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營養液加更

麻痹無力的左臂虛垂在身邊, 始終提不起一點勁,文清辭半晌也無法借力将身子撐起。

兩人的身體緊貼在一起,謝不逢堪稱灼燙的體溫, 穿透略顯單薄的衣衫傳向文清辭。

他甚至能感受到少年心髒并不平穩的躍動。

大半年時間沒見,謝不逢瘦了不少, 但是身上的肌肉卻在一次又一次的戰争中變得愈發結實。

尤其是緊握重劍的手臂。

此時用力緊繃,肌肉竟然硬得有些膈人。

謝不逢的呼吸,因為發燒而變得格外沉重。

寂靜的夜晚, 放大了一切聲響。

每一下吸喘,都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文清辭的耳邊。

這一切都令文清辭生出錯覺——此刻的自己,是被少年鉗住脖頸的獵物。

……他不是中毒高燒了嗎, 怎麽還有這麽大的力氣?!

文清辭不由有些懷疑人生。

燒了幾日的地龍, 還有少年身上的熱氣,在頃刻間就帶走了文清辭身上的寒意。

他的額間, 甚至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謝不逢身上被軍醫縫合好的傷口, 就在剛剛因用力而崩開。

不過片刻,文清辭便嗅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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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立刻皺眉,尋找着少年身上的傷處。

但他的動作, 卻完全被對方限制了起來。

顧不了那麽多, 文清辭只能一點點艱難地擡起左臂,拔下了自己發間的玉簪。

他打算借此刺向謝不逢手臂上的穴位, 讓少年松開手指。

寬大的衣袖,從謝不逢的身上掃了過去。

随之而來的, 還有一陣熟悉的苦香。

就像猜到他要做什麽似的, 少年忽然再次擡手。

謝不逢的手指長而有力, 只用一只手, 就毫不費力地锢住了文清辭的兩只手腕。

文清辭:……!!!

他下意識想要起身。

挂在一邊的床幔, 也在這個時候散了開來。

此時他們所處的這座府邸,原屬于長原鎮的一個富商。

戰争爆發之後,他便第一時間寫着妻兒老小逃到了雍都去。

長原處于兩國交界之處,在和平時期貿易非常發達。

因此這座府邸不但奢華,且受到北狄文化影響,裝飾風格很是大膽。

暗紅色的床幔上繡滿了花草,點綴着無數琉璃碎片。

房間裏的燈火穿透床幔落了進來,如被碾碎的彩虹伴着晚霞一道落在了文清辭的身上。

色彩昏暗而又暧昧。

文清辭的呼吸,都忽然亂了一刻。

冷靜。

他反複在心中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

這裏随時都有可能有人進來,謝不逢的身體更是不能再耽擱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試着掙脫。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已經昏迷了多日的少年,突然睜開了眼睛。

空氣在這一刻凝結了下來。

伴随着嗡的一聲輕響,文清辭的腦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淺琥珀色的眼瞳,微眯着看向文清辭。

滿含着從戰場上帶出的殺氣,還有幾分睡夢間才會露出的脆弱與迷茫。

文清辭的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來。

他下意識想要移開視線,可此時就連目光也如手腕一般被少年狠狠地锢住,無法掙脫。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注視着對方,一動也不動。

文清的呼吸也亂了。

謝不逢……他這是醒了嗎?

短暫的震驚與慌亂過後文清辭發現,謝不逢的眼瞳失焦,神色也與方才無異。

他雖睜開了眼睛,但顯然還沒有清醒過來。

文清辭不由松了一口氣。

高燒狀态下,人的神志不清,甚至可能會生出幻覺。

和醉酒沒有多大區別。

一般來說,醒了就會把剛才發生的事通遺忘,或者只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夢。

……謝不逢現在應該就處于這樣的狀态。

文清辭想要嘗試着開口,讓處于半夢半醒狀态的少年松手。

可是他剛才啓唇,少年的目光突然變得無比幽深。

下一秒,滾燙、幹燥又柔軟的觸感,就這樣襲了上來……

兩人的位置瞬間颠倒。

文清辭随之瞪大了眼睛。

等等,他現在生着病,怎麽還有這麽大的力氣?

