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文清辭從來不知道, 謝不逢居然如此擅長得寸進尺。
自那之後,但凡毒發謝不逢便會黏在文清辭的身邊,将他當做解藥般摟在懷裏不肯放手。
完完全全沒有一點皇帝的樣子。
此時雖是夏末, 但氣溫仍半點不減。
謝不逢身材高大,能夠直接将文清辭裹在懷中, 懷抱更是稱得上炙燙。
哪怕是體質特殊,體溫比常人低一些的文清辭也覺得有些熱。
但是他并沒有将謝不逢推開。
文清辭将從醫時的嚴謹與認真用在了這裏。
他将擁抱當做試驗,幾次後終于确定……自己似乎并不讨厭謝不逢的擁抱。
太醫按時将煎好的藥端了過來。
文清辭每天送去煎煮的藥方, 都有所不同。
雖然還是上次那個太醫,但是今天他卻終于不與文清辭聊那些有的沒的了。
将藥放下後,他忍不住問:“我看你開的藥, 下的全是重劑。不知你師承何處?這種風格……我之前還真沒見過。”
文清辭将取下食盒的蓋子, 回答道:“重劑并非師父所教。”
“明白了!”年輕太醫瞬間眼前一亮,“都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
文清辭輕輕地笑了一下:“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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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覆蓋口鼻的白紗, 文清辭的聲音聽上去極其明潤, 如玉珠墜地。
……氣質可真好啊。
年輕太醫不由晃了晃神,耳根子泛紅。
他頓了一下,慌忙清了清嗓子說道:“實不相瞞, 太醫署裏有許多人。都對你的方劑, 還有漣和的事非常感興趣,想要來和你偷師。”
“偷師?”文清辭愣了一下, 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自己“羅剎”之名太過響亮,之前哪怕是在太醫署裏, 同僚們也一直與他保持着界限。
文清辭在這之前沒有想到, 某日竟然會有人對自己的行醫方式感興趣。
剛才的語氣有些強烈, 擔心被他誤會, 文清辭只得補充了一句:“你身為太醫, 為何要同我學?”
雖不會有人直接說,但是宮中太醫一向瞧不起野路子。
對方笑道:“你在漣和的做法,已經被陛下傳遍了各個州府。這可是開宗立派的事兒啊!”
鼠疫幾乎年年都會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爆發。
今年以前,百姓遇到鼠疫只能聽天由命。
直到文清辭出現,衆人這才第一次交上了答卷。
和當年單打獨鬥不受人理解不一樣,他在漣和的一切,都是由官方,甚至由皇帝本人來背書的。
謝不逢在用皇權,令世人接受文清辭的醫學概念。
因此那年輕太醫說的話并不誇張。
文清辭在漣和做的事,已經被廣為傳播。
甚至因為漣和的成功,已有一部分人不再抵觸“剖解”。
畢竟相比于完完整整地死掉,他們還是更想活着。
衛朝上下于醫一道的觀念,都在因此事而默默發生着變化。
從這個角度看,文清辭或許的的确确是“開宗立派”了。
那位年輕太醫一臉期待地注視着文清辭。
他頓了一下,思考片刻終于緩緩開口:“品類太繁,攻治必雜。凡是方劑,應要避開此舉。”
文清辭沒遇到過有人對自己的方劑感興趣。
見這太醫好奇,索性一味一味地分析了起來。
“……有道理。”而那個年輕太醫,則只剩下了點頭。
文清辭看了一眼手中的湯藥又說:“若是我沒有看錯的話,你這次的藥煎得雖不錯,但是浸泡的時間還是有些不足。”
衛朝一般很少有人講究這個。
“你的意思是,我應當再浸泡一段時間?”
文清辭緩緩點頭:“對。浸泡時間再長些,才能使其中成分溶出。”
“明白了,明白了,”太醫連忙點頭,末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看來我這次送的藥,還是不太合你的要求,待明日,你再看吧!”
其實他所煎煮出的藥已經很好,只是文清辭的眼光太過毒辣而已。
不過見他這樣期待明日的藥方,文清辭也随之輕輕笑道:“好。”
兩人也算是在漣和共患難過,聊完了這副方劑後,太醫忍不住小心問:“你這一次打算在雍都,待多長的時間?”
