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文清辭腳步一頓, 鬼使神差地停在了百巧樓外,沒有将門推開。

他屏住呼吸,向內看去。

皇帝伸出手于虛空中抓握了一下, 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兩步,又忽然一臉恐懼地搖起了頭:“不, 朕未曾做錯什麽!”

語畢,毫無形象地癱坐在了地上。

沉默半晌,他再次咬牙說:“是我, 是我對不起你……”

謝钊臨竟然用了“我”字?

文清辭這才注意到,皇帝束發的金冠不知道什麽時候落在了地上,一頭灰黑相間的長發, 淩亂地散在肩上, 這位向來在意面子的九五之尊,頭一回徹徹底底的失去了形象。

偌大的百巧樓, 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一身明黃的謝钊臨, 慢慢地環顧四周。

不能讓皇帝知道自己看到了這一幕……

文清辭當即向後退。

但他的動作到底還是慢了一步。

下一瞬,兩人的視線便撞在了一起。

他看到自己了。

文清辭心中一凜,最終還是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緩緩向皇帝行禮:“臣參見陛下——”

寒氣再一次順着膝蓋傳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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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文清辭沒有想到的是, 在那瞬間的目光相對後,皇帝竟然像沒有看到自己一般, 慢慢地将視線移了開來。

他再次将視線落向藻井,瘋瘋癫癫地念叨了起來。

香丸雖然斷了, 但芙旋花丹卻還是皇帝保命的靈藥。

在藥丸的放大和催化作用的影響下, 他精神方面的問題, 還在不斷地加重着。

說起來文清辭能夠安安穩穩地活到今天, 也有芙旋花丹的功勞。

皇帝用藥的量早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越來越大, 他每隔上三四天,就會派人去雍都郊外尋找芙旋花,再快馬加鞭趁着有效的時候過送入皇宮,交到文清辭的手中,讓他練成丹藥。

但凡皇帝要想舒舒服服地活下去,或是他只要有一天還需要吃芙旋花丹,就不能對文清辭怎麽樣,也無法徹底和對方撕破臉皮。

除非他某日遇到比頭痛更加棘手的問題……

文清辭靜靜地觀察着對方,看這樣子,皇帝好像是起了幻覺,神志不清了。

一個大膽的念頭,如火苗一般從文清辭的心中竄了出來。

他向後看了一眼,确定自己背後沒有人便緩緩起身,走向了百巧樓內,接着回身關上了大門。

穿書至今,文清辭的心中生出了無數疑惑。

有的已解,有的未解。

其中未解的那些,又大多與眼前這個人有關。

“查”已幾乎查到盡頭,再查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試着趁皇帝神志不清的時候,從他的嘴裏套話?

在這個念頭誕生的瞬間,文清辭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濃濃的恨意。

他的心髒甚至都重重地抽痛了一下。

文清辭輕輕将手貼在了心口處……這應當是原主留下的情緒。

寬大的月白色長衫,随着他的動作搖晃,好似夜裏小溪上的漣漪一般溫柔。

文清辭一邊調整呼吸,一邊緩步走到了皇帝的身邊。

此時謝钊臨正跪在地上,低頭念叨着什麽,除了“寧瑜昭”這三個字以外,什麽都聽不清楚。

看來皇帝的确很怕那位前朝故人。

十幾二十年前,絕對發生不少“精彩”的事。

想到這裏,幾個月前蘭妃說的話,忽然再次從文清辭的腦海中冒了出來——前朝哀帝駕崩在雍都郊外的光成寺。

“……不知道陛下還記得光成寺嗎?”

“光,光成寺?”

果然,皇帝緩緩地擡起頭,無比驚恐的朝文清辭看了過去。

末了他原本就不穩定的情緒變得愈發激動:“朕不知道!朕真的不知道你手裏沒有武器——”

這句話像是一柄利刃,在頃刻間刺穿了皇帝的心理防線。

他呆坐在百巧樓中,緩緩地陷入了回憶。

前朝子孫凋敝,寧瑜昭的父皇直到四十多歲,才生下第一個皇子。

可沒有想到,他的兒子不但繼承了自己的體質,甚至更加體弱多病。

自出生起,寧瑜昭唯一需要考慮的事,就是如何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在此背景下,有人為國祚擔憂。

還有人野心勃勃——當今聖上,便是其中之一。

謝钊臨比前朝哀帝大幾歲,從小就被灌輸了奪取最高權力的想法。

彼時他看不起卻又嫉妒這個生來什麽就有,從不煩心朝堂政事,整日只會休養的太子。

但還是假裝和對方投緣,令寧瑜昭将他視作知己。

兩個人就這樣一日日的相處了下來。

直到京郊狩獵那日。

寧瑜昭差點從馬背上摔下,還好被謝钊臨救下。

情急之下,他并沒有像往常一樣,事事都順着寧瑜昭,貼心問他是否有傷。

而是下意識發火,警告身體不佳的太子,不要參與這種活動。

“……哈哈哈他怎麽那麽蠢,那麽蠢?”坐在地上神志不清的皇帝笑着嘲諷道,“我當時是真的不耐煩、嫌他給我惹了麻煩……沒有想到,他,他以為我是真心對他好。 ”

