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懵懂的謝孚尹, 曾輕輕朝文清辭張開手臂,要他抱抱自己,去夠屋角的驚鳥鈴。

但是最後, 文清辭也沒能完成小姑娘的一點點心願。

那天,他指腹摸了摸小姑娘的鼻尖, 稍有一些為難地安慰噘着嘴巴一臉不開心的謝孚尹說:“小殿下,還記得我們的秘密嗎?臣的手臂受了傷,抱不動您。”

謝孚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她默默地将文清辭的話記在了心裏——原來受了很重很重的傷的文先生, 不但手常垂在身邊不能亂動,且還沒有足夠的力氣來抱抱自己啊……

靜靜懸挂在太醫署屋檐下的驚鳥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聲音撞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你說什麽?!”謝不逢的手下意識收力,他死死地盯住謝孚尹, 艱難地擠出一句, “文清辭的胳膊受了傷?”

冷風吹刮,撩起披散在腦後卷曲的長發。

如鎖鏈般将少年纏繞其中, 纏得他難以呼吸。

他雙目泛紅, 既像是傳說中喋血的惡鬼,又帶着幾分難言的可憐。

被謝不逢抱疼的謝孚尹,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嗚嗚……是, 是受傷了……”接着便是止不住地抽噎。

太醫署外面亂成了一團。

“哭了, 不哭了。”蘭妃慌忙過來安慰哭泣的謝孚尹,可緊緊抱着她的謝不逢, 卻已游離出這個世界。

文清辭的手臂受傷了。

……自己竟從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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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兩年的分別,數百個日日夜夜。

文清辭究竟是怎麽度過的?

……他疼嗎?

謝不逢領兵打仗百戰百勝, 衆人稱贊他是天生的将領, 擁有常人無法想象的成熟的思維。

可現在他只覺得自己幼稚、愚蠢得沒邊。

他緩緩松開手臂, 強壓下激動的情緒, 為謝孚尹擦去眼淚。

接着盡可能溫柔地問小姑娘:“孚尹……文先生, 他,他的手臂傷得很嚴重嗎?”

謝不逢的語氣,無比小心。

謝孚尹不想別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她趴在哥哥的肩頭,将眼淚全都蹭到了謝不逢的身上。

“……重。”

悶悶的聲音透過肩上的衣料,傳到了謝不逢的耳邊。

只有少年一個人,聽到了妹妹的回答。

謝孚尹努力吸了吸鼻子,她一邊艱難地調整呼吸,一邊回憶着說:“……我,我之前來太醫署,抓兔子的時候……不小心摔倒……文先,先生原本想擡手拉住我,可他的手才剛剛擡起這麽,這麽一點兒——便掉了下來。”

說着,謝孚尹一邊打着哭嗝,一邊擡手在謝不逢的面前比畫了一下。

——那高度不過三寸。

說完,謝孚尹又止不住地哭了起來。

他不再像剛剛一樣伏在謝不逢的肩上,而是直了直身體,紅着一雙眼睛,看着哥哥無比認真地問:“哥哥你說,你說文先生會不會很疼啊?”

這是小姑娘天真懵懂的無心之問。

可卻似一把生了鏽的鈍刀,直愣愣地朝謝不逢劈砍了過來。

從前“痛”對謝不逢來說,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

可現在他卻明白,何謂“錐心刻骨”。

甚至此時的他,就連呼吸都泛着痛。

“……會。”謝不逢輕輕在謝孚尹耳邊,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喃着,“一定很痛。”

可是自己竟然直到今日才知曉。

小姑娘本就是想到什麽說什麽,沒什麽邏輯的年齡,更別說此時她哭得頭暈目眩。

問完那句話後,謝孚尹又吸了吸鼻子,輕聲嘟囔着:“……他明明傷得可重可重了……還騙孚尹,說,說只是一點點小傷。”

“可是,可是孚尹明明看到,他左手從來都沒有擡起來過呀。”

