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告白(02)

進入病房之後,林深深也找了個角落坐下來,将ipad放在一邊,拿出巧克力吃起來。

巧克力的香氣和包裝紙被撕開的聲音,以及林深深吃東西的聲音很快吸引了另外角落的受害人,他的腦袋從角落裏露了出來。

昏暗安靜的病房裏,一個人趴在地上,宛如蜘蛛一般,用纖細的四肢慢慢向前行,同時黑發垂至地面擋住面容,令人看起來十分可怕。

林深深佯裝着沒有發現,只是一直吃東西。

終于受害人來到林深深的身邊,沒有說話,黑發也沒有從臉前撥開,就這麽趴着,面對着她。

林深深也沒有看他,只是直接遞了一根巧克力。

受害者一把抓走吃了起來。

被抓的瞬間,林深深感覺仿佛是一個冰冷的爪子從自己手上劃過一般。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刻意去看。

而是自己也跟着吃。

等到受害者吃完,再遞給他一個。

直到他不吃,又回到原來的位置。

林深深也不吃了,而是拿出Ipad慢慢看,看着抖音的小視頻,被裏面各種各樣的笑話逗得仰頭大笑。

黑暗又動了下。

沒過一兩個小時之後,原本隐匿在黑暗中的受害者慢慢的爬到了林深深的身邊。

又等了一兩個小時之後,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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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深已經有些累了。

卻無法放棄。

直到受害者發出一個聲調。

林深深示意外間的醫生,将室內的光亮調高一個度。

雖然還很黑,卻可以看到窗外的輪廓。

林深深指指外間,又看看被黑發擋住的受害者,下意識想要伸手去觸碰——

受害者渾身顫抖,大吼一聲,将林深深推倒,繼續縮回黑暗中。

只剩下林深深一個人坐在角落,ipad為了省電也關閉了。

梁勵聲這邊熱鬧非凡。

“當年…”張躍民終于說到案件的關鍵處,似笑非笑也不再藏着掖着:“當年我們四個人确實賺了點錢有點飄,就說蹿個村長當當。我當時說,讓我們路子當,因為我雖然腦子好使但對人溝通不行,人家總覺得我是有所圖謀。路子同意張帆也同意,但是張喆不同意。”

“張喆說要張帆當。”張躍民說到這裏,不由得陷入了對往年的追憶:“那個時候我還想着這些弟弟,鬧來鬧去的。現在想想哈,是有些感覺的。”

“他們在防着我。”不等梁勵聲詢問什麽感覺,張躍民朝梁勵聲傾了傾身,冷笑一聲:“路子他爸死的那天,我根本不知道怎麽回事,等我到了的時候,就說是張帆殺死了的張路他爸。”

“但是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為村民認為路子和張帆的店開的太火了,地段太好了,于是就給路子他爸說,張帆說的路子他爸給石鍋魚裏放料了。路子他爸腦子一熱提着刀就去了。去之前,村民給張帆灌了酒。人确實是張帆動的手,但我們都知道,不是張帆的錯。”

“所有的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蓄謀,所有人都在撺掇,但我們沒有證據。”張躍民一拳砸在桌面上,望着在場的每一個人每一張臉。

“作為老大哥,我根本不配。我用心用力,帶着大家一起賺錢,但是就是因為我們賺錢多,就是因為我們高調,所以我們就成了衆矢之的,就應該被分裂被殺掉!!”張躍民說到這裏,冷笑一聲:“路子當然知道張帆不是故意的,但我們沒有辦法,所有人都要個說法。我就奇了怪了,受害者自己都沒有說兩句,警察不到十分鐘就到了帶走了張帆,村民已經開始喊叫請願要一命抵一命了。”

梁勵聲指尖微動,他大概已經明白為什麽村子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至于你說為什麽會發生兇殺案,我真的不知道。至于你說為什麽會發生地宮,我也真的不知道。但是我一點都不意外,我是努力在開拓拉着村子往外走,村民在做什麽,躲在犄角旮旯地盯着錢掉下來,還要防着別人不知道。”

張躍民最大的能耐,就是嘴皮子,尤其是伴着他宛如表演一般的敘述,避重就輕是常态。

他太聰明,太清楚人們想知道什麽。

“你還是沒有說清楚,後來三個人的情況。”梁勵聲提醒:“你們這麽好的關系,不可能說散就散,不是嘛。”

“确實,報警不是路子做的,但既然警察插手了,我們肯定也是要遵守國家法制的。張帆也沒有推脫,直接承認,入刑。就算我們再怎麽不願意,那一天開始,我們确實沒有以前那麽好了。為了要養活自己的家人以及張帆的家人,路子離開村子出去打工再也沒有回來。張喆也是,當初路邊的超市現在也不開了,自家在村裏開了一個小賣部,自己跑去外地打工,就剩我了。”

“你們知道麽,其實沒那麽多人希望你過得開心,更多的人,是希望你過得不開心的。”張躍民仿佛是說完一篇演講的結束語,坐在椅子上等待着衆人的反應。

梁勵聲黑着臉站起身,大步離開了審訊室。

“現在就去查,張路和張喆的下落。”

林深深從夢中驚醒,一睜眼便看到身邊貞子造型的受害者,吓得大叫一聲癱在地上。

對方卻沒有退縮,只是坐在地上看着她。

“你吓死我了,”林深深湊近對方,擡手在對方的面前晃來晃去,确認對方沒有夢游:“你怎麽不累啊。”

“你叫什麽名字?”

