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謝不逢登基後, 無意改元。
要不是百官不斷上谏,他恐怕還會沿用過去的年號“天初”。
但今年,文清辭前腳回到雍都, 謝不逢後腳便馬不停蹄地想要修改年號。
雖還沒到年底,此行仍有些于禮不合。
但是朝堂上下似乎都已習慣了謝不逢的行為方式。
最終衛朝便早早于秋分那天, 正式改元“清安”。
世人皆知,這個年號是陛下為方才回到雍都的文大人所改。
按理來說改元這種大事意義重大,哪怕是皇帝也不能想改就改。
可這一次, 文武百官與百姓非但沒有阻攔,甚至連一點異議都沒有發出。
——漣和的事,早已傳遍衛朝。
這半年來, 文清辭不但将《杏林解厄》教于太醫, 還将通本傳向民間。
而頭一個做手術的安平将軍,不但成功消了病症。
甚至在雍都休養了幾個月後, 他便于年底騎着戰馬, 回到北地去駐守了。
世人知道後莫不啧啧稱奇。
那日雍都街市上的說法,也并非個例。
此時整個衛朝的百姓,都于私下裏說, 文清辭是天上的星君下凡, 來人間救苦救難的。
有了鬼神之名,文清辭的那套理論, 迅速在衛朝傳播開來。
這一切,自然也少不了謝不逢在背後的默默推動。
轉眼, 又是一個冬春之交。
社日節終于要來了。
祭祀天地之禮, 于翊山腳下舉行。
太殊宮內衆人, 提前一日便到了此處。
玄金色的馬車裏, 鋪着一層厚厚的毛毯。
四壁更是包了棉墊, 将冰冷的空氣與雜音一道,隔絕在了車外。
車廂內未燃熏香,卻有一股淡淡的苦香萦繞在鼻尖。
“……陛下,到了嗎?”文清辭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便發現,馬車已經停了下來,周圍一片寂靜,只有落雪簌簌。
自己不知什麽時候,輕輕地靠在謝不逢肩上睡着了。
謝不逢放下手中的奏章,将不小心從文清辭肩上滑落的狐裘拉了上來。
“到了,愛卿再休息片刻,”謝不逢将溫在暖爐上的姜湯端了起來,放到了文清辭手中,“外面正在下雪,當心着涼。”
輕輕撩開車簾,文清辭看到——翊山一身黛青覆雪,如神祇屹立天邊。
半空有亂雲低舞,如水墨潑灑。
風雪之間,隐約可見一座矮丘。
矮丘上沒有樹木,棕褐的泥土裸露在外,看上去有些蕭索。
文清辭之前雖在封禪之時來過翊山,但彼時人多,處處都是華蓋,身為太醫不可随便走動的他,并沒有注意到周圍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存在。
“那是什麽?”文清辭忍不住問。
謝不逢的手指緩緩從他發間滑過:“是辰陵。”
“……原來這就是辰陵。”文清辭不由輕聲道。
廢帝登基起便大興土木,為自己建造陵寝。
沒想到二十幾年過去,陵墓還未建完,他便先死在了殷川大運河下。
謝不逢的視線,随着他一起向窗外落去。
身着玄色大氅的年輕帝王一邊輕揉文清辭的脖頸,一邊微微蹙眉道:“立在這裏有些礙眼,不如填平。”
說完,就将視線移了回來,一眼也懶得多看。
沒想文清辭竟緩緩坐直了身,搖頭說:“辰陵修建不易,填平實在可惜,就放在這裏好了。”
這半年來,文清辭最重要的工作,并不是為太醫們講授《杏林解厄》,更不是籌備祭祀,而是調養身體。
他被謝不逢和宋君然兩人盯着,連雍都的城門,都沒有出過幾次。
文清辭像每一個現代人一樣,好奇古代皇家陵墓結構。
頓了幾秒,他忍不住對謝不逢說:“臣想過去看看,陛下可願一道?”
說話間,那雙漆黑的眼瞳忽然亮了起來。
看辰陵?
