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信使佩銀甲、披着紅袍, 騎快馬自承明門南下,一路穿過長街,伴随着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飛奔入了太殊宮中。

他的出現就如一滴水,濺入了油鍋, 在頃刻間引得油星四濺,周遭的世界随之如炸了鍋一般沸騰起來。

身披紅袍,在衛朝象征着大勝。

哪怕還沒有聽到口口相傳而來的戰報, 遠遠看到這抹紅色身影,雍都百姓便知,謝不逢這場仗打得大獲全勝。

衛朝的首都, 徹底地陷入了瘋狂之中。

在長街上看到信使的百姓, 還在大聲地将喜訊傳播。

另外一頭,自發地慶祝活動已經開始。

不少門戶挂起了紅綢還有燈籠, 氣氛熱鬧與過年無異。

受此情緒影響, 不少商戶都在這一日關了門。

雍都角落的那家醫館,也悄悄地在大白天就挂上了“歇業”的牌子,并将門窗緊閉。

這一切在今天, 都尋常得不能再尋常。

沒有人覺得一間小小醫館關門有什麽不妥。

整座雍都, 唯一寂靜不敢歡騰的地方,或許就是太殊宮。

“傳恒新衛——”

“傳恒新衛入殿!”

“——陛下傳恒新衛入寧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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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監尖利的聲響, 一陣又一陣地回蕩在太殊宮裏,将消息傳往四周。

不消片刻就連幽禁文清辭的太醫署, 也只剩下了兩個人守着, 其餘人全被喚到了寧和殿去, 等候在了外面。

北地來的信使, 雙手捧起了戰報。

皇帝并沒有在第一時間接起戰報, 而是直勾勾盯着那個人手中的東西,末了突然笑了起來,他的聲音沙啞又低沉,一遍又一遍地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上,直引得人心中發寒。

“好,好啊——”

“……果然是朕的好兒子啊。”他輕聲念叨着。

恍惚間,皇帝的眼前似乎生出了幻覺。

寧和殿上冰冷的地磚,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運河上的滾滾浪潮。

無數屍體沉浮,從水中伸出手,想要将他拽入河中。

斬草果然要除根……謝不逢出生之後就該被直接斬殺。

自己當時的一時仁慈,竟然釀成如此大禍。

反複告訴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覺,絕對不能在大殿上出醜之後。

皇帝終于深吸一口氣,将視線向前落去。

他将手指重重地抵在太陽穴上,等那信使的手都因長時間擡起而發麻,不斷顫抖的時候,他終于将戰報接了過來,然後随手翻開,草草地掃了幾眼。

按照衛朝的規定,取得大捷後的總結性戰報,應由将領親自完成。

今日皇帝手中拿到的戰報,就是由謝不逢完成的。

羊皮卷上的字跡剛勁,力透紙背,宛如龍蛇飛動。

時皇帝的注意力并沒有放在戰報的內容中,而全落在了謝不逢寫字的結構上。

——這樣一手好字,沒有十年的時間是練不出來的。

盡管這段時間,從北地傳來的一封又一封的戰報,早已經讓他意識到,謝不逢并非自己原本想象的被養廢在肅州的皇子。

少年一直都在隐藏他的實力。

但這一切都直觀地表現在羊皮卷上後,給皇帝帶來的沖擊便格外大。

從在肅州時起,謝不逢就在欺瞞自己。

……這一切絕對是蘭妃的手筆。

“傳召蘭妃,從今日起,她便不用住在蕙心宮了,直接搬到朕的殿上來!”

守在一邊的兆公公停頓幾秒,連忙行禮稱“是”。

讓一個妃嫔搬到皇帝的殿裏去住,乍一聽好像是給她了無限的榮寵,但放在如今這個詭異的環境裏,意味便有所不同。

她是人質。

“好了,你們全都退下,留恒新衛在這裏。”他對身邊的太監宮女說。

“是,陛下。”

自己當初将謝不逢送上戰場,是為了讓他死在那裏,這一點謝不逢絕對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更別說他還是河內怨鬼托生……

如今回了雍都,怎麽可能不找自己報仇?

