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4)
面上看不出來,有的是法子,喬老爺子活這麽大歲數,內宮內宅之事見到的也不少,沉吟片刻喬老爺子将那兩張單子一收,“如今尚早,等你落定之後我會和大舅舅親自去一趟沈府。”…
第二天快到午膳的時候,瑩繡回到了沈府,讓嚴媽媽在屋子裏收拾東西,自己則帶着青碧去了沈夫人的院子,沈夫人此刻正在教導沈瑩慧學繡字,見到她進來了,不溫不火地說了一聲,“回來了?”
“适才剛剛到,大舅母還讓我捎了些東西回來送給母親。”瑩繡從青碧手中拿過那兩個盒子遞給沈夫人,瑩慧很快就把盒子打開來了。
春坊的時候沈家也在邀請之內,不過當時沈夫人正在氣頭上,借病沒有前去,喬夫人讓瑩繡将春坊的手禮帶過來一份,外加一些藥材,“大舅母聽聞母親身子有不适,就讓繡兒帶了一些春天祛寒的藥草回來。”
“有勞喬夫人費心了。”沈夫人看了一眼盒子,讓丫鬟收了下去,蔣家婚事沒有說成,她反而讓沈老爺說了一通的不是,沈夫人看着一臉恬靜地瑩繡心中更是窩火三分,沒有什麽後臺的嫡女也就罷了,喬家是生生動不得了,可有喬家在又能如何,她唐婉就是沈家的主母,她一天還是沈家的人,一天這婚事就由不得自己做主!
“時候不早了,趕了一上午的路你也早些回去用膳休息吧,下午就不用過來了。”
“近日天氣多有變化,母親您也要注意保重身子,那繡兒就先行回去了。”瑩繡淺淺一笑,轉身出了屋子,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自己的這位嫡母開始對她平淡了起來,可當時年幼的她怎麽會發覺。
走過了回廊瑩繡站定在另一院落前,“青碧,去準備一些安胎的東西,我要去恭喜一下孔姨娘。”
孔姨娘是沈夫人懷有第二胎的時候給沈鶴業提的丫鬟,不過六年過去她的肚子一直沒什麽動靜,沈鶴業并不好色,每個月去往兩個姨娘屋子裏的日子寥寥可數,沈夫人安排的日子也極有技巧,可就是因為瑩繡婚事的事情,沈鶴業和唐氏争吵一氣之下去了孔姨娘屋子裏,一月之後那屋子就傳了喜訊出來。
瑩繡站在回廊中等着青碧回來,前世孔姨娘也有身孕,不過是在沈夫人再次懷孕之後,那孩子也沒有保住,瑩繡希望這孩子能夠平安生下來,就當是給她們一個依靠,也好過在這沈府之中寂寥一生。
青碧很快就回來了,懷裏是瑩繡讓她準備的一些普通的安胎藥材,孔姨娘的香荷院裏服侍的沒幾個,瑩繡一路走過去只瞧見院子裏有一個在掃地的婆子,那婆子一看她進來,忙給她讓了路,瑩繡腳踩在還未掃幹淨的落葉上,慢慢地踏上了那臺階。
這樣的院子無形中給了她幾分熟悉感,還沒走進屋子,裏面的丫鬟聽到了動靜便走了出來,一看是瑩繡,本來有些不耐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大…大小姐,您怎麽回來這。”
“香荷院裏就你一個伺候的丫鬟?其他人呢?”人善被人欺,府裏多的是爬高踩低的丫鬟婆子,瑩繡沉着臉看着那丫鬟,“你們就是這麽伺候主子的!”
