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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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凜十八歲生日那年的雪,下得尤其的大。
都說瑞雪兆豐年,白凜也希望來年的春夏可以有好的收成。白家是這桐陵的富戶,家有良田百畝,仆役成群。更讓人羨慕的是,白家老爺與夫人多年恩愛如一日,兒女雙全。
他們的長子,便是白凜。
“少爺總算是回來了,”白凜剛下學,耽誤了會兒時間去了趟詩社。方走到家門口便看見了急得直跺腳的文管家,一把抓住他便說,“夫人在大廳裏等您了好久呢,您這是上哪去了?”
白凜笑吟吟地看着管家,不慌不忙地解釋道,“文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我啊,左不過我就詩社和茶樓,還能去哪?娘親有何事非要等我?”
“是好事、是好事! ”管事擦擦冬日裏都急出了的滿頭大汗,臉上開心的表情擠在了一團老臉上,“我瞅着八成是要給少爺您談親事了,您趕緊進去吧。”
白凜心中下意識有些抗拒,但是又想起這文管家向來嘴上說得都是些沒譜兒的事,也就并沒太放在心上。便撣了撣衣襟上剛浮現的褶皺,将快走幾步轉了個圈的玉佩扭了回來。
他總歸只有十八歲,多年的父母寵愛,讓他雖然在外是翩翩君子,可是回了家還是撒嬌父母膝下的小孩子。他三步并作兩步,沒一會兒便到了大廳門前。
大廳的門虛掩着,他悄悄的從縫隙中看過去。案首坐着的是他父親母親,左側下手處坐着一位留着鬓發的中年男人,他的旁邊看似也有人在,只不過門縫太細,他只能堪堪透過門縫看到地上有一雙鵝黃色的繡花鞋,偶爾晃了一下兩下。
白凜正了正色,微微輕咳了一聲,喚道,“娘親,孩兒下學回來了。”
說罷,便撣了撣衣袖,推了門走了進去。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也看清了那雙小巧的鵝黃繡花鞋的主人的模樣,那大概是他十八年間,見過的最好看的女孩子。
她梳着簡單的堕馬髻,鬓上簪着兩朵細蕊海棠花。一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得像一只月牙兒,香腮不掃而紅、雙唇不點而绛。她不似桐陵女子追求的那般纖細苗條,卻是臉蛋上帶着些許軟糯,分外可愛。
白夫人見他直直的盯着人家女孩子看,一副不穩妥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便開口道,“凜兒,見過你周世伯,還有你元霜妹妹。”
原來她的閨名喚作元霜,周元霜。
白凜方才回了過神,退後一步,彎腰行了個揖禮,“拜見周世伯,見過元霜妹妹。”
“先前見凜兒的時候,他還是那麽大點的一個小孩兒,如今也已經是個翩翩少年郎了。”周修冶比劃了一下高度,估摸也就是三四歲的時候。
白老爺接過了話茬,笑着摸了摸自己最近兩年才開始留起的胡子,說道,“現在我家小夢兒都已經有那麽高了,周兄真的是多年未見啊,這次咱們一定要好好聚聚。”
白凜聽着他們寒暄,想要往後再退幾步,尋個椅子坐下。卻沒想到被大廳中的地毯絆了一下,踉跄幾步歪倒在凳子上。他讪讪笑了下,一擡頭就看見對面坐着的周元霜用袖口捂着嘴在偷笑,見到他的目光看過來,有些尴尬的不知道手是該放下還是該繼續捂着嘴。
白凜給了她一個安撫式的眼神,恰巧化解了她的尴尬。
周修冶嘆了口氣,看了一眼不安分的周元霜,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說道,“我這次來就是想問問白兄和嫂夫人,有沒有合适的親事能說給元霜。這丫頭轉過年便就十八了,華鹿府那邊的男子大多都聽過她的糗事,根本無人願意上門提親。我實在是沒有辦法,這才跑到桐陵來麻煩白兄了。”
白老爺與夫人對視一眼,原本以為周修冶帶女兒來是為了與白家結親,卻沒想到這姑娘的糗事已經鬧得華鹿府滿城皆知了,這倒是有些不好。他又看向了下手坐着的周元霜,覺得女孩子雖不似一般的姑娘那般溫順,卻也乖巧可愛,便疑惑地問道,“是何糗事?”
