉卻緊繃得像是石頭一般,“可是我并不認識你啊。”
靈均滿臉受傷,“真絕情,虧得我想了你這麽多年,你卻把人家忘得一幹二淨了,當初口口聲聲地說要和我在一起,後來又抛棄了我,你呀……”
紀澤全身的雞皮疙瘩都抖了抖,覺得這個人不是腦子有毛病就是出門的時候沒吃藥,跟他正經說話比現在立刻就出去還難。但是他真是一點也不想待在他身邊了,就這麽一會兒,他就覺得自己渾身都不舒服起來了,真是恨不得把被他碰過的地方全部都狠狠地洗一遍。
靈均還想要靠近他,紀澤手一擡,亮閃閃的軍刺就橫在了他的脖子上。紀澤懶洋洋地擡眼,“放手。”
放在紀澤腰上的手先是一松,然後狠狠收緊,靈均手臂一收,将他拉得更近了一些,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脖子上涼冰冰的軍刺,眼底全是熾熱的光芒。
紀澤被他吓了一跳,不得不把手上的軍刺往後挪了挪,他雖然對這個人極為不喜,但是還不想就這麽無緣無故地殺人,更何況這個人剛才也算救了他一命,盡管他覺得十分沒有必要。兩個人之間貼得十分的緊,紀澤甚至能透過薄薄的襯衫感覺到對方身上的肌肉輪廓,他像是剛剛從冰窖裏出來一般,一點暖意都沒有。
靈均被他橫劍的動作刺激了一下,如果不是這一身十分出戲的襯衣,他幾乎都要以為是千年前的紀澤回來了,那一瞬間的眼神,與他實在是像極了。
他知道懷裏的這個就是紀澤,但是相隔了千年的歲月,那個紀澤早已在他一遍一遍的回憶中被美化了無數遍,一時無法和面前這個除了名字和相貌,性格和記憶已然全非的紀澤重合起來。但是僅僅剛才那一個動作,他就覺得自己數萬年來沒有跳動過的心髒,隐隐有了雀躍的情緒出現。
這是紀澤,他尋找了數千年的紀澤。
但是紀澤可完全體會不到他現在的心情,他只覺得糟心,被坑進墓裏也就算了,還遇到這麽一個喜歡往他身上黏的神經病。他手下一狠,硬生生地把靈均逼退了一步,一邊嫌棄地撣衣服,一邊往下面走,他寧可和沈星文那塊冰一起走,也堅決不要和這個神經病在一起。
靈均一點也不在意,自覺地站到了他身邊去,還給鄭乾扔了一個算你走運的眼神,勉為其難道:“那我就跟你一起走吧。”
沈星文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開口,這個人十分的危險,若是真的可以和他們合作的話,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只是……他看了一眼紀澤,紀澤好像并不是很想配合的樣子。
鄭乾可不管紀澤是不是願意,只要把靈均拉到這邊來,紀澤意願又與他何幹?另外的人已經開始躁動了,他們聯合在了一起,想要把他摁死在這裏。本來他并不是很在意這些人,帶他們進來也只是想多幾個送死的,但是他明顯低估了這些人,剛才死在機關下的,多半是他的人,這就讓他一下處在了劣勢,雖然還有沈星文在,但是他畢竟是沈家的人,而且,他是有心想要把沈星文坑死在這裏的。
而這個靈均顯然實力不俗,如果可以把他拉過來,就可以填補沈星文,安心地送他上黃泉。
在看到了這扇門裏面的財寶之後,即便是剛才在門口就被機關幹掉了不少人,他們也并不死心,重新開始推門。門口是有機關的,但是是要在門徹底打開的時候才會有,只要先讓人把門推開一點,讓它自己打開,然後在門縫裏堵上東西,阻止它關上,即使裏面有再多的箭,也有射完的時候。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這次卻沒有箭,在旁邊等了半天也沒有聽到機括的聲音。
“難道機關是一次性的?”
