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車行四五日, 文清辭和宋君然終于乘坐馬車,到達了永汀府。

漣和縣位于群山之中,再往前走, 便不能再乘車了。

見狀,宋君然有些擔憂地看向文清辭。

雖戴着帷帽看不清臉色, 但是宋君然還是從他略顯虛浮的腳步判斷出,文清辭的狀态并不好:“先在永汀府休整一下,明日再進山。”

文清辭也沒有逞強:“好。”

下馬車後, 兩人直接進了城內。

永汀府四周群山連綿,如幢幢黑影俯視城池,加之今日天空中有陰雲最終不散, 身處其中之人只覺壓抑非常。

剛進城門, 文清辭便與宋君然對視一眼,他從對方的眼瞳中, 看出了濃濃的擔憂。

此時正是午後, 可是本應該熱鬧的長街上,卻空無一人。

商戶門窗緊閉,只有文清辭和宋君然的腳步聲, 一遍遍回蕩于耳畔。

“……照白之遠所說, 直到他離開永汀府回谷的時候,這裏還同往常無異, 只是醫館裏住了一些從漣和縣來的病患而已,”或許是周遭太過安靜, 宋君然也不由壓低了聲音, “但前後不到十日, 永汀府卻變了個樣子。”

衛朝熏香盛行, 因此百姓也格外重視“氣”。

到達永汀府之前, 他們便按照慣例,以層疊白紗覆住了口鼻。

宋君然的聲音透過紗傳來,聽上去有些不真切。

但文清辭仍從他的語氣中,辨出了不同尋常的緊張。

事态或許比他們原想的要嚴重不少。

Advertisement

……

“谷主您怎麽這個時候來了?”醫館老板看到宋君然突然到訪,不由大吃一驚,“快快!到後面的院子裏來。”

同時略微好奇地轉身看向文清辭問:“不知這位少俠,應當如何稱呼?”

來人不但用白紗覆了口鼻,甚至還戴着一個帷帽,完全看不清他的長相。

和松修府那家與神醫谷聯系最為緊密的醫館不同。

這家醫館的老板,之前沒有見過文清辭,也并不知道他還沒有死。

不等文清辭回答,宋君然便搶先說:“叫他清清便是,他是谷裏的藥仆,年紀尚小,剛剛出來闖蕩江湖。”

說完,就頗為滿意的朝文清辭挑了挑眉:“你可得跟緊本谷主,沒有本谷主的命令,不得随意活動。”

文清辭:???

宋君然這是故意的吧!

“原來如此,”文清辭的身材清瘦與少年無異,老板沒有多想,“谷主大人、清清少俠,這邊走——”

隔着帷帽,那老板看不到文清辭複雜的眼神。

停頓片刻,他只能妥協半步:“……叫我單名便好。”

清少俠怎麽都比疊字好聽吧。

“好好!”老板一邊應下,一邊帶着他們從側門進入醫館,到了生活起居之處。

“白之遠不是說,永汀府裏一切與往常無異嗎?”宋君然在第一時間問道。

醫館老板抿了抿唇回答道:“他離開的時候的确如此,但前腳剛走,後腳便有許多人從漣和逃了過來。有部分沒有染病的人,來這裏投奔親戚,還有病患直奔醫館……更有甚者直接露宿在了街頭。至此,整個永汀府也緊張了起來,家家戶戶閉門不出。”

“……原來是漣和縣的人逃了過來。”宋君然喃喃道。

一直沒有說話的文清辭突然開口問:“疠疾有在永汀府傳開嗎?”

醫館老板連忙答道:“這倒沒有!病患全都是從漣和來的。”

見狀,文清辭略微松了一口氣。

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說着,幾人已經到了小院裏。

這裏也躺滿了病患。

文清辭徑直上前為其診脈,見狀宋君然也跟了上去。

谷主怎麽跟在一個藥仆背後?

