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謝不逢的話, 幸虧不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說的。
文清辭頓了一下,忽然緩緩地搖了搖頭。
“怎麽了,愛卿?”
文清辭眯着眼睛, 看向了玉蘭樹枝葉之隙。
他的聲音與平日裏一樣溫柔、平靜,但語氣卻格外篤定:“于醫一道, 臣絕不會出錯。”
“所以陛下恐怕是沒有做昏君的機會了。”
文清辭目似點漆,如一汪幽潭。
往日所有的情緒,都藏在這黑沉的眼瞳下。
這一刻, 被玉蘭枝葉切碎的陽光,盡數灑于文清辭眼底。
在頃刻間照亮這雙眼瞳,生出細碎的光。
長發從謝不逢的指間滑開, 落回文清辭肩上。
謝不逢看到, 文清辭又垂眸笑了一下。
“況且,安平将軍之事臣也是非管不可的, ”日光過分耀眼, 文清辭的眼睫被晃得微微顫動了起來,“若是臣不救他,這天下也再沒有人能救他。”
說話間, 蒼白的面龐, 似乎都生出了幾分色彩。
文清辭的這番話,若是由旁人說出, 定會顯得狂妄。
但從他的口中說出,卻如事情本該如此似的尋常。
在之前二十年的時光中, “醫”為文清辭人生的唯一主題。
決定手術日期之後, 文清辭更是整日手不釋卷。
反反複複計算着麻醉藥物的劑量。
他将皇帝陛下遠遠地抛到了一邊去。
甚至差一點便又要将謝不逢遣回他過去常睡的榻上。
五日的時間過得格外快。
轉眼便到了當日和安平将軍約定的時間。
文清辭與宋君然, 還有其他幾位太醫一道, 在太醫令禹冠林的目送下乘馬車出宮, 入了将軍府內。
安平将軍府周圍還和之前一樣,被重兵把守。
早早知道消息的百姓,則圍在附近的街巷邊三五成群的竊竊私語。
文清辭始終在馬車上閉目養神。
直到進安平将軍府,方才緩緩地睜開眼睛。
“文大人,一切均已準備妥當。”太醫帶着文清辭走入了新修的“手術室”內。
衛朝的床大多貼牆而放,床面寬大且設有床架。
這樣非常不利于手術。
這幾日文清辭一邊在太醫署做準備,一邊托人按照自己畫的圖紙,做了一張新床。
新制成的木床,只有半米多寬,勉強能躺一個人,且比普通的床要稍高一點。
這樣更方便醫生從兩邊操作,不會出現彎腰探不到病人的情況。
安平将軍府特意騰出了一間空房,那張床便放在房間的正中央。
除此之外,房間的窗戶也被改大了許多,之前遮光的花窗,已經被全部拆除。
進門之後,文清辭一邊用火給銀質手術鉗消毒,一邊問一直守在這裏的霍一可:“将軍大人禁食了多久?”
“回大人,已經有六個時辰了。”
“好,”文清辭将手中的東西放在金屬托盤上,側身對霍一可叮囑道,“一會你負責關注安平将軍的呼吸,還有脈搏,并将這些數據告訴後面的醫士,由他記于診籍之上。”
“是!”
