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手酸
待裴珩走後,碧雲抱着那衣裳愣道,“姑娘,這?”
謝幼蘿坐下來,支着下巴望着桌上明晃晃的燭火,“收着吧,回頭繡好了送過去就是了。”
“姑娘為何不和三爺解釋解釋呢,奴婢瞧他這誤會可不小。”碧雲是實在不解,她将懷裏東西放進櫃子裏,“沒準三爺還以為,姑娘恨不得立刻就嫁了去呢。”
謝幼蘿這會子是沒心思想這事。
她腦海裏來來回回地都是裴珩留給她的那個問題。
他要離開京城一陣子,想是去的時日有些久,不然也不會問她去是不去。
可是她跟着去做什麽呢,左右是想不出一個由頭來。
碧雲拿手在謝幼蘿面前搖了搖,“姑娘這是在想三爺問您是否一道出去的事麽?”
謝幼蘿眨了眨眼,道,“也沒什麽猶豫的,明兒你替我帶個話給他吧,就說我不去了,留在府裏就好。”
碧雲卻連連搖頭道,“橫豎姑娘在這也沒事,不如同三爺一道出去瞧瞧。”
謝幼蘿百無聊賴道,“他那樣子的人,定是去辦要緊事的。”
碧雲在裴珩院子裏待了三年,這三年來裴珩年節前後的日子總是呆在侯府的,偏今年不同,據說只除夕那日去了一遭侯府便再未回過,打從謝幼蘿住在了督主府,三爺倒是跑督主府跑的更勤了,原以為因着四爺的面,三爺對謝幼蘿才格外照拂一些,但如今仔細想想,怎麽覺着,三爺是藏了點私心的,畢竟從前也沒見三爺近身接觸過哪個女人,那些人說什麽三爺自個在府裏養了女人這種子話她是斷然不信的。
她暗暗望着謝幼蘿,微黃的燭火映着她半張臉,襯得愈發的嬌豔柔美,謝姑娘不過十五,年紀比她還小上兩歲,其實她這五官還未完全長開,但已是精致至極,如瓷如玉的皮膚,嫩的跟剛剝開的蛋般,說話聲又輕又軟的,擱誰跟前,誰不喜歡呢。
更何況是個男人呢。
她嘆口氣道,“三爺既是開口問了姑娘,那辦什麽事不要緊,要緊的是三爺覺着帶着您不誤事,不然怎麽也不會開口。”
謝幼蘿卻笑,“你這丫頭,是心癢癢了,想離開京城去外頭看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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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雲挪到她身邊坐下,她們之間如今是無話不說的,她也沒個忌諱,于是道,“姑娘這就冤枉奴婢了,只是奴婢總覺得三爺待姑娘不一般,姑娘從前過的苦,如今是轉圜了些許,但這安生日子好像也沒個準頭,若是三爺真待姑娘有意,姑娘何不——”
“你多想了。”謝幼蘿臉色微凝,她枕着胳膊趴了下去,她是曉得自己生了一張好看的臉,總是叫人看了便走不動路的,但裴珩不同,從前便聽盛嬷嬷說他是有過女人的,再加上上次那個女子,單單是聽聲音便覺是個極美的人……他這樣的人,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她便是生的再好看,真真入了他的眼,也只能是因為裴荀,才叫他多看了一分。
謝幼蘿記得,這個男人看自己的時,眼底總是清明的,神情永遠是淡淡然,便是偶爾幾次笑,也是極具疏遠,從未有所動容。
“這種話,往後莫再說了,若是傳了出去,叫人聽了,該不好了。”她語氣篤定,“明日便依我的話與他說吧。”
碧雲見她如此,只好應聲道,“奴婢知道了。”
謝幼蘿這晚沒睡好,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誰料第二日一早就叫人喊了起來。
來人是府裏的陳管事。
謝幼蘿匆匆洗漱穿戴好,打屋裏出去,問道,“陳管事一早的,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侯府來人了,正在前院裏,說是要見姑娘。”陳管事擺擺頭,“原這事直接找三爺就成,但三爺今兒天未亮便出門了,小人思前想後還是過來這與您說一聲,姑娘看,這是見或不見?”