文清辭冷冷地看向皇帝。

謝钊臨治國理政的手段或許一般,但在精神失常前,可是個一等一的影帝。

他太能裝了。

裝賢德、裝明君,引得無數人上當。

被騙得最慘的那個,或許就是寧瑜昭。

他憑太子的身份,将本該回封地去的肅親王世子謝钊臨留在了雍都,留在了自己的身邊。

并對謝钊臨無比信任,甚至放權給他。

繼位之後,對他的依賴,更是完完全全超出了尋常。

直到那場大雪,将謝钊臨的僞裝撕了開來。

從民間到朝堂,處處是請寧瑜昭退位的聲音,他終于清醒了一點,憤怒又失望地去質問謝钊臨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謝钊臨沒有像往常一樣解釋,他始終緘默不語

無論再傻的人,到這一刻也該意識到究竟是怎麽回事了。

同年,寧瑜昭退位為寧王。

謝钊臨改年號“天初”,正式登上了皇位。

原本是摯友的兩人,從此開始冷戰。

寧王被幽禁在了光成寺中,美其名曰“休養”。

寧瑜昭明明已經徹底失去勢力,可憑借計謀登上皇位的謝钊臨,卻仍不放心。

他害怕其他人也和自己一樣這麽做。

天初三年,光成寺。

初春,天下着小雨。

山寺的長道也變得有些濕滑,遠看樓臺融入煙雨之中,如傳說中的天宮聖境一般。

一身明黃的謝钊臨在衆人的擁簇下,在深夜踏入了室內。

“寧王可說找朕有何要事?”他皺眉向身邊的人問。

“殿下未曾多說,”負責看管寧王的太監猶豫了一下,“寧王只說想找陛下您敘舊……”

太監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如蚊子叫一般細弱。

這個理由他說出口也覺得無比心虛,當時寧王叫人傳話的時候,根本沒有人覺得皇帝會來這裏赴約。

可沒有想到,不過短短一個多時辰,皇帝竟然真的從太殊宮裏趕了過來。

只不過他的樣子,完全不像是敘舊來的。

想到這裏,那太監不由小心翼翼地瞄了謝钊臨一眼。

——年輕的帝王眉頭緊鎖,看上去心事重重。

他們的猜測沒有錯。

謝钊臨的确不是有心敘舊的人,他能來這裏全是因為心虛。

“好。”謝钊臨沒再多說什麽,他緩緩點頭,向寺廟的深處而去。

……

光成寺最僻靜的那個小院裏,寧王正坐在樹下舉杯獨酌。

看到謝钊臨之後,只微微擡了擡眼皮,淡淡地說:“陛下,您來了。”

或許是徹底心死,或許是自覺時日無多,此時他不再像決裂時那樣的歇斯底裏,反倒異常平靜。

話音落下,就端起酒壺倒滿了對面的酒盞。

緊接着緩緩舉了起來。

謝钊臨走了過去,坐在了他的對面。

男人垂眸瞥了一眼對方手中的東西,并沒有将它接來。

寧王幹笑了一聲,将杯子放了下來:“陛下不喝酒,是擔心我在這裏面下毒嗎?”

“我……朕沒有這個意思。”

明明早就已經習慣了當皇帝,在朝堂之上更是無比威嚴,一副受命于天,無人可以質疑的模樣。

可面對眼前這個人的時候,謝钊臨卻怎麽都難以将“朕”這個字眼說出口。

“……沒有這個意思。”寧瑜昭冷冷地笑一聲,将他的話重複了一遍。

初春的氣溫還很低,按理來說不是一個在屋外獨酌的好時間,更別說今天晚上還下着小雨。

皇帝坐下來沒多長時間,衣服便被蒙蒙的雨霧打濕。

他不由皺眉向對面的人看去,寧瑜昭身體不好,一向非常注意養生,他怎麽忽然來這裏淋雨?

皇帝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點古怪。

沉默半晌,他最終還是開口說:“雨勢好像大了起來,還是先進屋吧。”說完自己就先站了起來。

停頓半晌,寧瑜昭也随着他一起起身。

皇帝不由松了一口氣,将心中那點古怪強壓了下去。

但真正的意外,就是在這樣的時刻發生的。

站起身之後,寧瑜昭突然冷笑了一下。

接着越過小案,朝着皇帝而去。

他的動作非常迅速,似乎用光了最後一點力氣。

“——你在幹什麽!!!”恐懼感剎那之間襲上了皇帝的心頭,他的聲音都變了調。

同時又生出了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果然,寧瑜昭果然憤憤不平,想要殺了自己!