“大小姐,我這就去叫她們回來。”那丫鬟一看瑩繡發了怒,趕緊從她身邊溜了出去,經由她身邊的時候,瑩繡清楚的聞到了一股柑橘的清香味,再看地上那不小心滾落的柑橘,青碧彎腰将它撿了起來。
還是挑剩下的東西。
瑩繡繞過了屏風走到屋子裏,孔姨娘正坐在卧榻上低頭繡着帕子,屋子裏裝飾極為的樸素,“大小姐,您怎麽會過來,小紅,快去沏些熱茶過來,小紅。”喊了幾聲外屋子都沒有回應,孔姨娘臉上閃過一抹尴尬,手足無措地放下手中的繡活要親自下榻去被瑩繡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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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說的小紅是不是剛剛出去的那位?”瑩繡目光落在她依舊平坦的肚子上,放緩了聲調道,“姨娘已經是有身孕了人了,凡事還是莫要親力親為的好。”
“多謝大小姐關心,我平時也做習慣了,有人服侍反而不太舒服。”孔姨娘長的很秀氣,性子也較為本分,否則也不會一拖六年到了今日才會有身孕。
“姨娘這麽想就不對了。”瑩繡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你現在是懷着身子的人,就算不為你自己着想,你也要為肚子裏的孩子想想。”
孔姨娘錯愕地看着忽然變臉地瑩繡,雙手下意識地捂向小腹,這個孩子來的這麽忽然是她想都沒有想到過的,老爺知道後的開心,夫人的冷淡,以及衛姨娘不明意味的恭喜,直到大小姐的出現,生活好像變的不那麽平靜了。
“姨娘是聰明人,應該懂我的意思。”瑩繡瞧見她臉上神情的變化,手指輕輕地撫着桌子上錦盒的邊緣,微低地頭瞧不見臉上的表情…
☆、姐妹
孔姨娘身子一顫,眼底聚起一絲不忍,在這香荷院中,若是個男孩必定不能養在自己的名下,若是個女孩,像她這樣的姨娘,如何給的了好的日子。
屏風前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幾個丫鬟,帶頭的就是那個小紅,戰戰兢兢地立在那裏不敢說話,瑩繡接過青碧遞來的杯子,掀開蓋子輕輕吹了吹,孔姨娘從自己的意識裏回過神來,擡起頭看着并排站着幾個丫鬟,竟沒有一個是讓她覺得可以親信的。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我們沈府規矩不嚴,一個院子裏竟然只看的見掃院子的婆子,半個人影都沒有,你們就是這麽伺候主子伺候沈家的小姐少爺的?”瑩繡将重點牽扯到孔姨娘肚子裏的孩子,不論男女生出來就是半個主子,若是個姑娘出嫁前還是會挂到沈夫人名下,孩子有什麽閃失,她們都難辭其咎。
小紅她們皆跪了下來,連稱不是,連孔姨娘自己都看得出來,求饒的表情是多麽的不誠懇,更何況瑩繡了,只是她不再說話,只是淡淡瞥了孔姨娘一眼,自己院子的事情自己處理,今日不立威,難道等肚子大的動不了了,或者是根本沒有大起來的機會再去責怪麽。
孔姨娘心裏掙紮的很,她照樣是從丫鬟起來的,從小都是過着苦日子,被賣進沈府還算是運氣不錯,原本以為就這麽一輩子過去也就算了,沒想到被沈夫人選中了做了妾侍,沈夫人的告誡她時刻記在心裏,那就乖乖呆在這個院子裏,丫鬟不聽話沒關系,她本來就是個奴婢的出生,什麽都能夠自己來,沈夫人也沒有怎麽克扣自己的月度。
只是這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沈老爺不按常理的來了香荷院,自己一直如期而至的癸水晚了,一個月過去才敢偷偷叫了大夫來請脈,結果有了身孕,大小姐說的沒錯,就算不為她自己着想也應該為肚子裏的孩子想想,難道讓孩子跟着不受寵的她讓下人欺負了不成?