鄭乾搖了搖頭,找東西把倒在前面的屍體挑起來,在門前立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動靜。衆人都松了一口氣,看來的确是只能用一次,不然哪裏來的那麽多箭?
有人站起來就要往裏湊,但是才剛伸出了一個頭,就被一箭穿了頭,“嗡嗡”的又是一陣箭雨。
剛才想要起身的人皆是一身冷汗,腳一軟差點坐到地上。
靈均嗤笑一聲,惹來了衆人的怒視。他倒是十分坦然,一副鄙視的模樣,“蠢貨,裏面的機關是要門口是活物才會發動,一具屍體當然不會有反應。”
鄭乾一驚,擡眼看着他,“靈均先生知道?”
靈均把下巴搭在紀澤的肩膀上,以一種看白癡的目光看着他,“只要有腦袋都能看得出來好嗎?”
這句話顯然是把所有人都罵了進去,有人立刻跳了起來,“既然你這麽厲害,那你說要怎麽才能進去?”
靈均一笑,“死了就能進去啊。”
那個人被他這種理由給激怒了,看神情恨不得過來咬他一口,但是兩個人各自在門的另一邊,那個人即便是恨得咬牙切齒也沒那個膽子沖過來打他。
作者有話要說:
☆、靈均(六)
靈均偏還一點也不識趣地繼續激怒他,“當然,像你這種豬腦子是不會明白的。”
那個人跳起來還想繼續罵,但是被鄭乾一把摁了下去,他看着靈均,眼裏滿是興奮之色,“多謝靈均先生指點!”
靈均勾了勾唇,正要再說些廢話,就見他提起一具滿是鮮血的屍體,擋在自己面前就往裏面走。
他愣了愣,剛才真的是随口亂說啊,那個機關當然是他在控制才會這樣,不然哪有這麽智能,但是沒想到鄭乾這個人委實是……
靈均伸手摟住紀澤的腰,在他的耳邊吹了一口氣,“你這個雇主可真是心狠手辣啊,阿澤,要不考慮跟着我算了,我一定不會這麽沒人性的。”
紀澤看着那些人相繼拎起自己同伴的屍體,一步一挪地往裏走,心裏泛起一陣惡心,對于提出這個辦法的靈均更是添了幾分惡感。他往牆上一靠,似乎是沒了力氣一樣,“是,你不會這麽沒人性,你會更加沒人性。”單從剛才用那顆子彈殺人的狠戾就能看出來,你不是一般的沒人性。
靈均感覺到了他突然之間對自己的排斥,看了一眼眼前的場景,也覺得這樣實在是有些惡心了,紀澤肯定是不願意這麽做。他不由在心裏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一定是世間第一個幫着別人盜自己墓的墓主了,略有些苦逼啊。
他勾了勾唇,不過嘛,作為主人,不就是要逗寵物開心的嗎?他攬着紀澤的腰,向前跨了一步,差點沒把紀澤全身的冷汗都給吓出來,剛才他自己不是才說了活人過不去嗎?這是拉着他一起去自殺?
但是這一步已經邁出去了,即便紀澤心裏現在萬分的想要砍了靈均,也只有狠狠地閉了閉眼睛,一邊還在想,他要是真這麽死了,九泉之下一定都不會瞑目的,一定要再把靈均掐死一遍才甘心。直到他的腳踏到了實地,都沒有聽到之前那蜜蜂一般的聲音,身上也并沒有被紮出窟窿來,試探着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已經進來了,而沈星文正以某種難以言說的眼神看着他。
紀澤心裏一動,轉頭看着身後的靈均。
靈均面色如常,還是笑得那麽惡心,紀澤默默地把頭轉回來,這個人的不尋常他剛才就已經體會過了,連子彈都能從牆裏拍出來,躲幾支箭算什麽?
