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打算
謝幼蘿接下來一段日子,總是窩在屋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時間也是快的很,一眨眼竟快到除夕夜了。
距離裴荀過世,已是一個月餘。
指間光陰,也不過如此。
偌大的侯府自是無人惦記她這個與裴荀和離了的人,便是說上幾句,亦是嘲諷挖苦,見她也不出那院子門,只當她是經歷過喪夫,和離等事,受了極重的打擊。
那姚氏倒是跑她這跑的勤,不過總叫她推托不見。
碧雲合了門,進來道,“這二夫人怎麽總往咱們這跑,姑娘都拒了好些次了,這人要臉樹要皮,她沒臉沒皮不是?”
盛嬷嬷笑了,“你這丫頭,什麽時候會的耍嘴皮子,二夫人是閑了,侯爺閉門不出不見客,各個姨娘也只能守在屋裏,三爺這一個多月聽說亦是沒回來過——”
謝幼蘿原是趴在桌上,這會露出一只眼睛,望着盛嬷嬷,“這三爺,不回來,侯爺都不管得麽?”
按理說,如今侯府只剩裴珩這麽個獨苗苗了,永寧侯應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才是。
盛嬷嬷道,“三爺生性孤僻,獨來獨往慣了的,與侯爺父子之間素來話少,他是個有自己主意的,而且在外邊也有自己的宅子,只要不鬧出事,侯爺都是放他去的。”
“這樣呀,”謝幼蘿雙手撐着下巴,喃喃道,“快過年了罷。”
屋外起了風,擦過窗柩,卷進了屋裏,盛嬷嬷忙去合上窗,“是呀,姑娘想怎麽過?”
謝幼蘿搖搖頭,如今這境況,她如何有心思去過什麽節。
永寧侯雖應允了裴荀,叫她在這府裏住下,吃喝不愁的,但她卻不想在侯府一直住下去,這段時日所經歷的,叫她透不過氣來,從答應和離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離開的打算。
這一個多月來,她每日吃素,抄寫佛經,為裴荀祈福,以回報他的一番籌謀。
還有一事,做完了,她就可以沒有遺憾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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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謝幼蘿道,“嬷嬷,我明日想出去一趟。”
盛嬷嬷就怕她每日待在屋裏給悶壞了,聽她說想出去,自是高興,連連點頭道,“成成成,姑娘要去哪,老身都陪您一道。”
謝幼蘿抓住盛嬷嬷的手,道,“嬷嬷,我想一個人,去散散心。”
“一個人?這——”
碧雲道,“要不,奴婢陪姑娘去。”
謝幼蘿想了想,盛嬷嬷年紀大了,外邊天寒地凍的,身子骨受不住,于是點頭道,“也成,這樣嬷嬷也就放心了。”
下午末時,寒風陣陣,碧雲往窗縫裏瞧,毛羽般的雪花竟生生砸進了眼裏,她退回來,抹着眼道,“真是沒個好天,又下雪了。”
盛嬷嬷點好香,噓聲道,“你小些聲,姑娘在抄經呢。”
碧雲縮了縮肩,往內屋的案子上望了眼。
謝幼蘿一身素衣,纖細的腰背挺的筆直,手執筆杆,一筆一劃,認真抄寫着。
盛嬷嬷輕輕放下珠簾,兩人離開,合上門,轉身就迎面碰上一人。
她們很是愕然,正要出聲,卻見那人擡了擡手,搖搖頭。
屋裏光線很暗,窗帷都緊着。
爐子裏點着香,味兒淡,提神醒腦的檀香。
抄完幾紙,謝幼蘿正要起身,松松手腕子,卻在擡頭那一刻,瞧見簾外站了個高個人影。
她驚得掉了筆,呆呆看了好久才道,“三爺,怎麽是你?”
那人沒有進去,轉身在外間的桌子旁坐了下來,“這陣我在忙,今兒回府,聽說你應了和離之事?”
謝幼蘿有些局促,幸好碧雲這丫頭有眼力勁,進來給裴珩沏了茶,站在了邊上,她才低聲道,“恩。”
“他臨前的話你都聽着了,往後有什麽事,可以來找我。”
謝幼蘿沒吭聲,這人極少笑的,總是冷着一張臉,只身站在你跟前,氣都不出一聲,那雙眼睛明明是沒有任何情緒的,卻看的叫人心底發虛。
她還如何敢去煩擾他,更何況自己那芝麻點子的事,怕是還入不得這人的眼,不過是因着裴荀的臨終囑托,與她客氣一道罷了。
她低頭撫着杯盞,眼眸低垂,亦不知有沒有将他的話聽進去,裴珩沒有太多的耐心,他說過的話素來不會說第二遍,于是臉色一沉,道,“又困了?”