語畢,又想起什麽似的說:“哎……瞧這,我問你這個做什麽?此事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得看陛下什麽時候願意放你走。”
顯然他仍然堅信,文清辭就是謝不逢找來的替身。
“哎……”那太醫又輕輕嘆了一口氣說,“不過這也正好!”
“怎麽正好?”文清辭好奇道。
“不只是我,還有許多同僚對你的醫術感興趣。往後若是陛下……對你,咳咳厭煩了,或是看管不那麽嚴格,你可以過來同我們聊聊,順便教教我們。”
文清辭的手指不由一動。
忽略“看管”等詞。
文清辭發現,自己好像真的對對方的話,生出了一兩分的興趣。
……兒時的記憶,是陪伴文清辭一生的噩夢。
他不想世界上,再有第二個山萸澗。
若是想要達成這個目标,便不能只靠自己一個人。
文清辭上一世雖只讀到大二便穿到了這裏,但是卻還是獲利于時代,擁有了較為超前的思維模式。
如果讓它随着自己的亡故一起消失,那實在太過可惜。
若能将這種思維方式傳遞下去,自然是一件好事。
太醫署有這個時代最好的醫生。
要是能與他們交流,定然最好不過。
但那也就意味着,自己要暫時留在這裏……留在謝不逢的身邊。
一想到這個問題,文清辭的心跳,忽然快了半拍。
見他猶豫,那名年輕太醫非常自然地将手搭在了文清辭的肩上:“怎麽樣?好好考慮考慮吧。”
文清辭稍有潔癖,不大喜歡與人近距離接觸。
他下意識想将對方的手躲開。
不過還沒等文清辭動,熟悉的聲音便在兩人的背後響了起來。
身披黑色錦袍的謝不逢,自側殿走了過來。
“——陛,陛下?"
“呃,吾皇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完蛋了,自己剛才竟然當着陛下的面,妄議他的緋聞!
那名年輕太醫,當下眼前便是一黑。
謝不逢卻連對方看都沒多看一眼,他無視面如土色的太醫,輕輕将文清辭擁入了懷中,接着低喃道:“……厭煩?”
當今聖上的語速極其慢,似是在仔細咀嚼這兩個字。
末了謝不逢居然當着那個太醫的面,在文清辭耳邊淡淡地說:“朕永遠不會厭煩你,朕……只怕有一日會被你厭煩。”
謝不逢的語氣是那樣患得患失。
說話間他慢慢收緊手臂,愈發用力地将文清辭抱緊在了懷中。
每一個動作,都在洩露他的不安。
跪在地上的年輕太醫愣了一下,立刻瞪圓了眼睛。
陛下,被厭煩?
……他在開什麽玩笑?
謝不逢忽然壓低了聲音,将唇貼在文清辭的唇邊,用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問:“會嗎?”
“什,什麽?”此時,文清辭半邊身子已無力酥麻。
他強撐着站在這裏,大腦一片空白。
文清辭聽到謝不逢輕聲說:“會厭煩我嗎?”
