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聖,我大哥站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兩個人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陡然生出了一股猶如故人歸的感覺,我站在一旁,看大哥指着我向他介紹,說這是譽王,朕的親弟弟。
司未明向我行禮,我虛扶了一把,說司大人不必多禮。
誰又能想到當初勤政殿裏的那兩個人真的能從飄搖的風雨裏開創出一個清平世界,到最後還讓我撿個漏。
這像誰說理去。
我天天讓丞相出入勤政殿,到底還是驚動了母後,今天丞相遲遲未至我就覺得心慌,直到內侍跑來告訴我丞相一進宮門就被母後身邊的人劫去了慈安宮我才深覺大事不妙。
等我匆匆趕到慈安宮時,一進大門就看見丞相背對着我頂着大太陽跪在磚石上,影子映在磚上和人一樣一動不動,身邊還站了兩個太監盯着他,一見我來了就急忙忙的朝我行禮。
丞相聽見動靜似乎也動了動,我奪過傘快步走過去半蹲在他身側,才看見他已經滲出了一額頭的汗,汗滴在地上,在他身前彙成一塊小小的水漬。
我讓他起來,他垂着頭說太後之命不可違,我問旁邊的太監是怎麽回事,太監說母後想要見丞相,可這個時辰母後正在小睡,只能讓丞相在這裏等着了。
好一個正在小睡。
我站起來一腳踢翻答話的太監,讓他轉告母後,丞相朕帶走了,什麽時候母後睡醒了再來找朕,然後就拖起正跪着的司未明打算帶他回勤政殿。
丞相被我拖得一個趔趄,撐着腿站了起來,我扶住他的肩膀問他可要緊,他沉默着搖了搖頭。
我正要帶着他出慈安宮,母後的聲音就從殿內響起,我一回頭,母後正站在殿門口,金釵滿頭神清氣爽,毫無半點小睡的模樣。
母後問我要帶人去哪兒。
我收回視線硬着聲音說要帶丞相回勤政殿議事,她便将話頭轉向丞相,言語中猶帶了硬刺,
“哀家竟不知,丞相每日忙得連在慈安宮小等一會兒的時間都沒有了。”
我看向被我扣住肩膀的司未明,哪怕被我扶着,我依舊能感受到他的腿在顫抖,可他脊背還是挺的筆直,兀自掙開了我的手,轉身向母後拱手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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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敢,還請太後垂訓。”
“既是聽訓,那便跪下吧。”
我錯愕轉身與母後目光相接,看見她眼裏的冷意如化成利刃一樣紮在司未明身上,司未明幾乎沒有遲疑,撩開衣袍就打算跪下去。
我扔掉傘雙手拉住又要跪下的他,母後的目光便轉到我身上,
“皇帝,你想幹什麽!”
母後的聲音裏還帶着一絲不可置信,畢竟這是我多年來第一次當着這麽多人下了她的面子。
丞相也垂着眼睫微微扭頭望向我,我磨着後槽牙告訴母後,丞相膝上有舊傷,不宜久跪。
母後便走出了殿門,立在階上,帶着護甲的手隔着猛烈的日光指向我和丞相
“身為臣子不跪君主,你是想要縱容他反了嗎!”
“可君主是朕,朕才是皇帝!”我捏着拳頭吼道,甚至還能看見自己的口水噴了出去。
滿宮的宮人齊刷刷的跪了一地,我看見母後伸手撫住胸口,連張了好一會兒嘴也沒說出話,顯然被我氣的不輕。
“陛下……”
我低頭,聽見司未明輕聲喚我,似乎想要制止我。
我收斂了聲音,反問被宮女扶住的母後,難道忘了丞相膝上的傷是為何留下的嗎。
母後忘了,我不妨再提醒她一次。這是當年敵國來犯時,顧老将軍舊疾難愈,滿朝無一個可用之人,大哥率兵禦駕親征,我和還是侍郎的司未明一同随軍出征以振士氣,只可惜我文不成武不就,被人設下埋伏劫殺時,要不是司未明撲過來替我擋箭,現在哪裏還有一個乖乖的傀儡兒子供她驅使。
只可惜為了救我,箭矢射中了司未明的左膝,莫說再像當年那樣策馬游街,哪怕是跪一會兒也會疼痛難忍。
這件事滿朝皆知,難道唯獨母後一人忘了嗎。
母後顫顫巍巍的擡起胳膊想要再說點什麽,我不願再聽,帶着司未明直接出了慈安宮。
慈安宮外面還停着我的轎攆,我想讓他坐上去,他死活不肯,說讓我坐着,他随行就可。
我拗不過他,索性撐了把傘同他一起走,他頓了頓,到底沒再推遲。
宮道被太陽烘曬了太久,腳踏上去竟覺得有些燙。
他的手垂在兩側,一步一步走的極慢,我跟着他的步伐,在漫長的宮道上緩緩向前走,路旁的宮人都靠着邊上行禮然後快步離開,唯獨我和他走在正中間,只要一偏頭,就能看見他的汗順着脖子流進衣服裏。
“未明。”
我叫了他一身,他就停了下來看向我,眉眼間湧起來一絲疑惑。
我已經很久沒這麽叫他的名字了,我問他
“我是不是很沒用?”