漣和之事,衆人都看在眼裏。
現下沒有人能否認,文清辭的那一套理論,在處理時疫方面很有效果。
但是……開膛破腹摘除器官,這對于大多數人而言還是有些超過了。
也不是所有太醫,都站在文清辭這一邊的。
和态度向來暧昧,會和稀泥的禹冠林不同。
其餘上了年紀的太醫,均光明正大地對此表示不理解。
也有部分年輕太醫,對此持懷疑态度。
文清辭單憑太醫令與翰林的身份,便可以将這些聲音強壓下去,但是他并沒有這麽做。
今日文清辭來安平将軍府時帶的,均是自願同他來到此處的太醫。
其中大部分,都是去過漣和的。
手術前的準備已經全部結束,安平将軍也吃了丹丸,陷入了昏睡之中。
确定一切已經準備妥當,文清辭深吸一口氣,緩緩轉身和宋君然對視了一眼,接着點頭示意自己已經準備妥當。
文清辭的左手提筆還好,拿刀卻格外困難。
這臺手術需要用鈎牽引開肝髒,因此只能由宋君然來搭手。
“開始吧師兄。”
“好。”
此時正是正午,刺眼的陽光落到房間裏,正好照亮一室。
文清辭右手拿起銀刀,緩緩在安平将軍的右上腹肋緣下斜切開口。
血腥味瞬間溢滿了屋室。
盡管早做過心理準備,但是包括宋君然在內的所有人,還是不由自主地在這一刻皺緊了眉。
文清辭卻始終面不改色,并不時開口,指揮宋君然按照自己所說那樣,将肝髒和腹直肌牽引了開來。
“把紗布拿過來,放在這裏。”
“是。”早有準備的醫士,立刻按照他說的那樣,将溫鹽水紗布墊在了傷處。
他回答得雖利落,但手上的動作,還是不免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
“沒事,”文清辭緩聲安慰般對他說,“出血不多,暫時沒有大障。”
這是文清辭在此時代的第一場手術,意義非常重大。
只是他心中雖也緊張,但卻半點都沒有表現出來。
因為文清辭的鎮定,房間裏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不少。
神醫谷除醫學外,暗器與輕功同樣聞名于江湖。
文清辭的手指力量雖弱,但極其靈活。
做完這一切後,視野終于清晰,文清辭用工具将膽囊袋輕輕提起,開始了最關鍵的切除。
……
房間裏氣氛凝重。
而安平将軍府中,衆人已跪在了佛堂之中。
将軍夫人從手術開始起,便不斷在此磕頭。
嘴裏更是反複念叨着經文,祈求平安順利。
見房間裏半晌都沒有半點響動,跪在佛像前的詹明江忍不住有些猶豫地轉身,看向跪在自己身邊的人。
“娘親,你說這麽長時間都沒有動靜,那邊……”
“明江,不可胡言,”雙手合十、閉眼跪在佛像前的将軍夫人輕輕搖了搖頭,停頓幾秒後睜開眼緩聲道,“有文大人在,必定不會有事。”
她嘴裏雖然這樣說,但聲音仍不免因緊張而變得幹澀。
“……是,是母親。”詹明江抿了抿唇,再次于佛像前,重重地叩了一個頭。
此時,不只是安平将軍府裏面着急。
外面圍觀的百姓,更加着急。
竊竊私語聲,傳遍了府外的空地。
“之前說要多久來着?”
“好像說不到一個時辰吧。”
“豈不馬上就要到了?”
“對……”
房間裏,記錄脈搏與心跳的紙已經寫滿了兩張。
霍一可再一次将手,搭在了安平将軍的腕上。
心情雖已不像剛才那樣緊張,但他手心裏的冷汗仍在提醒自己,今天這一關并不簡單。
他忍不住在記錄數據的間隙,擡眸向文清辭看去。
身着窄袖白衣的他,仍是剛才那副表情。
不過到底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文清辭的臉色要比一開始的時候蒼白許多,甚至就連嘴上都沒了顏色。
……文大人的身體不好。
見狀,霍一可的心,忽然揪了起來。
而站在文清辭身邊的宋君然,更是早早就咬緊了牙關。
所有人都在默默地關注着文清辭。
和他們不同的是,此時的文清辭完全沒有時間去思考和糾結自己的狀态如何。
他的世界裏,只剩下了溫熱的髒器,還有握在手中的那把銀刀。
文清辭的額頭冒出了冷汗,但是那雙墨黑的眼瞳,卻依舊冷靜。
“銀盤拿過來。”清潤又有些疲憊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寂靜。
終于,病變的髒器被切了下來!
站在文清辭背後的醫士的心重重一躍,立刻托着銀盤走上前去,将它接在了手中。
“換針。”
“是!”