想到這裏,孔姨娘的眼神堅定了起來,瑩繡小口地抿着茶,悠悠地看着她們。
這頭孔姨娘正尋思着怎麽說話來懲戒這些不聽話很久了的下人,那頭沈瑩惠的海棠院裏卻傳來一陣摔東西的聲音,沈瑩惠滿臉的妒意将桌子上能摔的東西全部摔到了地上,奶娘周媽媽手中拿着她剛才要摔的小香爐在一旁勸道,“我的姑奶奶喲,你可別摔疼了手了,怎麽了這是。”
瑩惠瞪了她一眼,伸手拿起那桌子上的茶杯砸在了地上,幾個侍奉的丫鬟都躲到了屏風後,誰都不敢上前來惹,周媽媽小心的将那香爐拿到身後遞給一個丫鬟,看着瑩惠要去扯床上的羅帳,急忙上前攔住了她,“小祖宗喲,怎麽了這是,好好的從夫人那回來發這麽大脾氣。”
瑩惠一甩周媽媽的手負氣地坐在了床上,腳踢着地上的碎瓷片,蠻橫地說道,“到底誰是他親姐姐了,我都向他讨多少回了一直不肯,如今倒是好了,轉手送給了那個院子裏的,還說是禮尚往來,娘還說什麽姐姐知書達理,我就蠻橫無理了是不是,氣死我了!”瑩惠說着又來了力氣,看着那羅帳前吊着的墜子礙眼的很,伸手就是一扯,整個羅帳被扯下了大半,将她罩在了裏面。
“你們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來幫小姐。”周媽媽喊着那幾個躲遠的丫鬟,趕緊幫她将羅帳拉開,羅帳的細孔勾到了她的發釵,将她的一縷頭發也給帶了出來,瑩惠吃痛的喊了一聲,伸手就給了那丫鬟一巴掌,“你想疼死我啊!”
那丫鬟疼的含着淚卻半句話都不敢說,幫她将羅帳拿了下來,捂着臉正要退下,瑩惠越發的看地來氣,伸腿給了她一腳,那丫鬟站不穩就倒在了地上,一手按在了那碎瓷片上面,頓時出了血。
“好了小姐,這你就是少爺最親的姐姐了,少爺怎麽會把東西送過去了,這就算是送過去了啊,也就是做做臉面,畢竟那還是沈家的大小姐。”周媽媽示意那丫鬟下去,自己則拍着瑩惠的背給她順氣,不過八歲的孩子,脾氣倒是大的很,稍有不順心這摔東西是常有的,像今天這樣發這麽大脾氣周媽媽也是頭一回遇到。
“什麽做做臉面,那珍珠是大伯去南海帶回來的,就那麽頂好的幾顆讓他要去了,我讨了多少回想做個簪子他都不肯。”瑩惠氣地将頭上的釵子都拔了下來扔在了梳妝臺上,周媽媽對她這脾氣也頗為頭疼,這不是公主卻生了個公主脾氣,将來嫁了人在夫家可怎麽是好,“這小姐是聽誰說的少爺把珍珠送去給了大小姐。”
“我怎麽聽說,自然有人會說,這底下長嘴巴的人多了去了。”
“那可不是少爺親口說的,肯定是有人沒安好心,想要離間少爺和小姐,所以才想了這個法子。”周媽媽說的極為的篤定,瑩惠一愣,随即細想了一下她的話即刻否定了,“不可能,我才是他的親姐姐,這有什麽好離間的!”
“小姐啊,就是因為您是少爺的親姐姐,可有些人她不是啊。”瑩惠眯着眼看着周媽媽有些不相信,周媽媽嘆了一口氣,“小姐啊,将來少爺繼承了沈府,您出嫁之後的娘家都是沈府,若是您和少爺關系不好了,您這娘家就不順心了。”
這麽一說瑩惠就懂了,初始的脾氣降了下來,陰暗面卻瞬間滾了上來,沒等周媽媽再勸上兩句,拔腿就往門口走去,攔都攔不及...
