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屍檢

過了冬至的天是越來越冷了。

黑夜漸深,等到身上的熱氣散開之後,所有人都像速凍冰棍。

梁勵聲站在林深深的身後,看着她戴着口罩認真做初檢。

“梁隊,這裏太冷了,不如我們現在車裏等?”張躍民哪裏能猜到梁勵聲的小九九,只是有些欣慰當今年輕人沒有官位人民公仆為人民,卻還是貼心的示意梁勵聲跟着自己走。

“你們這有賣暖寶寶的嗎?”

“我去安排,我安排。”

“花姐,把這些暖寶寶給咱們現場工作人員都貼上,晚上也別着急走,我請大家喝羊肉湯暖暖身子。”等到暖寶寶送到,梁勵聲沖花姐揚揚下巴,又示意對方關注林深深。

“好好好——”花姐連連點頭,拿起暖寶寶便在林深深的後背貼了好幾個,邊貼邊喊道:“謝梁隊——”

林深深半跪在一號受害者身邊,地面寒氣兇狠的刺入她的膝蓋,不過幾秒便凍的沒有知覺。

她來不及反應,畢竟還有兩具屍體等待自己初檢。

以便這麽多人可以重新開工。

屍體只穿着內衣,身上多處被鈍器擊打過的痕跡,青一坨紫一坨,沾染着土塊。因為天氣寒冷的原因延緩了屍體的腐敗,以至于身邊受害者一邊臉頰被凍得發青,就像是青凍蘿蔔似的。

“——啊——”

林深深随意的将屍體換了個面,還沒來得及關注,周圍好事者看到屍體的臉頰陡然想起一陣驚呼。

林深深目光所及,心髒也跟着重重跌了一跤。

屍體的左眼眶眼球晶體失蹤,顱骨左側塌陷,大約有10cm至15cm的缺口,看起來應該是被鈍器擊打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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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傷口的出血情況來看,這就是致死原因。

林深深顧不上揣測,拿出标尺标記之後,又開始測溫。

因為天氣原因,測了幾次,都無法得到最确定的死亡時間,林深深幹脆放棄,讓工作人員将屍體帶回法檢中心。

同樣的,其他兩具屍體,較張躍民家隐匿的這具,受害者年齡看起來稍大,皮膚狀态稍老,甚至腐敗程度也稍厲害一些。

根據旁邊看熱鬧的村民反饋,前面這兩家早早拿到了拆遷款,早早的離開了村子下落不明。

想來兇手是将最早的兩具屍體埋在了這裏。

“什麽情況?”

寒夜因為衆人的工作,而有了溫度與光亮。

林深深忙到雙腿已經失去知覺,本想站起身,卻發現根本站不起來,只能自己卸了手套磨蹭着雙腿,希望盡快恢複知覺,轉過頭卻看到不知道等待多久的梁勵聲站在身後,仿佛就等着她回頭似的。

梁勵聲上前抓着林深深的兩個肩膀,一把将她拽了起來。

站起來之後,又怕她站不穩會摔,牢牢的箍着她的肩膀。

林深深将幾個不用的暖寶寶貼在膝蓋,直到雙腿逐漸恢複知覺,這才給梁勵聲說了句謝謝。

梁勵聲并沒有回應,而是望着眼前的受害者屍體,黑着臉詢問張躍民道:“受害者的家人聯系了嗎?什麽時候能見?”

“——那梁隊,我先跟車回去做詳細屍檢,争取在兩個工作日內給你。”

“你等一下。”正在和張躍民溝通的梁勵聲回身示意林深深稍等,和對方湊到一邊聊了幾句之後,眼神卻還在林深深身上,就怕她想逃似的。

淩晨三點。

林深深跟着警隊同事一起來到當地夜市。

張躍民和梁勵聲一進店裏,原本沉睡中的店鋪突然醒了過來似的,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期待的眼神。

“來來來,大家熱熱身子。”

林深深跟着大家一起揭開厚厚的門簾朝屋內走去,尚未确定要坐在在哪裏,卻被人在人群中抓住手腕。

梁勵聲站在門邊為大家安排,直到看到林深深的出現,明眸深喑,一把将她抓在自己身邊坐下:“知道你着急回去,我讓老板已經做好一碗,你先喝。”

“這不好吧…”林深深起身環顧四周,其他同事還在找地方,下意識也要站起身。

“花姐和你都先吃。”

待滾燙的羊肉湯端上來,憤怒的熱氣被表面的油脂掩蓋,林深深漫不經心的喝了一口湯,整個身體被熱氣襲擊,從嘴巴到喉嚨再至胃裏像是被燒紅的鐵棍子攪了一番,痛到像是有人扇了自己兩耳光。

但在所有人眼裏,林深深只是波瀾不驚的喝了一口熱湯,皺了一下眉頭而已。

“湯看着沒有熱氣,實際上很燙的,大家注意。”梁勵聲嘴角上揚,揮揮手示意大家小心。

林深深握着筷子的直接微微發白,低頭瞪了對方一眼。

吃過喝過之後,大家也熱鬧起來。

“哎,小林,你剛才做了初檢,這些女孩都是什麽時間遇害的?”