謝不逢不由蹙眉,生長于陵邑的他,對去看廢帝的陵墓沒有半點興趣。
但是文清辭要去,他怎麽可能不陪?
“自然。”
……
一盞茶功夫過後,謝不逢扶着文清辭走下了馬車。
大雪未停,天氣正冷。
除了大氅外,文清辭還穿着件狐裘。
領邊米白的長毛,将他的下巴遮住大半。
只露一雙漆黑的眼瞳,與鮮紅的朱砂在外。
文清辭本只是因好奇而來到此處,但等到了辰陵附近才發現——在自己之前,太後竟已早早到了這裏。
此時她正牽着謝孚尹站在此處。
除了明柳外,太後的身邊還有兩個人。
其中一個,竟是已經離宮的兆公公,另外一個女人,則稍顯陌生。
見到謝不逢和文清辭來,他們立刻俯身行禮。
看到那人微短的頭發後,文清辭方才認出,原來在太後身邊的那個女人,就是從前的雯昭媛——廢帝最小的四皇子的生母。
雯昭媛的娘家忠安侯府,受貴族叛亂之事牽扯,一夕之間大廈傾頹燕雀盡。
而她自己,也被蘭妃被送入皇寺,落發成尼。
要不是今天見到雯昭媛,文清辭差點就忘了宮中還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如今她這青絲已經長至肩下,看起來離開皇寺,應當有些時日了……
新帝登基時,會例行大赦。
文清辭猜她便是那個時候,重獲自由的。
……只不過,叛變一事并沒有影響到後宮。
彼時廢帝另外幾個出生世家的妃子,仍保留着原有份位。
只有雯昭媛一人,被太後以“沖撞聖駕”為理由送到了皇寺。
可是現在……雯昭媛非但沒有記恨太後,甚至還替她撐着傘,看上去非常親昵。
文清辭心中雖疑惑,但卻沒有表現出來。
不過太後似乎猜出了文清辭的疑惑。
她并沒有直說,而是将視線落在了辰陵入口處,那個還沒來得及放下的斷龍石上。
接着揉了揉正在朝文清辭和謝不逢揮手的謝孚尹的腦袋,回頭問:“不知道文先生可還記得,您剛入宮沒多久,後宮裏便死了一個宮女。”
文清辭自然記得此事。
那宮女的屍體,被抛入了水井中,當時吓到了不少人。
廢帝知道此事後勃然大怒,下令調查。
然而最終什麽也沒查出,成了一樁懸案。
“記得。”文清辭點頭說。
說話間,他的視線落在了一邊的兆公公身上。
文清辭的心情,忽然緊張了幾分。
此前他一直疑惑,兆公公究竟是如何與蘭妃聯系在一起的。
他們一個是後妃,一個是皇帝身邊的近侍。
兩人的性格均很謹慎……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能随意将弑君之事,與對方分享的人。
……看這架勢,今日大概就能知道答案了。
果不其然,太後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停頓幾秒後說:“實不相瞞,此事不但與哀家有關,甚至與所有後妃,都息息相關。”
“母後何出此言?”這一次,一直沒有說話的謝不逢也開口了。
太後緩緩閉上眼睛,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文太醫記得那位宮女,是在何處當值嗎?”
“百巧樓。”事件雖已過去幾年,但那一切還是深深地刻印在文清辭的腦海之中。
“不錯,正是存放辰陵設計圖紙的百巧樓。”
語畢,太後終于睜開了眼睛。
她看着前方的斷龍石,沉聲道:“辰陵不只是廢帝為自己所修,更是他為我等所修。哀家也是意外看到圖紙才知,原來廢帝他,自始至終報的都是讓後妃為自己殉葬的想法。”
說着,緊緊将絲帕攥在了手中,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
太後出身世家,其父是工部尚書,哥哥為将作大匠。
耳濡目染之下,她自然也能看懂辰陵的圖紙。
因此,她意外在百巧樓中看到辰陵圖紙後便看出:這座陵墓的面積,大得有些過分,皇帝甚至給所有後妃,都留了存棺之地……
最重要的是,辰陵的斷龍石足有三道之多。
這些只能放下一次的斷龍石,不但防外人入墓,甚至還防裏面的人出來……
謝钊臨他想要所有後妃,給自己殉葬!
