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來找我吧
安子清拿着手機的手指僵了下:“你們家不是都搬到帝都了嗎?”
對面吵吵嚷嚷有點聽不清,後來突然響起關門聲,接着背景音空曠很多。
傅綏笑着:“但是我爺爺奶奶還在這兒。”
對面的爆竹聲還挺有規律的,時而是悶響,時而是尖銳的呼嘯,傅綏聲音總是能恰好卡在間隙裏,安子清甚至能感受到冰冷的空氣中,只有傅綏聲音是溫柔喑啞的。
傅綏嘆了口氣,“既然你不想讓我找你,那你來找我好不好?”
塢城的地盤并不大,約好能逛的地方也很少。傅綏把地點發給安子清的時候,她還有些詫異。
是一家茶館。
結果到了那邊以後,安子清才發現這一片除了茶館以外,還有一座寺廟,所以周圍有很多售賣佛事用品的商店。
走上這條街,就能聞到一股袅袅的檀香味,來這邊逛的人也不多。
傅綏站在茶館門口,身形還是那麽筆直,穿了件LVSE绗縫束腰夾克和工裝褲,此時略微垂着眸子,下巴已經有淡青色的胡茬,顯得更加剛毅。
他正垂着眼看手機,修長的頸線微彎,聽到動靜後立馬擡起頭:“來啦。”
安子清往茶館裏邊瞧了眼,人都沒有,她指了指:“這裏?”
“不去,跟我來。”
安子清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拽着朝着寺廟門口方向去了。
踏着雜草叢生的小徑,他在前,她随後。走着走着,她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前面人的背上,脫去了深色的沖鋒衣,裹在縫腰夾克下的肩膀很寬闊。
她沒有仔細看,傅綏微微鎖着眉頭,随着步伐微微起伏的寬闊肩頭,也顯得格外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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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廟不大,院牆古舊,排立着兩座殿宇,灰綠青瓦斑駁,由于是新年期間,人跡杳然,根本看不出來這座廟以前的香火旺不旺盛。
殿裏偶爾有幾個人跪在蒲團上,嘴裏念念有詞,以不太标準的姿勢雙手合十,舉過胸、額、頭,然後平撲在地上。
蒲團上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情緒如同剪影般在人們臉上閃過,或虔誠、或灰敗、或幹脆面無表情。
輪到他們,傅綏拉着她上前,她卻不動了。
她不信神佛,然而旁邊還站着主持的和尚,這句話又不好和傅綏說,只是撐着眼瞪他。
“不想進去?”傅綏偏頭看她,逐根放開她的手指,“在這邊等我。”
安子清看他徑直朝着那幾個蒲團去,從主持手裏接過燃香三柱,雙手秉持着插入香爐,接着退回來,筆直的長腿突然屈膝,然後跪了下去,按照拜佛的姿勢跪了三次。
她眼角莫名酸澀,又覺得別扭,在他出來時別開臉。
鬼神都是虛無,至于這麽認真嗎?
出了門,安子晴才想起問:“為什麽突然來這邊?”
傅綏眸色缱绻放松,轉了下手腕:“我媽說那根繩子就是在附近求的。”
所以,我今年想繼續求姻緣無波折。
後面那句話他沒說,還想求喜歡的人百福并臻,有求皆應。
——願生生世世長相逢,同行同願。
如果說安子清沒想到會在佛寺走一遭,更沒想到的是,距離佛寺兩條街是一條很久遠的小吃街,裏邊好多小店的工藝還是流傳了幾十年的老手藝,一些門店付款都得用現金。
她身上的現金寥寥無幾,想買什麽都得傅綏掏皮夾。
傅綏給她買了喜歡的海産食物,還要瑣碎地叮囑,讓她少吃點。
安子清以前沒注意到這個地方,突然來一次還挺新奇,正好看到有一家賣草莓糕的。
草莓都是自家後院種的,個頭很小的小野莓,薅下來能好大一籮筐。
她沒盯上糕點,但是盯上了草莓,示意店家:“能買一盒嗎?”
拿出來的時候,傅綏意味深長地看她:“給你花這麽多錢,不喂我一個?”
“不嫌髒?”
