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回雍都這一路上, 暴雨始終未停。
和來時的熱鬧景象不同,回程船上氣氛極為沉悶。
皇帝整天待在船艙裏不出門,房間裏的熏香味道, 嗅一口便能将叫人咳上好半日。
文清辭一天裏的小半時間,都待在皇帝身邊。
古代帝王總是一邊尋求長生, 一邊修造陵墓。
文清辭發現謝钊臨每日除了處理政事外,最喜歡做的,就是反反複複地看他百年之後埋骨地辰陵的修建圖紙。
這些圖紙, 足足一箱之多。
辰陵與運河同在天初元年修建,如今已是天初二十六年,辰陵還在繼續建着。
由此可見, 它應當是本朝立朝以來, 最為浩大的一場工程。
船艙內并沒有開窗,哪怕是白天, 光線都昏暗得不像話。
皇帝斜倚在床榻上, 看着手中的圖紙。
過了一會,賢公公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來,将一杯甜羹放在了榻邊的小幾上。
他正想退回去, 卻見原本在看圖紙的皇帝忽然擡頭, 皺眉朝這裏望了過來。
“……你怎得突然如此老态?”
一邊寫醫案的文清辭不由緩緩擡頭。
皇帝今天怎麽有閑情逸致和賢公公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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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監似乎也沒有想到皇帝會忽然這樣問。
就在他醞釀着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皇帝放下了手中的圖紙, 站起身問賢公公:“瑜昭呢?他去哪裏了?”
瑜昭?
聽到這個名字,文清辭徹底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上次皇帝半夢半醒間念的名字就是這個!
就在文清辭疑惑“瑜昭”究竟是誰的時候, 卻見剛才還笑着的賢公公臉色忽然變得非常難看。
他放下手上的東西, 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頓了好半晌才說:“他……他已經故去, 多年了……”
“故去了?”皇帝的聲音忽然提高, 他轉身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賢公公, “他是怎麽故去的?”
“是……已經,故去多年了,”
在文清辭的印象中,賢公公的情商一向很高,遇到什麽問題都能游刃有餘地應對。
回皇帝一句話,當然也是如此。
但是今天,賢公公卻只一個勁地磕頭,半個字也不多說。
而皇帝忽然說賢公公“老态”,又提起這個故去多年的人,八成是精神問題又加重了一點,甚至就連記憶都變得混亂。
房間裏的熏香氣味更盛,一下下的磕頭聲,在皇帝聽來無比刺耳。
“走走,都走!”沉默幾秒,皇帝忽然再一次暴躁了起來,“全都出去,讓朕一個人在這裏待着——”
“是,陛下。”賢公公如蒙大赦,忙看了文清辭一眼,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今日雨仍未停。
出門後兩人先在屋檐下停了片刻。
接着雨聲遮擋,文清辭終于忍不住問出了那個問題。
“請問賢公公,您可知方才陛下找的那位‘瑜昭’究竟是誰?”
聽到這個名字,賢公公立刻緊張了起來。
他本能地四處張望了一下,接着終于轉過身壓低了聲音對文清辭說:“文太醫記得,未來切莫再提起這個名字,尤其是在陛下身邊。”
文清辭緩緩點頭。
賢公公終于輕聲對他說:“……寧瑜昭,就是前朝哀帝的名字。”
說完表情立刻恢複如昨,他從一邊的小太監手中接過雨傘,與文清辭輕輕點了點頭,便離開了這裏。
就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文清辭:“……”
等等,“瑜昭”就是哀帝?
霎時間,第一次聽到皇帝提起和這個名字時的記憶,便湧上了文清辭的心頭。
彼時出現在皇帝臉上的,是無法忽視的恐懼。
據文清辭所知,皇帝年輕的時候,與哀帝的關系應當不錯才是。
可是為什麽提起這個名字,他會恐懼呢?