皇帝的視線緩緩掃過殿下站着的恒新衛。

謝不逢或許會打仗。

但論起奪位當皇帝,卻不一定能勝過自己。

此時謝钊臨的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謝不逢不可以不除。

而且必須趁着他在朝堂上羽翼還未豐滿的時候,就将他除掉。

皇帝雖然恨不得謝不逢就這麽死在半路上,但他也知道如今衛朝百姓全向着謝不逢,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和往常一樣裝作一個賢明又慈愛的“父皇”。

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恒新衛站在下方小心翼翼地向皇帝看去。

只見對方眯着眼睛看向窗外,手指不時在桌案上輕點,發出一點細弱的聲音。

在慶功宴上動手,顯然過分愚蠢。

負責太殊宮安保的恒新衛,都是自己的人沒錯。

但慶功宴勢必會有軍人、将領參加,他們勢必會站在謝不逢那邊,到那時誰能打過誰,還真不一定。

可是慶功宴結束後就不一樣了。

想到這裏,皇帝緩緩地笑了起來。

謝不逢雖已經成年,但是在宮外沒有府邸。

按照規矩,他回朝之後,還要暫住在從前的玉光宮裏。

謝不逢是不能将侍從帶進宮的。

到了那個時候,他的死活還不全由自己說了算?

凡是戰争,受傷都是必然。

等謝不逢死後,自己先壓上幾天再随便編個理由,說他舊傷發作,不治而亡便可。

皇帝不斷輕點着桌案的手指終于停了下來,他緩緩地看了站在殿下的恒新衛一眼,沉聲吩咐了起來。

當日,雍都的歡慶聲如浪水一般沖入了太殊宮中。

可皇宮卻始終陷在死一般的寂靜裏。

恒新衛無處不在,忙得要命,似乎是在布劃着什麽。

皇帝深知不能打蛇草驚蛇的道理,因此他稍稍改變計劃,将蘭妃、小公主還有文清辭,都暫時留了下來。

不過他們能留的時間也不長了……尤其是文清辭。

皇帝決定慶功宴結束後,便立刻放血制藥,一秒也不耽擱。

文清辭身邊的看守多了一倍。

他們不再像之前一樣死守在小院外,皇帝放了一半恒新衛進來,蹲在他的背後時刻緊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文清辭像沒看到這群人存在一般,直接将其無視,繼續着自己的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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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心似箭。

北地的大雪一弱,謝不逢便帶着數千親衛,騎快馬以最短時間奔向雍都。

隊伍行至郊外,忽然停了下來。

少年在驿站裏沐浴更衣,換了一套嶄新的玄甲。

甚至以往松散豎在腦後的黑發,也被整齊梳好,用他平日裏最珍惜的那串晴藍色藥玉束了起來。

戰場上的謝不逢以攻為守,從不懼戰。

他身上的盔甲,也與其他人不同。

玄甲防禦的功能實際上并不太合格,但卻能在護住命門的同時,給予佩戴者最大的靈活度。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左手手腕。

和右手上佩戴着的方便活動的硬皮護腕不同,謝不逢的左手佩的是由厚重玄鐵打成的護腕。

這東西結實雖結實,但卻非常笨重。

好幾斤重的東西戴在手上,日常活動都不怎麽方便,更別說是上戰場。

謝不逢是戰場上的神明,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衆人常在私下猜測他的護腕下一定藏着什麽。

今日那東西終于露了出來。

——和衆人想象的皇室傳家寶,金銀玉石完全不同,被謝不逢小心翼翼藏在玄鐵護腕下的,居然只是一根米色的羊毛手繩。

停駐休息間,軍士們也終于湊到一起,放松了片刻。

“诶,我說你之前是不是雍都的守軍?”

“是啊,我是從雍都調到北地的,怎麽了?”