——文清辭的左手從來沒有擡起來過。

往日裏發生的一幕幕場景,如走馬燈一般在在場每一個人的腦海中飛速上演一遍。

那些隐藏在灰霧之後的記憶,在此刻通通變得清晰了起來。

文清辭向來只用右手提藥箱。

他的左手永遠靜靜地藏在寬大的衣袖下,就連行禮的時候也一動不動。

不只是謝不逢。

周圍所有聽到謝孚尹的話的人,心中皆是一陣接着一陣的渾身發寒。

擔心凍着謝孚尹,蘭妃在她的懷裏塞了一個小小的手爐。

此時手爐裏的暖氣,也透過衣料傳到了謝不逢的身上。

可是少年卻只覺得冷。

刺骨的冷。

小姑娘還在抽抽搭搭地哭着,然而謝不逢發現,自己卻連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了。

恐慌又悲傷,複雜的情緒裹着回憶,如運河河水一般翻湧。

當初文清辭放血救謝不逢的時候,傷了左手。

但是少年明明記得,自己走的時候,文清辭的傷害還沒有這麽嚴重啊……

自己離開的這一年多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你知道他是怎麽傷的嗎?”謝不逢幾乎是不抱希望地問了一句。

謝孚尹愣了一下,慢慢地咬緊了唇。

就在這個時候,太醫署的另一頭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還沒來得及換下居士服的謝觀止,氣喘籲籲地出現在了宮道的另一邊。

——皇宮裏不許行馬,謝觀止是靠雙腿跑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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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的銮駕載着一口木棺,碾過雍都的長街,向城外而去。

走過之處人人駐足,朝街道上看去。

銮駕載棺這一幕太過罕見,衆人的第一反應便是皇帝駕崩。

“……這,這難道是先帝駕崩了嗎?”

“應該不會吧,今日宮裏傳出的消息,是說他被新皇所廢,押入牢中,也沒有聽說他死了啊。”

“肯定不會是先帝,他已經被廢了,哪怕崩在牢裏,也不可能用這麽大的陣仗吧!”

“而且這壓根不是帝陵的方向。”

“……再說了,這只有一口棺材,連半點陪葬也沒有。”

……是啊,怎麽會沒有陪葬品呢?

眼前這一幕着實古怪極了。

明明用了規格最高的儀仗,可整個隊伍裏,除了一口棺材外什麽也沒有。

且就連這口棺材,木料也只比平常人用的稍稍好一點,完全不像是宮裏的東西。

護送木棺離京的都是謝不逢的親信,剛從戰場上下來的他們,帶着一身肅殺之氣。

在他們走來之時,長街兩側的百姓,紛紛向後退去。

送葬的隊伍并沒有直接出城門,而是在長街上繞了半晌,先到了文清辭在宮外的住處忘檀苑門口。

稍作停留,這才慢慢向雍都城外駛去。

這是衛朝的習俗,逝者下葬之前,應再回家中“看一眼”。

“是文清辭!!!”

“宮裏那個太醫文清辭死了,”知道這座府邸的主人是誰的百姓,一臉的不可思議,“他的葬禮規格怎如此之高?不知道的還以為——”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帝後西去了呢……