如果放在別人身上,文清辭或許找不到答案。
但是現在,他印象裏的謝钊臨,早已經坐實了“心狠手辣”這四個字。
這幾件事結合起來便能猜到,他八成又是做了什麽不可告人的虧心事。
帝王狠心固然沒有錯,但是“狠心”與“虧心”卻向來都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南巡的船只回到了雍都。
下了好幾日雨的天,也終于在這個時候放了晴。
熟悉的街景,從車窗外掠過。
受到北地的戰事影響,雍都的街道上都冷清了不少。
坐上馬車後,看到外面熟悉的風景,文清辭的心中的打算,逐漸清晰了起來……
為了防止意外發生,自己至少要在太殊宮待到宮變那日。
而在此期間,最重要的事就是查清楚原主和皇帝之間,究竟有什麽舊仇。
他想到了一個地方——
雍都那家與神醫谷有聯系的醫館。
初夏出發,待南巡結束回到太殊宮,卻已是盛夏之末。
雨停之後空氣中四處透着燥熱之氣。
池塘裏的蓮花,也被暑氣蒸得蔫了下來。
謝不逢在身邊的時候,文清辭沒有感覺,但等太醫署這座小院只剩下他一個人,文清辭終于察覺到,這裏處處都是少年生活過的痕跡。
文清辭猶豫了一下,最終什麽都沒有收拾,将它按照原樣保存了下來。
并小心翼翼地将那個毛皮暖手筒,放到了衣櫃最上方。
為了方便與宮外的人聯系,保證自己的跑路計劃萬無一失。
這一趟回雍都後,他不再和之前一樣,每天都住在太醫署裏,而是拿出小半時間住回了宮外的府邸。
幾日後,文清辭在雍都采買的棉衣,與他之前準備好的藥品一起被送去了北地。
賢公公辦事的确隐蔽,自始至終皇帝都沒有察覺出一絲半點的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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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原、永開、興湖三鎮位于衛朝領土最北端,不過從雍都過去,騎快馬晝夜不息一日便能到。
那幾座城鎮周圍半是戈壁半是草原,晝夜溫差非常大,哪怕一年中最熱的盛夏,清晨的氣溫也只有不到十度。
按照皇帝的授意,謝不逢被直接帶到了離被北狄占領的長原鎮最近的駐地。
他們不但要直面北狄的随時可能發動的進攻,日日活在危險之中。
且生活條件,也異常艱苦。
謝不逢是戌時到達駐地的。
彼時太陽已經慢慢西沉,駐地的氣溫也一點點低了下來。
“殿下請先在這裏等候,稍等便會有人前來接應您。”信使翻身下馬,朝謝不逢行了一個禮。
從殷川大運河到長原鎮這一路并不好走。
他們原本以為謝不逢堅持不下來,可沒有想到,少年這一路不但一聲不吭、從不抱怨,甚至直到現在,身上都沒有幾分疲态。
這一路暴雨,又過山川,氣候複雜多樣。
少年似乎對天氣變化格外了解,他們按照謝不逢的指揮走走停停,既沒有遇到危險,又沒有耽誤時間。
想到這裏,和謝不逢走了一路的信使,便不由對這位皇子,多了幾分敬佩。
“好。”謝不逢也下馬,眯着眼睛朝着遠處看去。
寬闊無邊的草原上,有溪流蛇行而過。
繞過這條河,對面便是被北狄攻占裏的長原鎮了……
按照謝不逢這一路上聽到的,在他們來到這裏之前,衛朝的軍隊已經與北狄打了幾仗。
但是雙方都沒有用盡全力,說是試探或許更為恰當。
信使去了軍帳中,可過了半晌,都沒人出來看謝不逢一眼。
按來說皇帝這次最大的軍令就是将謝不逢送到這裏來,不過一會兒就該有人出來和謝不逢交接,正式将他帶到軍中才對。
但是少年在這裏等待時間卻格外長。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太陽一點一點地沉到了草原的另外一邊。
軍帳上的炊煙升起又落下,營地裏也慢慢靜下來。
氣溫一點一點降低。
謝不逢等待的地方在營地之外,草原之上四周毫無遮攔,一陣風吹來便是刺骨的寒意。
少年耳邊陰風怒號,氣氛着實有些恐怖。
他轉身輕輕摸了摸這匹配自己一路北上的戰馬,接着緩緩地笑了起來。
琥珀色的眼眸裏,滿是輕蔑與不屑。
不難看出,駐地的軍官,正打算給謝不逢一個下馬威。
——這一路都在下暴雨,他們雖然沒有耽誤軍命,但是到達的時間,還是比原定的晚了大半日。
今天上午天晴之後,他們不敢休息,一路沒停地奔向了長原。
因此随身攜帶的水還有幹糧,早就已經消耗了個幹幹淨淨。
任誰都該饑腸辘辘。
饑餓、口渴、寒冷、孤獨。
這幾項和随時都可能爆發的戰争疊加在一起,頃刻間就能擊潰人的心理防線。
不過謝不逢向來不是生長在雍都的嬌貴皇子,這一套對于他來說壓根沒有什麽用。
少年從馬背上取來水囊,徑直走到了溪流邊。
接着将它沉入溪中,從中汲水,一口痛飲。
“……報,大皇子他自己去溪流中取水喝了。”守在軍帳邊的士兵回頭說道。
“自己?”坐在主位的中年男人不由皺眉,“果真沒有一點天潢貴胄的樣子。”他的語氣略帶鄙夷。
他差一點忘記,獨自在皇陵長大的謝不逢,或許并不吃這一套。
今天在這裏的要是謝觀止的話,他怕是渴死,也不會喝溪流裏不幹不淨的生水。
“将軍大人,請問現在是否叫大皇子叫進來?”士兵又問他。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慢慢搖頭,用筷子從身邊的小案上夾了一塊牛肉抛到了嘴裏。
他嚼了嚼,這才不緊不慢地笑着說:“不着急,先讓大皇子體會體會什麽是真正的邊關苦寒。”
他雖然帶軍駐守在長原,但是也有雍都的人脈,況且皇帝不喜歡謝不逢早就不是什麽秘密。
再退一萬步,哪怕不知道那些前情,看看皇帝将謝不逢送到這裏來的做法,便知道他心裏打的是什麽主意。
最近一段時間,長原的戰績并不好看,從軍報中可以看得出來,皇帝對自己隐約也有了意見。
謝不逢在這個時候撞上來,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既能發洩自己心中的不快,還能适當地抱抱皇帝的大腿,何樂而不為?