侯府過來要見她的,除了姚氏她是想不出別的人了。
不過這姚氏又是如何知道她住進了督主府呢?謝幼蘿沉吟片刻道,“就說我今兒不在。”
對謝幼蘿的來歷,陳管事知道的也不多,但一點卻是曉得,這謝姑娘是三爺從侯府帶回來的,既是找謝幼蘿,必定是與謝幼蘿熟識的,謝幼蘿過去見上一面也是無可厚非,他面上有些為難道,“姑娘,換作旁的人小的也就一句話便趕了出去,只是這侯府的不好打發,要不,姑娘去見上一面?”
謝幼蘿見他如此,又想了一番,橫豎在這督主府,這人還敢做出什麽亂子不成,她既明着來,自己接着便是,就怕這人使陰的,正好也探探姚氏的底。
姚氏看着比前些日子消瘦了些,但那張臉卻依舊風姿灼灼,眼底眉梢總晃蕩着幾分意猶未盡韻味,怎麽瞧都不像是守着寡,深居內宅的女人,見謝幼蘿出來,粉白的臉上溫溫笑着,“老三說你在侯府住不慣,便接來了這邊,想來是督主府确實舒坦,瞧這小臉都長了些許肉,倒是更好看了。”
她這話一出,好似先前的那些事都沒發生過一般,跟她就是從前關系要好的妯娌,要不怎麽說這內宅的女人最是厲害,這變臉跟演戲一般,不曉得的人是瞧不出其中真假的,譬如陳管事,還客氣地叫人上了茶。
謝幼蘿不曉得她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看着她那張風韻猶存的臉,想起那日的事,以及她往男人身上撲的勁頭,雖是與藥物有關,但這姿勢面上的神态卻是騙不了人的,謝幼蘿道,“這督主府自然是好的,但如今見了二夫人,倒覺得還是比不得侯府,二夫人雖是常年居于深宅的人,但這臉倒是越發的光澤亮麗,叫阿蘿想起前不久讀過的雜書,說是一個女鬼,常年守着一個廟,那廟裏是上京趕考的年輕舉子們必經之地,這女鬼呢便在深夜裏出來,化作美人,勾他們的心魂,待鬼迷心竅了,再吸其精氣,以此駐顏,”謝幼蘿看着姚氏漸漸變僵的臉,笑了笑,“二夫人莫不是吓着了?民間雜談罷了,哪裏能做真。”
姚氏亦不是傻子,自然聽得出謝幼蘿這是在暗喻自己,諷刺自己,旁邊守着的下人聰明的看姚氏兩眼,不免就多想了去,姚氏捏了捏手帕,心道這小賤人,那日不想叫她反将一軍,不僅弄沒了自己最得意的心腹,還叫她一時半會的不敢找那些個男人進侯府,消停好些日子才嘗了點味兒,她倒好,轉眼竟從侯府消失了,打聽了許久,才曉得進了這督主府,這是什麽地方,是裴珩在外邊的府邸,她倒是從未聽說過裴珩帶過哪個女人回督主府的,旁的本事沒有,勾引男人的本事倒是一套套的,姚氏暗嘆,來日方長,今天暫且忍一忍,她緩了緩,道,“聽着是挺滲人的。”
謝幼蘿低頭抿茶,不再說話。
姚氏這時候又開口了,“不談這個,說正經事,”她态度親昵,“老四去了,最是挂念你,與你和離了,想來也是想要你再嫁,到底曾經妯娌一場,便是你走了,我也是一直拿你當自家人看待,你也算得上是侯府出來的人,如今又有老三給你撐着腰,這滿京城的男子,除了王侯将相家的,你任是挑一個,不說做正室,做妾室于你而言亦是最好不過了,總不見得在老三這邊一直住下去,叫人看了閑話去不是?”
原來她是打的這主意,是想拿自己去給誰獻好,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合該自己這事是與她無關的,她這一番真情表的倒是有些莫名,謝幼蘿細想了想,道,“多謝二夫人關懷,不過我這名聲,如今是什麽也不怕了,再說當初是三爺叫阿蘿來這督主府住的,閑話什麽的,二夫人若是真怕,不妨去找三爺說說,他若是在意,阿蘿自然是不會住下的,不知阿蘿說的對不對?”
