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品酒
◎我要你。◎
她的語氣很輕, 像一片羽毛浮在湖面。
岑煙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如同空中一只微不足道的飛鳥,對高速航行的飛機來說,卻是致命性的打擊。
前幾日未曾熄滅的餘燼, 如今不過被風随意吹過又複燃起一場大火, 在那冰冷的外表下,幾乎快要将他的理智燃燒殆盡。
晏然川擡眼看她,驀地想到從前。
學校組織的一次春游, 只有她脫離了大部隊,晏然川找到她的時候已經快到發車時間,他下意識地牽着她的手往前走。
那時候少有的肢體接觸, 岑煙還沒上車就将手抽回, 連多看他一眼都不願意。那時, 她明明那麽讨厭他……
可笑的是, 現在他們也可以做從前不可能做的事。
晏然川微微垂下眼睑, 語氣和她一樣淡, 卻帶着幾分窺探不出的複雜,“随意。”
客廳歸于安靜,岑煙洗漱時打開水龍頭, 在水聲逐漸清醒了一些。她洗了把臉, 水珠挂在眼睫上往下滴落,這時旁邊的手機響了一聲。
“東西收到了嗎?”
岑煙剛好忘記說這人,沒想到沈喬這麽快就送上門來, 她眼底帶着點戲谑的笑意,“沒想到你這麽貼心。”
沈喬都快被自己感動哭了, “舉手之勞。”
“本來只是跟你開個玩笑……, 現在你既然都送了, 看來我只能勉為其難用了, 總不能浪費你的一片好心。”
“……?”
沈喬正在喝老公端過來的牛奶,聞言一下子嗆着,拼命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她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氣得太陽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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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岑煙有幾個護膚項目要做。
從美容院回來時屋子裏空無一人,岑煙坐了一會兒就有人上門來給她準備好了晚餐,說是晏先生特意準備的,她問他人呢。
“晏先生臨時要去瑞士出差,所以安排我們負責岑小姐您的飲食。”
岑煙有些索然無味,她随意翻開桌子上印着自己的雜志,“我還能沒錢請別人做這些,不是他做有什麽意思?”
那人頓了一下,品味了會兒岑煙話裏的意思總覺得好像哪兒不對,但以他的涵養自然也不敢多問。剛想堅持一下,岑煙看向門口,“回去吧,就當帶薪放個假,我不習慣家裏有人。”
“可是……”
見他還一副猶豫的模樣,她嗓音慵懶,“怎麽,給你們放假還不願意?”
客廳重新歸于平靜,岑煙打開電視機看了一會兒自己最近正在熱播的電視劇。
屏幕上的女人身着利落的西服,在職場中氣勢全開,可回到家卻像是打碎了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一切都是那麽淩亂和不堪。
一向強勢的女人卻無助地蹲在地上,她發瘋的時候歇斯底裏,潮濕的頭發沾在脖子上,又瘋狂又帶着幾分破碎的感覺。
也許生活就像是被一張精美的糖紙包裝起來的糖果,誰也不知道剝開之後裏面會是什麽東西。
岑煙看得入迷,順手拿起茶幾上的水果,突然覺得少了點什麽。
她收回碰到橙子的手,轉而拿起洗好的草莓。
晏然川離開後的第五天,京市下了場暴雨,岑煙半躺在落地窗前看着一本表演類的書籍。不知道是窗外雨聲太大的原因還是什麽,她翻了幾頁,一時忘記了看過的內容。
身上蓋着的薄毯随着輕微的動作掉到了地上,岑煙懶得彎腰撿,單手撐着額頭眯着眼睛睡了過去。
室內溫度有些低,半睡半醒間,岑煙感覺暴露在空氣裏的皮膚有些冷。她不安分地微微翻了個身,突然感覺身上多了輕柔的觸感。
好像是毯子蓋在她身上的感覺。
等清醒時,岑煙睜開眼看向四周,還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夢,夢裏男人回來了給她蓋好毯子。但她低頭看了眼,毯子确實蓋在身上。
那樣真實的觸感,并不是一場夢境。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岑煙準備起身,耳邊傳來輕微的走路聲。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睛裝睡,失去了視覺以後,味覺和嗅覺就變得格外地敏感。
岑煙聞到淡淡的苦茶味,他離她似乎很近,近到她幾乎快要被他身上灼熱的氣息給燙到。她長睫微顫,腰間多了一只手,接着被人穩穩抱在懷裏。
背部碰到軟墊,身上的手很自然地松開,還尚未遠離一段距離時,岑煙慢慢睜開眼,接着她伸手拽住他的衣領,讓他離自己近了些。
幾天不見,好像哪兒不一樣了。
他深邃的五官籠上一層溫柔的氣息,剛洗完澡,身上還帶着一層水汽,忽然,一顆調皮的水珠順着他的脖子往下掉落,啪嗒一聲,落在她鎖骨上。
像是有什麽随着水珠一起迸濺開。
昏暗的燈光下,耳邊隐隐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雷聲,岑煙看着他敞開的領口,“還知道回來?”
