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事

是不用殺,墨姿淺笑,目光掃過那些面如死灰的渡劫,心中不無感嘆。一個個天資卓絕,不憑己身之力成就大賢,非要貪圖捷徑。殊不知腳踩大地,天在上,任爾手段幾多,如何高明,都難逃天地耳目。

周、苗兩家在被剝盡神獸血精後,又遭募運祭石奪運,所承苦痛不會遜色于被生剝白澤生息的柏氏。且生機流散還僅是開始,待鐘曉收足氣運,殘留在周、苗兩氏族體內的神獸血精氣息就将反撲。

正處勢弱時,幾人能熬過反噬?

熬過了又如何?大道已斷絕,飛升無望。

不殺他們,僅僅是不用費力去殺。

微風輕輕拂過,撩起墨姿額前的兩根碎發。她看着靜立在天坑邊面帶淺笑的鐘曉,神情溫柔。上回她殺鹿明禦時,內心裏藏着些許遺憾。因為自己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天刑鐘曉行刑時的模樣。

今日總算是親眼見着了,如她幻想的一般,神威赫赫,舉手投足間盡是肅穆莊嚴。墨姿彎唇,傾慕之心更是濃烈。

“墨墨,”攬月悄悄露出頭,兩爪子還緊緊抓着小被子:“這才是堯日大人的真面目,他臉上風輕雲淡,但心裏自有天地。”死了的孽帝承天該最是曉得這位的陰險……呸呸,是是……

墨姿驀然冷臉:“攬月,不許說我夫君壞話。”

“吾沒有說,”攬月急急搖頭,她哪敢:“堯日大人英明神武,算無遺策,被他招呼過的人、妖、魔族都知道。”

聽聽人家之前說的那話,“本座不殺你們……”

無知的人還以為能保得一條命,待之後他們就該醒悟了。有時候茍延殘喘的活着還不如一死了之。

“你要不要看看你仇家現在如何了?”

仇家,哪一個?墨姿斂下眼睫:“你能窺見陰爻熾绱?”

攬月兩小眉頭一耷拉:“還不能,”揪着小被子抹了把眼,氣昂昂地說,“但吾能看見周程穎,那頭白鹿麟正掐着她美麗精致的下巴,細細打量着臉,”鏡面已将畫面呈現,“周程穎的運勢在消減,容貌也随之趨向寡淡,白鹿麟好像很失望。”

“當然會失望,”墨姿嗤笑:“在情感上輸給一個遠不如自己的女子,是我也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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嗦着手指,攬月擰眉:“那你會覺得是自己瞎了眼,還是堯日大人眼睛瞎?”

“自己,”墨姿回答地非常利索:“若堯日在安玉燦的百般糾纏下,與之發生什麽不清不楚的,我相信我和他即使相遇了也不會有後來。”

懂了,攬月低頭繼續看鏡面:“白鹿麟在抽周程穎的……”

話沒說完,就見一道冷光沖出周程穎的天靈蓋襲向白鹿麟。墨姿瞳孔大震:“柏懷,”音未落,站在天坑邊的鐘曉已不見,不過天刑劍仍穩穩插在募運祭石上。

仙帝之力殺來,即便白鹿麟肉身強悍也不敢硬抗,急急躲過要害。淩厲冷芒自右頰掠過,血飛濺連帶着右耳。冷芒不散,以破竹之勢向麒連山天坑,鐘曉迎頭而來。

墨姿放出清辰劍。冷芒進到十丈內,鐘曉右手一握,清辰劍出現在掌中,一記下劈,破冷芒,擡眼見周程穎爬起想去殺重傷的白靈。

劍沒到跟前,白靈空揮一巴掌,就将周程穎扇飛砸在百丈外。聽着虛弱的重咳,鐘曉放開清辰劍,右手一翻,白澤運丹呈于掌心。輕輕一撥,運丹飛向白靈,貼于其頂。

躺在三丈外那只血淋淋的耳,似得到召喚,回歸白靈身。在白澤運丹的滋養下,傷口迅速愈合。不到二十息,白靈的傷就全好了,再次拜謝淩立半空的那位:“白靈慚愧。”

收回白澤運丹,鐘曉示意她起身,一步至周程穎身旁。

攤躺在地上起不來的周程穎,全身經脈盡斷,也就只餘丹田還完好。見到鐘曉,神情激動,鹿眼蒙淚,她想擡起手去夠那片塵不沾的衣擺,卻費盡力氣也僅能勾動小指:“救……救我。”

鐘曉盯着滿臉血污的女子,看盡她的神府。上界西極之地有一深谷,名魂栖。魂栖谷內遍地亂石。亂石之中藏着陰夕,陰夕石其實就是冥元石。

較之冥界的冥元石,魂栖谷裏的陰夕石還富含月華之精。冥元力滋養、壯大陰魂,月華之精的陰元力能驅盡陰魂中殘存的陽力,讓陰魂更加純淨。

周程穎的陰魂比墨姿還純淨,就是得益于魂栖谷的陰夕石。鐘曉淡然笑之,柏懷為她還真費了不少心思,鳳目微斂,兩指一挽凝成一片金色梧桐葉。

見到金色梧桐葉,周程穎猛然大睜雙眼:“天……天刑?”眼睜睜地看那片金光熠熠的梧桐葉飛來,突然間她不怕了,在梧桐葉覆上天靈時,鹿眼中光亮熄滅,兩滴清淚滾落眼眶,恍惚間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不知是誰,嘴卻喚出了名:“柏懷呃……”