“你是怎麽被抓到那個地方去的?”

“你的家在哪裏?”

林深深試探着問了對方幾個問題,看到對方的沒有回應,卻也能理解。

畢竟幾年在地宮不見天日,對方是否失去語言功能,也需要長期重複的檢測。

“深深,電話。”外間的醫生這邊敲敲門,示意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聯系到她。

林深深這邊離開之前,望着角落裏的那個人,想了想還是決定先說出來。

“你知道不知道之前你所在的躍升村,當時有關系非常好的兩個朋友,張路和張帆?”

聽到張路和張帆的名字,對方沒有回應。

林深深這邊還準備繼續說,沒想到門外的醫生表情已經非常着急。

“對不起,我知道我現在有點強人所難。但是我和你都沒有時間了,”林深深回過身,跪在受害人面前,一步一步逼近他,而受害人也在一步一步向後爬。

“到底是誰抓了你?張躍民?張路?還是張喆?”張帆當前還在服刑,不會是他。

然而縮在角落的受害人還是沒有說話。

林深深嘆了口氣,站起身退後:“我現在回去繼續找線索,我一定會幫你找到兇手,這樣你後半生就可以自由了。”

說完,林深深敲開門,在醫生的幫助下離開。

“——什麽事?”

“深深。”師姐的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看到林深深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師姐小跑着大步走向她,拽着林深深的衣服走到一邊,一臉緊張道:“新的檢測報告你看了嗎?!你竟然不經過報備自己和受害人聯系!”

“我看過了,不就是村裏很多男性都在地宮裏呆過嗎?甚至很多嬰兒都是這些男人的孩子,兇手利用這些女孩,甚至在女孩懷孕産子之後,還泯滅人性的将這些嬰兒供人…”提起地宮裏受害者遭受到的痛苦,林深深別過臉,長長吐了一口氣。察覺到師姐的臉色不對,這才奇怪道:“怎麽,我說錯了嗎?”

“你沒有說錯,但是你也知道,受害人在那樣的情況下生活了那麽多年,有可能會做出什麽危險的舉動你我都不知道。”

“我錯了。”林深深拉着師姐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她腦袋枕着師姐的肩膀,笑嘻嘻的哄着她:“你別生氣了。我兩天都沒有洗頭了你聞到了嗎?”

“嗯。”師姐鼻尖輕輕蹭蹭她的頭發,不嫌棄但也誠實道:“有點油。”

“嘿嘿嘿。”雖然兩個人此時安靜親密,但林深深心思還在病房內的受害者身上,她站起身抱着胳膊思索半晌:“師姐你說…”

師姐一邊聽,一邊在包裏找手機準備買咖啡給林深深喝。

起身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林深深的包,裏面東西撒一地。

梁勵聲的警察證掉了出來。

“啊這個。”師姐撿起來,随即也看到梁勵聲的錢包,拿出來沖林深深招招手一臉狡黠的笑:“我是不是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不是。”林深深直接接過放回包裏,有些想說又覺得沒必要說的:“師姐,是因為我很久都沒有戀愛的原因嗎,我現在分不清,我是單純的好感,還是喜歡。”

“我已經是成年人,不是上學的小孩了。我承認我喜歡見到他,看到他笑盈盈的,看到他為我眼睛閃閃發亮的樣子,真的特別好看。但是我又很…就因為我喜歡看到他閃閃發亮,所以如果他沒有那樣看我,我會非常受不了覺得自己做了錯事。”

“最重要的是,我好像覺得,其實沒有他,我的生活照樣很好。”林深深轉過身望着師姐有些擔憂:“你說,我是不是并不喜歡他?”

“當你開始憂心的時候,你已經為你們之間的關系打開了一道門。”師姐并沒有嘲笑或者否定林深深的感覺,她拉着林深深的手:“梁隊我沒有太深的接觸,但是從工作的接觸來看,我覺得他是一個非常可以信任的人。”

“可是之前——”

“你總不可能讓他在和你接觸之後,把所有的異性關系都切斷吧。和你确定之前,他是自由的。”師姐溫柔開解:“和你确定之後,他其實也是自由的,你們都是自由的。所以怕什麽,想知道是不是,你只需要去看一看,自己去看一看。”

“師姐——”

師姐總是很容易很溫柔就解開林深深所有的煩惱。她一把抱住師姐輕輕搖晃,剛準備說——

“啊——”

病房裏傳來尖銳恐怖的吼叫,林深深下意識站起身——

是受害者的房間,她回過頭看了師姐一眼,立刻回過身又跑回了病房。

所有人沖入受害者的房間,将正在擊打自己的受害者按回病房,用束縛帶束縛,護士沖進來為受害者打下鎮靜劑。

打針時有人打開了燈——

“啊——”受害者的頭發被撥到一邊,在醫務人員的手腕上如同一條黑色的蛇蜿蜒而過。

時間很短暫,卻足夠林深深看到她的臉。

她立刻回過身,指着病床上的受害者,顫抖着聲音對師姐說:“張…”

“什麽?”