他這個“又”字是意指上回守靈時犯困給他當場逮着的事,謝幼蘿聞言,反應了過來,習慣性地咬了咬唇,“三爺的話,我聽着了,也記着了。”
裴珩緊繃的臉這才緩了緩。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裴珩打量了幾眼她這屋子,是簡陋了些,連暖爐都未置辦,瞧她性子內斂,不愛說話,想必亦不會主動找人來置辦,他一手不輕不重地敲着桌面,道,“屋裏缺什麽,叫人與管事的說。”
謝幼蘿望着眼前的杯盞,“謝三爺,我這是什麽都不缺的。”
裴珩坐了會,那雙深不見底的眼,定定望着她,謝幼蘿有些不自在,手心冒汗,見他一杯茶不知何時見了底,于是起身,不想一手抓住了茶壺底端,滾燙的熱度貼上來,謝幼蘿低喊一聲,下意識地丢下茶壺,一桌的熱水濺開來,謝幼蘿連連退了幾步便退不動了,她回頭,才發覺自個方才一股腦的撞上了他。
男人的胸膛寬厚硬朗,卻不是暖的。
謝幼蘿步伐錯亂,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的臉精致而嫩白,此刻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一雙黑白分明的眼,裝滿了驚慌失措。
“三爺,是我失禮了。”
她話剛落,就見男人伸過手來,抓起她細白的腕子。
謝幼蘿的手很小,五指纖細,掌心的紋路不是那麽的清晰明了,斷了地方斷的徹底,交錯的地方又過分糾纏着。
這樣的手相,不是很好。
謝幼蘿以為他在看這個,想伸回手,不想那人卻在她前面放了手。
他涼涼的目光從她臉上掠過,低聲道,“一會記得叫人去藥房去藥膏。”
這麽漂亮的手,留了疤就礙眼了。
謝幼蘿指尖動了動,方才燙着的地方泛了紅,開始有了灼熱的痛意。
她點點頭。
外邊他的侍從進了來,道,“三爺,掌印大人還等着您呢。”
謝幼蘿望着他離開的背影,突然想起菩提珠的事來,忙問,“三爺,我掉了一個手串,您曾見過的,那日在靈堂,又給弄丢了,不曉得您後來可有見過?”
男人仿佛沒有聽見,只留給她一個漸行漸遠的身影。
出了這院子,那侍從摸摸腦袋,道,“爺,是不是挂了一顆珠子的手串?”
男人出聲,“嗯?”
“小的記得在您那書房裏,要不,小的給謝姑娘送去?”
男人晲了他一眼,冷聲道,“多事。”
裴珩一走,盛嬷嬷就趕忙進來,見灑了一地的水,哎呦幾聲道,“都說這三爺脾氣大,還真沒錯,一進門就砸東西的,可傷到姑娘沒?”
她拿起謝幼蘿的手,一看紅彤彤的,顯然是叫熱水燙着了,她叫了碧雲去拿藥膏,扶着謝幼蘿坐下,瞅着她這張姿色無雙的臉,一颦一笑,或靈動或嬌柔,總是勾人的,這麽一想,盛嬷嬷吓着了,早聽說這三爺喜歡生的俏的女子,這莫不是看上了謝幼蘿?
這可是他弟媳——這麽想也是不對,四爺與姑娘已經和離了的。
還未來得及生出一絲夫妻情分來,便說沒就沒了。
盛嬷嬷這麽想了一通,竟紅了眼。
謝幼蘿瞧她竟是姚哭了,忙道,“嬷嬷,其實與三爺無關,是我方才不小心弄翻了茶壺。”
盛嬷嬷抽了抽鼻子,道,“三爺來與姑娘說什麽了?”
“沒什麽,就看看我屋裏缺不缺東西。”
盛嬷嬷這才放了心,四爺臨死前,曾叫三爺替他照顧好謝幼蘿,他們兄弟素來關系好,親自跑這一趟倒也不奇怪,若是生了別的心思,她定是不允的,謝幼蘿是她那四爺走之前唯一惦記着的,如今就是和離了,在盛嬷嬷眼裏,那也是她們四爺的人,想到這,盛嬷嬷心中有了顧慮,她原是想要謝幼蘿多出去走動走動,可如今才發現,謝幼蘿這張臉,出去就是招惹男人的份,如此,倒不如在這小院子裏待着,不缺吃不愁穿,有她和碧雲陪着,每日逗逗樂,日子也能過不是?
她要為四爺守着謝幼蘿,将來入了土,一身清白的,在黃泉路上與四爺再續這夫妻情分也是不晚的。
謝幼蘿不知道盛嬷嬷這番彎彎繞繞的心思,明兒要出門,她早早便睡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就喜歡捉摸不透的男主~
明天繼續明天繼續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