這丫頭,一段時間不見,倒是變得伶牙俐齒起來,從前那些低眉順眼,乖巧溫順真真是裝來的,姚氏自然不會去找裴珩,她之所以提出謝幼蘿再嫁之事,一則是怕裴珩真看上了她,這近水樓臺的,幹柴烈火,誰曉得會不會生出什麽事來,她這麽多年都不敢觸碰的男人,憑什麽一個身份差了她百倍的謝幼蘿就能輕而易舉的得到,二則嘛,姚氏笑笑點點頭,“前陣子我去了趙家,碰上了趙祁,這孩子原是一直中意你,你倆打小是一起長大的,又情投意合,得知你恢複了自由身,便托了我來你這邊說說,你是打趙家出來的,那也算得上知根知底,我看是最好不過了。”
謝幼蘿沒想到這趙祁竟還未死心,搭上了姚氏,只是他不知自己可不是任人拿捏地軟柿子,與姚氏更是沒個好臉色的額,她撂下杯子,道,“我怎麽從趙家來到侯府的,二夫人應當比誰都清楚,咱也別戴着面具說話了,累的慌,我還有事,不奉陪了,你請回吧。”
姚氏斷然沒想到,她能當着這麽多下人的臉下自己的面子,今兒來索性也是探個底,看來裴珩待她是不錯的,不然她怎敢這般又底氣的說話,不過這裴珩的腰她也撐不了多久,據她所知,裴珩每年這時候都要離開京城一段時間的,待人走了,她有的是法子治她,想到這,姚氏也就不氣了,起身當真是走了,走前突然道,“這事也不着急。往後有的是機會。”
回去路上,碧雲嘴就沒停下來過,“這二夫人也忒不要臉了,真會演戲,那一眉一眼的,怎就不去唱曲子呢?當前兒個的事咱都不記得了麽?”
“你少說幾句,”轉眼進了栖梧園,謝幼蘿推門進屋,“她愛唱曲就叫她唱去,咱不接招防着就是。”
謝幼蘿留了個心眼,轉告陳管事,往後侯府來人見她,直接拒了就是,不必再來叫她。
陳管事想起今天那暗流湧動的場面,便察覺出其中有問題,到底是三爺奉為上賓的人,合該敬着護着才是,于是點頭應下。
這事告一段落,謝幼蘿怕姚氏和趙家暗中使計,是不敢再出督主府,甚至是栖梧園也鮮少離開。
那日裴珩也未曾回來,碧雲回話的事也一直拖着,謝幼蘿也就忘了這事。
直到第五天,碧雲從府裏廚房裏取了點食材,匆匆跑了回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謝幼蘿放下手裏的活,給她倒了杯茶,“發生什麽事了,跑的這般急?”
碧雲緩了許久才道,“三爺,三爺回來了。”
謝幼蘿拿起針線,繼續道,“回便回了,也不是什麽大事,何須慌成這般。”
“聽廚房裏伺候三爺飲食的人說,接下來要得空了,奴婢便問為何,說是三爺明兒便要出遠門了,至少一個月方能回來。”碧雲喝了口熱水潤喉,道,“奴一打聽,原來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三爺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出去一趟,奴婢原以為就姑娘曉得呢,還當三爺待姑娘不一般。”
她不說,謝幼蘿倒還真差點忘了這事。
謝幼蘿手中動作突然頓了頓,“你說這是衆所周知的事?”
“對呀。”
謝幼蘿停了下來,那如此,侯府那邊曉不曉得呢?她在督主府住着的事姚氏都能知道,那裴珩外出之事應當也差不了多少。
她想起那日姚氏離開時突然說的那句往後多的是機會。
許是她想太多了,總覺得這姚氏要趁裴珩不在把手伸進這督主府來或者想別的法子對付自己。
她不得不承認,那日能直接甩姚氏的臉子,底氣上還是借了一點裴珩的勢,不然以她的性子,哪裏能這般幹淨利索。
謝幼蘿這滿滿地不安持續到睡前,她在屋中來回踱步,碧雲捂着腦袋,看着她來來回回,道,“姑娘您這是怎麽了?”