林深深深吸一口氣,感覺整個人像是淹沒在海底,她用盡全力,聲音卻已經失真:“他是張——”

“什麽?”

師姐根本沒有意識到林深深在說什麽。

林深深跌跌撞撞從病房走出來,腳尖不小心碰到什麽——

她低下頭,這才看到自己腳下碰到的,竟然是,剛才的ipad。

也就是說受害者在自己離開之後,打開ipad,看到了裏面的四個嫌疑人的照片。

林深深立即拿出電話給梁勵聲打電話——

“張路就在這裏,就是那個受害人。”

等待梁勵聲的過程中,林深深已經為張路進行DNA采集,并與張路家人的DNA進行匹配。

梁勵聲出現在走廊盡頭的瞬間,林深深竟然有種所有的一切到此功成名就的沖動。

而看到她,忙碌中的梁勵聲匆匆點頭,之後便繼續進入了病房。

林深深也沒有逗留,她知道自己需要重新采集更多信息,來幫助揭開整個村裏的秘密。

躍升村。

高高的月亮挂在天空之上。

就算發生了這麽多事,村民依然是該休息休息,該喝酒喝酒。

小賣部老板娘看看時間不早,關上了大門,回身準備休息。

所有嘈雜得到聲音都被關在了門外。

她熟練的進入院子角落的衛生間,移開垃圾箱,推開洗衣機,一個燈火通明的洞口展現出來。

老板娘彎腰進入。

道路蜿蜒向下,旁邊牆壁鮮豔的顏色表示這個洞口剛剛建成。

“怎麽樣?”

老板娘剛剛走到地下室,一個背着自己正在磨刀的男人開口詢問道。

而牆角被綁架的張勇瑟瑟發抖。

“張躍民被帶走了,我覺得我們要加快速度了。”老板娘面無表情站在張勇面前,又回身望着自己眼前的男人溫柔道:“等到這件事結束,我們就走吧。”

男人回過身,整張臉在燈光下顯現,赫然是張喆的樣子。

他哀嘆一聲,拍拍老板娘的肩膀:“這麽多年,辛苦你了。”

張喆走到張勇面前,一刀挑開了張勇身上的繩索:“這麽多年,終于到你了。”

“大哥,我不過就是欠你們家一點錢,我還,我賣血都還,不至于啊大哥,真不至于——”張勇誤以為對方是因為自己曾經欠錢不還而抓住自己,吓得連連表衷心:“我有錢,我我我我其實有錢…不要…”

就在張喆抓起張勇的瞬間,張勇長嚎一聲,尿了褲子。

張喆嫌棄的将他丢在地上。

“張勇,你怎麽忘了我了?我可是你的好哥哥啊。”

“誰誰誰?”

聽到對方說和自己攀親,張勇這才意識到抓住自己的不是錢,而是舊恨。

“你看看我,你看看你還能認出我不。”張喆站在燈下,遮擋了大半的燈光。

他一只手挂着刀,眯着眼睛低頭沖張勇笑。

張勇頭皮發麻,秒回十幾年前——

當初,自己在村口路邊玩,張喆開車從村口經過,丢給他一包煙,随口詢問他家人安好時,也是這樣的笑。

“不是我——”

“真奇怪,我還沒說什麽事呢,你都已經說不是你了。”張喆彎下身,眼神驟然鋒利,擡起手中刀——

“——警察,放下刀!”

就在張勇閉上眼睛之後,門口忽然傳來如雷鳴般的巨響,梁勵聲踹開洞口的雜物,向下沖來。

老板娘下意識想要攔,被争氣一腳踹開。

而張喆回過身,冷冷望着衆人,準備想要自己了斷——

梁勵聲朝他沖了過去。

現場一片混亂。

“快來人快來人——”

林深深跟着梁勵聲他們來到村口,眼看着所有的警車将整個村子照的燈火通明。

卻沒有任何塵埃落定的感覺。

而是提心吊膽,遠遠看着。

“快快快,醫生,現場有人受傷,快快快——”

終于一聲呼喊從小賣部的院子裏喊出來,卻不是林深深希望的。

她遠遠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被人背出來,也顧不上什麽了,幾乎是飛一般的沖過去——

“我是醫生,我可以,我可以,先止血——”

“梁隊——”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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