緊接着,謝不逢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文清辭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

透過琉璃碎片溜進來的光,還有暗紅的色彩,與文清辭不同以往的、披散着的長發……

這一切都在混沌間令少年以為,眼前發生的事都是自己的瘋狂夢境。

既是做夢,那便要肆意妄為。

不同于離別時的小心輕吻。

這一次謝不逢狠狠地啃咬了上去,攻城略地,奪走了他肺腑中的全部空氣。

接着,緩緩地向下探去。

……

荒唐,實在是太荒唐了。

文清辭不知道這場混亂持續了多久。

擔心将外面的人引來,文清辭始終緊咬着唇,半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因為缺氧,長淚從他的眼角滑落。砸在了少年的手臂上,然後又順着肌肉線條向下滑去,融入了米白色的羊毛手繩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雍渡到長原鎮一路幾乎未停的奔波,本就将他逼上了極限,疲憊感一道一道疊了上來。

他全憑意志與胸肺間的痛意,這才強撐着沒有失去意識。

謝不逢始終緊緊攥着文清辭的雙手。

直到将要做到最後一步的時候,文清辭終于找到機會,拿一直握在手中的玉簪,朝少年的穴位上刺去。

——這是他穿書之後,從神醫谷醫術裏學來的方法。

謝不逢終于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重新安靜了下來。

文清辭不由舒出一口氣,顫抖着右手,将松散開來的月白長衫拉了上來。

寬大的衣袖順着手臂滑下,片片青紫落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刺眼。

文清辭看了一眼,便像是被燙到一樣立刻将目光移開。

他原本蒼白的臉色,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泛起了淺淺的紅。

剛站直身文清辭就不受控制地咳嗽了起來。

來不及胡思亂想,文清辭轉身有些艱難地向房間裏看去。

——不遠處的桌上,放着軍醫留下的藥箱。

裏面有他需要的銀針,還有這段時間留下的診籍。

文清辭立刻翻出診籍,細細研究了起來。

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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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府邸外傳來一陣軍號。

駐守在這裏的士兵開始訓練。

不遠處的人聲,也逐漸嘈雜起來。

在這個時候,府邸正中央小院緊閉着的那扇門,緩緩被人從裏面推了開。

月白色的身影如一道青霧,不等捕捉便消失在了這裏。

長原鎮又下起了雪。

大雪如被,将一切痕跡都藏在了身下。

“……文先生,您的臉色實在不好,快快躺下,再休息一會兒。”

位于城郊的醫館中,神醫谷的藥仆一臉擔憂地将溫好的姜茶遞了上去。

接着,他的目光不由落在了文清辭的身上。

文清辭還沒到醫館,便暈倒在了雪地裏,不省人事。

幸虧藥仆一直盯着外面,才在第一時間叫他帶了回來。

文清辭剛才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就坐起了身,一副随時打算從這裏離開的樣子。

說來文清辭的皮膚雖然一直蒼白,但卻很少像現在一樣連嘴唇沒有半點血色。

看來看去,此時他的臉上,只有那顆鮮紅的朱砂痣有幾分色彩。

“咳咳……無妨。”文清辭擡手去接茶。

藥仆這話裏滿是悔恨:“早知道我就應該跟您一起進去……要是谷主看到您現在的樣子,定會難受。”

這個藥仆的年紀比文清辭大十幾歲,也算是在神醫谷內看着他長大的。

……知道文清辭藥人體質的他,也無法替對方診脈開藥,只能熬杯姜茶送上。

“一起進去”這幾個字将文清辭吓了一跳。

他趕忙低頭喝姜湯,将異樣的表情藏了起來。

文清辭的動作幅度稍微有一些大,衣袖随着他的動作一道滑了下來,手腕上的那圈青紫,随之刺入了那藥仆眼中。

“這……”對方不由一愣。

頓了幾秒之後,看他的目光突然變得非常複雜。

意識到這一點後,文清辭立刻将手收了回來,接着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輕輕将姜茶放到一邊。

他笑了一下,緩緩對對面的人說:“謝不逢已醒來,我看今日時間也不早,準備準備,應該回雍都了。”

哪怕強打着精神,仍能聽出他話裏沒有幾分底氣,整個人完全是在強撐。

果然,他話音落下之後又不受控制地咳嗽了起來。

藥仆慌忙将絲帕遞了上去,下一秒那上面便印上了刺眼的紅。

……文清辭,他咳血了?

藥仆的心随之一緊。

來這裏的路上,半程都下着雨。

兩人一前一後騎馬而行,他偶爾聽到過文清辭壓抑不住的咳嗽,卻并不知道對方已經嚴重到了咳血的地步。

“咳咳……咳,沒有關系。”

和一臉緊張的藥仆不一樣,文清看都沒多看手裏的東西一眼。

直接将絲帕丢到了一旁的炭火中。

下一秒,火苗自炭盆上竄起,白色的絲帕頃刻間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似乎方才那一幕,也随之不見了一樣。

