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昏暗的油燈将軍帳照亮, 躺在地上的人一動不動。
站在附近的人小心翼翼向前一步,用手指探向他的鼻尖。
下一秒便如觸電般彈了回去。
“死……”
“真的死了!”
謝不逢真的只用一只手,便掐死了他!
兵刃上泛起的寒光, 照亮了謝不逢的臉頰。
但少年只顧擦拭藥玉,連眼睛都未曾多擡一下。
方才熟睡着的士兵全都清醒了過來, 一臉驚恐地看着謝不逢所在的方向,下意識向後退去。
此時此刻,眼前的少年再不是“雍都那個皇子”, 而成了真真正正的修羅在世。
半盞茶工夫過後,有軍官兵被帶到這個營帳中。
第一眼看到那個瞪圓眼睛躺在這裏的士兵,縱然是沙場上見慣了生死的他, 都不免大吃一驚。
“你…按照軍……”訓斥的話還沒有說話出口, 擦拭完藥玉的少年,便緩緩地擡起了頭。
“我殺了他。”謝不逢一臉平靜地說。
謝不逢的視線, 向營帳的角落去——那裏靜靜地躺着一個裝滿了東西的包袱。
他漫不經心地将藥玉纏在了腕上, 笑了一下說:“依照軍法,逃兵立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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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他的話,衆人這才如夢初醒般将視線落向那個角落。
包袱已經理好, 人也穿上了厚衣……的确是一副連夜出逃的模樣。
少年的身體一般深陷黑暗一半被燈火映亮, 讓人難以辨清神情。
謝不逢忽然站了起來,徑直朝着軍帳外走去。
他的腳緩緩地從屍體的手腕上碾過。
末了只扔下一句:“更何況, 他還想偷不該偷的東西。”
謝不逢說得沒有錯,衛朝戰律第一條便是逃兵立斬。
但是在他之前……還從來沒有一個人真的這樣做過。
況且就算合理, 他也不該像沒事發生過一般, 徑直走出軍帳。
然事實卻是,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敢将謝不逢攔下。
甚至剛才被帶到這裏的軍官, 都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幾年前, 他也曾進宮遠遠地見過一次皇帝。
然而哪怕是禦座上的九五之尊,身上都不曾有謝不逢如今的氣勢。
邊塞的寒風,吹亂了少年微卷的長發。
也将南方的馬蹄聲,吹了過來。
長原鎮離雍都不遠,戰時的不少重要補給,都是直接從那裏運來的。
謝不逢本來已經适應了一個人的生活,可是這一刻他竟覺得無比孤單。
少年在軍帳外找了個避風的地方,緩緩抱着膝蓋坐了下去。
太陽一點一點從戈壁灘的那一頭升了起來,天也被染成了淺淺的紅色。
晨起的軍號還沒來得及吹響,謝不逢的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少年擡眸看到,一個身披戰甲的陌生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來人的手臂上纏着一條代表身份的紅色緞帶……他應當是從雍都來的負責押運補給的士兵。
“大殿下,這些都是蘭妃娘娘讓我送來的,請您先檢查一遍,看看有沒有什麽缺漏。”
來人朝謝不逢抱拳行軍禮 說着,便将一個木箱從馬車上卸了下來。
他回頭向後看了一眼,又再一次謝不逢說道:“如有缺漏,今日午時之前都可來最東邊營地尋我,将話帶回雍都。”
怕停留太久引人注意,他說完等謝不逢回答,就急匆匆地離開了這裏。
少年頓了一下,慢慢起身上前将箱子打了開來。
——木箱不大,但是收納得非常仔細。
箱子的四邊全用棉衣墊了起來,中間夾着的,是各式各樣的傷藥。
看到這裏,謝不逢的手指随之一頓。
此時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來,正是一天中氣溫最低的時候。
此處雖然避風,可是謝不逢的身體還是微微顫抖了起來。
他原本應該立刻換上棉衣才對,然而少年的手卻固執地越過這些東西,落到了瓷瓶上。
他的心跳略顯慌亂。
在瓷瓶上停頓了半晌,才将那東西拿起。
……這些藥是母妃托文清辭準備的嗎?
