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受累于愛

傅綏去封閉訓練的期間,只要空出時間就和安子清呆着。

她沒說煩,也沒說不煩,突然變得很縱容他,予取予求的樣子讓傅綏很眷戀,抓着她這絲耐心,死皮賴臉地提各種要求。

她給他做飯,很自然地幫他整理衣服,接送他,偶爾看他訓練很累會幫他洗衣服,甚至少見地允許他和她睡在一起。

加上她那段時間好像工作很清閑,總是有大把時間陪他,幾乎他想見就能見,總能契合他的時間。

傅綏心安理得地想,就算安子清沒說過愛他,她肯為他付出時間,為他做很多事,也是愛他的表現。

他去演習的前三天要留在基地,跑出來和她在附近吃了頓飯,回去的時候讓安子清送他。

安子清看着身穿正式作訓服的人,有點好看,就想逗他:“能給我摸摸腰嗎?”

傅綏愣了,他身上的裝束很厚重,外邊套着防彈衣,有外腰帶和內腰帶,更別提還有彈夾那些東西。

厚重的束帶将他身子勒着,穿上去就費了不少功夫,讓人看了都覺得累。

猶豫片刻,他看了看周圍沒人,“那你等一下。”

安子清按住他的手,笑得喘不過氣來:“我開玩笑的。”

傅綏一本正經地和她說:“我可以給你摸的。”

安子清受不了:“真的開玩笑,對不起。”

傅綏有點不解,好像一股氣本身沖到嗓子眼了,又憋回胸口,他有點無語道:“這種玩笑可以開的,其他的不可以。”

安子清笑着問:“哪些是其他的。”

他又不說話,掩蓋在作訓帽下邊的棕色眼睛又清亮又純然,微微歪着頭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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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子清又手癢了,“那摸摸眼睛行嗎?”

傅綏笑得眼尾翹起來:“可以啊。”

傅綏無數次回想起這天,心口都是微微的抽疼。

當時他僅有些微的預感,那段時間才一直黏着她,總覺得她這人太過虛無缥缈,怕她會突然消失。

後來事實證明他的預感是對的。

警院的畢業軍事演習為期一個月,等他回來的時候,身上大傷小傷添了一堆,全家給他接風洗塵。

他一時沒來得及聯系她,只能發了好幾條微信。

晚上吃完飯,他趁機脫身跑到外邊,然而發出的微信沒有一條回複,他有種不安的感覺,又打安子清的電話。

那邊也總是忙音。

傅絨雪出來找他的時候,見人站在冷風中,衣襟敞着,握着手機的右手垂下來。

她走過去輕拍他的肩:“哥,子清姐辭職了,已經不在畫室了。”

傅綏茫然地回頭,“你說什麽?”

“你封閉演習以後一周,我去了畫室找她,沒有找到,她的同事說她已經辭職了。”傅絨雪從兜裏拿出那張銀行卡,遞給他:“這是她偷偷放在我包裏的,包我不常用,有一次清洗才發現的,那陣子我想還給她來着。”

“後來沒還成,我查了一下裏邊有八萬五。”

他接住了那張輕如羽毛的卡,裏邊是安子清存的欠他的錢。

這次是真的要和他兩清。

他不信她突然走了。

安子清住的地方他來過無數次。

有時候她在,有時候她不在。

街頭空曠,酒吧尤其多,大多明顯是剛拆遷過重裝修的,從廢墟拔地而起建起一排宮殿般的娛樂場所。

晚風和酣,傅綏卻覺得孤獨的不行,心裏酸澀起來。

他想着應該不會那麽糟糕吧,也許她只是暫時去了什麽地方,過幾天就會回來的。

又或許她換的工作還在帝都,只是換了個區。

他開着車軋過破碎的路面,經過大排檔,經過小吃街,朝着B大後面那片縱橫交錯的居住區開過去。

那個小區的樓層之間間隔很小,安子清租的房子從窗戶看去是一片漆黑,傅綏心裏不安的感覺更強了。

突然,上面傳來開窗的吱呀聲,他猛然擡頭,看見那窗居然亮了。

正巧有人過去開樓門,傅綏噌地跑過去,把那人吓了一跳。

跑到安子清家門口,傅綏定了定神,開始敲門。

門很快開了,一個60出頭的老太太訝異地看着門前這個高高帥帥的小夥子,似乎是被這驚人之舉吓到了。

傅綏也愣了一下。

“您好,請問之前住在這裏的人呢?”

老太太脾氣還算好,看這小夥子人模人樣的,更是生不了氣,“哦,你說小安啊,半個月前搬走了。”

“搬走了?”傅綏幾乎自問自答,旋即意識到這個問題沒什麽意義,又問,“搬哪去了?”

“不清楚。”老太太搖搖頭,“她和我說她換了個工作,要去其他地方,沒和我說去哪兒。”

傅綏不歇心:“您真的不知道?”