謝幼蘿嘆氣,拿了鬥篷披上,“碧雲打個燈籠吧,我要去見見三爺。”
碧雲不明所以,老老實實找了燈籠點上。
這時候督主府大多處的燈火都是熄滅了的,夜深露重,烏黑的夜仿佛蒙上了一層朦胧的面紗,霧蒙蒙一片,謝幼蘿到了裴珩院子時,迎面碰上了正從裴珩書房裏出來的白越。
大半夜的,見她來了,白越也是有些意外,小跑過來問道,“謝姑娘怎這會子來了?”
謝幼蘿略感歉疚,“勞白侍衛通報一聲。”
白越應了聲,掉頭隔門問道,“爺,謝姑娘來了。”
裏邊良久才有回聲,“嗯。”
“姑娘請吧。”
謝幼蘿推門進去,多日未見的男人正坐在書案後,手執墨筆,未曾擡頭,良久後才放下筆,将一面落滿黑字的白紙裝進暗黃紙封裏,他在忙,謝幼蘿也不出聲,默默等着。
良久後,裴珩喚來白越,交代他連夜送出去,這才擡眼望向謝幼蘿,這人倒是自覺,進來就尋了地方坐着。
這幾日沒怎麽歇過,這會腦袋跟要漲開一般,裴珩坐回案後,支起一腿,長臂搭了上去,一手揉着額頭,未看她一眼,也不開口。
謝幼蘿心想,莫不是這人忘了,那晚他特意跑她那一趟,問自己要不要跟他一道出去的事?或者是氣她忘了這事,他回府時沒立刻去回禀了?
原以為他會問的,她也好順着他的話回就是了,結果這會子,她倒不知如何開口了。
她暗暗握緊手,這會子也顧不了那麽多,直接和他說就是了。
她做好準備,正欲開口,不料那椅上的男人似乎料到她要說話,打斷她,“本督這幾日沒怎麽合眼,頭疼的緊。”
謝幼蘿是信的,他的聲音很低,隐隐幾分疲憊很是明顯。
見他單手扶額,謝幼蘿想他這些天沒睡爽利,犯頭疼了,謝幼蘿猶豫了會起身慢慢走到書案前,她眨了眨眼,道,“這事再忙,三爺也得注意休息不是,身子是自個的,累着了便不好了。”
說完又挪到他跟前。
裴珩聞言擡了擡眼,見她正湊到了眼前來,眨巴一雙眼,嘴上說着讨巧的話,前幾日原是問她跟不跟他一道出去,結果一直也沒個回信,以為是不去了,倒也未繼續追問,原就是一時興起,天知道那日他擦着漆黑的夜跑到她院子裏究竟是為着什麽。
他合上眼,謝幼蘿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多少還是曉得的,平日裏無事恨不得縮在自個窩裏不出來的,突然地來他這,定是有事,偏生的臉皮薄,扭扭捏捏半天功夫吐不出一個字,等開了口又是一堆客套。
裴珩一動不動地望了她一會,才低沉着聲道,“過來,替本督按按。”
謝幼蘿哪裏會這個,愣了一會,見他腿腳都放了下來,擺好了姿勢就等着她撸撸袖子上呢。
箭在弦上,不得不拔。
謝幼蘿小步走到他身後。
男人的長發叫玉冠束起,一絲不茍。
謝幼蘿小心翼翼地擡手,生怕弄亂了他的發。
她的手指落在他兩側,指腹壓着眉梢兩側緩緩轉旋着。
她的身體無可避免地時不時地碰上他的後背,都說這女人是水做的,裴珩倒覺得像那棉花,軟的沒個邊。
謝幼蘿見他閉了眼,生怕他睡了去,到底是有求于他,不敢太大聲,于是蚊聲道,“三爺。”
男人正享受着,聞聲吩咐她,“再用點力。”
謝幼蘿哦了一聲,用力給他按了幾下,沒一會便堅持不住了,手腕泛酸,她苦着一張臉,再度喊他,“三爺。”
裴珩微微側目,道,“又怎麽了?”
只聽謝幼蘿可憐道,“阿蘿,手酸。”
作者有話要說:
感受一下這粗長的一章哈哈哈~明天來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