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歡喜
她是怎麽都沒想到,高大挺拔如山的身姿,總是冷着一張臉,端得高高在上的裴珩,竟然會怕老鼠?
這東西便是她都不怕的。
她忽然想起在那日在船上,聽見隔壁翻箱倒櫃的聲音,這才發現了那窗戶。
莫不是那會他在屋裏發現老鼠了不成?
謝幼蘿有些想笑,想來這事是極少有人知道的,不過碧雲還在身邊,怎麽也得忍住不是。
萬分不巧的是,她到底在離開銀杏園後回屋裏的路上,再次碰到裴珩時,克制了一路的笑,在看到本人時到底沒忍住。
裴珩依舊冷着一張臉,見她忽然笑了起來,眉毛擰住。
不過這笑并沒有持續太久,在謝幼蘿擡頭看到這人的臉,那笑便凝住了,她欠着身子,“三爺。”
她低着眸子,望見裴珩的腳往前走近了一步,接着一只手擡起,略頓了頓,最後到底是落在她肩上,謝幼蘿一顆心忽然旋了起來,那只手很是修長,指甲是打理過的,幹淨圓潤如同白玉,從前她沒注意到這些,這會不知怎地忽然這個人的每處都叫她想——想細細看上一遍。
肩上幾片落葉被他一手拂去,在空中打着旋兒飄落在地。
她的眼神總是這般亮亮的,看多了,總是叫人有些心神不定,裴珩挪了眼,再次轉了身去。
若是他再看一眼,會發現謝幼蘿眼裏的星辰驟亮,猶如一片星河。
那裏面裝着的是少女懵懵懂懂的情窦初開。
他背對着自己,謝幼蘿意識回籠,慌亂起來,不敢再看你裴珩,猶疑許久才道,“阿蘿回屋了。”
“明日陸先生生辰,你過來,一道用個午膳。”
他說完便先她一步離開,謝幼蘿在後頭呆呆應了個是字。
Advertisement
這一晚謝幼蘿是徹夜未眠。
她害怕自己一睡着便會夢見裴珩。
今日沈寶蔻那番話叫她想了很多,自己因着裴珩生出的那些個失落,在船上和他隔着一扇窗說話時的歡喜,從就前還覺得莫名其妙,如今這會倒是明白怎麽回事了。
她娘在她九歲那年便走了,後來待在楊氏身邊那些年,楊氏什麽也沒有教過她,更別提這些男女之間的事。
謝幼蘿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自己為何偏偏對裴珩生了這樣的心思。
從前那些經歷,叫她格外的敏感,不安心,可是自打遇見裴珩之後,這個男人每次都能在自己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叫她覺得只要他在身邊,總是安心的。
他總是冷着臉對他說,還不快跟上來。
她邁向他的步子是從沒有猶豫過的。
他說的話,她總是信的。
就像他說的,有他裴三爺在,還怕什麽?
謝幼蘿雙手捂住臉,仿佛一團淩亂的線給理清了,心裏漸漸踏實起來。
盡管她知道,裴珩對自己是無意的,從始至終只是為了裴荀才這般待自己。
她懷揣着心事挨到了天亮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直到近晌午的時候被碧雲喚醒。
陸先生那頭的小童子過來請了。
匆匆梳洗打扮之後,謝幼蘿随啊小童子趕了過去。
這宴席依舊設在陸先生住處的花廳裏。
謝幼蘿過去時,書院裏的兩位先生已經在桌前落座,還有昨日在銀杏園裏的沈寶蔻,坐在沈先生旁邊,正挽着沈先生的手臂,說着什麽,見謝幼蘿進來,揚臉笑道,“阿蘿過來了,坐我這吧。”
謝幼蘿忙上前,彎身行了個禮。
依了她的話,在她身側坐下。
衆人在等着裴珩。
陸應學忽然道,“瞧着謝姑娘舉止言行,不似京中人,口音聽着倒有幾分像晉州話。”
謝幼蘿忙道,“先生猜的不錯。”
陸應學點點頭,捋胡子的手卻頓了一會。
兩人未曾再言,廳裏只剩沈寶蔻與沈先生的話。
沈寶蔻管那沈先生叫着爹爹。
原來是沈先生女兒,那怎會在宮裏呢?莫不是宮裏的娘娘?可是謝幼蘿聽說,這宮妃是不能離開皇城的。
她正疑惑,這頭裴珩姍姍來遲。
上來便請罪自罰三杯。
陸應學大笑道,“坐吧,快些上菜,老夫年紀大了,沒耐心和精力等了。”
裴珩點頭應是,直接拉了她身側的椅子,掀袍坐下。
許是在自己敬着的長輩面前,這人神色比平日裏溫和許多,甚至時不時的,眉眼都染上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他很少動筷,只偶爾拿擱置在一旁無人碰的筷子,起身給兩位先生添菜。
這酒倒是喝了不少。
謝幼蘿皺皺眉,這般對胃總是有損的。
不過總不至于叫她衆目之下給他添菜吧?
