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地宮
等到林深深趕到的時候,整個村子已經炸了。
所有好事者裏三層外三層的圍在五保戶家門口,伸長了脖子互相義憤填膺說着什麽恐怖的故事。
至于真的發生了什麽,或許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到底夠不夠發朋友圈。
林深深越過重重人群,直到看到了梁勵聲,這才心定下來,朝他走了過去。
梁勵聲招手示意她進屋,遞給她一雙手套解釋道:“我和村長經過的時候,看到這戶人家說的是老人和孩子去城裏,但是放在院子裏的三路車上有些許的血跡,且有人體組織。等我們進來之後核查,才發現老人不知道被反鎖在家中死了幾天了,是外面的野貓發現,蠶食老人的人體組織發現。”
“老人的監護人已經被控制住。”觸及林深深的眼神,梁勵聲驀然的有些內疚,好像發生了案件都是警方看護不力似的,輕聲解釋。
林深深點點頭戴上手套和口罩,開門之前望着梁勵聲安慰:“梁隊…”
本來想說一些安慰的話,卻又覺得自己沒有這個資格。
林深深頓了頓,又接了一句:“辛苦了。”
剛進門便聞到一股熟悉卻也難聞的味道。
老人躺在床上,身上混着排洩物和幹涸的血的味道,宛如一個破損的骨架。
這都曾經是誰家的母親,又曾養育出什麽樣的孩子。
林深深做完初檢,幫着同事将老人的遺體抱上擔架,又跟着梁勵聲找三輪車。
現場法檢同事已經将人體組織收集,拿出明細和林深深核對。
“貓呢?”林深深聽聞是野貓發現遺體的,下意識四下環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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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控制起來了。”前面剛問,梁勵聲便已經湊近林深深的耳朵,雖然沒有笑整個人卻好像是開了似的,輕盈自得。
林深深回頭瞥了一眼對方,只覺得對方行為奇怪,回過頭繼續翻看,不由得吓了一跳:“這不是說被野貓啄食的是人的眼睛嗎?”
“是。”法檢同事點點頭:“我開始以為是梁隊看錯了,但是真的是。”
“搞什麽啊,”林深深忽然激動起來,指着屋內老人道:“我查過裏面老人除了被貓撓傷以及面部身體等撕裂傷,她的眼晶體好好在裏面呢。因為腐敗了所以貓咪沒有吃。你們手裏的眼晶體,要不是檢錯了,要不然就是——”
如果法檢中出現失誤,是追溯終身,随時要承擔法律責任。
聽到同事這麽說,林深深急到立刻質疑對方重新檢查。
在場所有人臉色發灰,立刻回到屋內。
林深深從同事手裏接過法證,趕回在屋內現場核查。
等到她抖着手重新檢查,深吸一口氣環顧四周期待的眼神——
所有人理智已經明白,卻還希望不是自己以為的那個答案。
“去找貓吧。”林深深将證據重新收好,工具丢在桌上長嘆一聲:“近期都別想着休假了。”
WTF——
整個現場全部一陣哀嚎。
案件等級再次升級。
此時已經沒有分內分外白天黑夜之分。
梁勵聲已經開始安排挖掘機,開始挖地三尺,确保此地無問題。
林深深拿着手電筒一點一點的從沿着後院走。
後院的菜地并沒有挖掘過翻騰過的痕跡。