方才一片死寂的房間,在這一刻重新活了起來。
直至此時,安平将軍的脈搏,依舊平穩。
周圍的太醫的目光中,瞬間透出了喜悅。
但主刀的文清辭,卻自始至終沒有被外界的情緒影響半分。
他用銀針仔仔細細地縫合膽囊床。
确認髒器沒有滲血後,才開始最後的關腹、縫皮。
最終按照計算出的劑量,将麻藥的解藥給安平将軍服了下去。
“咳咳……再過兩炷香的時間,将軍便會恢複意識,”文清辭給一邊的醫士叮囑道,“這段時間千萬記得繼續號脈,等他醒來後,與他說話,不要讓他睡過去。”
“是,文大人。”醫士連忙點頭,将文清辭說的話記了下。
冷汗從文清辭的額間墜了下來,落在了手臂之上。
此時的他渾身發涼,失了力氣,但還是輕聲重複了最後一步的重點:“可以清理傷口了。”
在手術結束放下銀針的那一刻,鋪天蓋地的疲憊終于向文清辭席卷而來。
“……成功了?!”
“安平将軍的脈象仍平穩!”
沒來得及喜悅。
耳邊的聲音,忽然變得無比缥缈。
文清辭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半步,踉跄着差一點便要倒在地上。
“文,文大人?”
聽到周圍人着急的聲音後,文清辭還沒有來得及擺手告訴他自己沒有事,便徹底地失去了意識,重重地倒了下去。
還好,還好自己堅持到了現在。
——暈過去的那一刻,文清辭忍不住于心底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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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辭隐隐約約覺察到,自己的額間有一點冰涼。
似乎是有人将浸過水的絲帕,放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他的動作非常小心,放完絲帕之後,又緩緩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對方的手指修長有力,手心上覆着一層薄繭,應當是握劍留下的。
劍……
文清辭的思緒一點點清晰了起來。
握着自己手的人是謝不逢。
意識到這一點後,文清辭努力活動右手,想要回握。
昏睡中的文清辭,幾乎沒有什麽力氣。
再怎麽用力,手指也只是微微彎曲而已。
但謝不逢卻在下一刻握緊了他的掌心。
接着,耳邊便嘈雜了起來。
“……醒了,他沒事。剛才只是勞累過度,又有些中暑而已。休息一下便好。”
“多久?”
“呃,大概三個時辰吧。”
這是宋君然的聲音。
來不及多想,文清辭再一次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他嗅到了一股甜香。
文清辭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自己頭頂,是一片淺青色、繡着蘭花的床幔,看上去有一點陌生。
這裏不是太醫署?
文清辭頓了一會終于想起,此時自己所在的地方,似乎是忘檀苑。
這是廢帝當年賜給他的宅院。
忘檀苑位置非常方便,離将軍府也不遠。
唯一的遺憾是,面積并不太大。
躺在卧房裏的文清辭,隐約聽到了院外百姓的聲音。
……他們似乎是在慶賀着什麽。
而房間裏的甜香,正是從桌上的小碗裏透出來的。
“醒來了?”宋君然的聲音,忽然從門口傳了過來。
“咳咳……師兄。”
文清辭開口後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
宋君然走來将手搭在了文清辭的額上,頓了幾秒後說:“退燒了,看來我算的時間還算準确。”
接着,立刻将晾在一邊的水端來,緩緩地送入文清辭口中。
一杯溫水下肚,文清辭幹痛的咽喉逐漸恢複了過來。
額間雖還有些刺痛,但思緒已經逐漸變得清晰。
他忍不住向宋君然的背後看去。
……謝不逢在哪裏?
注意到師弟的眼神,宋君然忍不住“啧”了一下,問他:“怎麽,在找謝不逢嗎?”
“……對。”
“他被我叫到廚房去了,”說到這裏,宋君然忍不住笑了出來,“我聽說師弟前些年一直照顧他,還給他做吃的。怎麽也得有來有回吧。”
文清辭這才反應過來,放到桌上的那碗甜湯,就是謝不逢做的。
“為何要做這個?”文清辭的聲音還有些沙啞。
他隐約認出,桌上擺着的應當是桃膠銀耳鳳梨甜湯。
這種湯流行于松修府周圍,做起來非常複雜。
文清辭也只吃過一次,便因過分甜膩而再未嘗過。
這一次,文清辭清清楚楚地在宋君然的臉上,看出了“大仇得報”四個字:“自然是我托人告訴他,說你自小喜歡這個,在谷內日日都要吃。”
謝不逢并沒有什麽廚藝,宋君然本以為他只是去糊弄一下。
沒想到被支到廚房後沒多久,他便派小厮來問,文清辭兒時最喜歡吃的東西是什麽。
看樣子是要認真做了。
本着給謝不逢找麻煩的心理,宋君然便将“桃膠銀耳鳳梨甜湯”這個答案,告訴了小厮。
也虧如此,謝不逢才沒有發現宋君然在故意整自己。
說話間,房間外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是謝不逢。
宮外的謝不逢依舊穿着一身簡單的玄衣,墨色微卷的長發,被高高束于腦後。
乍一眼看去……就像是回到了當年似的。
而謝不逢的手中,還端着一只小碗。
見宋君然的臉上笑意未消,擔心師兄暴露,不等對方站定,文清辭便強撐着起身,将話題從湯上轉走,“咳咳……陛下,我們何時回宮?”他輕聲問。
果然,宋君然立刻蹙眉:“你的身體雖僥幸沒什麽大問題,不用再躺着,但也禁不起再折騰。今日還是乖乖地在這裏休息吧,回去做什麽?”