那人強行将話壓回了心中。

他雖然沒有将這大逆不道之言說,同樣的感覺,卻在這一刻,從每個人的心底裏生了出來。

銮駕載棺這一幕,也深深地刻在了雍都無數百姓心中。

天色漸暗之時,木棺被移上了龍舫。

太監宮女們忙碌了一日,已在龍舫內整出了一個靈堂。

停好棺後,宋君然便以“想要兄弟獨處”為理由,将謝不逢的親衛遣了出去,只留自己和一個之前就候在宮外的藥仆留在這裏守夜。

為照顧家人心情,親衛們什麽也沒多說,立刻按照宋君然的吩咐,退到了艙外去。

巨大的龍舫起錨,順着運河向南而去。

滾滾波濤之聲穿透艙壁,落在每個人的耳畔。

在船上波濤聲的遮掩下,宋君然不再有任何猶豫,他飛速走到棺材邊,緩緩推動側板上的雕花。

伴随着一聲輕響,原本固定不能開合的側板,竟就這樣敞了開來。

——這口棺,是宋君然早就準備好了的,但他借口說是今日剛買,宮中混亂,也無人細查此事。

一旁的藥仆,連忙扶住木板。

填滿整口棺的玉蘭花,如瀑布一般散了滿地。

宋君然咬緊牙關,上前将躺在裏面的人抱了出來,接着飛快将內力注入文清辭的體內,借此維護他的髒器經脈。

同時緩慢刺激他的內府,試圖喚醒文清辭。

文清辭雖然只是一個半路出家的藥人,但傳統的醫治方法對他而言。仍沒有多大的用處,宋君然只能如此強借外力,讓他從鬼門關往外拉。

藥仆則取出銀針,将它刺入了文清辭身體各大穴位,施針之時,他的手指都在因緊張而不住地顫抖着。

兩人屏住呼吸,無比緊張地觀察着文清辭。

文清辭宮變時吞下的丹藥,并非藥、更非毒。

而是神醫谷的鎮谷之寶,曾經被江湖中無數人所觊觎的“妙恒丹”。

就連神醫谷裏,也只有五顆而已。

之前每一顆現世的妙恒丹,都曾在江湖掀起巨大的血雨腥風,引得無數人為它而死。

因此,從百年前起,神醫谷便有意隐藏起了妙恒丹的存在。

到了現在別說是雍都,就連江湖中人,也沒幾個知道它的存在。

——妙恒丹是絕境求生之物。

服丹後,它并不會立刻起效。

只有服用者內力耗盡,或人之将死時,才會在突然間生出效用來。

無論服藥者之前武功如何,妙恒丹起效之後的十二個時辰內,他都會擁有這世上最深厚的內力。

昨夜太殊宮中,妙恒丹便是在最後一刻起了效。

在意識陷于黑暗前的那一秒,文清辭催動了體內突然生出的渾厚無比、仿若沒有盡頭的內力。

最後以內力閉息,陷入了深度昏睡之中。

江湖中人閉關時長幾月不出,其間不吃不喝,一切生理機能都降至最弱,靠的就是閉息之術。

閉息不難,許多門派都會教授此法。

只是具體能支撐多久,就全靠內力了。

一般人頂多支撐一炷香的時間,可是文清辭卻能靠妙恒丹,熬過十二個時辰。

這已是極限。

船艙裏一片寂靜。

只有水聲不斷回蕩于耳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可是倒在玉蘭花中的人,還是沒有半點的生氣。

宋君然的指下一片寂靜,沒有體溫,沒有脈搏。

文清辭像一個精致的瓷人,只剩下一幅漂亮的軀殼……

快。

快起效。

妙恒丹的藥效馬上過去,若文清辭還繼續閉息,恐怕就要永遠陷入沉睡……

宋君然加重內力,繼續沖擊文清辭的內府,試圖讓他脫離閉息狀态。

藥仆看到,一向潇灑肆意的谷主,額頭上都冒出了無數冷汗。

他一動不動,臉上寫滿了緊張。

船只還在順着運河繼續南下。

波浪拍打船壁,發出聲聲巨響,也敲亂了船內人的心跳。

藥仆的心,沉沉向下墜去。

他不敢發出半點聲響,卻忍不住在心中想……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文清辭還是沒有半點動靜,難不成大禍已釀?

呸呸呸,不可胡言!

窗外的夜色一點一點深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宋君然緊緊蹙着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能摸到脈搏了。”

他的手始終緊握着文清辭的手腕,除了不斷給對方體內輸送內力以外,還在為文清辭把脈。

在他心上壓了一整日的大石頭,随着這句話滾落于地。

不知不覺中,就連宋君然也出了一身冷汗。

“太好了!”藥仆雙眸一亮。

能摸到脈搏,那便表明文清辭已經順利自閉息狀态裏脫離了出來!