她又回到屋內,屋內就是一間大的土坯屋,被分割成三間,老人的屍體在左側,中間是客廳,右側的那間堆滿了農具雜物,上面灰塵斑斑,看起來放了很久。
“我這邊已經上報,等到支援。”梁勵聲從屋外進來,長嘆一口氣:“你這邊先回去,我們來處理,這個村子太奇怪。”
林深深沒有說話,只是呆呆的望着眼前這些工具。
“怎麽了?”梁勵聲也跟着看到一堆農具:“這些農具被放在這裏很久,沒有被動過的痕跡,如果說有什麽問題,應該也不會在這個房間。”
“是,不在這個房間。”林深深眼波流轉,舉着手電筒就找回剛才老人躺過的房間:“老人是五保戶,平日根本不做農活,而這些工具看上去也不像是放了幾十年的,她的孩子為了錢所有值錢的都拿走了,偏偏工具和三輪車都留下來…這些要不然是藏匿,要不然是轉移。”
聽到這裏,梁勵聲也反映過來,跟着林深深便回到老人房間。
兩人此時也顧不上,戴上口罩和手套便開始檢查周邊衣櫃。
破舊的衣櫃,甚至牆上發黃變脆的海報,都檢查過。
林深深也不顧忌,直接上炕,檢查牆櫃,窗邊。
梁勵聲也跟着一起找。
直到林深深打開炕上的櫃子,看到裏面的情景,回過頭第一反應是轉身找梁勵聲——
“梁勵聲——”
男風從身後倏爾靠近,林深深整個人被淡淡的暖意籠罩,莫名有點開心。
梁勵聲從林深深身後看到眼前髒到能包出漿的棕色櫃子,打開之後,裏面是向下的樓梯。
一陣渾濁的潮氣從下面竄上來,令人不絕作嘔。
“争氣和我下去。”梁勵聲說着,便示意林深深去找争氣。
林深深在院子找了半晌,這才聽說争氣剛剛被之前受害人家屬帶回家反映問題,只能折返回來。
看到梁勵聲站在炕上望着自己一臉奇怪,她幹脆用皮筋紮起馬尾,跟着道:“争氣不在,只有我。”
“狗屁,來個男人——”梁勵聲無奈的擺擺手:“小郝也行,這底下還不知道有什麽呢,鬧啥玩意。不适合女人。”
“要專業在場誰能比我專業?”林深深無奈的冷哼一聲擡眼瞪了對方:“和男女性別,沒有關系。”
“不——”
眼看梁勵聲英雄氣魄上頭,林深深歪着腦袋嘆了口氣,擡眼拉拉對方的衣袖,做了個鬼臉:“求你了。”
“等破案,我請你吃糖。”
梁勵聲瞬間紅了臉,垂眼憋笑:“什麽糖?”
“等我下去你就知道了。”眼見對方同意,林深深也不再耽誤時間,拉開櫃子就要下卻被梁勵聲一把扯回來——
“我們刑偵當先,技術部門請靠後。”
梁勵聲一只手撐着櫃子邊緣輕輕一跳,便輕巧進入了樓梯。
回身,擡手示意林深深扶着自己下。
這是一條通往地下室的土梯。
林深深偷偷跺了跺腳,觸感紮實,想來已經建了很久。
梁勵聲一只手舉着手電筒,另一只手向後拉着林深深,警惕的環顧四周。
随着越來越向下,四周也越來越黑暗。
直到到了底,上面的光全部看不到,梁勵聲回過身用力抓緊林深深的手,确保她不怕,這才繼續往前走。
直到前方黑色有了參差的不同,兩人這才停下腳步。
“我們這是到了…一個監獄?”林深深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梁勵聲黑着臉打量着眼前場景——
前方道路的兩邊,靠近出口的位置是一個收銀臺。靠近收銀臺旁邊稍大一點放着一張麻将桌,而收銀臺後面的鐵櫃子上擺放着很多看不清原本顏色的成人玩具。
繼續向裏,被通道分成兩側,兩側全部都有鐵栅欄隔成一間一間的小隔間。
大概六個。
隔間裏的木板床上擺着各種污濁的棉絮,如果湊近,還能聞到各種各樣人體散發的味道。
除了一些吊帶以外,沒有任何衣物。
沒有內衣也沒有冬天的棉襖。