他會不會還在擔心自己?
明明在游船上,看都不多看文清辭送的傷藥一眼。
可是現在一種名為“期待”的情緒,卻在謝不逢的心中蔓延開來。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旋了一下手中的瓷瓶。
下一刻,瓶身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便落在了謝不逢的眼裏。
……他在太醫署文清辭的身邊待了大半年,早就将文清辭的字刻在了心裏。
謝不逢一眼就認了出來:瓷瓶上的文字,并非文清辭的手筆。
這大概是蘭妃托哪個太醫寫的。
少年手指脫力,瓷瓶瞬間從他手心墜了下來,落在了厚厚的棉衣上。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将他包裹。
過了好半晌,謝不逢終于将木箱裏的棉衣拿了出來。
涼風拂過,他忽然嗅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苦香。
少年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棉衣,試圖尋找線索,驗證自己的猜測。
可是緊接着,指尖卻觸到了一片熟悉的冰涼。
——晴藍色的藥玉,被熹微的晨光照得清潤無比。
謝不逢靠在營帳邊,仰頭自嘲地笑了一下。
心中生随之出一陣難言的酸澀。
……自己方才究竟在期待什麽?
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他對誰都是這樣,自己并非特殊的那個。
文清辭怎麽可能只為一只兔子,如此的大費周章?
……
有了宮外的那座宅院打掩護,文清辭最近一段時間常常出宮活動。
他在自己的府宅裏停留一段時間,便會換乘一架低調的馬車,朝着雍都角落的那座醫館而去。
馬車輕搖,文清辭閉着眼睛,仔細梳理着自己的思路。
回雍都之後,他又深入了解了一下香道。
按照文清辭所知,加了粘合劑的香丸和普通的香篆不一樣,保質期要更短一點。
一般來說,最佳使用期只有一年時間。
轉眼自己進宮已有大半年,如果說這個香丸真是原主做的,那麽它們馬上就要集體過期,不能再使用。
要是下毒的人還想繼續,那麽很快他就應該來補貨了。
這個“補貨”的地點,大概率與雍都的那家醫館有關。
畢竟這是最直接的能與神醫谷取得聯系的地方。
這段時間,文清辭來了醫館多次。
他早将沿途的風景以及此行所需的時間,深深地印在了腦海中。
估摸着快到達目的地,文清辭便将眼睛睜了開來。
然而下一刻,馬車突然提前停了下來。
隔着車壁他聽到,趕車的小厮略微吃驚地問:“蘇姑娘,您怎麽在這裏?”
“我是來找文太醫的。”
“這……”趕車的人有些為難。
就在他猶豫要怎麽說的時候,馬車的車簾突然被人從裏面撩了開來。
不知不覺已到夏末初秋,雍都的日光也變得暖了不少。
淡光照在月白的衣衫上,在瞬間柔和了文清辭的五官,為他減了幾分清冷,多了幾分溫柔。
哪怕最近一段時間日日見面,看到這一幕,趕車的小厮都愣了一下。
醫館位于背街,周圍并沒有幾個人。
眼看目的地将至,文清辭索性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站在他對面的少女,面頰随之泛起了淺紅。
她愣了一下,這才想起文清辭早就不再只是一個太醫。
“民女蘇雨筝見過翰林大人。”
一身淺青的少女向他笑了一下,微微颔首行禮。
說完便眨了眨那雙小鹿似的圓眼睛,朝文清辭走了過來。
“蘇姑娘切莫如此客氣,将我當做太醫看待便好,”文清辭頓了一下問她,“不知蘇姑娘來找我,有何要事?”