文清辭曾經懼怕過謝不逢,逃避過謝不逢,但是此刻他發覺——自己的确不曾厭惡過他。
頃刻間,他手中的那柄解剖刀,似乎又深入了一分。
文清辭清清楚楚地意識到,自己從不曾厭煩謝不逢。
“不會。”
文清辭緩緩擡眸,看着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瞳說。
他的語氣無比真誠。
下一刻,謝不逢終于不受控制地一手抱着文清辭的腰,一手輕輕撩開帷帽,在他的眼上,落下了不帶任何情欲的一吻。
文清辭不知道,自己的答案對謝不逢而言,究竟有多麽的重要。
以及身為九五之尊的謝不逢,有多麽害怕“厭煩”這兩個字自他口中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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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署側殿,在文清辭的強烈要求下,謝不逢終于點亮了所有的燈火。
周圍沒有熟人,文清辭也不再佩戴帷帽。
“陛下的脈象雖然仍亂,但好在體質不錯,毒氣雖然放肆侵蝕,但并未傷到髒腑。”診完脈後,文清辭将手從謝不逢的腕上放了下來。
他的語氣略帶豔羨。
不得不說,謝不逢的體質真的很變态。
哪怕中了毒,他的身體狀況都要比自己好許多。
謝不逢垂眸,輕輕搖了搖頭:“那是因為我曾飲過清辭的血。”
見文清辭打算起身,謝不逢忽然輕輕牽起了他的左手。
“還會疼嗎?”他輕聲問。
謝不逢的眼中,滿是愧疚與憐惜。
當初文清辭的血怎麽也止不住,只能依靠銀針封穴。
謝不逢親眼看到半拃長,泛着寒的銀針刺在文清辭的手臂上,仿佛是要将他穿透。
說話間,謝不逢将文清辭的衣袖挽了上來。
他的左臂傷痕累累。
蒼白的皮膚上除了蛇咬的疤痕外,還能看到當日銀針刺肉留下的傷口。
“早就不疼了,”文清辭按住了謝不逢那只不安分的手,他不願露出手臂上的疤痕,“臣手上有疤,醜陋不堪。”
“不醜,”謝不逢固執搖頭,他看着文清辭的眼睛說,“清辭向來與‘醜’字沒有半點關系。”
他的語氣認真極了,沒有半點輕慢與撩撥的意味。
但偏偏是這樣的語氣,令文清辭措手不及。
尤其是“清辭”兩個字,似一片羽毛,漫不經心地從文清辭的心間撫過去。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謝不逢居然開始這樣叫自己……
文清辭微微用力,将手抽了出來:“陛下,君臣有別,您還是叫我……”文太醫吧。
然而謝不逢的速度,卻比文清辭還要快。
“君臣有別”四個字剛剛說出口,謝不逢便非常自然地在後面接了兩個字:“愛卿。”
他的聲音不大,落在文清辭的耳邊宛如呢喃。
愛卿?
這是君主對臣子的慣有稱呼,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但是此時從謝不逢口中說出,卻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剎那間,便令文清辭回到了謝不逢對自己說“愛卿免禮”那一天。
文清辭:“……”
無論再怎麽遲鈍的人,也該感覺出謝不逢這是在撩撥自己。
若是語氣輕慢一點也就罷了,可謝不逢的神情偏偏極為認真,甚至堪稱嚴肅。
兩相碰撞,殺傷力不減反增。
周遭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燙了起來。
文清辭本能的想要從他身邊逃離。
但他剛剛從榻前凳子上起身,還沒來得及提藥箱離開,便聽到殿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啓禀陛下,北狄敕耶王、阿赫王求見——”
謝不逢雖然還在養病,但是朝堂之事卻不能耽擱。
除了上朝還有批閱奏折外,該見的人也得見。
“宣。”謝不逢淡淡說道。
見狀,文清辭立刻提起藥箱,準備離開側殿。
沒想下一刻,謝不逢竟緩緩擡手向他攔下:“愛卿不必回避。”
不等文清辭反應過來,謝不逢便輕輕攬着他的腰,将他拉到了榻上。
并在失重感襲來的瞬間,輕輕用指尖蹭過文清辭的唇瓣,将他差一點發出的驚呼堵了回去。
側殿雖是由太醫署改成的,但是殿內的家具、擺設,形制卻一點也不低。
價值連城的黃花梨木榻,在燈火的照耀下發着燦爛光亮。
榻上的五爪盤龍,時時刻刻都在提醒着主人的身份——當今聖上。
這是一把龍榻,按理來說只有皇帝才能用。
殿外的腳步越來越大,北狄兩王在太監的帶領下,走到了側殿外。
文清辭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壓低了聲音道:“陛下,放開臣,這太僭越了。”
若不是謝不逢的手還按在文清辭腰上,恐怕早已從這裏逃走。
“衛朝人人皆知太醫文清辭為朕之後,”謝不逢也随着文清辭一道壓低聲音在他耳畔說,“愛卿坐在此處,何來僭越?”
