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齊骧的表情從電話撥通開始就顯得十分憂慮和緊張,芮忱不禁訝然,看到他連路都忘了要走,便用手勢表示自己先走,也不管他有沒有看到,自己先趕去吃飯了。
吃完飯也沒有見到齊骧,芮忱回宿舍路上正好遇到一個同學,連忙拉住把自己的飯盒交給他,然後往學校外面走。
他在藥店裏找到藥性溫和的外傷藥,幾個牌子握在手裏對比了兩下,餘光一見到藥劑師走過來要推薦,立即放下其他的,拿着一瓶去結賬了。
已經有室友睡午覺了。芮忱在自己桌上看到了飯盒,打開往裏邊倒洗潔精,瞥見黃重陽從床上下來的動作停了停,便轉過了頭。
齊骧手裏拿着盆子和水桶,裏面放滿了衣架還有其他洗漱用品。
注意到宿舍裏一瞬間的安靜,他在門口駐步,沒再往裏走。
“進來吧,東西放裏面。”趙铨從洗漱間拿着洗好的飯盒走出來,見狀說道。
齊骧看看其他兩個人,埋着頭徑自走往了洗漱間,放下東西,又掉頭往外走。
“東西還多嗎?我幫你去拿。”趙铨說着也走出去。
他頭依舊低着,忙道,“沒什麽東西了,我自己拿。”
雖然如此,趙铨還是往外走了。
黃重陽跟芮忱對視了一眼,穿上拖鞋,問,“你問秦嶼了嗎?他怎麽說?”
“哦。”芮忱摸摸口袋,想起自己手機借給了齊骧,便道,“不知道,還沒回我。”
他了然點了點頭,擡擡下巴,“藥?”
“嗯。”他看看黃重陽,聳肩道,“算是給新室友的歡迎禮物吧。”
聞言黃重陽也笑了。
芮忱把飯盒洗幹淨才發現桶裏還有昨天和前天換下來的衣服沒洗。看着那半桶衣服,他眉角動了動,無奈嘆了一聲,把飯盒放回櫃子裏,塑料盆子往洗手池裏一放,衣服都丢到裏盆子裏。
還是沒有掌握好洗衣粉的用量,芮忱加了三勺,想想不夠,又多加了兩勺,一開水龍頭,水花就濺到了他身上。
等他把衣服都浸泡濕透,抖了抖手上的泡沫,就看到齊骧走進來放置他的洗漱用具。因為秦嶼一直沒回來,上學期他用的那一層被其他五個人都征用了,雜七雜八地放着各種東西。芮忱看他無計可施,連忙把手洗幹淨,在那一層裏撿出自己刷鞋的刷子和兩個因為長時間不清洗已經有黴跡的杯子。
他拎着杯子的挂繩,看到裏面的微生物,嫌棄地扁了扁嘴巴,轉身把杯子丢盡了垃圾簍裏。
黃重陽和趙铨也進來給齊骧騰地方,出去前提醒芮忱水滿出來了,他連忙把水龍頭關上,看到泡沫都溢在了水池裏。
“你的手機。謝謝。”齊骧等人都走了,才拿出手機遞給芮忱。
芮忱正想着要不要再繼續放洗衣粉,手上都是泡沫,便側過身說,“放我口袋裏吧。”
齊骧意外地看他,動作顯得遲鈍,把手機放在芮忱褲子口袋邊緣,才塞進袋口,松開手就掉下去了。他一怔,說,“你好瘦。”
“啊?”芮忱低頭看了一下空蕩蕩的褲腿,不好意思地笑笑,“吃不胖。啊,你等下。拿抹布擦一擦再放東西吧。”
他說着,把窗臺上那根發黑的抹布丢進水池裏,正好落在剛才灑出來的那堆泡沫上。他往抹布上抹了點洗衣粉,水龍頭底下沖了一陣,走過來幫齊骧把那層櫃子擦幹淨,朝後面擡擡下巴,“用幹的抹布再擦一遍?那邊還有一條。”
“哦,好。”齊骧把窗臺上另一塊抹布拿過來,往芮忱剛剛擦過的地方擦,洗抹布的時候發現道,“這兩塊抹布本來是一根毛巾吧?”