自從文清辭将謝不逢坑上邊關後,蘭妃便不像從前一樣常來找他了。
突然看到蘇雨筝,文清辭是真的有些吃驚。
只見女孩咬了咬唇,忽然轉眸對文清辭說:“……近段時間,我的确聽說了不少與文太醫有關的傳言,但是我相信您一定不是那樣的人。”
文清辭:“……”
說完,蘇雨筝就覺得不妥。
那些傳聞可不是什麽好故事……也不知道文清辭聽自己提起這個會不會生氣?
還好,文清辭只笑了一下沒有再多說。
他緩緩移開視線,擡眸向幾米遠外的醫館看去。
這條街道是個單行道,而剛才這一路上,文清辭也沒有見到其他馬車。
所以說蘇雨筝方才是在這裏守株待兔等着自己?
可是她為什麽知道自己會來這裏……
身為一個太醫,文清辭出現在醫館并不奇怪。
可是眼前的這家醫館太不起眼,單憑猜的話,絕對不會有會選擇守在這裏。
文清辭每回來這裏都非常低調。
按理來說,蘇雨筝絕對不會知道醫館的存在。
就在将要走進醫館之時,文清辭忽然停下腳步,狀似随意地笑着向蘇雨筝看去:“不知蘇姑娘怎知我要來這裏?”
“這個呀,”蘇雨筝沒有多想,她直接回答道,“前陣子偶然聽姑母提到過一次,說這家醫館是屬于神醫谷的,所以我便想來碰碰運氣。”
姑母。
聽到這兩個字,文清辭瞬間攥緊了手心。
蘇雨筝的姑母,不就是蘭妃嗎。
……蘭妃是怎麽知道這間醫館與神醫谷有關的?
如果自己的了解沒有錯,這間醫館的存在,應當連皇帝都不知曉。
蘇雨筝的一句無心之語,似乎在無意之中,将文清辭向真相推了一把。
文清辭原本只想與她寒暄幾句,便借自己還忙與對方道別。
但是聽到這裏,他的心裏卻換了一個打算。
“……的确如此,”文清辭頓了頓,他藏起心中的疑惑,直接将這件事承認了下來,并笑着轉身對蘇雨筝說,“蘇姑娘若是無事,不妨進來飲杯茶再走。”
說着,便帶對方一道進了醫館之中。
小院後有一間茶室,文清辭每次來醫館,都會在這裏休息。
茶室內堆了不少東西——都是他師兄從谷裏托人帶來的。
其中既有珍奇藥材、各類補品,還有他自己炒的茶。
醫館老板四舍五入也算神醫谷人。
文清辭與他聊了幾次天得知,無論是已故的老谷主還原主的師兄,對他都極好。
沉浮在瓷盞中的白茶,透着一股草藥的苦香。
蘇雨筝抿了一小口,便不由皺起了眉。
但文清辭卻像沒察覺出其中的苦味一般,輕品着茶香。
他沒有問蘇雨筝蘭妃怎麽會知道這間醫館與神醫谷有關。
而是停頓片刻,垂眸笑了一下問她:“不知蘇姑娘都聽到了什麽與我有關的傳言?”
說着,文清辭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在了對面人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上。
和蘭妃不同,蘇雨筝明顯是一個藏不住話的人。
文清辭打算借着蘇雨筝,将自己想說的話傳到蘭妃耳邊。
再等她主動來找自己。
蘇雨筝看到,文清辭那雙琉璃一般的黑眸,不再像往常一樣平靜。
反倒是透出了幾分陌生的懷念與……悲傷?
