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驟雨

◎你知道就夠了。◎

岑煙從未見過這樣陌生的晏然川, 他眼底的某種情緒濃得化不開,像是一向皎潔的月亮被烏雲遮掩,隐隐透出灰暗的光。

他的聲音摻雜着許許多多複雜到說不出的情緒, 但給她的第一感覺仍舊是危險, 好像下一秒她說出不滿意的答案,面前的男人就會用尖銳的牙齒将她脆弱的血管撕咬開。

她敏銳地察覺到有什麽地方發生了變化。

就像是向來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海面突然掀起了巨浪,她一仰頭, 洶湧的潮水便朝她湧來,頃刻間将她掀翻。她在海中看見了嗜血的鯊魚,本能的恐怖席卷全身, 卻又被迫同它對視。

水晶吊燈的光落在她臉上, 微顫的睫毛像是欲飛的蝶翅, 岑煙攥緊掌心,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她想掙開他, 晏然川沒讓, 他看了她許久,“我記得,我們的合約還沒有到結束的日期。”

岑煙十分佩服晏然川的演技,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他仍舊可以做到淡然自若。從頭到尾, 分明是他耍了自己,可他一點兒也不覺得哪兒做得不對。

她唇角輕輕扯了扯,腦子裏直到現在還嗡嗡嗡地響, 人在失去理智的時候說話總是不經過大腦,岑煙原本對晏然川就說話難聽, 更別說現在。

她想也不想, 用帶着嘲諷的語氣對他說, “我想什麽時候結束就什麽結束。”

“晏然川。”岑煙對上他的眼, “難不成你還上瘾了,想上趕着爬我的床?”

她的唇很好看,可此刻說出的每一個字卻都像尖銳的刀刃。

岑煙果然看見他臉色變得微微有些難看,趁着他出神的時候将他攥着自己的手掙脫開。

也多虧她平日裏難聽的話說得多了,晏然川并沒有被完全激怒。他只是不明白,不明白原本美好的一切為什麽會碎得那麽徹底。

“所以這些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給她重拾自尊的機會,岑煙自然也不會放過,“這些天,我們除了滿足彼此的生理需求,還有別的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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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煙的表情,顯得晏然川很可笑。

一個成年人,這些事都是你情我願,可他卻有一種偏偏要追着別人要名分的幼稚感。

晏然川的理智在崩塌的邊緣,他最後提醒她,“你現在趕我走,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你好像覺得自己不可替代。”她句句往他心窩子裏捅,“再找一個活好的很難嗎?你相不相信,只要我現在打幾個電話,替代你的人不出三個小時就能在外面排成長隊。”

排隊,然後呢?

他在她這,連一個解決她生理需求的工具人都不夠格了?

晏然川沉着眼,像是在警告,“岑煙。”

岑煙一想到他欺騙自己,就憤怒地難以自控,甚至已經到了無法思考的地步。她在他心口上化開一刀,還不忘撒上一把鹽,“我一直想看見你這副模樣,以為我愛上你了,對嗎?從頭到尾只是一場戲弄你的游戲而已,你怎麽還當真了?”

理智的弦繃斷,晏然川終于忍無可忍。

他不想再聽到任何一個刺耳的字眼,俯身吻住了她的唇。與其說是吻,不如說是撕咬,鐵鏽味在兩人口腔裏泛開,岑煙也朝他反擊,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像是自然界裏争得你死我活的野獸,不在對方身上扯下一片血肉不罷休。

岑煙只覺得胸口有把火在燒,急需一個宣洩的地方,她宣洩完後整個人靠在門上,腰已經軟了,但還記得自己一開始就想要做的事。她重新打開門,還沒來得及說出趕他的話,兩只手突然被他攥住一同扣在身後,晏然川就抵在她腰上。

岑煙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她只隐隐感覺到身後的人好像真的生氣了。不僅是因為他的氣勢,更因為身後的某個地方。

門被嚴嚴實實地關上,晏然川斷絕了她趕走他的希望,卻也同時在放下自己的自尊。

他什麽都沒說,用一只手緊緊将她束縛住,甚至不叫她離開自己分毫。

晏然川垂眼看她,眼裏微微流露出病态的情緒。

如同每個夜晚醒來時看她的一般。

如果就這樣該多好,讓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眼裏永遠只能容得下他一個人。

瘋狂的吻又落了下來,等岑煙再回過神時已經被他扔到了床上,她譏諷地看着他,“別人知道你是不給錢都給上的貨色嗎?”