“對啊,大掃除的時候一分為二的。”芮忱把他手裏那半塊拿過來,“你放東西吧,我洗就好。”
齊骧看芮忱的目光帶着些許疑惑,也許是因為這樣,他又多看了芮忱一會兒。
芮忱把抹布洗好以後挂上,繼續洗他的衣服,想起還有藥沒有給齊骧,“我把藥買好了,還放在我桌上。待會兒你拿去吧。”
說不定是沒有想到芮忱會買藥,齊骧愣住,“藥?”
“昨天不是說醫務室的藥刺激性太大,擦了疼?”芮忱反問。
齊骧啞然看着芮忱一臉理所應當,半晌才說,“謝謝,多少錢?”
芮忱回想了一下,只記得自己給收銀員壹佰元整,她找回了多少卻沒數,便說,“沒多少。你用着就好,不用給錢了。”
齊骧也是有衣服沒有洗,而且就泡在桶裏,大概泡的時間有些長,拿出來的時候已經發出了黴潮的味道。
芮忱往邊上挪了些位置讓他洗衣服,看到那個盆子,不禁想起早上他們說到他和淩同斌打架的原因。該不是這就是他昨晚沒有洗完的衣服吧?芮忱看着還是非常嶄新的校服,抿了抿嘴巴。
他的手臂上也有淤青,恐怕身上也好不到哪裏去,看來淩同斌還是體格上占了不少優勢。
芮忱心裏籲了口氣,把衣服撈出來擰幹。
“哦,對了,你的手機好像有短信。”齊骧洗到一半才說。
芮忱一愣,雙手往上衣上擦擦幹,手機掏出來一看,正是秦嶼的回信。果然是對換宿舍的事情感到疑惑,問是發生了什麽事。
他把衣服都留在盆子裏,靠在洗漱間的門口回短信,說了昨天插班的新同學跟淩同斌打架的事情,換宿舍則是班主任的意思。
秦嶼跟大家的關系都很好,住到哪裏都不會不合群,人也随和,果真聽說了這個情況以後,就答應把自己在522的床位讓出去。他說櫃子的鑰匙不知道在哪裏了,但那是非常普通的挂鎖,用鉗子就可以撬開,讓芮忱他們直接撬開,東西搬走就可以騰出地方給新同學。
芮忱不免心生感慨,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像秦嶼這麽好說話,應該也沒有搬宿舍這件事了。了卻一樁心事,芮忱把手機放回口袋裏,繼續晾衣服,跟齊骧說,“我跟秦嶼說了,不過現在歐志明在睡覺,下午跟宿管阿姨借把鉗子,把挂鎖撬開,東西拿出來,你的東西就能放進去了。”
齊骧聽了愣住,“可以這樣嗎?”
“沒事啊。”芮忱聳肩,“反正他自己也忘記鑰匙放什麽地方了。”
他思忖片刻,問,“秦嶼不經常在學校裏?”
芮忱有些意外,他到現在還不知道秦嶼的情況。秦嶼畢竟是班上的同學,雖說沒有見過面,可齊骧畢竟也來了一個多月了,“他學鋼琴的,已經在商演了,從過完年開始就跟團去歐洲交流學習,還有表演,所以一直沒有回來。”
齊骧吃驚道,“是鋼琴家?”
“诶?”芮忱想了想,肯定地點頭,“嗯,他出過兩張灌錄CD了,我那兒有。改天借你聽?”
他看着不是很有興趣,但看着芮忱,還是點了點頭。
芮忱先把衣服晾好了。他回來見到齊骧的東西都還堆放在秦嶼的桌子上,頓時産生了一些陌生感。但他沒往深處想,藥先放在自己桌上,等齊骧洗好衣服出來以後說,“要上藥麽?”