沒讓她痛苦太久,魂被剝離後,金色梧桐葉将魂封印。一顆小小的金珠落在鐘曉掌心,一步回到天坑。

募運祭石中心的兩滴金色血液已經泛紫光,但還不夠。鐘曉未去看周遭那些形容枯槁的修士,斂下眼睫用心神喚孟裏。

攬月是絲毫不敢怠慢:“到到,堯日大人您有什麽吩咐?”

“周程穎的陰魂暫交于你管,”鐘曉手中金珠消失不見。攬月爪子裏多了一顆冰涼涼的珠子,忙不疊點頭:“好,吾會管好她。”

一夜後,在募運祭石中心的兩滴血液完全呈紫色後,天刑劍一動深入祭石,祭石立時崩裂。兩滴血液飛起,鐘曉揮袖,血液化成兩束紫幽破空直上,穿過軻來界面入無盡虛空。

四散在麒連山的修士,個個皮包骨,已無人樣。收回天刑劍,将募運祭石歸塵後,鐘曉不在此方停留,瞬移至墨姿身旁,牽起她漫步向南。

尚未離開的白靈,目送二人。

回到桐花仙府,墨姿問:“你動了募運祭石,又剝了周程穎的魂,就不怕打草驚蛇?”

鐘曉搖首:“不會,柏懷行事謹慎,募運祭石這種逆天靈物,他是絕對不會在上打印記。封在周程穎神府裏的那道魂刀,确實是來自他。但驚動魂刀的是白靈,我破魂刀用的也非天刑劍,他感知不到天刑氣息。還有周程穎陰魂尚在,不算死透。”

“你還切斷了軻來與上界聯系的所有法陣,又加強了界面規則。而柏懷留在這一界的分.身為騙白靈早就隕落了。”

“嗯,不過就算知道也沒事,上界有塵微留守,他能逃往的只有兩處。一是無盡虛空,二則是魔族的虛無境。

塵微的九息小界融合了諸天星辰圖和諸天星羅盤,可任意游走無盡虛空和虛無境。柏懷逃不脫,無非就是塵微兩口子要多費點功夫。”

墨姿眨了眨眼睛:“經此一遭,軻來估計要有段時日無人飛升。”

“那也未必,”鐘曉盤坐在地:“滕氏族并未參與造神之事,也不修氣運。雖享受了軻來不正常的強盛氣運,但好在族人敦厚,又常以音律悅人,也算是在修身。軻來運勢變化對他們影響微小,滕家英華百年之內會渡飛升雷劫。”

擠到鐘曉懷裏,墨姿頭枕着他的肩:“我們現在是要回小院子嗎?”

“不了,”鐘曉抱着她:“我們往同越界。”

如她所料,墨姿蹙眉:“那軻來這一片爛攤子?”

“自有能才會出面收拾,”鐘曉輕捏她柔軟的手:“天刑神不能過多幹涉下界事。”因體質與鍛體之法的關系,墨姿身段極為柔軟,思及雙修時的種種,鳳目不禁幽暗,“你之前不是問過我,會不會盡興嗎?”

“啊?”墨姿正想事,轉頭看他,難得露了迷糊。

愛憐地在她唇上嘬了一口,鐘曉笑說:“我現在可以給你答案了。”

墨姿回過神了,立馬纏上他:“現在還不是很盡興,我目前修為太低了,你怕傷着我,總在克制。我能感覺到。”

“不,”鐘曉用鼻尖頂了頂她:“已經很好了,”唇在她嘴上磨了磨,“雖然未來可以更盡興,但當下我十分滿足。你呢,喜歡嗎?”

用力點頭,墨姿直白道:“喜歡,我喜歡極了你在我體內,我包裹着你的感覺。”手爬上他泛紅的耳朵,不禁大樂,“鐘堯日,你害羞了哈哈……”

鐘曉埋首在她懷中悶笑:“夫人,為夫甘拜下風。”

抱着他的頭,墨姿低頭親吻他的金冠:“我想給師祖傳個信。”

聞之了然,鐘曉認同:“軻來大傷,現是一盤散沙,确是無聖庵來此開立山門的最佳時期。不過……”

墨姿蹙眉:“不過為求穩妥,無聖庵最好再拉上一個底蘊深厚的況昷大宗,召集游散在各中千世界的大乘、渡劫修士一同來此。”小千世界的大宗門明面上是只有合體境修士,但一般合體境修士在修至大圓滿時,不想往上界,都會通過破界傳送陣至中千世界。