他愣了一瞬,然後勾起了一點笑意,眼裏都是絲絲縷縷的溫和,
“陛下最近已經做的很好了。”
我知道他說話永遠都是誠摯的,可我着實不敢告訴他最近的奏折都是顧嬌批閱的,所以我只能心虛的錯開眼神,
“大哥要是知道我這幅樣子,一定會氣得泉下難安吧。”
他擡起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一如當初結為摯友親密無間的時候。
“先皇曾經說過,他有子舒這樣弟弟,是上天的恩賜。”
子舒,那是我的字,只有我們三人獨處時他才會偶爾這麽叫我,可如今卻只剩下我與他兩人了。
我騰出一只手猛然握住他的手,宮道悠長,誰也不敢出聲,只有我說了話。
我同他說,我要變法。
雖然奏折都是顧嬌再批,但我也算聽她說過,丞相遞上來的奏章三句不離變法的事。
司未明想做的事,我要和他一起做。
大哥未完成的事,我要替他完成。
變法的第一件事,是我要讀完丞相遞上來的一大摞卷宗,我從早上讀到晚上,從晚上讀到早上,堪堪讀了十幾頁,最後只能拉着顧嬌陪我一起讀。
顧嬌翻了翻卷宗,給我羅列出三條,無非是裁減官員,改組軍隊和賦稅均攤,我看着顧嬌寫下的字,直呼神了,明明才看了兩眼,怎麽就把要點全列出來了。
顧嬌對我翻了個白眼,告訴我這些東西當初就送去過顧府,朝堂上上下下都有聽聞過。
怪只怪當初我背靠大哥一心享樂,兩耳不聞朝堂事。
我捏着顧嬌寫字的紙,覺得就這幾條似乎也并不算難。
顧嬌抿了抿嘴,聳肩告訴我難不難我去試試就知道了。
試試就試試。
我花了七八天讀完卷宗,再上朝時就把謄寫好的變法詳錄人手發了一冊。
然後就嘩啦啦跪倒了一片,有哭的,有嚎的,有拼命磕頭的,有雙手舉起來仰天哀嘆的,還有跟着跪下去一臉茫然的,唯二站着的就只剩丞相和我的老丈人顧老将軍。
我坐在龍椅上和還在站着的丞相對視一眼,他嘆了口氣,無奈的對我搖了搖頭,好好的早朝吵吵嚷嚷,差點讓我以為到了靈堂。
兩個時辰,一事無成。
大哥當年受制,原來是這個樣子。
散朝以後我趴在案上捂着還在耳鳴的耳朵問丞相為什麽衆臣都不肯變法。
丞相遞了杯茶給我,說想要改整祖制談何容易。
可明明就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當晚我睡在地板上,問顧嬌有什麽好辦法。
顧嬌用手枕着頭,告訴我先皇都沒做成的事,我辦不成也正常。
我支起腦袋問顧嬌,要是我辦成了,是不是就和我大哥一樣了。
顧嬌扭頭看着我,說我全身上下也就這張臉和先皇長得有點像。
朕的皇後,不把朕當回事。
朕得争口氣。
于是第二天早朝,我又給所有人發了一本變法詳錄,等該跪的都跪下去了,我就半躺在龍椅上看他們演。
眼瞧着我懶得搭理他們,跪了半天,竟開始有人想要撞死在殿內以死明志,周圍的人扒着他的官服勸他莫要做傻事。
好一出大戲。
“等等。”我坐正了身體叫停了他們,看了好一會兒也沒認出來這是哪一個養在朝堂吃閑飯的官。
說要以死明志的那位被我叫了停,複又跪在了地上,高呼皇上三思。
我撓了撓耳朵,從龍椅墊子下掏出一把天子佩劍扔了下去,正正好好落在他身前,驚了一殿的人,連丞相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指了指劍,說:
“別撞,撞不一定能死,用這個,抹脖子。死了朕給你厚葬。”
殿內響起此起彼伏抽氣聲,哭也不哭了,勸也不勸了,有膽子大的言官垂着頭說我如此實非明君所為。
我問是誰說的,站出來,可惜沒一個人動。
于是我從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