說完,她忽然轉身朝兆公公點了點頭,接着啞着聲說:“哀家意外發現此事時,無比驚慌,幸虧兆公公出現,替哀家遮掩了一番……”
太後的聲音,變得有些幹澀。
方才還頗為活潑的謝孚尹,覺察到這不同尋常的氣氛之後,也安靜了下來。
兆公公負責照顧皇帝飲食起居,那日也去了百巧樓。
看出辰陵修建意圖的蘭妃,臉色煞白、額間滿是冷汗,不但雙手顫抖,甚至連話都說不清楚。
看到兆公公後,她本以為自己死到臨頭,沒想對方竟忽然跪地、行了一禮,提出要與她合作。
殷川大運河一事,皇帝瞞得不錯。
直到那天,她才從兆公公口中,得知了一切的真相。
“原來如此……”文清辭喃喃道。
怪不得廢帝哪怕瘋掉,都記挂着百巧樓,并不時進去看圖紙。
原來一切……竟是從百巧樓開始的。
一直沒有開口的兆公公,在這時緩聲道:“彼時誰也說不上來廢帝究竟何日會死,為做萬全準備,咱家便常常背着廢帝,在百巧樓謄畫圖紙。”
辰陵修建了二十餘年,單單圖紙就有千百張之多。
謄畫圖紙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
“沒想那一日……被宮女撞見,并嚷嚷着要禀告皇帝。”
假如皇帝知曉兆公公在謄畫圖紙,一定會徹查此事,到時絕對會在後宮引起一場巨大地震。
他的聲音被辰陵外的風雪吹得格外沙啞。
但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傳到了文清辭的耳邊。
原來那日的宮女,是兆公公所殺。
……自己進宮後發生的每一件事,竟都與此相關。
說完,文清辭才看到,跟在太後身邊的明柳,手中捧着一摞厚厚的紙張。
——這應當就是辰陵的修建圖紙了。
兆公公的話音落下後,太後終于走上前去,将圖紙接了過來,俯身一張張于辰陵前點燃。
橘紅的火光沖天而起,照亮了皚皚白雪。
紙張上密密麻麻的圖畫,也在這一刻消失不見,最終淪為飛灰,被風吹散。
文清辭忍不住輕輕咳了起來。
“愛卿,此處風大,先別處吧。”謝不逢蹙眉,将傘擋在了文清辭面前。
不想身邊的人卻緩緩搖了搖頭說:“稍等陛下,再陪臣在此處站上一會吧。”
圖紙被一張張燒成灰燼。
文清辭心中的最後一個疑團,也在這一刻徹底地解了開來。
此時距離廢帝被謝不逢處死,已經過去了近兩年時間。
但直到這一刻,過往的一切,才終于随着化為飛灰的圖紙一道,慢慢散去成煙。
從他的心間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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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寝修得如此豪華又怎樣?”圖紙燒完後,雯昭媛終于忍不住開口,“人到底還是葬身在河道下了。”
說完,還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杜太妃,謹言慎行。”太後忍不住蹙眉提醒。
杜太妃?
文清辭想了一下才意識過來,雯昭媛本名杜清韻。
身為四皇子之母的她,廢帝死後自動升為太妃。
而……謝不逢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不僅将他的名字設為國諱。
甚至就連自己的名字,也成了國諱之一。
“雯”字與“文”同音,升為太妃後,她便不能再用此字。
本就對廢帝滿是怨恨的杜清韻,索性直接叫“杜太妃”了。
她世家出身,又是獨女,說起話來沒什麽遮攔。
“好好,聽蘇姐姐的!”杜太妃笑道。
“蘇姐姐?”這一回,好奇的人變成了謝孚尹。
她長這麽大,還從沒有見人這樣稱呼過母後。
“可不是麽?”杜太妃俯下身對小公主說,“我與蘇姐姐家是世交,從前都是這樣稱呼她的。況且蘇姐姐,對我……還有救命之恩。”
“哇——”謝孚尹睜大了眼睛,“母後是怎麽救太妃娘娘的?”