在來長原鎮的路上,文清辭已經在一家與神醫谷有關的醫館裏備好了藥丸與各類藥材。

擔心被謝不逢察覺,文清辭并沒有施針。

看完診籍、把完脈之後,文清辭立刻将合适的藥喂給了謝不逢吃。

謝不逢的發燒還有昏睡不醒,既是因為受傷,也是因為文清辭的血。

——發燒是一種人體保護機制。

殘留在謝不逢身體內的來于血液裏的物質,在不斷吞噬着毒素、與之對抗,這一切的外在表現就是發燒。

按理來說等這一過程結束,謝不逢就會從昏迷中醒來。

文清辭喂的藥,就是在保護謝不逢的身體髒器的同時,加快這一過程,并保證順利結束。

一堆珍奇藥材入腹,謝不逢最遲今晚應該就能恢複過來。

按理來說,身為的藥仆他不應該在文清辭面前多言。

但是看到他現在的樣子,那藥仆還是忍不住說道:“我知道您着急回去,消除皇帝的疑心,但您現在的身體狀态實在不佳,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再做打算吧。要是暈倒在了半路,可就更麻煩了。”

……他說得的确在理。

文清辭停頓片刻,緩緩地點了點頭:“等到今晚再做打算。”

聽到這裏,那藥仆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他将盛放姜湯的小碗端走,将要出門的時候忍不住回過頭向文清辭笑了一下說:“您這脾氣真是多年不變,還和小的時候一模一樣。”

……自己的性格和原主一樣嗎?

聽到這裏,文清辭不由一頓。

文清辭昏睡了一個上午,此時窗外天光大亮。

戰争還沒有結束,邊城依舊冷清。

文清辭的耳邊還沒有靜太久,突然隐隐約約聽到了一陣歡呼聲,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他忍不住裹上大氅,向着院門處走去。

……

“将軍英武!!!”

“殿下千歲!”

“定遠将軍!定遠将軍!”

謝不逢脫離昏迷狀态的消息,已經在這裏傳了幾天,但是之前別說是軍人,就連住在這裏的百姓都不相信。

直到現在,他們終于看到那道熟悉的玄色身影,騎着戰馬從府邸中走了出來。

将軍要離開這裏回軍帳中了!

戰争中蕭瑟無比的城市,因為謝不逢的到來活了起來。

沿街緊鎖着的門,全在這一刻敞開。

無數人湧上街頭,期待能在今天遠遠地看這位少年将軍一眼。

長原鎮的人不多,且有一半已經在戰争爆發之後遷出了這裏。

但哪怕如此,他們還是在此刻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

——謝不逢就是他們心中的戰神!

哪怕家中餘糧不多,長原的百姓還是守在這裏,将備好的物資遠遠地朝謝不逢的部下抛去。

所有人都像瘋了一般地叫喊着“定遠将軍”的名號。

這是一座小城。

因此哪怕不在主街,少年打馬走過長街的那一幕,還是映入了文清辭的眼底。

淺琥珀色的眼眸,不似夜間的混沌。

少年冰冷的目光,淡淡地掃過長街。

謝不逢身體距離徹底恢複還很早,理應繼續卧床休養才對。

但是少年知道,身為一名将領,此時自己更應該做的是穩定軍心。

他腰背挺直,乍一眼看去,完全看不出到底受了多重的傷。

這裏再無一人會因為謝不逢的“無理”和“不屑”而憤怒,自覺被輕視,反倒因此而歡呼雀躍。

謝不逢生來就屬于這個世界。

——這是他們的将軍,是守住衛朝門戶的戰神!

這是文清辭第一次以如此角度看他……

在不知不覺中,謝不逢早已經不是太殊宮那個少年。

大雪還在紛紛揚揚的下,好像迫不及待的想将這座城池,還有遠處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戈壁和草原染成白色。

不過多時,便在鐵甲上積了薄薄的一層。

城門外軍帳旁爆發出一陣歡呼,附近的空地上燃起了沖天的篝火,火苗越過高高的城牆,染紅了半座城,也映亮了少年桀骜的臉龐。

一瞬間的濃墨重彩。

同樣在不知不覺間,點亮了文清辭如墨一般漆黑的眼瞳。

聽着耳邊的歡呼,謝不逢的唇邊終于生出了一點笑意。

騎在黑色戰馬上的少年,在無意之間向着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剎那之間,文清辭的心也随之重重地跳動。

——是因為擔心他想起昨夜事情而緊張,還是因為一種說不清又道不明的情緒。

文清辭記得謝不逢在南巡船上所說的話,可是他之前從不曾細想。

既是因為文清辭已經決定好了的死遁,還是因為他始終覺得這只是謝不逢少年時期,模模糊糊又注定無疾而終的簡單好感與依賴。

但是此刻,謝不逢成熟面龐與冰冷的目光,還有今早發生的事情……卻如洪水般沖了上來,不斷撞擊着他的理智。

逼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回憶當日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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