老太太有點生氣:“我哪裏知道啊,租期還剩兩個月,我還她租金也沒要,又不是我把她趕出去的。”

傅綏扶着門框的手滑下來,失魂落魄道:“我知道了,謝謝您。”

“哎好。”老太太氣消了點,看着搖搖晃晃下樓的年輕人囑咐道,“這樓梯裏邊燈不亮,你坐電梯呗。”

他似乎沒聽見,仍然緩慢地下樓,過了一會兒就聽不見腳步聲了。

老太太嘆了口氣,現在這些小孩,怎麽淨是帶點魔怔。

傅綏找到李籽這邊時,她剛從她哥公司回來,經紀公司的小帥哥特別多,哄得她暈頭轉向的。

然而思考一把自己的年紀,還有個侯淩雲要應付,還是不做那些有頭沒尾的事了。

等出去的時候才發現手機好幾個未接來電。

李籽打回去,聽到聲音以後瞬間回歸清醒。

是傅綏的。

安子清離開的事有她八/九分功勞,她勸她放手的,也是她給她介紹了涼城那邊的工作。

她爸新開的公司在那邊,正好缺人,她就把安子清推過去了,還讓他爸給她留個視傳的參賽名額。

安子清的本事不小,李籽覺得待在畫室屈才了,她應該有更廣闊的發展空間。

她一直覺得安子清超乎常人的冷漠,從來沒有對一個人有絕對的好感,就像她勸她和傅綏分開,安子清也沒怎麽想就同意了。

即使安子清流露出剎那的情緒,李籽也覺得就是暫時的,事業對于安子清來說永遠最重要。

但她沒想到,原來是傅綏纏着人不放。

傅綏問了她的地址,直接找過來了。

李籽一邊有些愧疚,一邊狠下心來,想起答應安子清的,就算是再心軟也不能壞了事兒。

傅綏和她說了情況。

安子清目前微信不回,手機打不通......

他聲音沙啞,眼底落拓着淡淡的青影,眼睛裏的血絲估計是熬了好多天。

李籽在這樣沉重的對話前,總是沒法裝作輕松,一看到他這幅樣子就妥協了一半。

“我只能勸她接你的電話,但她人在哪裏,我也不清楚。”

良久,傅綏點點頭:“好,謝謝你。”

他落寞的時候眼尾耷拉着,手緊緊握着手機,指節繃起,筋絡明顯。

受盡了委屈的模樣。

讓李籽暗暗抱怨安子清做的這是什麽破事,她走的幹淨,自己卻要承受神仙落淚。

安子清剛在涼城落定,這邊的房價便宜,租金用不了多少錢,何況她現在不缺錢了。

她也在适應和畫室不同的公司生活,多了些人際關系和勾心鬥角。

就是心裏總歸空落落的。

她晚上回家才松了口氣,抽煙的時候接到傅綏電話。

對方的情緒似乎醞釀了很久,竭力用平常的語氣和她說話,“我想你了。”

安子清點下一簇煙灰:“嗯。”

他聲音嘶啞消沉,像是瞬間破防:“你回來吧,給你摸眼睛,摸臉,哪兒都可以。行不行啊......”

安子清好長時間沒說話,傅綏都以為線斷了,連這點時間都像是她給他微乎其微的施舍。

“不想回。”

安子清的聲音冰冷徹骨,說明這個決定她已經思考多時,沒有反悔的可能。

她聽到傅綏好像哭了,讓她想起著名的魯珀特之淚,玻璃凝成的淚珠堅不可摧,然而若是抓住纖細的玻璃尾、稍微施加壓力,那麽整顆玻璃淚就會瞬間爆裂四濺、徹底粉碎。

啜泣聲越來越大,傅綏嗓音斷續又破碎,“安子清,哪有你這樣的......那我問你的時候,又為什麽答應我,說喜歡我。”

安子清沒想到,有一天她也要想拙劣的理由,“因為你這張臉很好看,而且是你主動湊過來的啊。”

他接近嘶吼:“可是我愛你啊......你怎麽能這樣......”

安子清看着陌生的夜色,吸了口手裏的煙,等他哭聲逐漸低下去,“我媽說愛我,抛棄了我,我爸也說愛我,拿我當工具。”

“傅綏,我很累,我真的很累。我他媽受累于愛,又怎麽愛你。”

可是你需要被愛啊。

她語調沒有起伏:“我覺得對不起你,才陪了你幾天,其實和你玩的時候還是很開心的,你也是開心的吧。開心完忘了就好了。”

“你覺得我渣就渣吧,曹璐當年說的對,我心眼真的不好。那只狗是我弄死的,章勇也是我告密的,記得我們遇見的時候嗎?當時我還想着要報複你。我告訴過你有些人坐在火山口上。”

她頓了一下,“我就是火山口。”

看吧,她根本沒他想象的那麽溫柔,那麽好,随時都會抛棄他,任他接近自己的時候也懷着不良的心思。

對方接近歇斯底裏,“我他媽在乎那些嗎?誰管他們死活,我只在乎你啊!”

他哭得顫音:“安子清,我都和你道歉了......我可以補償你,讓你撒氣。你不能......稍微在乎我一點嗎?”

“我做不到,別等我了。”她默然挂了電話,終于能将手機裏的電話卡□□折斷,扔到垃圾桶裏邊。

微信她沒有注銷,也沒删他,只是永遠退出賬號,不會回複了。

傅綏無力地垂下手。

暗了的屏幕昭示他們之間的連接徹底斷了。

她消失得如此輕易,亦如她高中時不說一句就走了。

像一滴水彙入大海,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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