她這個年紀的小孩,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時候,凡事都想打破砂鍋問到底。
這件事不只謝孚尹想知道,文清辭也有些好奇。
他看到,杜太妃輕輕嘆了一口氣說:“彼時誰也不知道,殉葬之事究竟何時到來。離開皇宮,擺脫後妃的身份,才是最安全的……”
杜太妃的母家被抄,而她更是曾沒有眼力見地在皇帝面前,向忠安侯世子求情。
想到這一點,彼時還是蘭妃的太後,便立刻借此理由,将杜太妃打發出後宮當尼姑。
削發之後,斷絕塵緣。
她不再是皇帝的妻妾,更不是後妃,而是一個受佛門庇佑的弟子。
殉葬之事,便與她沒有了關系。
“這樣啊……”謝孚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她雖天生聰明,但只有幾歲的她,理解這些事還是有些費勁。
翊山之下,雪越下越大。
聽完故事之後,謝孚尹便立刻轉移注意力,改跑來跑去,用手接雪花了。
今日天氣不佳,文清辭一行人眺望過辰陵,也撐着傘向回走了。
“啊嚏——”冷風吹來,跑在最前面的謝孚尹,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見狀,文清辭立刻快步走向前方,俯身将絲帕遞到了她手中,接着伸手替謝孚尹系緊了披風:“公主殿下,當心着涼。”
說完便看到了她腳上那雙濕了一半的錦靴。
“陛下,”停頓幾秒,文清辭轉身向撐着傘跟在自己背後的謝不逢看去,無比自然地說,“公主殿下的鞋子濕了,您抱着她吧。”
太後和杜太妃的衣着繁複,在雪地裏行走很不方便,兆公公年紀又大。
看來看去,還是謝不逢這個當哥哥的最合适。
說話間,正有一片雪花輕輕地落在了文清辭的睫毛上。
他的眼中滿是期待與溫柔。
謝不逢的心,在瞬間輕晃了一下。
“好。”謝不逢分開手臂,将謝孚尹穩穩地抱在了懷中。
他的動作标準而娴熟。
文清辭接過傘,用右手撐起,與他們并肩而行。
謝孚尹的目光,瞬間興奮了起來。
“公主殿下,怎麽如此開心?”
“哥哥好久沒有抱孚尹了!”她開心地将手伸出傘外,試圖接住雪花,同時眨着那雙圓圓的淺琥珀色眼瞳問,“哥哥好高啊,孚尹長大能長這麽高嗎?”
“能,”文清辭很是自然地接話道,“只要公主殿下好好吃飯。”
“好!”謝孚尹的眼睛,瞬間變得更亮,“那孚尹要吃文大人做的飯!”
文清辭笑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點頭,便見抱着謝孚尹的人蹙眉道:“文先生平日太累,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此時已是暮冬,正是玉蘭花最後盛開的日子。
可是謝不逢卻從不提他要嘗玉蘭花粥的事。
文清辭本以為已是皇帝的他,不再對少年時的事物感興趣。
萬萬沒有想到,答案竟然是這個。
“哥哥會做飯?”謝孚尹摟着謝不逢的脖子,一臉好奇地朝他看去。
“是啊,”文清辭笑着回答,“陛下很有天賦。”
“那哥哥下次做的時候,能将我叫去嗎?我也想和文大人一起嘗嘗~”
“自然,”謝不逢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說,“往後不要叫清辭‘文大人’,聽上去太過生疏。”
在他心中,文清辭和自己早已是一家人。
謝孚尹再叫文清辭“大人”,實在奇怪。
“明白了……”謝孚尹忍不住噘起嘴巴,糾結了起來,“那我應該怎麽叫呢?”