紀澤面無表情地繼續操着手,跟在鄭乾他們身後往前走,但是心底卻覺得有些發涼,靈均究竟是什麽人?之前的不安在見到了這個人之後上升到了頂峰,就像是胸口有一個小型的機器,一直在不停地躁動着,連帶着他的心緒也跟着不寧起來,胸腔裏的心像是要跳出來了一般。
這一次,所有人都不敢再亂動這大殿裏的東西,只是小心翼翼地繞着地上堆積成山的金銀,在偌大的宮殿裏開始尋找墓主的棺樽。
這些東西也帶不了多少出去,唯有墓主棺樽裏的陪葬品,那個才是真正值錢的東西,要是帶着一件出去,這一輩子都不用發愁了。
靈均走在紀澤的身邊,神情比紀澤還要漫不經心,比起前面小心翼翼的衆人,實在是有些顯眼,剛才被靈均罵過的人顯然有些懷恨在心,走在他們身後都始終死死地盯着他,像是找着機會就要撲上去咬下一口肉來。
殿門進去鋪滿了的全是金器,映着牆上長明燈的光芒,閃着耀眼的光,實在是讓人抗拒不得,但是想到之前外邊那個掰翡翠的人的下場,大多數人都收回了目光,把精力放在了腳下。誰知道這些東西上面是不是也有那樣的東西,要是不小心踩到了,從腳下直接化作膿水……
啧,這種死法倒不如自己一槍了結來得劃算。
之前被靈均嘲笑過的那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蹭到了他和紀澤後面,低着頭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紀澤原本走得好好的,突然被靈均撲上來摟住了腰,膩膩歪歪怎麽都不放手,他不耐煩了,直接擡手就想給他來一下,身後便傳來了一陣驚叫。
金器嘩啦啦地直往下掉,霎時就攔住了原本就不寬的空處,而在成堆的金器裏面,翻滾着一個人形的東西。“它”表面上的皮膚全部都被融化了,黏膩的液體上沾了些小巧的金锞,在重力的作用下,緩緩地往“它”的肉裏陷。
走在兩邊的人都忍不住退了一步,原本叫得不似人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掙紮的動作也漸漸停了,淺黃色的液體順着縫隙漸漸消失,最後只餘下一片淩亂的金器。
所有人都靜寂無聲,呆愣愣地看着那片淩亂的地方。
紀澤眼皮微微抖了一下,死死捏住了衣角。靈均漠然地看着這一切,手卻護在紀澤的腰上,等到紀澤回過神來了,才轉身跟着他一起往前走。
這些人被財物迷了心,自己要到他的墓裏來送死,他的眼神一寒,而且,剛才要不是他的話,紀澤就已經被那個人絆到那些東西裏面去了。
本來他還不想和這種小人計較,但犯到了紀澤的頭上,那就是他自己找死了。
紀澤不知是不是被剛才場面給吓到了,臉色有些蒼白,連腳下都有些恍惚,要不是靈均在旁邊,他恐怕就要一腳踩進去了,直到靈均又拉了他一把,幹脆把他攬到自己懷裏,帶着他往前走,紀澤才稍稍回了一些神。
低頭看了一眼靈均放在他腰上的手,紀澤皺了皺眉,但是并沒有像之前那樣拍下去,反而由着他帶着自己走,又表情恍惚的不知道想什麽去了。
靈均對于他這種反應很是滿意,至少代表他信任自己不是?
鄭乾帶着人一步不停地往前走,直到看到前面熟悉的金器,他才臉色難看地停了下來。
“怎麽了?”
鄭乾舉起左手,示意身邊的人去看前面那堆淩亂的金器,最開始那個人還有些迷惑,直到看見了下面隐隐滲出來的液體,才瞪大了雙眼,“那……那不是……”
鄭乾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這就是之前死了一個人的地方,旁邊還有他們用來挪開擋路的金器,而扔下來的,被腐蝕了的長槍。
“難道說這個宮殿是圓形的?我們圍着它轉了一圈?”
紀澤擡頭望了一眼屋頂,在心裏搖了搖頭,不可能。
果然,鄭乾很快就搖頭,“不可能……”
靈均嗤笑了一聲,“光是從外面就能看出來了好嗎?”