文清辭還想掙紮。
但是謝不逢的力量,并不是他能反抗的。
墜滿寶石的珠簾,随着文清辭的動作噼啪作響,徹底攪亂了他的心神。
就在這個時候,北狄的敕耶王與阿赫王,已經進入了殿內。
他們是北狄歸順貴族的代表,此番為例行進京,面聖彙報。
作為臣子,未經允許不可擡頭直面聖顏。
已經歸順衛朝的兩王,只聽到耳邊“噼啪”響個不停,并沒有擡頭看到此時龍榻上坐着兩個人。
他們彎腰将手搭在胸前,向謝不逢行禮。
見敕耶王和阿赫王來,文清辭立刻停下了掙紮,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僵坐在了原位,唯恐被人發現。
“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歸順衛朝不久的北狄貴族,已能用官話與謝不逢行禮了。
“免禮。”
玄衣帝王的手,緩緩從文清辭腰間拂過。
将不斷閃躲,坐在榻邊差一點就要掉下去的文清辭拉近了幾分。
并悄悄在他耳邊說:“愛卿,靠近一點,當心摔倒。”
接着便擡眸,淡淡問道:“北狄幾郡,今夏水草可豐茂?”語氣在這一剎那變得格外官方,像上一秒還在文清辭耳邊低喃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謝不逢直入主題,敕耶王和阿赫王更是不敢怠慢,立刻将準備好的話說了出來。
兩人的口音雖然有些重,但是被迫留在這裏的文清辭,沒過多久還是明白了他們的意思,同樣第一次了解到,謝不逢究竟是如何控制北狄的。
從前的北狄部族追水草而居,漫無目的地在整片疆域上游走。
謝不逢攻下北狄後,将其化整為零,切分出了數百個郡區。
每區分配固定人口,不得随意越出。
若有某區遇災遇害,則由朝廷負責,從其他郡區将牧草調運過去,這便是所謂的“草動人不動”。
長此以往,北狄各郡區之間活動、交往漸弱,便不會就像從前的千百年一樣,形成統一而強大的勢力。
敕耶王和阿赫王此次來雍都,就是彙報今夏各地水草情況,并等待朝廷調配的。
畢竟是自己打下的土地。
謝不逢對北狄的一草一木都了然于心。
他甚至連地圖都未看一眼,便準确規劃出了調運牧草的路線。
低沉的聲音,回蕩于側殿之上。
不疾不徐,自有一股帝王的威嚴之态。
隔着輕晃的珠簾,文清辭看到,就連敕耶王和阿赫王看謝不逢的目光,都帶上幾分無法遮掩的欽佩。
同時又在謝不逢語句停頓時,生出幾分懼意。
不得不承認,謝不逢私下雖然肆意,但是在當君主方面,卻是極其合格的。
他是一個執掌天下的實權帝王。
只是……這兩位王恐怕沒有想到,衛朝的君主,并沒有他們想象那般正經。
敕耶王還在說:“今夏蔬菜,已經從長原起運,預計七日便送到摩羅郡。”
在“長原”兩個字與他口中出現的剎那,謝不逢不由自主地收緊了扶在文清辭腰上的那只手。
文清辭腰部的皮肉本就敏感,他的身體條件反射性般随着謝不逢的動作抖了一下。
手肘不由撞上珠簾,側殿內再一次響起了一陣噼啪聲。
站在長階下的兩人,不由自主地擡頭向前看去。
接着便見……
綴滿了寶石珊瑚的珠簾背後,竟有兩道模糊的身影。
“!!!”
兩人不由自主地對視,均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震驚與暧昧。
——假如沒有看錯的話,坐在皇帝身邊的應當是個男人。
哪怕遠在北狄,他們也早聽說了衛朝皇帝“斷袖”的傳聞。
相傳他的摯愛早已離世。
難道說,上面那個就是他的男寵?
