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椅上站起來,俯視着這些朝廷棟梁
“什麽是明君?像先皇那樣一生殚精竭慮到頭來拖着病體還要受制于你們的才算明君?朕不是先皇,但朕知道先皇一生所願無非是國富民強,這變法是先皇的遺願,你們一個個嚷嚷着死谏,朕不攔你們,早點死早點去先皇面前叩頭,不要髒了這奉天殿的地。”
我邁步踏下臺階,彎腰撿起被我摔得出了鞘的劍,遞給剛剛說要撞柱的大臣,
“來吧,死吧,你死了正好騰出位子,朕好廣開恩科招攬良材,還免得朕想理由讓你辭官。”
奉天殿靜得連汗滴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到頭來也沒人真的敢死。
我收回劍,讓太監趕緊喊退朝。
怒吼了一早上,我要回去灌兩口參湯補補身體。
下朝時丞相走在最後,轉身和我對望,殿外是懸挂在空中的太陽,我也逆光望着他,只幾息的功夫,就忍不住雙雙笑出聲,他一邊笑一邊伸手對我輕輕的點了幾下,我沖他挑眉,一如昔年模樣。
有了前車之鑒,再上朝時終于沒有了齊刷刷跪倒一片的盛景,我能做的也做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得看丞相了。
不得不說,丞相站在奉天殿裏壯志淩雲的樣子真是該死的迷人,我總覺得看不夠。
我看的認真,直到殿外響起一聲尖銳的“太後駕到”打斷了丞相,我才回神深吸了一口氣。
這幾天母後召見我我總是百般理由推辭不去,如今該來的總是躲不過,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我站起身,看着母後來勢洶洶的進了殿,進殿就環視了一圈,壓得衆人擡不起頭。
我頂着母後的怒意問她怎麽突然親臨奉天殿。
母後冷笑了一聲,說她再不來,這朝堂就該變天了。
我知道她指的是丞相,朝廷裁官大權明着在我,實際我早已放權給了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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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裝傻問母後在說什麽。
母後便直直的指着丞相,
“權臣當道,哀家不來,難道眼睜睜的看着江山易主嗎?”
話說到這份上,臉都撕碎了。
我攔下想要說話的丞相,走到母後面前,對她行了大禮,告訴她變法之事是我一手促成,請她不要怪罪旁人。
母後擡手就賞了我一巴掌,疼的我臉上跟火燒火燎一樣,連帶着脖子都發僵。
“哀家扶你登位,難道是讓你來對一個異性臣子百依百順的嗎?哀家這次來,就是要重振朝綱!”
“母後。”我用舌頭頂了頂疼的發麻的右臉:“我本來就是個酒囊飯袋,母後既知道我本性,又何苦讓我當這個皇帝?”
我擡手取下頭上仿佛有千斤重的帝冕,在一陣陣驚呼聲中将帝冕扔在了地上,旒珠蹦裂,落了一地。
“既然母後要重振朝綱,那這個皇帝,不如母後自己來做。”我跪在母後面前,磕了個響頭,将頭抵在地上:“兒臣懇請母後,廢帝立新。”
我在登基的第三個月,在奉天殿,衆目睽睽之下,把我的母後氣暈過去了。
就倒在我面前,我的頭還抵在冰涼的磚石上,都來不及扶一把。
衆人手忙腳亂的把母後扶上轎攆移回了慈安宮,太監宮女進進出出,太醫院的太醫一窩蜂的往慈安宮湧。
我同丞相一起站在慈安宮殿宇的房檐下,看着衆人驚慌失措的奔忙。
我問他要不要先回相府,要不然母後醒了,可就不一定能走了。
他搖了搖頭,負手看着院內交錯的樹影,
“我是太後的心病,我走了,太後就真的好不了了。”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顧嬌就乘着轎子急慌慌的進了慈安宮大門,一路提着衣擺小跑到我面前,眼睛卻看着丞相
“司……丞相。”
“哎?”我點了點顧嬌的肩膀:“朕這麽一個大活人你看不見嗎?”
顧嬌不耐煩的瞥了我一眼,撂下一句她進去侍疾就直接無視了我。
丞相對着我頗為無奈的笑了笑,跟着轉頭去看殿內的情形,繼而問我就不怕奉天殿這麽一鬧真的把太後氣出個好歹。
我學着顧嬌的樣子聳了聳肩,母後暈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反正之前母後和大哥一有争執,最後都是以母後暈倒,大哥無可奈何而告終。
“陛下就不擔心他日史書工筆把你寫成一個離經叛道的昏君?”