齊骧正在桌上找東西,聞言一愣,把藥接了過去。
那兩個不睡覺的家夥已經離開寝室了,芮忱看齊骧不知道在桌上翻找着什麽,也不多做打擾,從書架上取出向同學借的詩集,翻開之前買的本子抄詩。
“你抄什麽?”齊骧走近過來問。
“嗯?陳思王。”芮忱把詩集的封面翻出來讓他看,忽然聞到一股清新的香味,扭頭看到齊骧還握在一起的雙手,意外道,“你還擦護手霜啊?”
齊骧臉頰上泛起一絲微紅,揚揚嘴角,笑得幾分尴尬。
芮忱看到他桌上放的那管護手霜,才知道原來他剛才一直在找這個。還真是很精心地養護着自己,芮忱心裏感慨着,想了想,為了化解困窘,說,“香味挺好聞的。很清新,不刺鼻。”
他眨眨眼,把護手霜遞過來,問,“你要擦嗎?才洗了衣服,洗衣粉很刺激皮膚的。”
見狀芮忱連忙擺擺手,“不不不,我不用這東西的。臉上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擦東西。”
“哦。”齊骧看看他,說,“可是你的皮膚很好。”
芮忱臉上有些發麻,覺得自己為什麽要跟一個男生說這個問題?就連和女生,他都不會說這個。他局促地笑笑,說,“沒什麽啦,都是化學制品,擦在臉上也未必好。”
應該是注意到芮忱不想說這個,齊骧也自覺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芮忱抄了四首詩,轉頭看到齊骧坐在位置上發呆,兩眼放空的樣子看來有些茫然,便問,“你不擦藥嗎?”
“啊?”齊骧回過神來,看了一眼桌上的藥,“哦,我鏡子壞了。”
“這樣……”芮忱自己沒有鏡子,把筆丢桌上給齊骧找鏡子去,但其他桌子上也是找了半天沒找到,分明依稀記得他們幾個是會照鏡子的,納悶道,“收哪裏去了……”
他回頭看到齊骧一直觀察着自己的舉動,也為自己沒有找到鏡子幹笑了兩聲,“我幫你擦?”
齊骧兩只手撐在椅子上,擡頭望着他,好像是在想了一會兒以後才點頭,“好啊。”
他在上藥以前還要先洗臉。
芮忱把藥水和棉簽拿進洗漱間,關上門,靠在門板上看他用洗面奶把臉洗幹淨。
齊骧擦臉時,見到芮忱正打量着自己,便低下了眉眼,自嘲地笑笑,“很娘們兒吧?”
“啊?”芮忱只是覺得很新奇,并沒有別的想法,“沒有啊。道長也用洗面奶的,不過他那臉痘坑,洗上幾斤都補不回去的感覺。”人不在,他就随口吐槽了。
他詫異地看着他,忍不住笑了。
如果不是齊骧所做的這些事情,芮忱真的不會在意。比如洗衣粉會刺激手上的皮膚,比如自己皮膚好,還有其他事。
這好像不是他的思維裏應該有的東西,就是再怎麽想,也不會想到這個方向去。
所以才在借着窗外的陽光,給齊骧上藥的時候,區別于之前那次,芮忱驚訝地發現齊骧的皮膚很細膩。他從沒有這麽近地觀察過一個人的皮膚,但他抱過小嬰孩。
說不定用用洗面奶,往臉上多擦擦護膚品,皮膚就真的像小嬰孩一般滑膩。可是,就算會,又怎麽樣呢?這個猜測不過是在芮忱腦海裏閃過了一瞬間——他并不需要皮膚像小孩子一樣滑膩。
“沒有之前那瓶那麽疼了吧?”芮忱看上藥的時候,齊骧沒有像那樣躲避,便說。
齊骧點點頭。
他往他眉尖上吹吹氣,又低頭湊到他臉頰邊,把點了藥水的棉簽往他嘴角的傷口上輕輕擦了擦,“這裏都結痂了,很快就會好。你別吃糖和醬油,那樣新長出來的皮膚就會跟原來是一個顏色了。”他吹吹氣,“搞定。”
齊骧的嘴角還留有芮忱吹過來的淡淡的溫度,他看着低頭擰瓶蓋的芮忱,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