在中千世界若是有宗門分宗還好,不然勢單總不會快活到哪去。

他的夫人很聰明,鐘曉擡首看她:“一般的宗門,在合體境修士往中千世界時都會發一枚宗令,用以聯系他們,”兩指一挽,凝成一枚破界劍符,“你傳信回去吧,将盒桃山那座破界傳送陣位置告知,正好文水小界就在近日要開啓。”

“好。”

墨姿想無聖庵好,輸靈力入劍符。十息後,劍符飛出桐花仙府,破空而去。

………………

兩百餘年了,小徒弟一直在外未歸,赤霞都憂心,今日又跑去墜零秘地霞亦冰澗嚎哭:“師父啊……您說您徒孫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我讓她出去避風頭,可哪有避風頭避兩百年的……都怪簡一宗……晟華劍尊好狠的心……”

了因師太臉黑沉沉:“好了,別哭了。”

站在一旁的赤寧擡手摸了摸臉,沒眼看師妹。她哭就哭吧,怎總扯上晟華劍尊?晟華劍尊日子不好過,她們師姐妹遭難。都吃了多少虧了,還不記打。

赤霞抿緊嘴,兩眼淚花大仰着臉。

真想一掌把這鬧心的小徒弟拍進冰窟窿裏好好涼一涼,了因頭生疼:“墨姿魂燈明亮,你嚎什麽嚎?”

見天的數落晟華,就好像她能把晟華休了?要休得了,還要這小畜生來提醒她?也不瞧瞧,無聖庵有哪個打得過晟華?

她現在就指望晟華能早日突破合體後期,然後滾去哪個中千世界待着,如此她也能得幾天清靜。

赤霞吸着鼻涕:“師父,我們出去找小墨姿吧?”

“去哪找?”了因都被氣笑了:“你知道那位帶她往哪一界了嗎?”這話才說完,眉頭徒然一緊,化作冰藍疾沖出霞亦冰澗。

一道金色劍符钪一聲插在千丈冰峰上,未等了因輸靈力入內,鎮守庵門的兩合體就到了。

見到來人,了因師太立馬攜兩弟子上前行禮:“石裏老祖、石一老祖。”

白眉石裏在凡世夫君去世後,便剃了度,同無理一般慈眉善目,上前一步:“了因丫丫,看劍符裏如何說?”赤霞小丫那小弟子的來頭,她們也清楚。今日得見破界劍符,她們也是有幸。

“是,”了因向劍符打了一道靈力。聽到熟悉的聲音,赤霞熱淚盈眶,但僅兩息神情就變得凝重。不止她,包括石裏、石一都嚴肅了起來。

清冷的聲音還在繼續:“卞啓西向兩百裏外盒桃山有往軻來界的上古傳送陣……”

在劍符歸虛後,霞亦冰澗一片沉靜。直至空淨趕來,赤霞才開口:“師父,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們無聖庵不能錯過。”

在一方中千世界開立山門,是她們小千世界宗門都有的“妄想”。

什麽機會?空淨看看這個,瞅瞅那個,頓時心收緊,将目光定在最靠譜的赤寧師伯身上。赤寧也未叫她失望,立時把事情告知。

得知詳情後,空淨不做考慮,看向了因師太:“老祖,簡一宗。”

雖不想承認,但赤霞清楚,簡一宗确是無聖庵最好的選擇,且簡一宗在上界還有主宗依靠。

了因點了點頭:“此事宜早不宜遲,你去下發宗令,讓游散在各中千世界的老祖們想法子趕往軻來,我親去簡一宗尋晟華與桑悌。”

“軻來高階修士大傷之事,不要隐瞞其他幾個宗門,”石裏斂目:“渾水最好摸魚,至于能不能摸到魚,就看各家本事。”

“是了,軻來越亂于我們越有利,”空淨拱手退下,瞬閃回上安殿布置大事。

了因也立時趕往簡一宗。簡一宗宗主桑悌是萬萬沒想到有一日他還能見着了因師太親臨卧禪山脈尋夫,笑臉相迎,只未抵近就差點撞上徒然冒出來的某位大劍尊。

見着人了,了因不廢話直接道明來因:“墨姿傳信回庵門,中千世界軻來高階修士大傷,四大家折了三。”

聽到此話,桑悌精神一振。

晟華凝目:“破界傳送陣?”

“有,”了因撥開礙事的丈夫,面對桑悌:“立道天道契約,簡一宗與無聖庵共進退。”

看了一眼不太高興的晟華老祖,桑悌未有遲疑,同意與無聖庵聯盟:“還請了因老祖入簡承殿說話。”

兩個時辰後,了因準備離開。

晟華跟在後:“你不打算去瞧瞧你的衣冠冢?”赤霞那對師徒生來就是克他的,大的會哭會嚎還皮實,小的那位更是了得。惹了禍,一走兩百年,把軻來都捅破天了。

“不去,”了因急着回庵門,怕他胡來,幹脆伸手牽住他:“你跟我走。”反正無聖庵,他常去。

這還差不多,晟華滿意了。

次日,兩家高階修士就聚到瑪安山脈與卧禪山脈之間的百勝山上共商赴軻來占山立宗之事。行為不避忌,很快玄寂宗、坤劍門等等均收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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