“好了,拔針。”宋君然緩緩站起了身。

“是!”藥仆忙将文清辭身上的銀針取了下來,“老谷主保佑,老谷主保佑!”他嘴裏止不住的念叨着。

末了,他又吸了吸鼻子,一臉驚魂未定地說:“我看時間過去這麽久還沒有一丁點動靜,以為二谷主這是出什麽事了呢……”

說完就将文清辭扶了起來,放到了一邊的榻上。

一日過去,文清辭的血早已止住,但宋君然還是在第一時間轉過身,于藥仆随身攜帶的藥箱裏尋找銀針,準備為他縫合傷口。

“……好輕啊,若是老谷主還在,該如何心疼。”

宋君然皺眉,既心疼又恨鐵不成鋼地說:“若是爹還在,怎可能允許他把自己搞成這模樣?”

說話間,宋君然的心中也滿是悔恨。

神醫谷內人見多識廣,對他們而言,只要人當下還有一口氣能出,那便不是什麽大事。

因此哪怕是此時,藥仆仍忍不住說:“我聽他們說,二谷主原本是有時間離開皇宮的。可最後聽到有人要暗殺謝不逢,他竟半途折返,還替對方擋了箭…… 谷主您說,二谷主會不會也……”也對謝不逢,有一點點意思?

話沒說完,見一直把文清辭當親弟弟護的宋君然面色不善,他便趕忙閉了嘴。

可藥仆心裏,卻還是止不住地想:文清辭的确一直都很好相處,可凡是跟他認識得久了,就能感受到這人外熱內冷,難與旁人交心——這或許與他兒時的變故有關。

然而來了一趟雍都,文清辭卻好像變了不少。

比如說……比以往更加容易真心待人了?

雖有妙恒丹在,但是文清辭這體質非常特殊,誰也說不準途中會不會發生變故。

文清辭放着一條明明白白的生路不走,選擇為謝不逢擋箭,都是将他自己的性命賭了上去。

這麽看那位新帝,在他心中的确有些分量。

殷川大運河上又下起了雪。

陰雲連綿,與徘徊在雍都上空的風雪相接。

……

太醫署外,謝觀止呆愣愣地向眼前的空地看去,過了半晌方才意識到,自己最後還是晚了一步。

伴随着一陣鼻酸,淚珠毫無征兆地從那雙漂亮的狐貍眼裏滾了出來。

而同時,謝孚尹稚嫩的童音,也穿透空氣,落在了他的耳畔。

謝孚尹先是搖了搖頭。

後來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一邊打着哭嗝一邊對謝不逢說:“文先生他說……他說是受了寒涼,所以手就,手就不能動了。”

“寒涼?”沒等謝不逢做出什麽反應,謝觀止忽然瞪圓了眼睛,如想到了什麽似的,一臉不可置信地慢慢轉過身朝謝孚尹看去。

“你是說文清辭?”他問。

“嗯,是……”小姑娘不認識眼前的人,她猶豫了一下,往謝不逢的懷裏縮了縮,這才點了點頭。

謝觀止又追問了一句:“你是說,文清辭的手受了寒涼,不能再動?”

他的反應太過古怪,謝孚尹有些害怕眼前這個奇奇怪怪的人,這一次,小姑娘不再說話。

少年的大腦空白一片,過了許久謝觀止攥緊了手心,終于咬牙笑着低頭說:“真蠢…怎麽這麽蠢……明明自己就是太醫,卻從不珍惜自己的身體。”

此時他的笑,竟比哭還要難看。

謝觀止這副模樣,分別是知道些什麽。

謝不逢緩緩将謝孚尹放在地上,朝謝觀止走了過去:“你的話,是什麽意思?”