這邊瑩繡聽着孔姨娘的教訓竟然生出了幾分困意來,看來這也不是一日兩日能夠促成的,瑩繡的目的不是為了讓她們誠服孔姨娘,而是讓她們知道,這肚子裏的孩子就是她們飛黃騰達的機會,要麽繼續在這冷清的院子裏做一個永遠沒出息的丫鬟,要麽讓孔姨娘好好生下這胎,她們跟着有希望。
做丫鬟也要有做丫鬟的志氣,主子給力了她們才能夠頭擡的高,至于孔姨娘,瑩繡嘆了一口氣,只能徐徐而至。
孔姨娘訓了一半看了瑩繡一眼,見她神情平靜地看不出什麽異樣,自己喝了一口茶又說了起來,門口的青碧忽然走了進來,對着瑩繡耳邊說了些話,瑩繡放下手中的杯子笑着和孔姨娘說道,“今天才剛回來,還有很多東西沒收拾,怕是不知道放那裏,我回去指點一下,孫姨娘你好好休息,別太累着了,刺繡的活就交給她們做好了,免得傷了神。”
孔姨娘見她要走,下床正要送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指着小紅道,“還愣着做什麽,送大小姐出去。”
走在前面的瑩繡臉上終于露出一抹笑,還算可以□。
回到了芸書院,剛進院子門口就聽到瑩惠的聲音和抱琴不客氣的反駁聲,等她走到了門口看到瑩惠站在門口要進屋子去,抱琴則不讓她進去,“二小姐,屋子裏亂的很,還沒收拾妥當呢,大小姐很快就回來了,您要是不介意就去隔壁休息一會。”
“我才不要去隔壁,我就要在這屋子裏等她,你們這群嘴碎的丫頭,說不定就是你們在外面亂說的,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巴。”瑩惠說着就要上前去打抱琴,周媽媽趕緊拉住了她,心中悔恨自己做什麽要用那種話來圓,這不這位驕橫的二小姐氣不過有人離間自己和弟弟,前來興師問罪了!
“抱琴,去準備些吃的過來,瑩惠,老遠就聽到你說要找我,咱們進去說。”瑩繡見抱琴踱着腳不願意,示意紫煙拉着她一塊過去,屋子裏的東西嚴媽媽都讓人收拾幹淨了,瑩惠一跟進去瞧見幹幹淨淨地更覺得她們騙人,“沈瑩繡你可要管好你下人的嘴巴,別到處宣揚祺志送了你珍珠來離間我們姐弟兩個,我才是他的親姐姐。”
瑩繡看着這眼前小潑婦一樣的瑩惠,臉色也沉凝了下來,呵斥道,“瑩惠,我是你姐姐,母親教導你要這麽直呼我的名諱的?”
瑩惠愣了愣,紅着臉還要說,被瑩繡直接打斷了去,“還有,誰告訴你我院子裏的丫鬟在外面胡說八道離間你和祺志的關系了,叫那個和你說這是的人到這裏來,我倒要聽聽看是怎麽宣揚的。”
“不止一個人,好多人都這麽在傳,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不是自己的屋子,瑩惠拿着手中的杯子正要摔下去,手就頓在了半空中。
“那就讓那些說的人都過來,青碧,帶二小姐去沈府轉轉,究竟是誰說了這些,讓她指出來都帶過來。”是她讓紫煙親自去送了東西給祺志,又是紫煙親手拿回來那珍珠的,這屋子裏只有幾個人知道小少爺把這珍珠送給了她,瑩繡的院子喬媽媽一向管的嚴厲,對于那亂說話的懲罰也相當厲害,不過也不是沒有亂說的可能性。
瑩繡看着瑩惠臉色變的蒼白難看,不打算給她多一些臉面。應當是懂事了的年紀,這麽不顧形象地沖到她院子裏來,毫無禮數可言,開口閉口就是這種話,這脾氣這教養委實讓人擔心,前世就是瑩惠這驕橫的脾氣,讓她在夫家受了不少的排擠,驕橫有時候是一種對男人的吸引,驕橫過了頭就只能剩下厭惡了。
“哼,你這麽信誓旦旦地讓我去找,肯定事先都封了口,我能問到什麽!”瑩惠犟着嘴不肯認輸,瑩繡笑了,拿起抱琴端上來的糕點放入口中,将碟子推到她面前,“我事先也不知道你會過來找我,如何事先封口,若是封了口,你又如何聽說的到這件事呢?”