他的語氣透出了明顯的幸災樂禍,但是誰也沒有心情去和他争辯,他們剛才過來的時候并沒有看到進來的大門,所以一定不是轉了一個圈這麽簡單的理由。鄭乾猶疑了一瞬,“掉頭往回走。”
如果真的是在裏面走岔了道,那麽應該是能走回去的才是,但是當他再看到那個地方的時候,饒是鄭乾心裏早有準備,也是眼皮一跳。
不得不說,這些金器堆得太高,阻擋了視線,又不知道裏面究竟是有多少岔路,沿着縫隙走,迷失在裏面的幾率非常大。最被動的是,誰也不敢碰這些東西,就只有在它們沒有覆蓋的地方活動,局限性實在太大。
紀澤皺着眉頭,盯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什麽。
靈均就像是沒有骨頭似的,整個人都黏在紀澤身上,一邊還在不懈的朝他耳朵裏吹氣,“寶貝兒你怎麽了?不要皺眉呀,皺着眉一點都不好看,而且還有可能會長皺紋,長了皺紋就更不好看了啊,到那個時候我就不喜歡你了啊……”
紀澤絲毫不想理會他,心想不喜歡了更好,誰稀罕。
靈均見他沒有反應,撇了撇嘴,伸手在他額上按了按,語氣甚為委屈,“啊,小澤澤你不愛我了……以前我無論說什麽你都會答應的,現在連我說話都不搭理我了,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別人了?”
紀澤真是被他吵得腦仁兒都疼了,這麽聒噪的男人簡直生平所僅見,連看他一眼都覺得是在自虐。偏偏靈均還一點都不消停,生像是嘴一停就活不下去了一般,“我好傷心,不信你摸,我的心都要碎成一片一片的了……”
說着還真的拉起紀澤的手就往他胸口探,紀澤順勢給了他一肘子,把自己的手抽回來。
靈均默默地揉了揉胸口,很快就又黏了回來,故意撅着嘴不說話了。
他們很快決定再走一次,不再按照之前走的那條路,每次遇到岔路的時候都往右走,但是很快,就又回到了之前的地方。
鄭乾不信邪一般,又帶着人走了一次,這次是向左拐,但顯然,結果不盡如意,這次甚至還沒有走到第一次一半的時間,他們就又回到了那裏。
所有人都驚懼地看着那一堆金器,說不出一句話來,鬼打牆?
鄭乾皺着眉,面色凝重,如果走不出去的話,就只有困死在這裏了。
靈均趴在紀澤的肩上,他比紀澤略高一些,這個樣子顯得像是一只大狗,頗有幾分可笑,但是現在誰也沒有心思去嘲笑他,一時寂靜得連呼吸聲都輕不可聞。
作者有話要說:
☆、靈均(七)
靈均手指在紀澤柔軟的頭發上繞來繞去,覺得有些無趣,“阿澤,咱們來玩個游戲怎麽樣?”
紀澤不想搭理他,沒有說話。
靈均一個人興致勃勃的,說了一會兒,紀澤還是沒有反應,他就覺得有些自讨沒趣了,但是又不舍得松手,便繼續厚着臉皮蹭在他身上,“這個胖老頭兒真是個蠢貨。”
紀澤抖了抖眉毛,雖然他也很想大罵鄭乾一頓,但是他橫看豎看,怎麽看鄭乾也不算胖吧?還頗有幾分儒雅的意思在裏面,看着就像是四十許人,這個胖老頭兒的說法又是怎麽來的?
靈均一下就來勁了,“腦子裏的肥油都把腦花給擠到一邊去了,他不是胖誰胖?我說,小澤澤,跟着這個老頭兒實在沒有什麽前途,你看,他既沒有人性,生得還這麽蠢,倒不如跟着我吧,”說着,他的聲音沉了一下,輕得像是嘆息,“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紀澤巴不得立刻離開這裏,甩脫他這塊狗皮膏藥,哪裏會傻到去答應他,因此只懶洋洋地擡了擡眼皮,根本就沒把他的話往心裏去,至于他那蚊子哼哼一般的最後一句,更是聽都沒有聽到。
靈均突然就安靜下來了,盯着紀澤的側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寂靜無聲。
紀澤還在想着之前那個人的死相,也不知道是被觸動了那根神經,心裏一直覺得十分的不舒服。突然有人驚叫了一聲,槍聲夾雜着慘叫聲紛亂地響起,“蟲子!”