“不嫌。”
傅綏定定地看着她拈出一個草莓,用紙巾擦了擦,遞到他嘴邊。
安子清眼睛媚而不妖,平時不愛笑,此時陡然勾起個弧度:“張嘴。”
卻見原本要吃的人耳根漸漸紅了,之前打洞的那兩個褐色小點已經淡下去了,軟薄的耳骨處泛起紅色。
安子清繼續把草莓遞到他的唇上,戳了戳,“張嘴啊,不是你要吃的嗎?”
她手都快僵了,傅綏才迅速張口,連咬帶舔地把草莓吞進去了。
安子清擦幹他嘴角的汁水,“和你商量個事。”
“什麽?”傅綏垂着眼眸,似乎料到沒好事,一副被威逼的樣子。
安子清将盒子虛虛一扯蓋住,認真道:“虎牙給我摸摸呗。”
被摸的時候傅綏耳朵爆炸般紅了。
摸就算了,她還念念有詞:“虎牙太尖了,咬人的話不疼嗎,嘴再張開點兒。”
然後她的指尖就被咬住了。
良久,傅綏才松開,眯着眼像只餍足的狐貍:“我咬人不疼的。”
湯華向來不會對她的事問東問西,甚至她早上出門的時候,只是給她做了早飯,只招呼聲:“要出去呀?”
安子清坐在桌子旁邊,“馬上出去,說不準幾點回來,不用等我。”
湯純那屋的門還緊閉着,裏邊一點動靜都沒有。
湯華先不吃飯,在旁邊抖開自己的衣服,拿出打胰島素的針管子。
安子清的視線飄忽,落到她幹癟的皮膚和推移着的胰島素針劑上邊。
都是苦難的行跡。
初二的時候外邊煙火爆竹,裏邊萬籁俱寂。
傅綏開房的時候,她還在走思,等傅綏問她要身份證的時候,她才從裏邊掏出來。
她狐疑的問:“你不回去了嗎?”
傅綏回過頭:“怎麽,嫌我煩?”他拿好房卡,忘了還她身份證,和自己的一起揣兜裏了。
他說:“今天他們去別的地方拜年,顧不上我。”
這邊的旅館都偏簡陋,他們開的這家已經算是不錯的了,兩張單人床并列,中間有一臂寬的距離,低矮的窗臺上放着幾盆花,外邊是白蒙蒙的天。
傅綏脫了衣服扔在床上,想打電話問底下要個新水壺燒水,他想了想,又囑咐說拿再拿幾瓶礦泉水。
壓了電話,卻見後邊的安子清靜靜看着她。
傅綏竟有種被看穿的感覺,心虛地回頭繼續擺弄水壺。
“傅綏。”安子清淡而輕地喊他。
他硬是從鼻腔裏擠出個“嗯。”
“你要和我撒謊撒多久?”
安子清手裏正拿着兩張往返機票和另一張房卡,是她剛才從他外套兜裏拿自己身份證,順便掏出來的。
“你們全家真的回來過年了?”
“傅絨雪呢?”
原本辛苦遮掩的謊言被揭穿,傅綏反而輕松了些,走過去一條腿壓在床上,“就不能給點兒面子嗎?”
安子清親他的時候摸到他後腦勺,發質很好,新長出來的發茬有點紮手。
傅綏探入她的唇,稍微停頓了一下,便抵開牙關進去了。
有點埋怨和生氣的意思。
良久,分開的時候他微喘着,深棕色眼睛沉沉的,才把憋的話說出來,“我都過來了,你就不會說點好話哄我嗎?”
安子清很難形容此時的感受,面前的人好似一只花孔雀開着屏,熱情被熄滅以後尾巴也蔫兒了。
他真的在等她哄。
她有些哭笑不得,當初他來找她的時候,不就早知道她不會說好話了嗎?
“你叛逆期到了嗎,還得哄?”
傅綏眼梢涼涼的,蜷縮到旁邊的床上了。他面對着牆,外套也不脫,側腰那裏微微凹下去,像個鬧脾氣的小學生。
安子清沒辦法,戳了戳他,“謝謝你過來。”
沒動靜。
她深吸了一口氣,從網上搜了半天哄人的話,用毫無起伏的語調念:“你是什麽品種的小可愛啊,冷不冷累不累,要不要我給你暖暖手。”
她念完以後把屏幕都摁滅了。
靠牆那邊終于傳來聲輕笑,傅綏轉過身子,給她遞來兩只手。
安子清放下手機:“幹嘛?”
他說得理直氣壯:“不是幫我暖手嗎?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