聞言,周圍幾人都湊了上來,其中一人朝他擠眉弄眼了幾下,然後壓低了聲音問:“那你可知道,将軍大人是有心上人在雍都嗎?”

“啊……這個,我也不是太清楚,”那人想了想回答道,“我在雍都時,似乎很少聽說有關大殿下的事,只知道他生來沒有痛意,因此被視作妖物。”

他說的這話,軍中早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但在一場場戰争獲勝展現出的絕對實力面前,再也沒有人在意謝不逢是不是沒有痛覺,又或者他到底是不是像傳說中那樣生為妖物。

相反這一點的“特殊”,還成了他生來就是将相之才的象征,為無數人所羨慕與崇拜。

不果說到“妖物”這個詞,士兵還是下意識壓低了聲音。

他似乎有些不明白戰友的話:“你們為什麽這麽說?”

“你在隊伍後面或許沒有注意到,從北地回來的這一路,将軍唇邊的笑意就沒有落下來過!你看他平常雖然也很講究,但是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注重打扮過……這完全是一副去見心上人的樣子啊!而且我敢打包票,将軍那串玉,就是他的心上人送的。”

“怎麽樣?賭不賭?!賭一錢銀子怎麽樣?”

那人越說越激動,聲音也不由大了起來。

但和他所想不同,話音落下之後,同伴并沒有興奮應和,反倒是一臉古怪。

“咳咳!!!”

“咳——”

“你們咳嗽什麽啊?難道我說錯了嗎?”他皺眉問。

說話間,不知是誰将一錢碎銀從他背後抛了過來,穩穩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可那士兵非但沒有一點激動的樣子,甚至心還随着這抛來碎銀一起,在瞬間墜了下去。

“參見将軍大人!”

衆人齊刷刷地跪下,向來人行了個軍禮。

身披玄甲的将軍似笑非笑的看了他們一眼,在翻身上馬的同時道:“說的沒錯,但軍中禁賭,到雍都之後,自己去領罰吧。”

士兵:!!!

在場沒有一個人關注“領罰”。

他們瞪圓了眼睛,面面相觑。

将軍大人剛才說了什麽?自己沒有聽錯吧?!

他在雍都竟然真有一個心上人!

衛朝沿襲前朝舊制,靠戰争打下江山的前朝,不但留下了軍功制度,甚至在雍都留下了獨屬于軍士的尊榮。

雍都城的正門承天門,平日裏都是緊閉着的。

只有皇帝繼位、大婚,還有将領取得大勝後,才可以開啓。

此時距離承天門上一次開啓,已經過去了二十餘年。

謝不逢即将回朝的消息,在清晨傳遍了整個雍都。

哪怕今日雍都還在下雪,可數以萬計的百姓,還是早早就聚在了承天門的門外。

馬蹄聲響起,一遍遍回蕩在長街之上。

“承天門啓——”

剎那間鼓聲震天,鐘樂鳴鳴。

伴随着“吱呀”一聲巨響,三層樓高的巨大朱紅色城門,被人緩緩從內推開。

露出了這座百年都城中,最為嶄新的一條長道。

銀鞍照白馬,飒沓如流星。

身着玄甲的少年将軍,如箭矢穿過雪幕,帶着數千重騎疾馳而來,如一道閃電,越過了承天門,奔向雍都街市。

不到兩年時間,宛如一個漫長的輪回。

上一次走上這條路時候,他是被鎖在馬車後,狼狽壓入雍都等待他人來裁決命運何去何從的“妖物”。

可這一次,卻身騎戰馬,成了執掌生殺,能改變無數人命運的大将軍。

“大殿下英武!!!”

“将軍萬歲——”

不知道是誰先帶頭這樣喊了一聲。

“将軍萬歲”這樣一句大逆不道的口號,忽然一遍遍回響了起來。

負責沿街安保的士兵忙轉身瞪向他們,讓他們閉嘴,但法不責衆,面對着數以萬計的民衆的歡呼,他們也無能為力。

長街之上,謝不逢的唇角緩緩揚了起來。

……不知道文清辭有沒有聽到皇宮外的聲音?