聽到張躍民的提問,林深深放下碗筷,望着梁勵聲,察覺對方沒有阻止,想了想,慢吞吞回答:“因為屍體是長時間被埋在凍土下延緩了腐敗速度,且根據受害者身上不同顏色程度的土粒說明有更換抛屍地的跡象,我認為,根據我們今天的初檢順序,三名受害者應該是在兩個月前分別遇害,6080天。”

“致死原因,目前看來三名受害者都是顱腦左側遭受鈍器擊打,導致死亡。而關于是否被侵害,這個需要我回到辦公室屍檢之後再确定。”

林深深一邊說一邊想,喝了一口溫度剛好的熱湯之後,又加了一句:“我看三名死者比起一般女孩來說都較瘦,稍後得确定是長期營養不良還是本身女孩都比較瘦。根據現場情況,我想可能是兇手将這些女孩控制起來,各個擊破。具體到底致死原因是什麽,現在無法确定。”

“你的意思是,兇手将三個人禁锢讓她們自相殘殺嗎?”張躍民跟着好奇起來。

林深深擡眼瞥了一眼對方,不再說話。

“好了好了,吃完之後大家休息一下,明天我和咱村長了解情況,花姐和小郝檢查周邊監控,争氣篩一遍村民。”

張躍民畢竟是案件關鍵人,當前并沒有擺脫嫌疑,作為村長好奇了解可以,但是需要有分寸。

失了分寸,差值千裏。

等到林深深吃完飯回到車上,整個身子已經被羊肉湯暖起來。

看到受害者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小的年紀,看到她們身上的傷痕,林深深也實在不忍心讓她們和她們的家人等待。

她将自己與梁勵聲的小心思放一邊。

等到汽車發動,她已經重新恢複了平日的冷靜與理智。

一個小時後。

汽車到達法檢中心樓下,早已等待的同事看到林深深的車,車輛剛剛停下來,開車門卸屍體放輪床一氣呵成。

師姐早已在解剖室準備好。

上午八點。

林深深将昨天穿過的衣服塞進洗衣機,設定時間。

喝了兩口師姐煮的近乎中藥濃稠的黑咖啡,溫度剛剛好。

苦到懷疑人生的味道令林深深有種醍醐灌頂的清醒。

她換上解剖服和護目鏡,踢開解剖室的門,開始工作。

遺體表面取樣。

清洗遺體。

将遺體表面所有的傷痕進行拍照核查。

死者大腿內側,受傷嚴重,看的出是經常遭受暴力侵害的跡象。

有生育史。

林深深楞了一下,看了一眼死者沉睡的面容——

在自己每天生活自由工作繁忙卻充實的時候,這世上有人,卻在無時無刻不遭受着痛苦。

在死之前,沒有希望。

林深深重新調整心緒,更加用心的處理死者的情況。

她将頭發取樣測試毒性,甚至眼晶體,鼻腔都進行了取樣檢測。

等到打開屍體內腔時,林深深雖然有過心理準備,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

死者長期處于饑餓狀态,整個胃已經縮成平常人的二分之一,而大腸裏也是空空無也。

林深深做完屍檢,直到推開解剖室的門,回到自己的座位,才長籲一口氣。

等到師姐做完,回到辦公室看到林深深眼圈泛紅,為她重新倒了一杯熱咖啡。

林深深接過咖啡仰頭喝了一大口。

苦澀醇香,有被人關愛的幸福。

“師姐,你知不知道以前有一篇報導。”林深深放下杯子,嘆了口氣:“少年為了自我防衛,殺了一個惡棍。少年是否防衛過當,引起了全國的關注,得知惡棍做過的事,很多人的憤憤不平。當時因為在法律的判定下,疑點利益歸于被告,法檢部門高度重視因為沒有明顯判定少年遇到極端情況,所以還是判了少年防衛過當。所有群衆憤怒,不過畢竟也是陌生人的事情,沒過多久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但是有一位記者後來持續調查中,查到在惡棍找少年的前幾天,因為一位農婦丈夫欠惡棍的錢逃走,惡棍抓到了年過半百的農婦,為了逼迫她還錢,采取了很多極端酷刑。甚至将她帶往某個正在開發的樓盤準備活埋,直到警方在調查少年防衛過當案件時,才找到她解救她。”

“我當時在想,這個世界真的很荒謬,什麽你以為不會發生的,其實都在發生。你以為農婦遭受了那麽大的恐懼,最後她也不過是一臉木讷,一步一步磨蹭着,慢慢走回家。我們都知道她當時肯定非常害怕非常可憐,人類對同類的用刑是匪夷所思的可怕,但是,她只想讓一切快快過去,她什麽也沒說,沉默到,記者甚至開始懷疑到底是受害者的幸福重要,還是破案落罪更重要。當關心變成了打擾,就不應該再去關心。”

“我一定要抓住兇手。”林深深說完,一拳砸在桌面上,作出決定:“兇手已經連抓三人,連殺三人。行為習慣一旦養成,很難戒斷。保不齊,他現在正在折磨第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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