晏然川大概是已經氣瘋了,這會兒面上已經毫無表情。

他伸手将領帶往下扯了扯,一字一句地說,“你知道就夠了。”

他今天特意穿的一套很正式的西服,因為想跟她告白,連袖扣、領帶和領針都是精選挑選的,可現在看來這些好像都不那麽重要。

因為他站在床前,慢條斯理地将這些東西一一卸下,先是袖扣再是領帶、領針,接着是襯衫上的扣子。

他每一步都斯文到了極致,卻越來越危險。

岑煙想怎麽就到了這個地步?

人和人真奇怪,上一秒吵得不可開交,下一秒居然還能做這種事。

她被狠狠抵在柔軟的被子裏,能感受到男人的力氣大得吓人。他将她死死困在懷中,身上一把暗火幾乎要将一切燃個幹淨。岑煙知道這個時候不該跟他親密,可另一方面又覺得他這副失控的模樣很讓她解氣。

他越變得不像她,她越高興。

岑煙聽過一個故事,愛斯基摩人捕獵北極熊的時候會用海豹的血凍成冰塊,冰塊中存着一把匕首,像冰棒一般。北極熊受到引誘會舔這塊冰,等到冰完全融化最後只剩下匕首,他感官已經被麻痹,舔的是自己被匕首化開流淌出的溫熱的血卻不自知。

她感覺她現在就像是那只熊,麻痹到感受不到疼痛,通過舔着自己的血而感到一種病态的滿足。

可過了一段時間,岑煙才覺得哪兒不對勁。

她顫着腰躺在床上,從來不知道真正的愛是這種滋味。像不知疲倦的狂風驟雨,沒有停下來的苗頭。

他将這幾個月積攢下來的情緒全都傾瀉在她身上。

晏然川,他沒有再遵守游戲規則。

她死死咬着牙,潮濕的頭發沾在白皙修長的脖頸上,繼續嘲諷他,“現在專業素養這麽高了,知道改變技術來勾引我留下?”

岑煙喘着氣,眼尾勾着,唇角慢慢扯起一個弧度。

很明顯,他成功了。

嘲諷晏然川的下場就是纖細的腳踝被攥住,而後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白天和黑夜,幾乎要死掉一般。原本是用作驚喜的諸多花束,被揉成花瓣,弄得到處都是。

然而,這還只是個開始。

岑煙大概永遠無法忘記那三天,被他的領帶綁住手腳無法動彈,然後被翻來覆去地體驗他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技術。最要命的是,他把她曾經用在他身上的那些東西全部還給了她。

到最後,他用那些她動情的證據質問她有沒有喜歡自己的時候。

她笑着說,“換做跟任何一個人做,我也會是相同的反應。”

如果說她趕他走只是一把匕首在他的皮膚上劃着痛苦卻不致命的傷口的話,那麽現在的話更像切斷心髒大動脈的手術刀,毫不留情,不給他任何茍延殘喘的機會。

岑煙如願報複了他,她在他臉上見到過他從未有過的神情。她該滿意的,但她卻沒有想象中開心。

岑煙的手還被綁着,她示意,“幫我解開。”

見晏然川無動于衷,岑煙挑眉看向他,“想抽根煙都不行?”

可他并沒有聽她的話,從抽屜裏拿出她那盒薄荷味的煙,打火機在他掌心啪嗒一聲燃起,接着煙尾點上火星。

晏然川抽煙的模樣哪裏像新手,他不由分說地将煙渡了過去,和當初她的做法一模一樣。

岑煙也被嗆着了,靠在床頭劇烈地咳嗽。

晏然川垂着眸子看她,一個出神間指尖的煙灼傷了他的掌心,在他手上留下淡淡的痕跡。

他“嘶”了一聲,嘲諷意味地看着被燙傷的地方。

晏然川最後到底沒給她解開,看上去要跟她玩點捆綁的游戲,連吃飯都是他一口一口喂她。

但他到底不可能一直二十四小時呆在她身邊,等晏然川接到緊急電話去開會後,岑煙就掙脫開,接着把晏然川的東西全部丢了出去,順便改了門的密碼。

她點了根煙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煙霧将面上的神情籠了起來。

這場跨越多年的“報複”終于劃上了句號。

岑煙失神間卻忘記了,她從始至終就從來沒想過要報複晏然川,就像從前讨厭他時,也從沒想過讓他真的受傷害。在那樣熱烈又青澀的十八歲裏,她僅僅是想得到某個人的正眼相看。

她只是用尖銳的刺将自己擋了起來,哪怕自己有一丁點受傷害的風險,她也要提前用尖刺禦敵,以至于那刺,不僅會傷害她的仇人,也會一同傷害想要擁抱她的愛人。

岑煙不知道,她僅僅是覺得今天的煙格外地嗆人,嗆得她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咳到後來眼眶泛紅。

作者有話說:

用完就丢,b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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