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一起(02)
李大誠案有了重大突破,梁勵聲坐在車上摸出電話本想給林深深打電話,又怕這個時候快到她的午休時間恐怕在補覺,還是默默給發了短信。
林深深将王良的屍體送回停屍間之後,剛坐在椅子上準備喝杯水,不知不覺閉上眼睛便睡了過去。
期間隐隐約約聽到周圍有細碎的聲音,但也實在是沒有力氣擡起頭。
直到腦袋邊不斷響起的信息震動聲,林深深這才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電話。
“姚千樹?”
林深深一只手杵着眉心輕柔,一邊快速回複:“抱歉我這邊有點情況,屍檢結果還需要一點時間。”
等到回完短信,林深深擡起頭愣了一下。
整個辦公室明顯師姐來過了。
手邊的保溫杯裏已經倒好了咖啡,電話也被插上了充電器。
電腦屏幕上的便利貼寫着一行字“知道你累,我先去做屍檢了。不必擔心實習分數,有的事情慢慢來也許比較快。”
林深深心中暖暖的,長籲一口氣仰頭喝完手裏的咖啡。
“什麽情況?”梁勵聲這邊看到林深深的回複,下意識心髒一跳,最近一直強負荷工作莫不是身體有什麽問題,直接打進來:“需要我送你去醫院嗎?”
林深深電話接聽的瞬間被對方的一頓怼,愣了半天還是卸下了自己在梁勵聲面前的偶像包袱:“不用不用——”
“那出現什麽情況?”梁勵聲蹙眉:“單位辦公室同事之間偶爾有摩擦也是正常的——”
“不是不是,是我睡過頭了。”林深深嘆了口氣,丢臉的閉上眼睛承認:“只是非常單純的睡過頭了。”
“哦。”梁勵聲長籲一口氣:“沒事,我相信你們的工作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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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林深深倒是被逗笑了,從前期梁勵聲追着法檢中心要報告,到現在相信自己的工作,已經算是很大的進步了。
她點點頭:“嗯,師姐已經在做檢查了,我洗一下就去。”
挂斷電話,梁勵聲這才收到戶籍室發來的姚千樹的檔案。
父母均是城建局的員工,因母親長年患病,父親性格內向木讷,所謂的無法為企業提供價值,于是成為下崗買斷工齡的首要人員。最開始拿到買斷工齡的補貼,父親在小區附近開了一家小賣部。剛開始真的挺好的,姚博雅木讷老實的性格反倒适合一會兒幫住戶收個快遞或者看個小孩,一來二往倒是每天熱熱鬧鬧。
然而有一天,有人得知小區附近的門面又要被拆遷,于是看準姚博雅木讷老實,每天找幾個彪形大漢什麽也不幹,就在店門口守着。
一來二去,姚千樹只能将店轉讓。
沒有了經濟來源,妻子有常年躺在床上等着吃喝拉撒,兒子又是正在上學的年紀。
剛開始還可以一邊用各種貸款軟件應急,一邊打零工。
但是打零工的錢根本不足于每天的支出。
每個熬到最後的社會人都會感慨:按照以前,日子一定是越過越順心越過越積累,怎麽到現在,手捧一把全是雞毛。
只能忍。
忍着所謂一天八小時最後變成一天十八小時甚至二十小時的工時。
忍着需要走路到車站再轉地鐵最後坐車兩個小時的單程路。
忍着老板的冷笑你不願意幹想幹的人多得是。
忍着申訴無門還要被說一聲窮人就只能顧及眼前。
直到——
姚博雅連續工作兩天,在公交車上不小心睡着倒在了旁邊女孩身上,于是女孩和身邊人大喊起來留下姚博雅的證件信息,要求賠償五百塊錢,否則就告訴他單位。
人到至窮,畜生不如。
姚博雅恨自己,為什麽不能和貓狗一樣,在外吃些垃圾過活。恨自己,竟然連五百塊錢削骨賣血都拿不出來。恨自己,恨自己想要怨都不知道怨誰。
當天晚上就跳樓自殺。
“你知道嗎梁隊,他兒子姚千樹來到現場看到父親的第一句話——”争氣長嘆一口氣,朝梁勵聲的方向側側:“是無力處理,只能将遺體捐獻,以便工作人員協助處理後事。那一年,他才十二歲。”
沒有父母的孩子,下雨自己淋,下雪自己冷。
梁勵聲垂下眼:“你說他如果知道,當年是不允許雙職工下崗的…”
“這可不是普通錢能解決的事,是人命呢。”争氣弱弱的說完,拿出電話瞥了一眼遞給對方:“梁隊,姚千樹現在正在上課,我們是先去家裏等,還是…”
梁勵聲接過争氣的電話,上面姚千樹的信息赫然在列:“他和李穎在一個學校?”