醫館老板總覺得眼前這一幕怪怪的,但如今形勢緊張,他并沒有深想。

那病患脈搏細弱,面色蠟黃,躺在這裏一動不動。

在兩人診脈的同時,醫館老板在一旁說:“他們剛來這裏的時候渾身酸痛、無力,頭暈眼花,後來開始發熱。聽說漣和那邊的病患,最後還會逐漸失去意識,四肢發寒、不省人事……然後便不敵此病,一命嗚呼。”

這些病患沒有呼吸道症狀,且病症沒有在永汀府傳開。

乍一眼看去……倒像是源于漣和縣的水疫。

不過白之遠曾問過病患,并從他們口中得知,漣和縣位于深山之中,百姓日常吃喝用的都是溪河之水。

而那些溪河,并未出現污染。

宋君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看到對方眼底的疑惑,文清辭緩緩将手從病患的腕上拿了開來,接着輕聲說道:“此事需要實地探訪才能知曉,不能只聽病患之言。”

“嗯。”宋君然點了點頭,他也贊成文清辭的說法。

兩人并沒有休息,挨個診脈看起了病籍。

忙完這一通後,不知不覺已到傍晚。

“醫館開的藥方,都是對症而下,看上去沒有什麽問題。”将周遭一切檢查過後,宋君然轉過身去對文清辭說。

……只是始終見效甚微。

文清辭緩緩點了點頭,非常自然地接話道:“……應先查清疠疾究竟作用于哪個髒器。”

若是搞不清楚這個,就只能針對症狀,開些普通的治療發熱頭暈的藥。

這些藥是起不到什麽太大的作用的。

他沒有注意到,聽完自己的話之後,宋君然還有旁邊醫館老板的臉色均是一變。

“清少俠這是想……”想要剖解屍身?

醫館老板吓了一跳,他話說一半,立刻清了清嗓子,将後面的語句通通吞咽入腹。

但是臉色,卻已變得難看至極。

若是他沒有記錯,常做這種事的人,似乎只有……已故的二谷主啊。

文清辭這話說得理所應當,乍一下子竟沒有意識到對方的臉色為什麽突變。

幸虧宋君然反應了過來。

他頓了一下說道:“清清……師承二谷主,算是他的徒弟。”

“……哦哦!”醫館老板連忙點頭,同時又微微向後退了一步,離文清辭遠了一點。

原主的行為,哪怕在谷內也是一個異類。

谷內衆人與文清辭一道長大,已逐漸習慣了這件事,但這醫館老板卻不同。

雖然不認識這個“清清”,但醫館老板卻在這個時候想起了有關于他“師父”文清辭的傳聞。

剛才還想與谷主套套近乎的他,在這個時候生出了将兩尊大佛送走的想法。

“谷主,清少俠這邊走,”他将兩個人帶到僻靜處,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永汀府這邊的病患雖多,但此症病程不快,醫館裏雖有不少已到了彌留之際的病患,但暫未有人病故。”

“呃,若是清少俠真的想要……那您恐怕還是要去漣和縣才能尋到了。”

他此話說的也的确是真。

能翻山越嶺來到永汀府治療的病人,本就是症狀比較輕的,文清辭在這裏找不到屍體。

文清辭緩緩點了點頭,他本來也只想在永汀府這裏待一個晚上而已。

沒料到,察覺出對方試圖遠離文清辭,宋君然卻突然開口說:“怎麽?迫不及待想要送客了?”

他雖然也不贊成文清辭的行事,當初還曾因為這件事與文清辭鬧過矛盾。

可是現在看到旁人因此而“嫌棄”師弟,宋君然卻有些不爽了。

來永汀府的病患,還有一部分住在親戚家中。

幾人剛剛在僻靜處說完這番話,醫館前廳便傳來了一陣說話聲。

——原來是有人來到這裏,替親戚取藥。

“谷主,”聽到前面傳來的響動,文清辭伸出手去拽了拽宋君然的衣袖,小聲提醒道,“老板說的是。”

白紗之下,沒人看到宋君然的唇角微微揚起。

這好像是文清辭第一次叫自己“谷主”?

之前喚他“師兄”的時候,宋君然還不覺得有什麽,現在卻生出了種被對方所信賴的感覺。

這種感覺令他非常受用。

“咳咳,”宋君然裝模作樣輕咳兩聲,“好吧,那明日再說。”

文清辭和宋君然來到前廳,趁着取藥的功夫與那人聊了起來。

接着得知,白之遠之前的感覺沒有錯,直到他離開永汀府的時候,漣和縣那邊的情況也不怎麽嚴重。

可是還沒有過幾日,病症便突然爆發了。

聽到這裏,文清辭不由有些擔憂。

他攥緊了手心。

假如情況真是如此,那麽漣和縣的消息。會不會沒有及時傳至州府?