少女頓了頓,攥緊手中的茶盞,輕聲将自己聽來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文清辭臉上的笑意,也随之變得越來越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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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謝不逢自己也沒有想到,他竟天生屬于戰場。
或許北狄一開始只是想和以前一樣掠奪些物資,度過這個白災之後的難年。
但是衛朝軍隊的無力,卻催着他們的野心膨脹了起來。
攻下一座長原鎮,顯然是不會讓戰意正盛的他們滿足。
謝不逢到達長原鎮之後沒有幾天,真正的戰争便開始了。
傍晚時分,軍號聲響起。
北狄的兵馬沖出了城門,向着衛朝駐軍所在的位置而去。
謝不逢所在的廣馳營首先迎戰。
衛朝的軍隊多年以來疏于訓練,将領的軍事素質也不高,而北狄那邊向來采取的都是直來直去的打法,沒有什麽彎彎繞繞。
因此這一仗雙方都打得毫無章法,完全是在硬碰硬。
雍都還熱着,但是邊塞的空氣裏已滿是寒意。
冷風伴着青草的碎渣,從謝不逢的臉頰邊滑了過去。
北狄戰馬身材矮小,但是機動性極強,不但移動速度很快,并且無比靈活。
在戰場上無疑是噩夢一般的存在。
但謝不逢的心中,半點懼意都沒有。
在騎馬向前方奔去的那一刻,少年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殺。
謝不逢緩緩地笑了起來,并不覺得自己能活着回到雍都的他,現在只想多帶幾個人陪葬。
“……謝不逢他瘋了嗎?”
“他怎麽跑得那麽快!”
廣馳營士兵基本上戰場就是去送死的,在開戰以後,士兵們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害怕和不甘。
他們不由自主地壓慢了馬行的速度,因此便襯得謝不逢愈發瘋狂、愈發快。
馬匹都是有靈性的,伴随着一聲嘶鳴,原本慢吞吞跟在後面的其他戰馬,也突然加快了腳步。
形勢忽然有些失控。
“他們怎麽了?”
“不…不知道啊……”
北狄的隊伍裏,有士兵忍不住竊竊私語。
雖然下一刻就被将領的目光所打斷,但這突然出現的異樣,還是令他們分神了。
緊接着,那匹黑色的戰馬便帶着廣馳營的士兵如鬼魅一般降臨。
軍中可自由選擇擅武器使用。
已經到生死關頭,謝不逢早不在意自己會武功這一點會不會暴露。
他選了一把重劍緊握在手中,直朝着北狄的隊伍而去。
第一仗,謝不逢完全沒有顧及什麽戰局,或是勝負。
在殺意的支配下,他全憑本能行事。
戰場上本就嘈雜,滿是兵甲相擊的聲音。
謝不逢的耳邊,則更精彩。
殺戮放了人們心中的惡念。
與惡念一起生出的,還有源源不斷的恐懼。
北狄領土面積極大,在北方以半圓狀包圍着整個衛朝。
謝不逢之前待的肅州,也有部分地區與北狄的領土接壤。
這兩邊的語言是有些相似的。
『快跑快跑——』
『離這個拿重劍的人遠一點!』
謝不逢緩緩笑了起來。
他突然發現,自己喜歡聽這些滿是恐懼的聲音。
這一仗本就是亂打,更別提謝不逢已經深入敵中,沒人能夠指揮他。
少年索性放任自己,順着那些恐懼的聲音向前而去。
那些本就懼怕謝不逢的人發現,自己上一秒還在祈禱他遠去,下一秒少年便如鬼魅一般降臨在身邊,接着揮舞重劍……
怕死的人本就不會用盡全力。
謝不逢的動作更是毫無阻攔。
最為恐怖的是,不知何時有飛箭刺向他的肩頭,那裏瞬間血流如注。
可是少年不但眉都沒皺一下,甚至就連動作都完全沒有任何的停滞。
北狄的士兵不認識他是誰,更沒有聽過與他有關的傳說。
在他們看來,這個少年不知痛意,宛如殺神在世。
伴随着戰馬的嘶鳴與尖叫,一個個對手倒在他劍下,成為屍體。
恐懼的氣氛頃刻間蔓延開來。
謝不逢像是嗅到了血腥氣的鷹鹫,完全陷入了殺戮得快感之中。
到了後來,他的身邊幾乎形成了一圈真空,沒有人敢靠近。
衛朝軍隊唯一的優勢就是人多。
今日受到謝不逢的影響,原本完全在防守的衛朝隊伍,隐隐約約生出了一點變化和戰意。
到了最後,戰況竟與所有人想象不同——
原本銳不可當的北狄隊伍,退回了長原鎮中。
這一戰,竟然是衛朝獲得了勝利!