少年的心中随之生出一陣濃濃的期待。

方才在驿站聽到的話,再一次浮現在了謝不逢的心中。

自己表現得真的那麽明顯嗎?

謝不逢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又笑了起來。

他輕輕地咳了咳,微微低頭強行将唇邊的笑意壓了下去。

冷靜自持,冷靜自持。

謝不逢到底還只是一個少年。

他雖然擅長打仗,但是除了“惡”的那一面外,對人情世故還是缺少了解。

迎着長街上的歡呼,謝不逢心中那點幼稚、驕傲,甚至于委屈的情緒一起湧了上來。

他無比期望文清辭能親眼看到這一幕,看到如今的自己。

少年緩緩閉上了眼睛,除了烈烈風聲以外,他似乎又聽一次聽到了文清辭在殷川大運河上對自己說的那番話——臣相信殿下,一定能建功立業,帶着一身功績回到雍都。

無論文清辭當初究竟是認真,還是敷衍,謝不逢都将對方的話變成了現實。

此時的他戰功赫赫,受無數人敬仰。

……還新添傷疤無數。

太殊宮一點點近了。

歡呼人群的另一頭,皇宮的紅牆已隐約可見。

謝不逢的心跳,突然快了起來。

他忽然有些近鄉情怯,就連騎馬的速度也不由放慢。

伴随一陣鐘鳴,謝不逢終于到了太殊宮的宮門外。

宮門緩緩打開,明黃色的身影出現在了門的那一邊。

他的身後還跟着無數人。

謝钊臨向來會做戲。

決心再僞裝一日慈愛賢君的他,此時無比耐心。

謝不逢所騎的戰馬足有一人高,他還未來得及下馬,正坐在馬背垂眸向前方看去。

被人俯視的壓迫感,瞬間襲了上來。

此時的皇帝,就像一個被鷹鹫瞄準的獵物,竟呆立在原地,不知該如何移動了。

他的額間又傳來一陣刺痛。

正站在宮門外,面對着無數百姓,皇帝自然不能像他在太殊宮裏一樣,随随便便就拿出芙旋花丹往嘴裏倒。

痛意終于将他正走向混沌的神智喚醒。

他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說起了早已備好的詞句。

這個時候謝不逢終于翻身下馬,站在了皇帝對面。

他的視線越過這道明黃色的礙眼身影,向着皇帝的後方落去。

完全沒有在聽眼前這人正在說什麽。

——文武百官、宮妃命婦均在此處。

身着水紅色宮裝的蘭妃,正緊緊地拉着小公主謝孚尹的手,滿含熱淚看向少年所在的方向。

對視的那一刻,謝孚尹忽然興奮地向他揮起了手,并打着“哥哥”的口型叫他。

謝不逢有些意外。

自己去北地征戰時間不短,謝孚尹不可能還記得小時候的事。

按照母妃謹慎的性格,她很可能壓根不會謝孚尹在面前提到自己。

可她今日見了自己,怎麽會如此激動?

謝孚尹這模樣也将蘭妃吓了一跳,她連忙拉住身邊的小女兒,低聲給她說了些什麽,謝孚尹扁了扁嘴,終于安靜了下來。

文武百官站在皇室成員背後。

謝不逢的目光徘徊半天,終于朝着那裏看去。

他慢慢攥緊了手心,用指尖觸了觸腕上的羊毛手繩。

雍都的雪漸漸大了起來。

好像煙霧,将一切都隐在了它的背後。

謝不逢屏住呼吸。

他的視線穿過雪霧,最終落在了那道熟悉的月白色身影上。

許久未見,文清辭又清瘦了不少,他臉色比從前更加蒼白,像是将要融進這漫天大雪之中。

……如一瓣玉蘭,靜靜地墜在那裏。

似乎是發現了自己正在看他,文清辭也擡起眼眸,緩緩地笑了起來。

他的目光還是那樣的溫柔。

謝不逢那顆剛才還不安又躁動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

緊接着少年不由皺緊了眉。

今天雪下得那麽大,文清辭為什麽不再加一件披風?