因此不受重視,得不到及時援助?

……

次日天還沒有亮,文清辭和宋君然便起身前往漣和縣。

昨天夜裏下了一場雨,本就狹窄的山道,變得愈發泥濘。

兩人行走的速度,也随之慢了許多。

更別提他們沒走多久,便看到了許多從漣和縣逃出的百姓。

甚至……還親眼看到有人死在了路上。

大雨還在下。

耳邊是震耳欲聾的哭泣。

山萸澗的一幕幕場景,伴随着不休不止的雨聲,又在文清辭的腦海之中上演了起來。

大雨織結成霧,沒人看到文清辭的身體正在微微顫抖。

大半日過後,兩人終于到達了漣和縣。

山林之中雨還未停歇,街道上幾乎空無一人,只有不遠處的荒地裏,有新墳座座。

此時,這裏已是一座死城了。

------------------------------

幾日前,太殊宮。

天還沒有大亮,衡王謝觀止就急匆匆地進了宮,來到太醫署求見謝不逢。

他在外等了許久,終于被人傳召了進去。

“今日休沐,衡王清晨進宮,有何要事?”

謝不逢略顯低沉的聲音,從長階之上轉了過來。

語畢,他将手中奏章輕輕地放到了一邊,接着又拿起另一本批閱起來,自始至終都沒有看謝觀止一眼。

他沒叫免禮,因此謝觀止仍跪在地上。

哪怕時值盛夏,石質的地板上仍透着刺骨的寒涼。

現在卯時還沒有到,這原本是謝觀止睡覺的時候,可他今天卻沒有一絲半點的困意。

謝不逢冷不丁地搞了樁那麽大的事出來,現在竟像個沒事人一樣坐在這裏批閱奏章?!

見狀,謝觀止忍不住咬牙,開門見山問道:“臣想今日來這裏是想知道,陛下剛才下的那一道聖旨究竟何意?”

謝不逢不習慣身邊有人,因此側殿上只有他和謝觀止兩個人在。

少年的話音落下後,周圍只剩一片死寂。

安靜了不知多久,謝不逢終于放下手中的東西,垂眸向謝觀止看去:“衡王殿下不滿聖旨所寫?”

他的語氣格外平淡。

可謝觀止卻無法像他一樣冷靜。

少年終于忍不住看了謝不逢一眼。

坐在書案背後的年輕帝王,眉宇間有淡淡的疲憊,但是看上去,卻還是那麽的清醒。

并沒有謝觀止來的路上想象的喝多了的樣子。

——就在剛剛,深夜之時忽然有宮內人去謝觀止府邸,頒了道聖旨出來。

聖旨上說,為體察民情,當今聖上将于清晨出宮,私巡疆土。

在此期間,由衡王謝觀止負責監國。

且先不論謝不逢究竟為什麽突然要來“私訪民情”這一出。

單單是“監國”這兩個字,就足以将謝觀止從睡夢之中徹底炸醒。

這兩個字可不是開玩笑的!

謝不逢登基之後,就将廢帝的那些妃子還有男寵,統統遣出了宮去。

如今慧妃就住在謝觀止的府上。

和謝觀止一起接旨的她,聽完聖旨之後,便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并小聲驚叫起來。

“這,這謝不逢……啊,不對,陛下這是什麽意思?”

慧妃被謝不逢這個聖旨吓得語無倫次,差點喊出了對方的大名。

雖然沒有什麽明文規定,但是衆人心知肚明,歷朝歷代只有太子才配“監國”。

當初南巡的時候,廢帝怎麽也不肯給謝觀止這個親兒子一個“監國”的名頭。

可沒想今天,謝不逢卻如此大方地下了這樣一道聖旨。

讀完聖旨後,太監便離開了衡王府,沒給人留下任何多問的機會。

衡王府前院,被從熟睡中喚醒的衆人面面相觑。

而謝觀止也在這個時候,和慧妃對視了一眼。

忍了許久的慧妃,忍不住壓低了聲音,走來将那句盤踞于心間的話說了出來:“……所以陛下的意思難道是,讓殿下你當……皇太弟?”