文先生是男孩,自己似乎不能叫嫂嫂。
那又該怎麽稱呼?
就在謝孚尹苦苦思索的時候,站在一邊撐傘的文清辭忽然笑着開口道:“公主殿下小臣二十餘歲,自是要叫——”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皇帝陛下忽然轉身,看着那雙墨黑的眼瞳,打斷了那句還沒說完的話:“清辭這是在故意長輩分,占我便宜嗎?”
文清辭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心虛地低下了頭。
而謝不逢則轉身朝妹妹叮囑:“叫他清辭哥哥。”
“哈哈哈哈好!清辭哥哥!”謝孚尹的笑聲格外清脆,像只小小的銀質鈴铛,在空曠的雪原上回響。
撐着傘的文清辭也被帶着笑了起來,并擡頭道:“陛下不如也随着公主一道,這樣叫臣吧?”
他發誓,自己方才是沒有占謝不逢便宜的意思的。
但皇帝陛下一說,文清辭便也忍不住開起了玩笑。
文清辭的聲音,還是慣有的溫柔與清潤。
可語調卻是鮮少的輕松。
“好啊,”不料,謝不逢還真的應了下來,他側眸深深地朝文清辭看去,沉聲說,“朕在私下裏便這樣稱呼愛卿,如何?”
他的語氣與往常一樣平靜。
但略為上揚的語調,卻似什麽暗示似的,擾亂了文清辭的心神。
并叫身邊人的臉頰,于瞬間泛起了紅。
文清辭輕咳兩聲,如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轉身看向雪原,去欣賞風景了。
繪着玉蘭的紙傘并不大,勉強能夠站下兩人。
此時他們的身體,緊緊地貼在傘下。
并随着步伐,而輕輕碰撞。
謝不逢的唇邊,不由漾起一抹笑意。
身上的兇煞之氣,也在瞬間消散了大半。
他身高腿長,走路向來大步流星。
但是今日,卻不由得慢了一點,又慢了一點……
雖然有的時候會怕哥哥,但謝孚尹畢竟是個小孩,不像大人們那樣顧忌很多。
見謝不逢笑,被他抱在懷中的謝孚尹終于忍不住伸手,偷偷從傘面上抓了一把雪在手中。
不等哥哥反應,便抹在了他的臉上。
謝不逢的臉頰,如被抹了蛋糕一般,瞬間白了一片。
他當下便停在了原地。
鵝毛大雪自天空飄落,眼前的一切都藏在了茫茫雪霧之下。
謝不逢下意識蹙眉,伸手想要将臉上的白雪弄掉。
——不知道現在這模樣,會不會毀了自己在文清辭心中的形象?
他本能地朝文清辭看去。
看到他嚴肅的表情,謝孚尹終于想起哥哥的身份,并愣在這裏,無比忐忑地将手收了回來。
“呃……陛下,我,我……”
完蛋,自己會不會惹他生氣了?
就在謝孚尹醞釀着想要道歉的時候,站在一邊的文清辭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突然學謝孚尹那樣,從傘面上抓起一點雪,趁其不備,抹在了謝不逢的另一邊臉頰上。
就在文清辭打算故技重施時,謝不逢忽然伸出手去,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眼神也在一瞬間變得格外幽深。
像是要将文清辭吞噬一般。
“……陛,陛下?”感受到危險,文清辭本能地向後退了半步,站在了雨傘之外。
就在這個時候,謝不逢的手指卻慢慢地從文清辭的掌心滑了過去。
細弱的癢意,瞬間自掌心傳至四肢百骸。
文清辭的身體,随着他的動作輕輕地顫了一下。
“哎呀!”被謝不逢抱在懷中的謝孚尹捂住了眼睛。
而謝不逢則在下一刻,将方才從文清辭掌心蹭來的白雪,輕輕地抹回了他的鼻尖。
末了把文清辭拉回傘下,将唇貼在他的耳邊,悄悄道:“當心着涼,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