不等寧瑜昭靠近過來,皇帝忽然側身,從自己的腰間抽出一把軟劍。

他接着直接提劍,向寧瑜昭刺了過去。

他自小便有奪位的念頭,學習格外勤勉。

不但學了帝王之道,武藝也沒有放下。

雖然不算高手,但對付寧瑜昭還是綽綽有餘。

軟劍在瞬間刺入了寧瑜昭的心口,劍刃劃破皮肉、穿透骨骼的感覺,順着劍柄清清楚楚地傳到了皇帝的手中。

鮮血從對面人的身體裏湧了出來,不過片刻便在腳底聚成一灘。

他愣了下來。

謝钊臨瞪大了眼睛向對方看去。

最終一臉驚恐地将視線落在了寧瑜昭的手上。

身着居士長衫的寧王向他笑了一下,如釋重負般緩緩倒在了地上。

那一剎那,目光無比複雜。

“沒有,怎麽會沒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聲穿透整棟百巧樓,落在了文清辭的耳畔。

“寧瑜昭……寧瑜昭他手裏什麽東西也沒有,他在騙朕!”謝钊臨像瘋了一般大聲叫嚷着,“他竟然敢騙朕?!”

謝钊臨雖然是皇帝,但他一生中也不是沒有輸過,更不是輸不起的人。

只不過面對寧瑜昭的時候,他卻次次都能取勝。

謝钊臨似乎是不敢相信這樣一個人竟然成功騙了自己。

對方或許一心尋死,身上什麽武器都沒有帶。

而就算帶了……半點武功也不會的寧瑜昭,也不可能贏過他。

此時的九五之尊就像是一條喪家之犬。

文清辭冷冷地看着他。

哪怕神志不清,皇帝仍是被他這一眼看得心生寒意。

他忽然沉默了下來,再次仰頭向着百巧樓的藻井看去。

謝钊臨平日裏絕對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他甚至稱得上沉默寡言。

但可能是這些事情在心裏埋了太多年,已經到了不得不将它宣洩出口的時候,又或者是他的精神狀态的确不怎麽穩定,嘴上說什麽已經不再受大腦控制。

安靜了一會,皇帝再一次啞着聲音開口:“……他說他起身不是為了殺我,只是為了再抱我一下。”

“他一定是在騙我,一定是在騙我……”

這十幾二十年來,皇帝反反複複地告訴自己,當初那人只是為了刺激自己而故意這樣說的。

可是寧王臨終之前的話,還是如同一段魔咒,徹底地印在了他的腦海中。

無數次午夜夢回,他只記得那破碎不堪的一句:“我,我來……不不是為了殺你,只是……和,想同當年一樣……咳咳,再…抱……”

白巧樓又安靜了下來。

文清辭完全沒有搭理皇帝的真情流露,他只盯着對方問:“寧王還說什麽了?”

縱然是他,也無法保證等皇帝意識清明之後,會不會記得自己曾聽他說了這些話。

此時百巧樓外面圍着無數人,文清辭更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殺了皇帝。

他能做的似乎只有……趁皇帝精神狀态最為混亂的時候,繼續刺激對方。

謝钊臨:“……”

“他還說……想要順着運河南下,去松修府看看,還說要在那裏修一個衣冠冢。”

末了輕聲低喃道:“我為什麽不快些修好運河?這樣就能帶他……去看看了。”

殷川大運河自幾十年前就開始規劃,但前朝皇室力量衰微,始終未能成功修鑿。

和其他皇帝不一樣,前朝哀帝年少的時候,曾在松修府短住過一段日子,因此格外明白運河貫通南北、連接雍都與江南的重要性。

他繼位之後,一心想要将原本只存在于規劃之中殷川大運河修鑿出來,同時也将這件事說給了彼時還沒有暴露野心的謝钊臨聽。

但最後卻是謝钊臨奪位辦成了這件事。

天初三年運河已經動工了。

故而南下建衣冠冢便成了寧瑜昭的遺願之一。

謝钊臨去年執着南下,既是為了沿途考察運河兩側的民情,為了作法鎮壓殷川大運河底下的冤魂,也是因為近些年裏他越來越多地夢到當年的事,心中百般思緒無法平靜。

回憶到這裏,謝钊臨忽然大聲笑了起來。

“他最後,他最後還說,”皇帝瞪大了眼睛,用滿含着憤怒與恐懼的語氣說,“他咒我,他詛咒我說……說我搶了他的天下,讓他成了廢帝,還讓他橫死今日,不得善終,未來我也注定步他後塵——”

皇帝那樣多疑又敏感,即是因為他真的将虧心事做多了,也是因為當年的這個詛咒。

“哈哈哈怎麽可能?!”