軍號聲響起,回營的時候,所有人都自覺地為謝不逢讓開了一條長道。
少年身上原本嶄新的銀甲,早已經看不出一點原色。
它完完全全地被鮮血所浸濕——有敵人的,也有謝不逢自己的。
這一仗謝不逢打得實在太過瘋狂與耀眼。
重劍于半空中揮舞的模樣,刻在了所有人的心中。
無數雙眼睛注視着這一幕,沒有人能夠抹去謝不逢的光彩與戰功。
衛朝承襲前朝的舊制。
前朝的天下,是百年之前靠着一場又一場的仗打來的,因此當年便立下了非常嚴格的軍功制度。
清理完戰場之後,一個可怕的事實擺在了駐地的将軍面前——謝不逢在這一場戰争中,立下了不二的戰功。
一想到這裏,那将軍的手心就生了一層冷汗。
謝不逢的事情傳回雍都,怕是比戰敗更能惹得皇帝生氣。
……
戈壁瞬間寂靜了下來,不過短短半個時辰,負責後勤的隊伍便清掃完了戰場,這裏就像什麽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的幹淨。
好不容易獲得一場勝利,士兵們開始歡呼、慶賀,但是謝不逢對此卻沒有半點興趣。
他沒有想到,自己經歷的第一場戰争就這樣結束了。
而自己……竟然活了下來?
謝不逢帶着一壺酒,走到了溪水旁坐了下去。
剛喝沒兩口,少年的身邊便傳來一陣輕響。
——一只落了單的羊羔,也來溪邊喝水。
他忽然想起自己當年的羊羔,似乎也是這樣撿到的。
“過來。”
少年将酒壇放到一邊,摸了摸羊羔的腦袋。
柔軟又溫暖的觸感,突然讓他再一次在傍晚想到了雍都,想到了那個人。
謝不逢忍不住緩緩收緊了懷抱。
因用力過大,沒過幾秒他懷裏的羊羔,便因疼痛而瘋狂掙紮了起來。
少年終于将視線落在了它的身上,慢慢松開了懷抱。
小羊掙紮着離去,跑向了溪流的另一邊。
少年看着遠方的落日,緩緩眯了眯眼睛。
就在這一刻,謝不逢的心中突然生出了另一個念頭。
——殺回雍都。
被欲望點燃的火焰一旦點燃,便無法熄滅。
殺戮與勝利帶來的快感,激活了謝不逢那顆原本已經麻木的心。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原本就不應該等,而是該去奪才對!
不消兩日,長原鎮的戰報就傳回了雍都。
與此相伴的,還有謝不逢獲賞的消息。
聽到戰報後,除了文清辭以外的所有人都陷入了震驚之中。
“你說什麽?!”龍椅上的男人瞪圓了眼睛,突然不受控制地咳了起來,過了好半晌之後,才用沙啞的嗓音說,“把戰報給朕呈上來!”
“是,陛下……”送信的人手都在抖。
原本站在一邊的文清辭随之退下,将地方讓了出來。
他假裝不在意地收拾藥箱,同時用餘光看到——
皇帝正在飛快地閱讀戰報,每讀一個字,顏色就更差一分。
到了最後,皇帝再次重重地将手按在了額頭上。
他深吸一口氣,拿出随身攜帶的芙旋花丹吞了下去。
然而下一秒,便又不受控制地咳了起來:“咳咳咳……賢公公……”
老太監立刻将絲帕遞了上去。
這一回皇帝的咳嗽比從前更加嚴重,等衆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明黃色的絲帕上已經有了斑斑血點。
死亡與失敗的恐懼,在頃刻間襲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