“一個區一個學校,很正常。”
“去學校。”
林深深抱着胳膊站在實驗室外間,幫助裏間正在做解剖的師姐記錄。
作為資深法醫,師姐明顯比林深深更快更準:“和你之前做的初檢大致沒什麽區別,死者是被用銳器刺破脖頸動脈失血過多致死,死亡之後割掉身體器官被挂起來。”師姐一邊說一邊繼續道:“以防萬一,胃裏面的食物、毛發以及眼晶等信息已經取樣發給法檢做毒品檢測,等結果。”
林深深一邊認真記錄一邊點頭,口袋電話響起,看到是梁勵聲的電話,接聽之後剛準備開口——
“李穎有沒有和你說過,她和姚千樹認識?”
“她們…”林深深蹙眉,為難道:“梁隊,我也不過是和李穎吃過一頓飯而已,還沒有到可以一起聊男生的地步。”
“王良的屍檢處理完了嗎?”
“我這正準備寫報告。”
“有和昨晚相比更多的信息嗎?”
“那倒還沒有。”
“半個小時後,中心學校見。”
“???”林深深總有一種對方是不是采用什麽心理暗示或者催眠手段的懷疑,否則怎麽可能每一次都落入對方的套裏。
林深深呆呆的舉着手機,幾次欲言又止失敗,還是開口詢問師姐:“姐,這個所謂的協助調查,得有多協助?”
師姐苦笑着搖搖頭:“梁勵聲是市局出了名的要指标不要命,你跟他一起,要惜命。”
“我和他沒那麽熟,”聽到在一起三個字,林深深莫名的耳朵輕刺,小聲咕嚷着避嫌:“就是正常工作關系。”
“我不太建議你找咱們體制內的,”師姐收拾好東西,站在手術臺前垂頭望着死者面無表情:“你在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怎樣去抓兇手,那就要根據兇手留的線索去還原兇手的行為,最後用兇手的思維去思考。很多同事因為所辦案件,需要長期的心理幹預,有些人甚至…”
“不值得。”師姐說了幾句說不下去,只能搖搖頭嘆息。
“師姐。”林深深面無表情垂眼,再次擡眼望着對方,平和而淡然的笑:“你自己說不值得,但哪次你不是跟在我身後提供支援。你說的我懂,只是我覺得,這對他不公平。”
“說的好聽,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林深深蹙眉想起回憶裏那場最大的暴風雪,下意識渾身戰栗擡眼的瞬間,眼淚掉落:“我們不能一邊享受着保護我們安全的同事忘我的付出,卻一邊又恐懼他們帶來的危險而疏離。這不公平。”
“深深。”師姐走近隔離玻璃,望着林深深,擡手拂過她的臉頰輪廓,什麽話也沒說,只是笑。
林深深這才意識到自己這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失控,本想解釋,師姐卻搖搖頭示意不必解釋。
“去吧,這裏有我呢。”
直到望着林深深的背影,師姐回過身朝手術臺走去,搖頭苦笑:“嗬,年輕人,總是還沒逗,自己倒先瘋了。”
林深深一路心不在焉的開着車,遇到有加塞,也都随随意意任由對方橫沖直撞。
心裏卻搞不清自己的想法。
就是喜歡梁勵聲自己找自己,給自己打電話,給自己發短信。
卻沒有力氣和非工作的借口和對方聯系。
有的時候是挺想聯系的,卻又覺得沒什麽必要。
所以,這種感覺,算是有好感吧。
可是,要不要再近一步?
“——你是被外星人抓走了嗎?!”
都不用猜,梁勵聲的電話可是毫不客氣的信手拈來,幾乎是達到半個小時一次。
看到林深深的車來到學校門口,梁勵聲按下車窗,沖對方揮揮手,示意兩車一起進學校。
剛才在開車的途中大家彼此已經了解案情。
“姚千樹從體型,還有生活行為歷史,非常符合我們前期對兇手的側寫,”見到林深深的同時,争氣朝她靠靠小聲詢問她:“你覺得姚千樹會不會有可能是兇手?”
未等林深深回答,梁勵聲一把抓住争氣的肩膀将其撥至一側,自己牢牢把握C位:“人家深深只是輔助來看看,追兇是你我的事。”
“争氣你先去和學校老師們了解下姚千樹的情況,以及姚千樹與李穎的關系。”梁勵聲直接安排:“我和林深深直接去找姚千樹先聊一聊。”
不等争氣回答,梁勵聲已經推着林深深的後背,朝教學樓走去,嘴裏還咕嚷着:“三班在哪裏,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