莫名氣氛很像分別幾日的情侶,若非不合時宜,他應當溫柔地反問她“想我了”。
晏然川垂眼看她,不知道是燈光的問題還是什麽,那雙眸子裏透着幾分醉人的深情。他斂去幾分,好像剛剛眼底泛開的情緒只不過是一場錯覺。
“該遵守承諾,不是麽?”
她唇角勾起淺淺的弧度,笑他的正經和死板,“那這幾天不在你怎麽補償?”
岑煙想了想,“陪我睡一個晚上吧。”
女人烏黑的發鋪滿在白色的枕頭上,像是暈染開一副水墨畫,她的眼睛就像是一顆天然的晶石,漂亮而又靈氣,好像會說話一樣。
她看了他好一會兒,直看到他眸色開始沉下來,還未有所動作,又看見岑煙指了指旁邊的一塊,“睡這,晚上不要擠到我。”
原來是真的單純睡一個晚上。
四周很安靜,晏然川因為時差的緣故,過了許久也沒睡着,更何況身邊還睡着岑煙。過了一會兒,說是讓他不要擠着自己的人莫名滾到了他那邊,侵占他的空間。
岑煙的腿搭在他腰上,沒安分一會兒又開始亂動起來。晏然川任她動作,閉上眼睛像不動凡心的神佛。他面前漆黑一片,好像空洞的世界。
只是下一秒,耳邊傳來暧昧的哼聲,只是睡眠中無意發出來的聲音,卻極其勾人。他睜開眼,面前的黑色像是一瞬間潑上彩色的墨,絢爛得叫人無法直視。
她大概是做了什麽難以啓齒的夢,眼尾的顏色旖旎非常。
那天晚上晏然川徹夜未眠,略微粗糙的指腹将女人嬌嫩的唇瓣磨了又磨,像是在抑制某種欲望。
而始作俑者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清晨醒來時床邊已經空了,走到客廳時她聞到很濃的咖啡的香味,“我也要一杯。”
她躺在沙發上看他的背影,眼神裏帶着幾分疑惑。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灼熱,晏然川沒回頭都知道她在看自己,“看什麽?”
“嗯……”岑煙醞釀了幾秒鐘,才找到自己的臺詞,“恭喜你已經打敗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跟這麽一個大美女躺在一起居然沒有世俗的欲望。”
她語氣裏帶着幾分俏皮的意味,聽起來并不讓人反感。
他低頭擺弄咖啡機,眼底神情莫名,只不過那些證據被摧毀得毫無痕跡罷了。
晚上有個品酒宴,岑煙看着在家休息的晏然川,于是叫他和自己一起去。
她挑選了件和自己禮服顏色相近的西服,叫他拿去換上。不得不說,晏然川确實是個衣架子,穿什麽衣服都很好看。
岑煙甚至懷疑,即便是随便給他套件衣服,他都能穿出幾分貴公子的氣質。
宴會廳裏擺放着琳琅滿目的葡萄酒,等着被人品鑒。岑煙對酒的了解并不深,走到一處前喝了口酒,酒液裏滿滿的葡萄香氣,剛準備再喝,晏然川輕聲提醒,“這種酒雖然好喝,但後勁很大。”
于是岑煙放下酒杯。
只是她之後不管想喝哪個,晏然川都要攔一攔,他态度倒不是很差,每次說話都是冷靜描述,像是在一旁講解的專業人士。但岑煙的逆反心理一下子就上來了,“是嗎?我倒是要嘗嘗。”
晏然川也意識到自己的話似乎起到了反作用,于是不動聲色地往後面靠了靠,沒再開口。
恰好這時,有人過來同晏然川攀談,他很自然地接話,餘光悄悄落在岑煙身上。她纖細的身影立在光影裏,面上透着幾分微醺。
晏然川這邊跟人談着正事,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再看向岑煙的方向時,人已經沒了蹤影。
岑煙喝了點兒就走到了花園裏的泳池前透透氣,這兒也有不少人在品酒聊天。她頭還沒開始暈,又抿了口紅酒杯裏的酒液,心想也不過如此。
身旁突然傳來一個女聲,“你就是岑煙?”
她聽到聲音,偏過眼看過去,一個長相典雅的女人走過來,她穿着米白色的長裙,看起來很是冷豔。岑煙問,“你是誰?”
“喜歡晏然川的人。”女人笑着說,“看看他究竟喜歡什麽類型。”
岑煙怔了一下,随即眼尾染上笑意。
很奇怪,情敵之間還能有這樣平和的時候。
宋熙語非但沒表達出任何的敵意,甚至還欣賞了一會兒她的模樣,而後若有所思。
難怪能讓晏然川念念不忘。
她看向岑煙手裏的酒,開始跟她科普,聊了沒多久,他們就相談甚歡。岑煙很喜歡她,剛想跟她多聊一會兒就來了個不速之客。
“宋熙語,你怎麽淪落到跟她在一起?”