趁着同伴說話,阿赫王忍不住擡起眼眸,偷偷向上看了一眼。
珠簾逐漸靜了下來,阿赫王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一道蒼白而纖瘦的身影,正坐在謝不逢的身邊與他共享的龍榻。
他眉眼輕冷,額間還有一點朱砂,竟與衛朝那些壁畫神龛上的塑像,有幾分相似。
他雖早被謝不逢打得心服口服,真情實感地将對方奉為自己的君王。
這并不代表他願意朝一個男寵行禮。
阿赫王滿是不屑地想:『不過一個男寵,怎麽就坐到了那個地方?還受了我一禮。待陛下玩膩了,便讨來帶回北狄!』
謝不逢忽然眯了眯眼睛。
“砰!”
一只瓷碗突然從珠簾背後飛了出來。
薄薄的瓷壁化作利刃,割斷了一串珠簾。
頃刻間寶石碎落一地,嘈切錯雜響動不停,四處飛迸。
而那只碗,則在這個時候重重地砸在了阿赫王的額上,并在此四分五裂。
“啊——”
瓷邊切破了他額間的血管,下一瞬阿赫王臉上便滿是鮮血。
“朕的皇後,是你這雙眼睛能随便看的嗎?”謝不逢這句話,是用北狄的語言說出的。
皇,皇後?
阿赫王愣了一下,顧不得額頭上的鮮血,連忙哐哐地磕起了頭來。
此時他伏在地上的那兩只手都在發抖。
謝不逢的話裏還帶着幾分笑意,但曾經當過他對手的阿赫王知道,聖上的語氣越是漫不經心、越是微笑,便越是危險。
阿赫王害怕謝不逢下一句話便是要挖了他的眼睛。
短短幾秒後,地上便有血泊出現。
“他在做什麽?”阿赫王的動作,将文清辭吓了一跳。
“無事。”謝不逢并不想讓文清辭知道對方究竟在想什麽。
這個時候敕耶王已上報完畢,而謝不逢也作出了安排。
見到地上那灘血,他終于略帶厭惡地用北狄的語言說:“退下吧,朕的皇後并不喜歡這種氣味。”
“是,是!”
阿赫王立刻起身随着敕耶王一起退一下,甚至在離開的時候,還不忘用衣袖擦幹了地上的鮮血。
側殿內燃着熏香,不過片刻側殿內便沒了血腥味。
文清辭總算松了一口氣。
總算走了。
他正想起身離開這裏。
卻聽謝不逢側身在自己耳邊低喃:“北地盛夏不同于雍都,哪怕正午也帶着幾絲寒涼。夏季雨水好的時候,牧草能長到人腰那麽高,雪山上融下的溪流,穿着草場而過……明年,我帶愛卿一起去北地看看如何?”
語畢,謝不逢終于忍不住,輕輕咬了文清辭的耳垂一下,他的呼吸突然亂了:“我們還可以回長原,回城主府去。”
長原,城主府。
那裏發生了什麽,至今仍清清楚楚地刻印在文清辭的腦海之中。
那次的坦白之後,謝不逢便不再隐藏自己對文清辭存在某些卑劣的念頭。
一切都在提醒文清辭,他不能再将謝不逢當小孩看待。
他早已不需要人憐憫。
他是一個成年人,一個有情欲和妄想的危險成年人。
曾踏上過戰場的謝不逢,最懂如何攻城略地。
他雖不知道文清辭回雍都時的想法,但是所作所為,卻均是在刺激文清辭認清自己的內心,甚至于是在試探他的底線。
長原的記憶,又一次襲了上來。
而身邊的謝不逢,也依依不舍地放過了他的耳垂。
文清辭猛地起身,向後退了半步。
他側過身去,冷冷地說:“陛下怎能,怎能在這種地方,做這種事情?”
文清辭明明已經努力嚴肅,話說出口後,卻怎麽都有一種色厲內荏的味道。
臉頰也同時泛起了淺紅。
意識到自己的狀态不對,文清辭立刻轉身,提着藥箱向殿外走去。
謝不逢明明聽懂了他的意思,但是偏偏故意歪解道:“愛卿是覺得此地不夠正式?”
說話間,謝不逢仍冷着一張臉,聲音也同以往一樣低沉而平靜。
似乎是認真在同文清辭談論正事一般。
已經走到殿外的文清辭,腳步不由一頓。
他下意識順着謝不逢的話想:哪裏才算正式?
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後,文清辭的臉頰忽然一片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