草原上的溪水其實非常幹淨,唯一的缺點是太過冰涼。
一口冰水下肚,将謝不逢的體溫被帶得更低,五髒六腑仿佛都在這一刻泛起了寒意。
謝不逢靠着馬身,緩緩坐了下來。
他身上穿着的,是信使給他的普通軍裝。
這身軍服是春秋款的,中午的時候薄厚剛好,但是到這個點,卻連半點的寒意都抵不住了。
騎馬疾行好幾天,剛剛坐下困意便從謝不逢的心中湧了上來。
少年的眼皮不由打架,一點一點地想要合上。
不能睡。
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睡着。
若是在這個時候睡着,很可能會失溫凍死在這裏。
少年的牙齒都在打顫,想到這裏,他強撐着站了起來。
他雖然沒有學會什麽禮法,但是一向敬重這些戍邊的軍人。
然而現在,謝不逢的耐心已經耗光了。
謝不逢攥緊缰繩,翻身上馬。
“駕——”
他眯了眯眼睛,直接催馬疾行,一陣加速過後高高一躍,穿過了駐地外的關卡。
遠遠看去,如一道黑色的閃電。
“等等等等!!!”守在駐地外的士兵沒有料想到謝不逢會這樣做。
他們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瞪大了眼睛,慌忙向前追趕。
然而快馬的速度,哪裏是人能趕得上的。
微卷的黑發如波浪在身後翻湧,少年身上的氣勢無人可擋。
駐地的士兵紛紛追趕,卻沒有一人能攔下騎術精湛的他。
不過眨眼之間,謝不逢便已經出現在了最大的那個軍帳外。
緊接着翻身下馬,一腳踹開向自己拔劍的士兵,拉開軍帳的簾子走了進去。
“你——”将軍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正準備訓斥謝不逢。
話沒說出口,卻見少年站在軍帳中間,冷冷地環視四周:“是不是本宮不來,将軍就要忘了您剛才收到的軍令上究竟寫着什麽?”
少年不常用“本宮”這個詞,此時他的話語裏處處都帶着威脅。
聽到謝不逢的話,那将軍本能感到不屑,然而……謝不逢雖然被趕到了邊關來,但他的皇子身份卻并沒有被廢掉。
并且就像他說的一樣,方才收到的軍命,內容正是帶謝不逢入駐地。
将軍咬着牙咽下一口氣。
他側過身,正準備命令人帶謝不逢下去。
卻見站在軍帳中的少年,輕輕挑了挑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将軍見了本宮,也不行禮嗎?”
幾個一路和謝不逢一起來到這裏的信使面面相觑。
這幾天他們已經感受到了少年身上那迫人的氣勢,并心服口服地聽從他的決定。
然而他們這一路上,卻還沒有向謝不逢行過一個禮,要不是少年提起,他們還真徹徹底底地忘了這一茬。
聽到謝不逢的話後,那将軍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傳說中的謝不逢是一個沒有什麽存在感的妖物,他壓根沒有想到對方會選擇用自己的身份來壓人。
事到如今,這禮不可不行。
将軍咬着牙走上前來,單膝朝謝不逢行了一個軍禮。
“臣參見大殿下,”說話間,他的心裏滿是恥辱。
謝不逢笑了一下,并沒有着急讓他起身,而是轉過身去,研究起了懸挂在軍帳上的各類武器。
單膝跪地的姿勢并不好受,更別提這個将軍的身上還配着重重的鐵甲。
不過一會兒他的身體便晃動了起來。
盔甲相互碰撞,發出了一陣刺耳的聲音。
現下所有人都知道他跪不住了。
衛朝這些年都沒有大的戰亂,軍隊本就疏于訓練,更別提将軍這種級別。
在戰争開始前,他日日胡吃海塞、飲酒作樂,身體底子早就虛得不像話。
軍帳內盔甲的碰撞聲越來越大,那名将軍終于支撐不住身體,哐的一下雙膝跪在了地上。
聽到這聲音,謝不逢終于笑着轉過身來。
“将軍怎行如此大禮?”他輕蔑地看了對方一眼,這才漫不經心地說道,“快請起吧。”
“……謝殿下。”那将軍咬着牙說。
謝不逢下來都不是一個好欺負的,旁人讓他一分不快,他便乘以百倍的追回來。
當初在太殊宮的時候,他都敢随随便便地頂撞皇帝,一個将軍謝不逢更是完全不看在眼裏。
少年原本不想搭理這個人,然而怪就怪他一開始就沒有将謝不逢直接發配到軍中,這才給自己惹來一場麻煩。
将軍起身之後冷冷地笑了一下:“陛下吩咐,大殿下此行要與普通士兵同吃同住,不可搞任何特殊。”
“來人,将大殿下帶到最北頭的軍帳裏去,往後他便住在那裏,與廣馳營的士兵們同吃同訓!”