作者有話要說:o(╯□╰)o,涼子素這麽勤奮的日更,乃們不能霸王我!!!!
☆、夜魅
"你..."瑩惠被說地接不下話,胸口上下起伏的厲害,仿佛是受了多大的氣,她也是個倔強的,這樣都不肯低頭說是自己聽錯了魯莽了,沈夫人給予的寵愛讓她養成了予取予求的性子,而瑩繡過去都是對她避之不及,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整個碰壁到如此難堪。
"那珍珠是祺志自己珍藏的寶貝,讓人多看兩眼都不肯,怎麽可能會送到我這裏呢,我看你是聽錯了,底下哪有丫鬟會這麽胡說。"瑩繡淡淡地瞥了周媽媽一眼,周媽媽則拉着瑩惠就說道,"小少爺一向是和您最親近的,這全府的人都知道,小姐肯定是聽錯了。"
瑩惠不傻,知道這是她在給自己臺階下,無憑無據怎麽說一定是芸書院傳出去的話,說什麽離間不過都是猜測罷了,瑩繡見她抿緊着嘴巴沉着臉不肯再說,從櫃子裏拿下一個盒子遞給她,"這是去喬府帶回來的,本來是要差人送過去的,你這會過來倒是省了她們一趟跑。"
周媽媽趕緊接過了那盒子,瑩惠黑着臉瞥了一眼那盒子,也沒說要不要,直接轉身出了屋子,周媽媽趕緊跟了上去。
待到她們走遠,抱琴這才開口說話,瑩繡笑着捏了一把她的臉,"怎麽,憋壞了?"
"小姐,那可是表小姐送您的東西,就這麽送給她了她還不說謝謝,還直呼小姐您的名諱。"
"你還說呢,你也越來越沒規矩了,要稱呼她二小姐,表姐的東西又不止這幾樣,那一件送過去她是摔也好,踩也好,總是讓她舒坦一些,明天夫人問起來了,你可別像現在這個口氣!"
抱琴偷偷吐了吐舌頭跑了出去,青碧走了進來,瑩繡讓她把那抱琴藏好的盒子拿了出來,那兩個價值不菲的珍珠如今成了燙手山芋了。
青碧見她神情有些無奈,小心建議道,"要不退回去給小少爺吧。"
瑩繡合上那蓋子笑道,"怎麽退,說我不喜歡還是不夠好,祺志對我是親近但是他的脾氣也不小,否則瑩惠一直要怎麽都不給,你若是推回去給他,指不定他跑過來要問我為什麽不要這個。"
"那小少爺就不會和二小姐說這珍珠送給您了?"青碧将那盒子重新找了個地放起來回頭問她,"他不會,明知道自己姐姐是個什麽樣的性子,他不會給我惹麻煩的。"瑩繡從卧榻上站了起來走到院子裏,紫煙正帶着香菱将食盒拿了過來,她這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用飯了。
果真晚上的時候沈夫人便差人讓她過去了,為的就是下午的事情,沈夫人看着坐在下方的瑩繡,神情複雜的很,女兒什麽性子她最清楚,易被激怒,性子直接,不會繞彎子。
沈祺志坐的有些不耐煩了,向着沈夫人說道,"母親,我還要去學字呢,若是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不行,你還沒把那大伯送你的珍珠給我呢,我那簪子上恰好缺着,今天當着娘的面你說說,你拿着又沒用,為什麽不給我。"瑩惠忙攔住了他,開口就是問他要那珍珠。
瑩繡手中拿着帕子微微一擡眼看着他們,沈祺志甩了她一下反問道,"為何我現在用不着就要送給你。"
"娘啊你看他說的!"瑩慧被他氣的只能向沈夫人撒嬌,"惠兒是真喜歡那珍珠,還做好了那簪子的托,娘您幫我和弟弟說說,把那珍珠轉贈給惠兒吧。"
"祺志啊,既然你姐姐喜歡,你就把這送給她罷。"沈夫人看了坐着一聲不吭的瑩繡,對懷裏這個五谷不知的女兒也有些頭疼,沈祺志不依,直接回了她們一句,"誰說我用不着,将來我就要把這個留給我的妻子,姐姐若是真喜歡這珍珠,我那還有一些随你去選。"