他的表情非常嚴肅,顯然是将甜湯的事忘到了一邊去。
謝不逢緩緩坐在床邊,将碗放到了一旁,扶起了正在艱難起身的人。
文清辭終于看清,這碗裏面盛着的,是祛暑的綠豆湯。
“好好休息,回宮的事明日再說,”謝不逢的語氣沒有商量,“先吃飯吧。”
他臉上的表情格外平靜,若不是宋君然說,文清辭完全看不出桌上的兩碗湯都是謝不逢自己做的。
“陛下說的對,”見狀,宋君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傑作,他忍不住挑了挑眉說,“師弟先嘗嘗,你從小就喜歡……”
他怎麽又将這件事想了起來!
“師兄——”擔心宋君然于心中胡思亂想,當他騙謝不逢的事實暴露出來,文清辭立刻開口打斷了對方,“咳咳……你,你可以出去一下嗎?”
宋君然不由一愣:“為何?”
聞言,就連謝不逢也略帶疑惑地看了過來。
文清辭的視線迅速從房間掃過,然後緩緩地落在了那碗桃膠甜湯上。
他咬了咬牙,緩緩閉上眼睛說:“因為…因為我的手提不上力氣。”
“所以需要陛下來幫我……幫我将湯端起。”
說完這番話,文清辭的臉便唰地一下變得通紅通紅。
羞恥,實在是太羞恥了。
雖然自己的确提不上力氣,但再緩一會,起身坐在桌邊吃飯也不是問題。
但為了快點将宋君然趕出去,文清辭只能如此。
宋君然當即瞪大了眼睛。
『怎麽回事!』
『謝不逢給師弟灌了什麽迷魂湯?』
随着文清辭話音的落下,謝不逢的臉上忽然生出了幾分笑意。
他輕輕扶着文清辭坐好,接着起身走到桌邊端起了甜湯。
同時不忘沉聲問宋君然:“宋公子不走,是還想看些什麽嗎?”
語畢,便叫來小厮,将“忙了一天的宋公子”帶到了他的房間。
不過轉眼,房間裏便只剩下了兩人。
在床邊的文清辭,終于長舒一口氣。
然而還沒等他放松下來,謝不逢便端着正好溫熱的甜湯走了過來。
一身玄衣的謝不逢,替文清辭将碎發撩到了耳後。
接着用調羹攪了攪桃膠湯,緩聲道:“你師兄說,你自小喜歡這種湯。”
此時,兩人之間的距離有些過分貼近,謝不逢刻意放緩的聲音,配着調羹輕觸瓷碗生出的叮當聲,聽上去格外危險。
文清辭頓了一下,正準備點頭卻聽謝不逢說:“但據朕了解,愛卿并不喜歡如此甜膩的東西。甚至就連玉蘭花粥裏,也只放蜂蜜。”
……謝不逢喜歡文清辭,将對方的一切喜好與口味,都記在了心中。
他甚至不用聽到宋君然的心聲就猜出,對方此言是在故意欺騙自己。
“那……”那陛下為何要聽宋君然的話?