衆人一驚,往槍聲響起的地方看過去,是之前他們在森林裏遇到過的那種蟲子,密密麻麻地爬在金器上,數量還在不斷地增多,很快就将耀目的光芒給遮去了,卻更顯得觸目驚心。
紀澤瞳孔一縮,再次在心裏暗罵自己老爹這都是交的些什麽朋友,真是要命。這次不管路是不是能走得通,大家都沒命地往前面跑,但還是不斷有人尖叫着倒下去,然後在一堆追求了一生的財寶中被腐蝕掉。
紀澤親眼見着一個之前還和他說過話的人,被一只蟲子鑽進了嘴裏,然後從他的喉嚨處破了一個洞,和着淋漓的鮮血又爬了出來。幾乎是在一瞬間,他的身上就多了無數的蟲子,将他臉上驚恐的表情給遮掩住了。
他的腳下一頓,心頭突然湧起了一陣悲涼,就像是在前面看到那些白骨時的心情,一時有些恍惚,也就忽視了他和靈均身邊,此時一只蟲子也沒有,那些蟲子像是懼怕着什麽,特意繞開了他們這片區域。
鄭乾之前就一直在看着靈均,在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他就覺得這個人不簡單,所以才低聲下氣也想要把他拉進來,看到他和紀澤很熟,心裏更是慶幸自己把紀澤找來了。眼睛更是無時不刻沒有搭在靈均身上,此時自然發現了他周圍的不尋常之處,在借着周圍人的遮擋下,一點一點地朝這邊蹭了過來。
靈均早就對這些人不耐煩了,把這些蟲子招來就是想甩脫他們,正轉身想走,就發現了身後的跟屁蟲。他皺了皺眉,對于這些想把他的東西裝走的賊,他還是跟千年前一樣深惡痛絕,之所以沒有把他們全部都解決了也是因為考慮着紀澤,他可不想再像之前那樣。
把他們全部都解決在這裏,不讓紀澤看到,這是他之前作出的決定,但是這個人始終都像是牛皮糖一樣的黏着,實在是有些讓人心頭不爽。
又是一陣不似人的尖叫,紀澤心頭一緊,抓住了靈均的袖角。
靈均愣了愣,看了自己的袖口一眼,摟住紀澤就往前走,連一個眼角都沒有分給身後的人,也罷,就讓他們再多活一段時間。
鄭乾心頭一喜,趕快叫身後的人跟上,也不知靈均究竟是怎麽辨別方向的,在裏面七扭八拐的,就把他們帶出了那裏。
追在身後的蟲子不知什麽時候悄悄地散了,所有人都跟在靈均身後,一言不發。鄭乾也看着自己的腳尖,腦子裏不停地轉。
暫時擺脫了生命危險,他的腦袋就開始活躍起來了,最開始他還沒怎麽多想,但就從剛才就可以看出來,這個自稱靈均的人,實在是太古怪了。他對這個墓裏的東西表現得太過于熟悉了,而且,他和之前的那些女人一樣,也根本就不怕這些蟲子。
相反的,是這些蟲子在懼怕着他。剛才靈均向前走的時候,那些蟲子就像是受到了驚吓一般,死命地往兩邊奔逃,絲毫沒有在他們面前的兇殘。
而如果這些還不夠令他生疑的話,那就是靈均對這個他們之前繞了無數次的地方太熟悉了,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走了出來,而且他之前出現得毫無預兆。在他們進來了不久之後,山洞就不見了,而據紀澤所說,在他們來之前,這個山洞也是沒有的。
那麽靈均必然不是今天才進來的。
鄭乾心裏一突,那個告訴他有這個墓的人,也不知道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了多少人,所以他之前才那麽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