"娘啊,我就要大伯送的那一對。"瑩慧見撒嬌不成拉着沈夫人耍起了無賴,這也只有親生的母親才能夠這麽放肆的撒嬌,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她就越是念想,沈夫人被鬧的有些頭疼,臉色就有些不愉,"好了,這又不是什麽稀奇的東西,娘那裏也有,回頭讓人給你送過去。"
确實不是什麽稀奇的東西,争的也就是那口氣罷了,瑩慧打心眼裏覺得那珠子如今已經落在了瑩繡手中,沈祺志越是拿不出來,她心中的懷疑就越真實,但是下午的事情已經在沈夫人這裏挨了一頓教訓,瑩慧不敢造次,只能恨恨地瞪了瑩繡一眼。
瑩繡感受到她的目光,擡起頭朝着她微微一笑,"我那也有幾對上好的珠子,若是妹妹喜歡,我讓青碧給你送過去。"
沈夫人勸了瑩慧幾句就讓她回去了,留下瑩繡又問了會話,本就是不親近的母女關系,瑩繡作為沈家嫡出的大小姐,規規矩矩沒什麽錯處,就連下午說的那一些話,沈夫人也只能當做是姐姐對妹妹無理的教訓。
瑩繡回到了芸書院站在窗臺上不知在想什麽,抱琴端着一盆熱水走了進來,"小姐,酉時已過,是該休息了。"
抱琴幫她撩起裙擺,脫去了襪子,瑩繡擡腳放入盆子中,抱琴拿着毛巾幫她擦着腳,小聲道,"夫人只心疼二小姐一個,落水和蔣家的事都只字不提,根本不關心小姐心裏頭難不難受。"
瑩繡聽着她替自己抱不平,嘴角揚起一抹笑意,調皮地捏了一把抱琴頭上的發髻,"她若是關心我了,我還會亂想,這樣不是挺好的,她也不必裝,我也不必奉承。"
抱琴有些不明白,幫她擦幹了腳之後攤好了床看着她睡下了才關上門去外面守着,青碧見她出來将手中的燈遞給她輕聲道,"今天我值夜好了,你去院子裏看一圈早點回去歇息。"
"那我去廚房看看紫煙熱好了吃的沒,等會給你送些過來。"抱琴也不推脫,提起燈籠在院子周圍看了一圈,去了廚房…
南陽侯府中,齊颢銘住的汀楓院燈火尚未滅去,主屋內齊颢銘坐在床榻前,露出雙腿,身前一個男子屈膝蹲着,手中拿着一個小榔頭樣的器具在他膝蓋上輕輕敲了幾下,擡頭間眉宇和齊颢銘有幾分相似。
"比上回好多了,春日多雨,避免風濕別去外面走動,多曬曬太陽。"齊忠洲将榔頭放回到盒子裏,幫他把褲腿拉了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裏透着一股爽朗,"此去天山收獲頗多,假以時日四叔一定能夠醫好你的腿。"
"還請四叔先別告知父親,免得他又失望了。"齊颢銘看着自己這一雙尚無知覺的腿,心中也隐隐透着些希望,随即想到了什麽,又說道,"若是有人問起,就說依舊老樣子吧。"
齊忠洲點點頭,嘆了一口氣,這整個南陽侯府最為安寧的地方,卻也是小心翼翼着。屋外月色正好,齊颢銘讓身後的護衛将自己推到了院子裏,空曠的院子裏擡頭便能見到皎潔的月光,遙遠清透地挂在雲端,齊忠洲跟着走了出來,他是老侯爺老來得子,只大了齊颢銘三歲,齊颢銘從小就很聰明,聰明的老侯爺當時都很喜歡。
只可惜齊颢銘六歲那年不小心墜入湖中,救起來的時候已經性命垂危,好不容易拉回了這條命,數日高燒不退又導致大腿以下失去了知覺,十年過去依舊也沒站起來過,即便大哥和父親都懷疑過,可都只能證明那是丫鬟疏忽。
“卓夜,幫我去把那琴拿出來。”齊颢銘望了一會月色,開口讓身後的護衛去屋子裏将琴拿了出來,這就是當日游湖的時候要瑩繡彈的那把琴,月光下琴弦間泛着一絲銀光,齊颢銘将其架在輪椅上,伸手撥弄了一下琴弦。
“叮”一聲清脆的音聲響起,齊颢銘低着頭,長而微卷的睫毛下,清澈地雙眼直盯着那如銀絲般的琴弦,微眯起眼睛,雙手撫摸過琴弦。
一曲流暢的曲調在汀楓院裏響起,飄散開在了侯府寂靜的夜空裏...