下一秒他才意識到,今日在宮門迎接自己,是屬于朝堂的正式活動,所有人都必須身着禮服,不得随意增減衣物。

“可以進宮了嗎?”謝不逢兀的開口,半點也不客氣地直接打斷了皇帝還沒有說完的話。

“……”

皇帝強壓下心中的憤恨與不滿,硬是擠出了一抹微笑:“自然。”

話音落下,背後的皇室成員與百官緩緩分成兩列,讓出了一條路來。

皇帝先于謝不逢,在太監與繡滿了龍紋的明黃色華蓋的簇擁之下向前走去。

他雖身着華服走在最前方,但此時氣場卻已完完全全被身後的少年所壓制。

『我看你還能嚣張幾時。』

皇帝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了過來。

謝不逢緩緩地挑了挑眉。

似乎是發覺謝不逢剛才在看蘭妃和謝孚尹所在的方向,皇帝又不禁冷笑:『謝不逢最好祈禱文清辭的血真的有用,不然蘭妃和謝孚尹就算不死在明日,也得在不久後給朕陪葬……哈哈哈他們還真是死得其所。』

謝不逢的眸色突然一晦,臉上的表情也慢慢冷了下來,頃刻間被殺意所覆蓋。

……

太殊宮宮門外,文清辭和所有人一樣俯身向皇帝和年輕的将軍行禮。

雪花紛揚飄落,文清辭忍不住又想起自己在北地遠遠看到的那一幕……謝不逢被萬人景仰,光芒萬丈。

傳奇的故事一旦拉開續篇,便不會終止。

太殊宮的宮門外,同樣鋪着青磚。

寒氣從膝蓋升了上來,頃刻間将文清辭籠罩。

他忍不住小聲咳了兩聲,強撐着将血腥氣壓了下去。

遠遠看到正向自己靠近的少年,文清辭心緒忽然亂了一陣。

謝不逢雖然戰功赫赫,但是在雍都沒有什麽根基、眼線。

賢公公被懷疑之後,也不敢再派人前去北地。

因此謝不逢可能直至現在,也不太清楚皇宮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更不知道他的母妃與妹妹面臨着巨大的威脅。

想到這裏文清辭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玄黑的戰靴,突然停在了他的面前。

謝不逢不再繼續向前走,而是站在這裏靜靜注視着對面的人。

文清辭猶豫幾秒緩緩擡起了眼眸。

他看到,少年的皮膚黑了一些,五官愈發深邃,氣質淩厲如劍,還帶着從沙場上染來的殺意。

琥珀色的眼眸中,仍幾分沒來得及散去的寒意。

……謝不逢要做什麽?

沒來得及細想,少年便緩緩向他伸出了左手。

米黃色的羊毛手繩,于剎那間映入文清辭的眼簾。

“文太醫請起。”

不等他反應過來,謝不逢便緊攥着文清辭的手腕,将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少年這一下用足了力氣,文清辭的手腕瞬間生出一陣痛意。

少年掌心的溫度,也在這個瞬間溫暖了文清辭冰冷的腕骨。

文清辭被吓了一跳:“謝殿下……”

“嗯。”謝不逢點了點頭,可依舊沒有松開的意思。

甚至他還微微用力,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氣氛陡然間暧昧了起來。

文清辭終于擡起頭,向不知何時比自己高了近一個頭的少年看去。

一點陽光穿透厚厚的雲層,落在了謝不逢的發頂,那串青藍色的藥玉随之發出淡淡光亮。

文清辭在那雙琥珀色的眼眸裏,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他的呼吸一亂。

太殊宮外,向前的隊伍忽然停滞下來,周圍人目目相觑,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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