聞言,謝觀止慘笑兩聲,再次擡起頭的時候,目光已是一片空洞。

他停頓半晌,終于緩緩開口。

“我被幽禁之前,曾見過他一面。”

謝觀止被幽禁之前……

這個時間點太過敏感,謝不逢的心也随之微微一震。

那是自己被派上戰場的日子。

也是……自己和文清辭“決裂”那天。

此刻謝觀止的身上,只剩下失魂落魄四個大字。

他啞着聲音說:“……那天殷川大運河上下着暴雨,凍得人渾身發寒。謝钊臨審完我後,派人用小舟将我渡上其他船只。我就是在那個時候看到文清辭的。”

謝觀止的聲音沒有一點平仄起伏,如念咒一般。

可字字猶如千鈞,向謝不逢的心上砸。

“他從船上跳了下去,拼了命地從水裏撿了一塊破破爛爛的毛皮上來,攥得緊緊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寶貝呢,”謝觀止一臉疲憊地慢慢閉上了眼睛,像是陷入了那天的回憶之中,“……但那甲板跳下去容易,冒着暴雨再回去可就難了。”

“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只差一點……就要沉入殷川大運河河底了。”

謝觀止面無表情,眼淚卻止不住地噼裏啪啦往下落。

将近兩年的幽禁生涯,并沒有讓他淡忘那天的場景。

那一日給他留下的震撼太多。

甚至當日的暴雨與寒涼,也刻在了謝觀止記憶的深處。

與此相伴的,還有文清辭語氣裏化不開的悲傷。

——破破爛爛的毛皮。

謝觀止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麽。

可謝不逢卻清清楚楚。

是暖手筒,是自己送給文清辭的暖手筒。

臨別之時,自己将它遠遠地抛入了殷川大運河之中。

謝觀止沒有看到,謝不逢的身體,正止不住地顫抖。

他還在自顧自地說着什麽。

“我那日……我那日對他說,說他對不起你。”

“然後文清辭對我笑了一下,他說‘是’。”

謝觀止張了張嘴,還要還想說些什麽,卻看到站在他對面的謝不逢如失神魂地轉過身,向太醫署的小院裏奔去。

他推開卧房薄薄的木門,瘋了似的在裏面翻找了起來。

衣櫃、書桌、多寶閣。

最後,找到了那塊被小心壓在床褥下的暖手筒……

它被主人小心翼翼地清理幹淨,毛質柔軟蓬松,完全看不出曾沉浮在運河中。

甚至……文清辭還自己,用針線仔細縫補了一遍。

謝不逢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

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着。

他不堪重負地将臉埋入了雪狼腹部最柔軟的那塊毛皮中。

這是自己送給文清辭的最後一個禮物。

可這個禮物,最後卻沒能帶給文清辭自己想要給他的溫暖。

反倒是賦予了他無盡的痛苦與寒冷。

這個認知,在瞬間将少年擊潰。

巨大的痛苦仿佛将他靈魂從身體內抽離了出來。

……後悔。

謝不逢從未像現在這樣後悔過。

他将自己團成一團,窩在文清辭的被褥中,貪婪地嗅着周圍那熟悉苦香。

不到兩年的時間,如一道橫溝橫貫在謝不逢的眼前。

殷川大運河冰冷的波濤,穿過時間在這一刻将他吞噬。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看到了一身玄衣的少年,将衣袖裏的東西抛下了運河。

再幼稚的于文清辭的耳邊,落下一枚輕吻。

——住手!

——不要扔!

他隔着時空對彼時的自己怒吼。

可心如死灰的少年,卻并沒有理會。

謝不逢看到,自己将最後一吻落在文清辭的唇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裏。

接着,文清辭就那當着他的面,躍入了滾滾波濤之中。

——文清辭,不要跳!

謝不逢大聲嘶吼。

可他拼盡全力也無法阻止這一幕的發生。

……謝觀止說得沒有錯,那明明只是一塊破破爛爛的毛皮而已,你為什麽,為什麽要那樣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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