想起張勇說張蘭已經失蹤三年,如果她一直在這裏,那麽就說明這裏就算到了冬天,也不會讓受害者穿棉衣禦寒。
只為讓她們産錢。
林深深走進麻将桌,手電筒随意的落在牌碼上,拿起一個邊緣已經被磨到光滑的麻将仔細端詳,還在想在這樣的環境或許打麻将确實可以消遣時間——
一陣風吹來吓了她一跳。
手中麻将掉在了地上。
她蹲下來去撿時才發現,桌前全部丢棄的都是用過的…
甚至在桌腿上還留有繩索摩擦的痕跡。
林深深下意識擡手輕輕搖晃麻将桌,四只桌腳都已經出現了松動。
她閉上眼睛不想再去猜想這裏曾經發生了什麽。
而梁勵聲打開鐵栅欄的門,站在床鋪前,望着棉絮上的一些血跡,而有些床鋪上還放着一個劣質的口紅。
梁勵聲退回入口,在牆上找到電源,向下一拉——
黑暗的甬道裏突然發亮。
只是晦暗的甬道內只有一個燈泡搖搖晃晃,更令人覺得無望。
林深深只覺自己胸口發悶,整個人像是被誰用力砸過似的。
就算深陷此處。
她甚至還想抱有一絲希望去找到攝像頭,一位是什麽整蠱節目。
這都已經是2021年了,所有的人信息從出生開始就錄入系統,甚至出門到處也都是天眼,怎麽可能會把人,把女人當做畜生一樣販賣呢。
林深深下意識想要拉開口罩努力呼吸,卻被梁勵聲及時制止:“不要——”
梁勵聲用手裏的手電筒示意她,裏間還有——
“這是廁所嗎?”
繼續向裏,樓梯又開始延伸向下。
中間經過一個小隔間。裏面小土堆一個接一個,充斥着排洩物的味道,林深深手電筒越過這些不過這些腦袋大小的小土堆,嫌棄的搖搖頭。
裏面的黑暗更加黑暗。
在地下室,沒有了外間的白噪音,也沒有了參照物,時間變得不可捉摸。
林深深甚至已經開始懷疑外面是夜晚還是白天。
自己是不是正在通往地心。
梁勵聲正在走時,忽然停下腳步。
林深深下意識撞在他身上,她只是擡起頭,便已經迎上梁勵聲堅定的目光。
梁勵聲什麽也沒說,只是對她點點頭。
她已經明白。
繼續向下是更小的一個房間。
裏面的空氣更加渾濁,只要呆在裏面沒多久就會頭痛胸悶。
梁勵聲微微蹙眉,他松開了握着林深深的手,而是扭扭脖頸,調整身體,做出準備攻擊的姿勢。
裏間被分成兩間房,其中一間只有一張床,和幾個看起來是孩子才能用的褥子。
或許是上面那些受害人生了孩子之後,被放在這裏。
另一間…
梁勵聲擡起手電,緩緩從潮濕泛軟的地面慢慢向上。
有一雙穿着鞋的腳站在角落。
他心髒被提到嗓子眼,耳膜不斷地聒噪。
梁勵聲沒有繼續擡高手電筒,而是停下來抽出一只手将林深深向出口一推,之後才重新擡起手電筒望向對方——
“啊啊啊啊——”
混亂之中,一個穿着吊帶的女人循光朝門口沖來,嘴裏發出吱吱呀呀的叫聲。
“警察!——”梁勵聲也被陡然朝自己沖來的人吓了一跳,一腳踹在鐵門上,示意對方停下。
沒想到這一踹,竟然将鐵門踹倒,裏面的人更加瘋狂的朝梁勵聲沖來。
林深深被吓到,手邊也沒有可趁手的武器,只能到處亂抓,抓到什麽就将什麽丢向對方。
一時間,一個人在抓一個人在躲,還有一個人在丢垃圾。
“停停停——你看——”直到梁勵聲抱住持續尖叫的林深深,用力搖晃——
林深深早已被吓軟,摟着梁勵聲的脖子,不停的撲騰着雙腳。
直到梁勵聲溫柔的聲音落在她的耳邊,她才跟着回頭望着對面——
一個長頭發的女人被用鐵鐐綁在牆上,所以哪怕鐵門倒了,她也無法離開。
兩人坐在地上,想起彼此剛才的囧樣,不由得腦袋碰腦袋的笑到不行,卻一時半會無法起身。
而對方,也像是被兩人吓到一般,縮回牆角小聲說着什麽。