她既想問謝不逢是不是瘋了。

同時又心中又忍不住生出一陣又一陣的喜悅,算是徹底沒了困意。

“……不,我也不知道。”直到現在,謝觀止都覺得自己好像還在睡夢之中,沒有清醒過來。

直到将臉浸入冷水之中冷靜片刻,再起身反複閱讀那聖旨幾遍之後,謝觀止這才清清楚楚地意識到,剛才發生的一切并不是夢。

謝不逢真的讓自己“監國”了!

聖旨到達謝觀止府內的時候還是半夜。

……但這消息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會傳遍整個雍都。

屆時必定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顧不了那麽多,謝觀止直接騎馬前往太殊宮,并在卯時,趕到了太醫署外。

他要來親自将這件事問個清楚。

“……臣不敢。”

寒意一點一點從石磚滲入膝蓋,謝觀止總算徹徹底底冷靜了下來。

“陛下為何忽然——”

他的話還沒說完,坐在桌案背後的謝不逢就站起了身。

剛冷靜下來的謝觀止這才注意到,謝不逢雖然和以往一樣,穿着一身玄衣,但是現在他身上這衣服的形制卻很普通,并不是帝王所用。

博山爐上的淡淡煙霧,将謝不逢的身體籠罩其中。

他說:“朕私訪民情,所需時日至少一月,朝堂之上不可無人。更何況凡事……皆有風險,若是朕出了什麽意外,有衡王監國,朝堂也不會陷入混亂之中。”

謝不逢的語氣格外平靜。

可是他的話,卻聽得謝觀止出了一背的冷汗。

世人皆知,謝不逢是從北狄十死無生的戰場上,一刀刀殺出來的帝王。

他自己便武藝高超,無人可敵。

且“私訪民情”之時,謝不逢的身邊也必定會帶上侍從,保證他的安全。

可是聽謝不逢的語氣,他怎麽像是确信自己真的會出什麽事一樣?

他此行究竟是要去做什麽……

“此事已定,”謝不逢一邊說一邊走下長階,“雍都兵防等事,朕已安排妥當。皆在案上奏章之中,你自己去看便好。”

“屆時,朝臣之中若有人不服,你可以直接調兵。”

……原來謝不逢剛才就是在忙這件事?

謝不逢是皇帝,他決定的事情,沒有人能夠阻止。

聞言,謝觀止的心重重一墜。

他還想問些什麽,可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謝不逢已經消失在了眼前。

這一切都突然至極。

幾駕玄黑的馬車早早停在了太醫署外。

裏面坐滿了随行侍衛、太醫,同時放滿了各種藥材。

謝不逢此行,并沒有選擇徹底隐藏身份,而是要假裝“巡官”前往漣和縣。

雖然準備非常充分,但是在戰場上走過幾遭的他深知,生死關頭從來都沒有什麽身份地位之分。

哪怕是皇帝,該死的時候,也是要死的。

……謝不逢無比想要見到文清辭。

但同時,他也做好了一切最壞的打算。

這是謝不逢稱帝之後,第一次在政事中如此肆意妄為。

馬車駛出太殊宮,疲憊了幾日的謝不逢緩緩阖上了雙目。

如今天下已定。

他想,若是自己真的出了什麽意外,謝觀止也能将衛朝守住。

……文清辭應該不會怪罪吧。

謝不逢此行并非冒險。

他無比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而這樣做又有怎樣的風險。

馬車行出雍都,謝不逢下意識朝腕上的羊毛手繩撫去。

他的動作,還是那樣的小心。

過了半晌,一身玄衣的年輕帝王緩緩擡起手腕,無比眷戀地将一枚輕吻,落在了那小小的手繩之上。

并試圖從那片血污裏,尋找熟悉的苦香。

漣和縣不大,文清辭和宋君然沒用多長時間便将這裏走了一圈。

他們看到,這裏的醫館裏面早已人滿為患,如今大部分的病患都待在家中,還有一部分将死的,被擡到了漣和縣的荒地邊。

似乎是在等他們咽氣後,直接埋入土中。

此地雖是一片曠野,但也不知道誰在哪裏點燃了熏香。

濃重刺鼻的氣息,穿透帷帽與紗簾,傳到了文清辭的鼻尖。

文清辭和宋君然是帶着藥箱過來的。

剛剛他們在漣和縣街道上行走的時候,曾遇到無數人向他們求助,而兩人也分發了不少丹丸出去。

可是這裏……

哪怕有醒着的人看到文清辭和宋君然,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便作罷,沒有任何表示與求助。