謝幼蘿不再想,埋頭默默咬着。
“他喜歡吃辣的。”
沈寶蔻不知何時近到耳邊,小聲提醒她。
謝幼蘿臉頰微紅,想來自己那點心思,沈寶蔻是看的一清二楚了。
她打量這桌菜,許是為了合兩位先生的意,做的大都是口味偏淡的菜,若說辣味的,到底是叫她發現了一道放了辣椒的菜。
裴珩這人總是端着的,便是想要什麽也不會開口提的。
謝幼蘿望着那盤菜發呆,正想着使個什麽法子給那盤菜弄過來。
“阿蘿是晉州人,寶蔻記得那邊的人素來口味偏重,”沈寶蔻招呼下人過來,将那盤菜換到她和裴珩之間空出的位置,“這道菜瞧着應該是合口味的。”
謝幼蘿不勝感激,道,“勞多謝寶蔻姑娘。”
只不過,她其實是不吃辣的,只因薛家并非晉州本土人,府裏廚子做的東西也總是清淡至極,這口味自然也就養了出來,不過沈寶蔻已經為她做到了如此,剩下的就要靠她自己了,面子上的活總是要做一做的,于是當真捏了筷子夾了放到口中,只那一口,她便受不住了,嘴裏辣的仿佛被火燒着似的。
但是衆人都看着呢,她得忍住,再不好受也得憋着。
沈寶蔻又問,“味道如何?”
謝幼蘿點點頭,腦袋忽然一轉,有了計較,道,“阿蘿小時候,總是見爹娘拿這辣味的菜,當下酒菜,三爺可以試試,沒準胃口來了,倒是可以與兩位先生暢飲一番。”
陸應學點點頭,“這丫頭說的沒錯,方才到現在,璟之未曾動過筷子,合該嘗一點。”
裴珩這才拾筷嘗了幾口。
謝幼蘿低下頭,唇角彎了彎了,這一番周折,總算叫他嘗了一口菜。
她吸了兩口氣,這菜可是當真辣。
接下來只盼着這宴席早些結束,她好回去解解口。
接下來謝幼蘿總是低着頭的,小手摸着筷子拈着碗裏一塊肉,那肉上還有蘸着一層紅色的辣,這是她夾的第二塊,久久未曾下口,別人看不到,打裴珩這角度卻是看的清清楚楚,那小臉紅的像是抹了胭脂,就差火燒眉毛了。
這人吃不得辣,之前府裏的管事怕怠慢了謝幼蘿,便差人去與碧雲細細問了一番,那日他正從宮裏回來,陳管事見狀便一一與他禀了一道。
酒盞落在他指間,随着他起身的動作,裏面的酒蕩了蕩,顯些溢出來。
謝幼蘿正捂着火灼般的肚子,耳邊裴珩的話傳過來, “陸叔,京中尚且有事,恐怕明日便要離開,一會吃完,再同您和沈叔一道聊聊。”
陸應學是不喜歡拖延的人,眼看這也吃的差不多,便道, “如此的話,現在便去吧,有些事老夫确實想與你談談。”
裴珩一句話,便結束了這宴席。
沈寶蔻邀她去銀杏園坐坐,謝幼蘿實在難受,只得婉言拒絕。
回了屋裏,碧雲忙給她遞了溫水。
這哪裏管用。
碧雲着急“姑娘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嘴,怎麽什麽都吃?”
謝幼蘿抽了抽鼻子, “我看錯了。”
話音剛落,外頭白越敲開了門,手上托着一個瓷碗, “這是酸梅子湯,很是解辣,姑娘快些喝了吧。”
謝幼蘿沒多想,甚至也沒想是不是裴珩叫他送來的,拿了就喝了,這酸梅湯确實不錯,她一碗下肚,那灼熱的感覺瞬間消了大半。
白越接了那空碗,正要走,忽然想到什麽,他忙道, “這湯是爺叫小的送來的,爺還讓小的與您傳個話,以後不能吃的,不許在吃,沒的傷了身子造罪受。”
原來他是看出來了,也是,他那雙眼最是會洞人,更何況自己還坐在他身旁,謝幼蘿笑笑,道, “勞三爺挂心了,三爺喝了不少酒,回頭白侍衛去廚房弄點醒酒湯,不然那酒勁上來,白侍衛便要受罪了。”
“姑娘說的是,小的這就去準備。”
那邊裴珩還在陸應學書房裏。
“……你如今也二十有六,老大不小,總要成家的。”陸應學摸着胡子,繼續道, “我瞧着謝幼蘿這丫頭不錯,性子靜而不呆,動而不潑,不過聽說是晉州人,陸叔知道,你素來不喜這個地的人。”
裴珩摁了摁額頭, “不僅是晉州人,薛家主母楊氏,還是她的姨母。”
陸應學手抖了抖, “那倒是不巧。”
裴珩自然知道他說的什麽,想了想那日在晉州,在父母墳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謝幼蘿,才道, “那件事與她無關。”
“你自己不介意,那便沒問題,”沈先生過去拍了拍他的肩, “這能叫寶蔻喜歡的人,定是不錯。”
“陸叔看你對她卻是上心。”
裴珩皺了皺眉,雙眼驀地深了深,他望着兩位先生道, “我家老四臨終時,曾囑咐我好生照料她。”
說完這話,他撫着衣袖,謝幼蘿那嬌着嗓兒和自己說話的場景竄進腦裏,她白皙水嫩的手總是喜歡扯他的衣袖,她總是咬着唇可憐委屈地望着自己,他見不得她這副模樣,每每都叫他不禁狠不下來。
究其根本,不過是因為裴荀罷了。
忽的一陣煩意竄上來,他擰了擰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