等到大部隊下來,整個地宮燈火輝煌,唯一的生還者,也被蒙上眼睛帶往醫院。
淩晨三點。
梁勵聲坐在車裏向呂傅局電話彙報——
“呂局,我們在調查三名女子抛屍案時,無意中查到在村中五保戶家裏,有一地宮。現在法檢同事正在将裏面的信息與三名受害者進行比對,根據當前我們的判斷,很有可能這三名死者就是曾經地宮內的住戶。”
呂局沒有說話,只是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等着梁勵聲繼續。
“根據我們現在掌握的情況。三名死者中張蘭的情況最清晰,她在三年前離家上班之後便失蹤,但其實被人一直拘禁在同村的五保戶家中,被人售賣服務,兇手甚至還安排了一個收銀機,方便處理費用。兇手甚至為了緩和矛盾,還專門配了麻将桌,供客人或者三名死者玩。同時,在地宮裏我們還現場解救了一名受害者,受害者,男性。”
“什麽?”呂局以為自己聽錯了,擡起頭望着電話屏幕裏疲憊的梁勵聲,結結巴巴半晌:“你是說裏面還有一位男性?”
“也被當做是商品需要提供服務。”梁勵聲點頭:“因為受害者在地下時間不詳,但受害者已經失去語言功能,我想這就是兇手為什麽要留下他的原因,因為不會留下線索。當前對于受害者的信息,我們正在調查中。”
梁勵聲正在彙報時,林深深忽然站在門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受害者的信息沒有比對嗎?”呂局知道盡管現在是半夜無法走訪調查,但只要掃描受害者的臉,就可以根據系統查到他當時的身份信息。
“掃描之後,系統提示暫無信息。根據他的行為有些許異常,我懷疑當時監護人沒有給他辦理戶口,而受害者遺失之後,家人也沒有報警所致。暫時我們獲得的信息就是這些。”
“繼續調查,我已經安排人手支援,我建議安排全村甚至全鎮男性做一次DNA篩選,看能不能通過技術手段找到案件關鍵人。同時大家在外注意安全注意保暖,但是對于犯罪分子絕對不能姑息。”
“是!”
等到梁勵聲挂斷電話,打開車門下車望着林深深:“你還沒回家嗎?”
林深深狠狠眨了眨眼,抿嘴一臉的厭世:“你還記得我們最開始以為是排洩物的土包嗎?”
不等梁勵聲說話,林深深打了個哈欠,卻還是郁悶與悲傷的搖頭:“那不是排洩物,而是,出生嬰兒的遺體。”
梁勵聲愣了半天,望着天幕中的星星,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
“問題是,我去看了,那些嬰兒…”林深深說着說着,眼圈泛紅,她搖着頭哽咽道:“那些嬰兒真的很小,很小,身上都有傷痕。你還記得我們在發現那個人對面的嬰兒被褥嗎?那些人在那裏,對嬰兒…”
不等林深深說完,梁勵聲将她抱在懷裏,拍着她的腦袋安慰道:“我會抓住他們,我一定會抓住他們。”
“我現在就回去,我還要檢查那個…那個受害者都遭受了什麽。”林深深哽咽着:“我還要去實驗室幫着大家将在這裏調查的痕檢全部做一遍,我要找到那個兇手,然後切斷他的命根子!”
淩晨四點。
地宮現場附近依然燈火通明。
梁勵聲和争氣花姐小郝好不容易在車上見面。
“關于視頻這些,因為線索太龐雜,當前沒有找到什麽有價值的信息。”花姐和小郝彙報:“我們後期還是将重點放在對村中大家的走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