“不這麽鬧上一鬧,史書裏我也是一個只會吃喝玩樂,還撿了大便宜的狗皇帝,這麽鬧了,說不定史書還能多給我記上幾頁,豈不妙哉。”
更何況如今母後就我這一個兒子,廢了我她上哪兒去找一個合意的新帝,要皇位旁落于他人之手,還不如直接殺了她。
我和丞相站了好一會兒,才出來一個宮女回話說太後已經醒了,我沖丞相揚了揚下巴,表示可以進去了。
殿內盛着一大瓷缸的冰塊,比外面烈日當空涼快了不少,顧嬌坐在床邊,拿着涼水裏浸出來的絲帕替母後擦拭額頭。
我擺了擺手,讓跪在旁邊的太醫和閑着的侍從都退出去,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母後才悠悠睜開了眼,嘴裏也溢出哀嘆聲。
顧嬌捏着絲帕回頭看向我,眼裏滿是妥協和無措。
我走過去和顧嬌換了個位置,拿過她手裏的絲帕讓她站到旁邊去,然後自己坐在床邊,将絲帕疊好想要放在母後的額頭上,卻不想手剛湊過去就被一掌拍開,連絲帕也脫手掉在了地上。
我動作一滞,轉而将手撐在膝上,問母後這是做什麽。
母後用手連着拍打了好幾下床榻,說我是個不成器的東西。
“淵兒辛勞一生開創的大業,你想要拱手給別人嗎。”
我垂首看向頗有些氣急敗壞的母後,問道:
“母後口口聲聲說這是大哥開創的大業,可這十年丞相難道就沒有耗盡心血嗎?大哥登基時舉國上下餓殍遍地民不聊生,不也是丞相護持在側嗎?”
我看着司未明,他像一塊風吹雨打皆不動的磐石,在一旁緘默着。
我以為這一番話入情入理,母後應該再無其他怨怼之言,可我還是低估了母後的好勝心,我話音剛落,母後就指着丞相質問他:
“司未明,你蠱惑了我一個兒子,如今還想要來害我的舒兒,謀奪我季家的江山嗎?”
一句話刺耳之極,打了我一個猝不及防,我一口口水卡在嗓子裏,差點嗆出聲。
我看見丞相身形晃了晃,然後就地跪了下去,聲音像是湍急河流生了根的大樹。
“太後是擔心臣推行變法後手握大權,心生反心嗎。”
母後堪堪擡起了頭逼視着丞相,嘴裏仿佛含了冰一樣,冷得讓人發瑟,
“你敢說自己未曾想過裹挾天子嗎!”
“從未。”丞相也凝望着母後,毫無猶豫的回答:“臣敢說自己從未起過異心。”
一來一回,刀劍無聲,我連大氣也不敢出,顧嬌在旁邊揪着自己的衣服,我都怕她把衣服給揪碎了。
我看着母後一噎,丞相卻寂然擡手将官帽取了下來,一如我在奉天殿取下帝冕,只是我是将帝冕扔下,他是輕放在地上。
門口的風吹動他的發梢,我聽見他對母後說:
“若是太後不信,待變法完成,先皇遺願了卻,臣願辭官歸鄉,此生不再回京。”
丞相的頭磕在地上,也磕在了我的心上,我看見母後的指尖一顫,想必也磕在了她的心上。
這場鬧劇最終還是母後落敗了,她扶着額頭讓所有人都退下去,只留下顧嬌侍奉在側,未再辯駁,也未在阻攔。
我與顧嬌交換了個眼神,讓她好自珍重,就拉着丞相頭也不回的出了慈安宮。
宮道上的風從未吹的我如此舒心過,我用手肘撞了撞丞相的胳膊,調侃他也學壞了,知道朝堂上除了他再無人能勝任丞相一職,就在母後面前揚言要辭官。
他看也不看我,聲音卻清晰的穿進我耳朵裏。
“剛才的話是真的。”
宮道的風一下就鬧心了。
我拽住他的胳膊問他是什麽意思。
他拍了拍我的手背,像是安撫一個孩童
“功高蓋主,鋒芒太露,終究不是好事,這些年我也愈發覺得力不從心,等到事了,我的确想要辭官回鄉了。”
“那我怎麽辦?”我脫口而出,言語間是我自己都沒注意到的質問。
我早該想到,以司未明的性格,如果不是抱定了辭官的決心,根本不會如此強硬的推行變法。
“現在天下安定,你也二十有五了,朝中不乏肱骨之臣,後宮也有顧嬌坐鎮,不必太擔心。”
我有些底氣不足的反駁,說顧嬌每天不也只知道打打鬧鬧。
“你真以為我看不出來奏折上的筆跡是誰的?”
他挑眉看着我,眼裏卻是撼動不了的堅決,任由我怎麽勸也改變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