沈府內已入深夜,青碧覺得有些冷,貼耳聽了一下瑩繡屋子裏的聲音,轉身回了自己屋子拿了衣服披着走了出來,還沒走到瑩繡的屋子,附近便傳來一陣嘤嘤地哭聲,青碧後背徒然升起一股冷意,四周張望了一下,沒有人經過。
哭聲斷斷續續随着風聲夾雜着一股陰森感,好似是從外圍牆那傳來的,青碧拉緊了身上的衣服走回瑩繡的屋子前,那哭聲還遠遠地傳過來,青碧點了個燈籠拿在手中,壯着膽子走到了芸書院的門口,叫醒了守門的媽媽輕聲問,“有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哭。”
看門的媽媽還有些迷糊,看清楚的眼前的人之後有幾分含糊地說道,“原來是青碧姑娘,哪有什麽聲音,夜裏風大吹的。”
“不對你再仔細聽聽,這哪裏是風聲了。”那媽媽見青碧一臉的嚴肅,豎起耳朵也聽了起來,一陣高高低低地啜泣聲順着風吹傳了過來,不響卻十分的清晰。
看門的李媽媽瞬間就清醒過來了,神情浮現幾抹懼意,話都有些說不順,“青...青碧姑娘,這大半夜的誰不睡覺躲着哭呢,這着實有些吓人。”
李媽媽沒将那已經到了嘴邊的字給說出來,身子還往她那邊掖了掖。
青碧好笑地看着李媽媽偌大的身子還要往她這邊靠,“又沒做什麽虧心事,咱們過去瞧瞧吧,若是吵醒了小姐就不好了。”
李媽媽身子一震,哪個府裏頭沒點不幹不淨的事,她可是個矜矜業業地看門媽媽,從沒做過什麽壞事啊。
“這,要不青碧姑娘您帶個頭,我塊頭大,在後面給您頂着!”青碧看着她嘴巴都有些哆嗦,将燈籠一提出了院子,深夜的沈府裏寂靜一片,月光在石子小徑裏撒下了一片的明亮,青碧提着燈籠往那聲音的來源走去,很快就走到了芸書院外的一個花壇邊。
哭聲越來越近,青碧忽然覺得身後有什麽拉着自己,回頭一看,李媽媽正扯着自己的腰帶朝着她尴尬地笑了笑,很快地松開了手。
花壇邊假山陰影處傳來不間斷的哭聲,青碧往前走了幾步,隐隐約約看到一個身影團縮在那陰暗處,青碧将那燈籠往前一伸,身後的李媽媽尖聲一叫,人就這麽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暈過去了。
☆、妙人
燈籠的光照亮了半邊假山的陰影,露出一張滿是淚痕的臉,側對着青碧的那半邊臉頰還是青腫一片,連着眼睛那都紅腫地吓人,再加上那陰凄凄地眼神,李媽媽就被這給吓暈過去了。
"你是哪個院子的丫頭,大半夜的躲這哭什麽?"青碧嘆了一口氣,白長這麽大個身軀了,她還沒叫什麽就先給暈過去了,那假山後的身影又團縮了幾分,被光亮照的難受,幹脆将頭埋在了腿間蹲着啜泣。
青碧看了一眼她的衣服,倒是覺得有幾分眼熟,見她不出來,假意威脅道,"你若是再不出來,我可喊人過來了。"
"別...青碧姐姐,我怕吓到你,你把那燈籠挪開行不行。"青碧聽着那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将燈籠放在了身後的地上,那人才從假山後扶着那石塊站了起來。
若剛才是整張臉對着青碧,青碧也會被吓一跳,雙頰上都青腫着還有着巴掌印子,再加上頭發披散着站在那,委實恐怖。
"怎麽傷成這樣?"青碧抓起她的手正要問,那丫鬟吃痛地喊了一聲,青碧拿起她的手一看,那手掌間還纏着紗布,透着隐隐地血跡。