“我怎麽可能落得和他一樣的下場?”

末了又小心翼翼地說:“……他真的恨我,連親手殺了我都不肯。”

“這些日子我見到了殷川大運河的河工,見到了工部那些人……見到了無數的人。可唯獨沒有見到他。”

原來在幻覺的支配下,皇帝日夜都在做着噩夢,夢到那些直接、間接死在他手下的人。

說到這裏,皇帝的情緒一點點平複。

但文清辭不會讓他就這樣冷靜下來。

皇帝這狼狽又可笑的樣子,将原本深埋在文清辭心中的屬于原主的怒火與恨意全都引了出來。

——這世上那麽多人,就是為了眼前這個東西而死?

實在不甘。

文清辭突然向前一步,非常認真地開口說道:“你害死那麽多人,理應不得善終。”

“千百年歷史上有無數開國之君,可哪個像你這樣卑劣?”

“低頭看看,殷川大運河裏無數亡魂都在水裏等你,那才是你的歸宿——”

文清辭每說一句,皇帝的身體便随之顫抖一下。

到最後他竟連牙齒都因恐懼而磕絆了起來。

“不不不!”

皇帝猛地向後退去:“閉嘴!朕乃九五之尊,受命于天。理應當萬歲萬萬歲……就算駕崩,有宸陵罡氣護體,還有無數人守在朕身邊,不是那些孤魂野鬼随随便便就能靠近的!”

怪不得他那麽在意自己的陵墓,原來是因為這個。

文清辭緩緩地笑了一下。

那雙漆黑的眼瞳裏,滿是悲憫與溫柔,可說出來的話,卻像是一支利劍刺入了皇帝的心中。

“陛下,您覺得難以壽終正寝的自己,真能被葬入宸陵?”

文清辭的聲音清潤,但說出來的話卻如同詛咒。

“……對陛下而言,葬入宸陵似乎有些不妥,您的陵墓合該在殷川大運河的河底,這樣才方便那些河工找您報仇,畢竟他們等的時間,已經太久太久了。”

他是笑着說完這番話的。

皇帝的理智在剎那之間被擊破,他忽然大聲尖叫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起身向着百巧樓跑去。

如躲避厲鬼一般躲避着文清辭。

和那人的狼狽失态不同,文清辭緩緩站直了身,月白色的長衫片塵不染。

他面色平靜、溫柔一如往昔。

百巧樓深處,皇帝已經徹底陷入了瘋狂之中。

他使勁摔打着東西,嘴裏念叨着文清辭聽不懂的話。

或許是這邊發出的動靜太大,守在外面的恒新衛也忙沖了上來。

進門之後,他們看到太醫一臉蒼白的轉過身,文清辭皺眉深吸一口氣,糾結了半晌終于小聲說道:“陛下應當是犯了癔症……無法近身。”

說話間不遠處的皇帝突然轉過身。

恒新衛的身影落入了他眼底。

剎那之間,那一道道的黑影與幻覺中殷川大運河河工的樣子重合在了一起。

皇帝顫抖着擡起右手,用食指指着他們說:“來人啊!來人,給朕殺了他們——”

恒新衛面面相觑,半晌過去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完全沒有聽皇命行動的意思。

他們第一次忤逆聖意。

皇帝方才的表現,徹底印證了文清辭的話:

皇帝得了癔症,且病得不輕。

百巧樓大門敞開,皇帝失态的尖叫聲,傳遍了整個太殊宮的角角落落。

自此所有人都知道他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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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經過三日苦戰,衛朝軍隊出現在了王庭城下。

一望無際的空曠戈壁,被士兵填滿。

衛朝的軍隊早就不同于往昔。

隊伍裏的所有人目視前方,眸中沒有一絲半點的懼意。

他們知道這一場仗,自己只能勝不許敗。

似乎意識到這裏将要爆發一場大戰。

軍號還沒有來得及吹響,便有禿鹫徘徊于天空,等候着一會的飽餐。

謝不逢慢慢用指腹蹭了蹭纏在手腕上的羊毛手繩,小心翼翼将它藏在了金屬的護腕下,動作溫柔又眷戀。

末了向南方回望一眼,尋找着雍都的方向。

然後仰頭看了一眼長天,緩緩地笑了起來。

他體內的血液,在此刻如沸騰般滾燙,滿腔的殺意早就無法控制地四溢出來。

禿鹫發出一聲長鳴。

少年緩緩地擡起了握着重劍的右手。

停頓片刻後将它狠狠指向天際:“一個也不留,殺——”

“是!”

黑色的戰馬兩條前腿高高一揚,如利刃一般帶着它的主人沖向前方。

煙塵四起,滾滾而去。

剎那間殺聲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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