文清辭的話還沒有說完,後面的聲音便被謝不逢的動作所打斷。
有什麽柔軟的東西,輕輕地貼了上來。
他的舌尖先是一痛,接着便被甜絲絲的鳳梨味溢滿。
兩人的呼吸,瞬間交纏在了一起。
顧念到文清辭的身體,這個帶着鳳梨香的吻,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謝不逢輕輕地将文清辭擁在懷中,輾轉着細吻着每一個角落。
甜膩的味道,一點點将兩人包裹……
文清辭的思緒,瞬間亂得不成樣子。
原來謝不逢将計就計,熬這碗湯,目的竟在此處?
衛朝的皇帝,果然不做虧本買賣!
謝不逢繼位後,雍都便再也沒有了宵禁。
一到晚上,街道上全是行人,一幅天上街市的熱鬧景象。
文清辭又好好地歇了幾個時辰,直到戌時終于恢複。
他在床上躺了半日,暫時沒有困意,索性與謝不逢一起,走出了忘檀苑。
天上又下起了小雨。
謝不逢直接借着雨傘,遮住了二人的身影。
文清辭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他們并未走遠,走到忘檀苑外的巷口,便停了下來。
文清辭看到——彩繪的宮燈,照亮了整條街道,偌大的空地上,滿是售賣零碎的商販。
街道上熙熙攘攘,熱鬧的不像樣子。
不遠處還有人圍坐一團,聽一個說書先生打扮的男子,眉飛色舞地講着今日上午,發生在将軍府的事:
“……那個姓文的太醫,可真是神了啊!據說切了膽後,沒過一個時辰将軍大人便醒了過來!除了刀口還隐隐作痛外,身上再無一點不适。”
“我正有一好友,在将軍府內當值,據他說啊……彼時将軍府上,也異象頻頻。”說書先生非常誇張的壓低了聲音。
衆人驚呼過後,他又撫了撫胡須說:“現在人人都說,那位文太醫,是天上的天醫貴人下凡,來渡劫的!”
聽到這裏,文清辭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怎麽這麽離譜?今日我也在将軍府裏,怎麽沒有看到什麽異象?”
這個時代的人,無論做什麽事,都要将他們與鬼神之說聯系起來。
文清辭雖然已經習慣,但聽到這番話,他仍不免覺得好笑。
同時被誇得臉頰泛紅。
沒想謝不逢并沒有回應他的話,而是一點點握了文清辭的手心。
謝不逢的力氣格外大,文清辭不由皺眉:“陛下,怎麽了?”
雍都長街上,細雨如花針。
一切都隐在了雲煙的背後……
謝不逢垂眸向文清辭看去。
雨霧将文清辭的五官襯得愈發溫柔出塵,剛才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他,唇上沒有血色。
只有額間的一點朱砂,泛着刺目的紅。
看上去同神龛裏的仙人沒什麽兩樣。
謝不逢輕輕搖了搖頭:“朕在想,愛卿……不會真的是來渡劫的神仙吧?”
語畢,他一手撐着傘,一手緊緊地将文清辭摟在懷裏。
謝不逢呢喃道:“朕怕愛卿渡完劫後,便如話本裏說的那樣不要朕了……”
他的聲音裏,透着濃濃的不安。
像是真的害怕文清辭從自己懷中飄散一般。
借着撐傘的動作,文清辭的餘光忽然看到——謝不逢的手心,有一個被挑破了的水泡。
他并不怎麽會做飯,這個水泡應當是方才熬湯的時候燙出來。
文清辭的心随之一痛,他忽然在這一刻明白過來。
……謝不逢雖猜出宋君然在騙他,但是擔心猜錯、擔心自己真的喜歡那湯的他,還是因為那百分之一的可能,心甘情願地将它熬了出來。
文清辭的鼻間,忽然一酸。
“不走,臣自然不會走。”文清辭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
他緩緩擡起右手,笨拙地回抱謝不逢,一下下拍打着對方的後背,如同安慰。
下一刻,忽有一滴眼淚,從正微笑着的文清辭的眼角墜了下來。
“愛卿說到做到……”
雍都嘈雜的街市上。
只有一把紙傘,将他們與周遭衆人隔絕。
“一定說到做到。”
借着雨傘的遮擋,文清辭輕輕将淚蹭在了謝不逢的肩上,接着忽然踮起腳尖,屏住呼吸、在謝不逢的唇角,小心翼翼地落下了一吻。
像是一只小蝴蝶,輕輕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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