顯然是已經認命。

文清辭遠遠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正躺在單薄的木板之上。

他面色蠟黃,胸膛幾乎已經看不到半點起伏,看上去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有一名婦人正趴在那少年的身邊,止不住地啜泣。

他是附近這片荒地上,年紀最輕的病人。

……去找他。

借由他的身體,查清楚疠疾究竟作用于哪個髒器。

不知何時,山萸澗慘狀,與眼前的一幕幕融在了一起。

一時間竟讓文清辭難以分清,自己眼前的究竟是記憶中的畫面,還是真實發生的場景。

帷帽之下,那雙漆黑的眼瞳,不知何時已經變得不再清明。

此時此刻,文清辭的心底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必須盡快查清病因,容不得半顆耽擱。

遠遠看到那個少年,文清辭忍不住攥緊了藥箱的手柄。

猶豫片刻,他還是忍不住邁步,朝那裏而去。

記憶裏,原主大部分剖解,都會尋求本人的意見。

“——等等,”宋君然拽住了文清辭,猛地用力将師弟拉了回來,他壓低了聲音在文清辭的耳邊說,“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但是現在先不要過去。”

宋君然被師弟的動作吓了一跳,沒來得及思考,直接抓住了文清辭受傷的左手。

緊接着便有痛意,順着手臂傳至腦海,勉強将文清辭的理智略微拉回了一些。

“你若直接上前說出剖屍之事,必定會惹來麻煩。”

……到了那個時候,被趕出這裏,恐怕都是輕的。

文清辭明白宋君然的意思。

“但是荒地邊到處都是人,我總不能……”總不能直接動手去挖吧。

在心底那個聲音的催促之下,他不由有些着急。

“哎……”宋君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沉默片刻後說道,“這片荒地應當是由官府劃出來的,我們……不如去找官府的人,或許…總有人會死馬當作活馬醫的。”

說這話的時候,宋君然忍不住有些心虛。

他實際上并不覺得官府裏會有人,允許文清辭做出這種事來。

但是兩人明顯外鄉人打扮,在荒地這邊待了一會之後,已經引起了部分人的注意。

再待下去恐怕不太好。

說完這句話,宋君然立刻拽着文清辭離開了這裏,向剛才他們路過的官府而去。

文清辭沉默片刻,緩緩地點了點頭。

漣和縣不大,兩人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就走回了官府門口。

剛才兩人只遠觀了此處,現在走近才看到,府院外的空地上,躺滿了醫館裏住不下的病人。

看到帶着藥箱來到此處的文清辭和宋君後,原本空洞迷茫的雙目裏,突然多了一點點生機。

停頓幾秒,周圍還能自由行走的病患,就将兩人團團圍了起來。

無數雙枯瘦的手,向他們伸了過來。

“大夫,大夫救救我……”

“您看看,我這,這究竟是什麽病?”

病患的眼中寫滿了祈求。

城內醫館人滿為患,甚至于就連藥材都已消耗了個幹幹淨淨。

眼前這兩個帶着藥箱而來的人,是生的希望。

一時間,周遭亂作一團。

文清辭和宋君然,也直接被他們逼到了官府門前。

“等等,等等!”宋君然伸出手臂,将人攔在了此處,“稍等,慢些說!”同時轉身朝官府的朱門看去。

然而還沒等他想好要怎麽進去,或是要找誰提出這件事。

就見官府那扇略顯斑駁的朱紅色的大門,突然被人推着敞了開來。

有一排官兵,從中小跑了出來。

“——讓開,都讓開!”

聽到這裏的動靜,文清辭的視線,也随之越過了病患們的肩,向着不遠處落去。

他看到,伴随着吱呀一聲巨響,與守衛的高聲呼喊,有幾駕玄黑的馬車出現在了長街的另一邊,它們碾着泥濘而來,并于眨眼之間,疾行向官府中去。

有如一道黑色的閃電,一閃而過。

泥水飛濺,重重砸落地面。

周圍病患立刻四散開來。

疾風将其中一架馬車竹編的窗簾撩開一道細縫。

馬車內淡淡的熏香氣味,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流了出來。

文清辭下意識側過頭,于不經意間,向最後一架馬車看了過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