岑煙看向周憧依,臉上的笑意淡了淡,明顯有些不高興。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宋熙語搶了先,“不跟她在一起,難道跟你嗎?我還是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的。”
被嗆了這麽一下,周憧依臉上有些挂不住,“還以為你在國外留學學到了什麽東西,結果也不過如此。”
“确實不過如此,水了個學位而已,我還是比較羨慕你這樣清閑的人。”
岑煙哪兒想到這人怼人能力滿級,她忍不住笑了一聲。
見周憧依看過來,她還補充了一句,“抱歉,實在忍不住。”
周憧依一時生氣,走近想要教訓這兩個人,奈何腳下一崴,伸手就想拽岑煙做支撐。然而事情沒按照她設想中的發生,岑煙擡起手沒給她拉的機會。
非常地不留情面。
“噗通”一聲,周憧依掉下去的時候濺起一片水花。她在水裏掙紮了一下,很快躍出水面。雖然沒有安全問題,但是周憧依身上的高定濕了個徹底。
在一群人的目光下,她顯得格外丢人。
“你為什麽不拉我一把?”對方質問道。
岑煙擺出一副天真的模樣看她,“你認識我這麽久,什麽時候聽說我是熱于助人的人了?”
宋熙語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花園裏的動靜鬧得很大,周憧依看見來人立馬跟對方告狀,“晏然川,你女朋友未免也太過分了。”
然而男人的目光只在岑煙身上,确認她沒什麽事後晏然川眉頭松了松,他脫下外套披在岑煙身上,“怎麽到處亂跑?”
岑煙怔了怔,随即意味深長地說,“這邊可比宴會廳有意思多了。”
回去的路上,岑煙閉着眼睛,這才感覺到酒勁上來了。她平時酒量不算差,但這會兒也難免有些暈,她閉上眼睛躺在皮椅上假寐。
卧室門打開後,岑煙随意将披在身上的外套扔在地上,接着想進浴室洗澡。晏然川沒離開,他怕等會兒岑煙又在浴缸裏睡着了,于是在外面的沙發上坐着,随手拿起一本書。
岑煙躺了很久,臉上被熱氣熏得有些發紅,半睡半醒間外面有人敲門。
是晏然川。
耳邊敲門聲一直在響,岑煙懶得吭聲,拿起浴缸置物架上的放着的手機給晏然川發消息,“睡覺834j。”
發的字後面跟着幾個奇怪的數字,一看就是神志不清,“去床上睡。”
她費勁巴拉地打了一行,“我覺得浴缸裏更舒服。”
晏然川:“……”
他只能繼續勸,“會感冒,先出來。”
“你進來抱我,不想動。”
門沒反鎖,晏然川推開門進去,在霧氣裏看見了一片起伏的山,幾片花瓣浮在水面上。女人的臉頰如同熟透了的水蜜桃,看起來尤為可口。
她醉得不省人事,一雙眼含着一汪春水,哪怕看人一眼都寫着勾人的意味。
晏然川頓在原地,他以為她已經穿好衣服,沒想到她仍舊是這副模樣。但岑煙正醉着呢,也沒覺得有哪兒不對,嗓音比平日裏聽着更像是撒嬌,“你還不抱我嗎?”
平日裏嬌嫩的玫瑰總是長滿了荊棘,可現在卻化身為誘人的妖精,只要他看上一眼都會被勾去精魄。
晏然川微微別開眼,“先穿好衣服。”
岑煙随意裹了個浴巾,然後爛醉如泥地貼在他身上,未幹的水珠浸濕了他的指尖,一顆心也跟着被淋濕。
空氣裏仿佛有泥土的氣息,混着被風吹落的粉色花瓣,有密密麻麻的根系在土壤裏生長,酥酥麻麻的。
岑煙被抱到床上,她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動作,看眼神明顯是醉了,“你皮膚好像挺好的,怎麽保養的?”
剛想碰他的臉,指尖被攥住。
一種觸電一樣的感覺從掌心升起,接着蔓延到四肢。
岑煙望向他,神經被酒精麻痹,心底生出莫名的情愫。她離他更近了些,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自己。他的眼睛裏,只有一個她。
不知道是酒精,亦或是本能驅使,她只想在他的身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唇齒離他近了些,晏然川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她抱住,接着她把他壓到旁邊的被子上,纖細的腿挂在他腰上。
氣氛有些熱,晏然川聞到酒味,啞着嗓子問,“做什麽?”
就是這個表情。
岑煙眼神迷.離地撩起唇角,她湊他更近了些,想吻他,但眼前的一切重疊在一起,像是籠了一層霧。于是,吻一偏,落在了他的下颌上。
她擡起眼,眼神雖然不清醒說出的話卻認真無比——
“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