廣馳營……
在來的路上,信使們有給謝不逢介紹軍隊中的人員構成,以及各個營房都是做什麽的。
廣馳營這三個字出現過不少次。
它相當于軍隊中的最先鋒,始終在第一個迎戰。
廣馳營的歷史非常悠久,前朝早期就有。
只不過一開始的時候,廣馳營裏都是部隊中最尖銳的力量。
可是到了現在,卻完全相反。
當初在路上的時候,信使們雖然沒有明說,但意思已經非常明确——如今的廣馳營,就是戰争開始時最先去送死的那一批人。
軍人們都不想去廣馳營,久而久之,這裏邊全是那些沒有背景,又不讨長官喜歡的士兵。
甚至有不少士兵,是剛被強行征來、還沒有經過訓練的普通人。
他們心中滿是怨氣——對皇室和皇帝本人尤其如此。
這群人遠離政治中心,并沒有怎麽聽說過有關謝不逢的傳聞。
他們只知道,謝不逢是一位皇子。
“好。”謝不逢并不像将軍想象中的驚慌或者憤怒,反倒異常平靜地接受這件事。
一邊的士兵頓了一下,慌忙帶着謝不逢向着最北方的廣馳營而去。
……
軍中統一發放了被褥和軍甲。
從小居住在皇陵的謝不逢并不嫌棄這些東西,他面無表情地領了過來,走到了軍帳之中。
而那位将軍,則無比“貼心”地在第一時間,派人到了軍帳中,給衆人介紹了謝不逢的身份。
謝不逢在軍中的第一晚睡得并不安穩。
或許是因為廣馳營的士兵是去送死的,住的條件也比普通的士兵能好一些——至少不是通鋪。
可是一晚上的雜音,還是将謝不逢從熟睡中吵醒了好幾次
……他忍不住又想念起了雍都太醫署的那個小院。
還有文清辭身上那淡淡的苦香。
邊塞的月,好像格外圓。
謝不逢閉着眼睛,但是大腦卻格外清醒。
不知是什麽時辰,他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響起。
……有人蹑手蹑腳地走了過來,停頓片刻,似乎是在觀察謝不逢是否睡着。
少年故意沒有動彈。
見謝不逢躺在這裏好像陷入熟睡,那人終于慢慢伸出手,朝着謝不逢手腕上的東西探去——
那是文清辭的藥玉,也是少年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
謝不逢白天一直用它束發,而到了晚上,則學着文清辭的樣子,将它纏在了手腕上。
來人是被強征來的士兵,從到長原鎮的第一天起,他便生出了逃走的念頭。
甚至早就已經找好了戰馬,規劃好了路線。
唯一的問題是,他缺少錢財逃亡。
剛才那人介紹謝不逢身份的時候,他一眼便看到了少年手腕上的藥玉,并起了心思……
來人屏住呼吸,一把攥住了藥玉。
然而就在下一刻,原本該熟睡的少年,忽然睜開了眼睛。
月光映在琥珀色的眼瞳裏,化作一道冰冷的利刃,朝他劈了過來。
少年的目光如狼。
“啊——”
一聲尖叫刺穿了軍帳,吵醒衆人向這裏看來。
少年的手,緊緊地鉗住來人的咽喉。
不等那人将求饒的話說出口,便扼得他沒了聲息。
“殺人了——”不知道是誰先大喊了一聲,接着踉跄着從軍帳裏跑了出去,“謝不逢殺人了!”
無數把劍朝謝不逢指了過來。
他卻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只是将手上的屍體丢到一邊,接着漫不經心地用衣袖,擦淨了藥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