"你是哪個院子的,誰把你打成這樣的?"青碧的聲音不自覺的提高了起來,誰這麽狠心對一個十來歲的丫鬟下手如此重,這臉上的傷口豈止是幾個巴掌造成的。
"青碧姐姐我沒事,過幾天就好了,不礙事的。"那丫鬟将手抽了回去,使勁地往袖子裏面藏,青碧一把拉過了她的手将那薄薄地袖子往上一拉,就着月光之下看到手臂上滿是掐痕。
青碧倒抽了一口氣,擡頭看着她還滿是抱歉的臉,心中直泛着疼,聲音也跟着柔了下來,"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個院子的?"
那丫鬟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垂着頭說,"我叫雲巧,我在海棠院當值。"...
豎日,瑩繡起來用過早膳之後正欲坐下來繡字,青碧走了進來,放了下手中的盤子在她身旁站了一會,看着她低頭繡着字半響才開口道,"小姐,青碧鬥膽想讓您幫個忙。"
瑩繡将針戳在了錦布上,擡起頭看着她,"見你一早上心神不寧的,出了什麽事了?"
青碧猶豫了一下還是将昨晚遇到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向她懇求道,"小姐,您可不可以将她要過來。"
"你也說了那是海棠院的人,咱們院子裏也不缺人,就算是缺了也不能問海棠院那邊要人不是?"瑩繡對這個妹妹又有了新的認識,如此洩憤在一個丫鬟身上,她才不過八歲啊。
"可這樣下去雲巧會被二小姐給打死的,小姐您是沒看到昨晚那個樣子,把看門的李媽媽都給吓暈過去了。"瑩繡重新拔了針低頭繡起了字,青碧後來将雲巧給送了回去,回來的時候腦海裏一直揮之不去這個事情,見瑩繡并無異色,又開口求了幾聲。
"青碧,我知道你心善,可你也要記住,今天我問瑩惠讨來了雲巧,明日海棠院又有別的丫鬟受了罰挨了打來哭了,我是不是得把她院子裏的丫鬟統統都讨來了不成。"瑩繡伸手按了按那沒繡好的一針,抽了線繼續繡着,"這海棠院的月銀出的都比其他院子的高,你以為是什麽原因,二小姐的脾氣你也看到了,豈是我們幫一個雲巧就會好的。"
瑩繡見青碧不說話了,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心軟的丫頭,盡管贊同自己的話臉上還是不忍,就像當初她不忍心一樣。
她只是想要告訴青碧,今天你心善幫了他們,他日未必她會記得你的好,人心難測,抱着大把的善心和不忍只能活地像她上輩子那樣,有時候該狠心了,就得狠心一些。
可這話看着青碧尚且還有些稚嫩的臉,瑩繡終究還是說不出口,招了招手讓她過來,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兩句,青碧會心的點點頭,轉身出了屋子。
她不可能把那丫鬟讨過來,不過可以讓她在海棠院裏少受罪些,瑩惠讨厭她什麽,那就讓她丫鬟得罪瑩繡什麽,瑩惠反而會覺得高興。她一高興,那丫鬟就會好過一些。
午憩過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