“這丫頭,常年裏不着調,便是我那夫人也管不了她。天天穿着男裝跑去與別人家的公子鬥蛐蛐兒、聽評書玩,玩到後面那些世家公子都不覺得她是個姑娘家了。”周修冶一拂衣袖,着實嘆了口氣,“也不求着多大富大貴,對我家元霜好就罷了,能寵着她這點不着調的小性子,就好。”
周元霜聽到父親說自己的話,吐了吐舌頭,沖着白凜撅起了嘴,搖頭晃腦地學着他父親的樣子比着嘴型,逗得白凜差點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白老爺聽聞這“糗事”可真是夠糗,也不禁哈哈笑了幾聲,說,“我當是什麽呢,原不過是小孩子家家愛玩愛鬧罷了,這又何妨。”
“我也是想着嫂夫人是名門淑女出身,通身做派就跟我家裏的不一樣。若是我把元霜送來府上住上幾個月,能得嫂夫人幾分調教。若就是沒覓得如意郎君,這帶回去也好有個交代不是嗎?”周修冶拱了拱手,卻是有幾分要把女兒留在白家教養的意思,“是我夫人的意思,我是當真為難,躊躇幾分才豁出這張老臉來。就是怕這丫頭太過蠢鈍,惹了你們的不快。”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周修冶摸準了白夫人喜歡女兒的性子,這話卻是說到了白夫人心坎上。她自生了白凜便傷了身子,想再要個女兒卻是不能,多年的求佛拜神,才讓她在四年前有了個小棉襖白夢。如今卻是有人送個亭亭玉立的女兒讓她白撿着,她恨不得一口便答應了下來。
再看看自己的兒子也是一臉的欣喜,便是想着就算是認不成幹女兒,若是給兒子成就一番姻緣也是好的。她便扒拉了還在猶豫的白老爺一下,直接應了下來,“周白兩家多年的交情了,這點小事又什麽關系。況且元霜這麽嬌俏可愛,我是喜歡還不夠呢。”
她又朝周元霜招招手,說,“來,元霜,到嬸母身邊來。”
周元霜便站起,提着裙擺走了兩步,蹲在白夫人的腳邊,仰起頭乖巧地喊了一聲“嬸母”。白夫人拉着她的小手,連連說了幾句“好好”。
白老爺見自己夫人這幅模樣,便知道事已如此,他多說無益。只是他心裏有些打鼓,覺得事情應當不止這麽簡單。哪有千裏迢迢送閨女來別人家教養,讓別人幫着找婆家的事情。
但看自己夫人開心的模樣和周元霜的乖巧可愛,也漸漸放下了心中的提防。吩咐了文管家去後院收拾一番,辟出個僻靜的小院子給他們父女二人暫住幾日。待周元霜熟悉了桐陵的日子,周修冶便會啓程返回華鹿府。
白夫人便叫白凜帶着周元霜在白家府邸中逛逛。周元霜看向自己的父親,得到認可後,便開開心心地想要去拽白凜的袖子。臨到了了,還是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有些糯糯地說,“白哥哥,我們出去吧!”
白家的院子很大,兩天前才下的雪,現在還沒有全然融化,鋪在樹杈枝丫,點綴着綠瓦紅牆,分外好看。
周元霜從來沒見過這幅畫面,左顧右盼地卻是沒注意到腳下,若不是白凜适時地攙了她一下,便會一個屁墩滑倒在地了。她有些尴尬,小臉不知道是凍得還是羞得,在淺草色的小襖映襯下,顯得更外通紅。
“你見我出了一次醜,我也見你一次。我們扯平了,不是嗎?”白凜強忍着想揉搓她腦袋的手,笑着安慰道。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紀,可是偏偏白凜穩重的樣子,看上去要比周元霜長了好幾歲。她不禁羞愧地垂下了頭,絞了絞衣袖。
“我看你像頭一次見雪的樣子,莫非你們華鹿府不曾下雪嗎?”白凜問。
周元霜搖了搖頭,“華鹿府一年四季都很熱,我從出生到現在,這是第一次看見雪,好美啊。”
正巧這時候,乳母抱着剛睡醒午覺的白夢出了門曬太陽。白夢見到哥哥,便伸着蓮藕節兒一般的小手,咿咿呀呀地喊着,“哥哥、要哥哥抱。”
白夢穿着一件嫣紅色小襖,繡滿了萬福紋,頭發睡得亂糟糟的。白凜上前接過了自己胖嘟嘟的妹妹,一手抱着一手捏了捏她的小臉蛋。
周元霜許是也沒見過如此大小的小孩子,也“咦”了一聲,湊上前來看她。白夢沒見過這個姐姐,有點害羞地把頭埋在了自己哥哥的脖子上,又偷偷瞄着周元霜。
周元霜看她這幾番動作甚是可愛,又笑得把眼睛彎成了月牙。
她從旁邊的葉子上勾下了一團積雪,手指一點,便成了一個活靈活現的小兔子。白夢“哇”的一聲,就想伸手去夠周元霜變出的兔子,卻被周元霜藏在了身後。
“诶——”周元霜也學着白凜的樣子捏了捏白夢肉嘟嘟的小臉蛋,“你叫一聲元霜姐姐,我便把小兔子送給你。”
白夢鼓了鼓嘴,還是叫了一聲“姐姐”。
周元霜開心的應了下來,細細地把雪做的小兔子遞給白夢,又說,“小心手涼。”
白凜見她這一番操作,卻是有點新奇從未見過的樣子,便問道,“你還會變戲法?”
周元霜像是聽了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一般,扭過頭詫異地看着白凜,指着白夢正在把玩的小兔子說,“你管這個,叫戲法?”
作者有話要說:
白凜其實有點太過于 單純……而且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