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與此同時,尚衡正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酒喝得不多,尚衡知道自己的酒量,雖然算不上很好很能喝,但是一兩瓶啤酒還不至于就把他放倒了,真正把他放到的是歐明,歐明一句話也沒有說,卻比什麽都說了更厲害。
所以人們才會說,沉默才是最可怕的。有拒絕的理由就能夠找出與之相對應的辯解的理由,想想看,一個人連“為什麽”都不告訴你,你怎麽會知道“怎麽做”呢?
看着身邊偶爾走過的情侶,好像屬于一個人的那種孤單的感覺變得更加明顯了,尚衡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有些沒出息,以前覺得任延沒出息,明明那麽喜歡邵希明,卻硬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一樣的留在邵希明身邊,扮演着一個稱職的學長的角色,現在終于明白了,被拒絕的感覺不是那麽好受,相對而言也許能有一個繼續留在對方身邊的理由顯得更加重要,就好像如果自己一開始什麽話也沒有對歐明說,那麽即使有別的想法,但是,沒有說出口之前,總感覺留在歐明身邊的時候能夠更加理直氣壯一些,不像現在,一旦說出口,就會不由自主的希望能夠得到一個好的結果,能夠得到歐明的應允。
吸了吸鼻子,尚衡還是忍不住給歐明打了個電話。電話接通之前,他一直在考慮究竟要說些什麽,腦袋裏面的想法太多,想要說的話也很多,就像根本不知道從哪裏說起,但是,一旦電話接通,聽到了歐明的聲音,要說的話自然而然的說出口了。
尚衡默默地在心裏面想,即使想得再多,真正輪到去做的時候也會變得不一樣了。
歐明接通電話,“喂“了一聲之後,就沒有了別的話語,就像等着尚衡說話一樣的握着電話。
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歐明說話的尚衡終于開口了,苦笑兩聲之後說道:“歐明,我以為你會說點什麽,我當做你抹不開面子打電話,所以我主動再給你打電話;我當做你心裏面其實有點過意不去,所以,我等着你想好了再跟我說,但是,歐明你什麽話也沒有,你真狠。我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像這樣求別人什麽。”
其實,尚衡更想說的是,歐明是第一個讓自己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卑微的人,卑微就是你心甘情願的為了一個人,你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只希望能換取他一個點頭認可的表情,結果卻發現對方始終無動于衷,又或者對方一臉“你多此一舉”的表情,毫不誇張的形容,這是尚衡第一次知道原來太多的期待真的等于讓自己絕望。
歐明還是沒有講話,他只是拿着電話,靜靜地聽着尚衡在那邊說話,聽得出來,尚衡那邊有很嘈雜,但是來來往往車輛鳴笛的聲音卻将尚衡的聲音烘托的有一種不同尋常的平靜,歐明就是一瞬間有了想法,他飛快的站起身,把錢往老板手裏面一塞,連要找的零錢都沒有拿就沖了出去。
電話那邊,尚衡的聲音還在繼續,兩個人在打電話,但是,始終也只聽得到尚衡一個人的聲音。
尚衡說:“歐明,你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來得殘忍。你讓我猜不透你心裏面在想些什麽。老實說,我總是對你還抱有希望,我總是相信只要再等一等,就總會等到我希望聽到的答案。所以,我從來也沒有放棄過。我有一個朋友,特別好的朋友,他跟我一樣喜歡上一個人,卻從來也不肯告訴對方一個字。我每次都嘲笑他,罵他是個膽小鬼,他從不反駁我,只有一次他說,之所以不告訴對方,就是因為不想對方為難。歐明,我不一樣,我從來不為難自己,所以,我如果喜歡就一定要告訴對方。而現在我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告訴對方也不一定就能有個好結果,相反,可能會既為難了對方,也為難了自己。歐明,我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是不是晚了點?”
尚衡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他走得不快,一步一步的,看上去腳步都顯得很沉重,所以,他根本沒有心思想別的,也根本不會想到,就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歐明已經追了上來,拿着電話緊緊的跟着他。
無力的笑了兩聲,尚衡說:“歐明,你也說兩句,至少出個聲,不然別人還以為我有病,一個人拿着電話在大街上自言自語,那多囧!”
“尚衡,我在聽。”歐明說不了別的,他一邊看着尚衡的背影,一邊又握緊了手機。
“是啊,我們兩個人在一起講話,永遠都是我在說,你在聽。歐明,其實你不想聽我講話吧,你肯定每次聽的時候都在抱怨,這個人為什麽老是出現在我旁邊?為什麽老是跟我啰嗦一些我根本不想聽的話?這個人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明明一句話也不想聽,卻在這裏一直講個不停。歐明,你知道為什麽嗎?就是因為你從來不肯給我一個真正的理由,你從來沒有徹底的拒絕過,就因為你這樣,所以我從來也不肯死心,我總覺得還有希望,說到底,都是你的錯。”
歐明一愣,站定了腳步,下意識的擡頭看了一眼尚衡,卻正好看見尚衡擡起胳膊揉了揉演講,在歐明的印象中,尚衡一直是一個很驕傲的人,第一次看見他這個樣子,無助、傷心,一點都不像認識的那個尚衡。歐明第一次覺得,原來因為自己,尚衡改變了這麽多,其實,他說得對,說到底都是自己的錯——既貪戀着尚衡帶給自己的感覺,又總是站在過去徘徊不前——暧昧不清的态度,一邊拒絕着尚衡,一邊卻又留給他希望。
歐明想了半天,說不出別的話,只說了聲“對不起”,這好像是他唯一能夠對尚衡說的,卻恰恰也是尚衡最不希望聽到的。
果然,就像被踩了痛腳的尚衡陡然間提高了音量,吼道:“歐明,我們兩個認識這麽久以來你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對不起’,實話說,你也沒有什麽真的對不起我的事情吧,喜歡本來就應該是一種兩情相悅的感情,不能因為我喜歡你,就一定要求你也喜歡我吧,歐明,我能接受你不喜歡我,但是,我唯一不能接受的是,你一邊嚴肅的拒絕我,一邊卻又像這樣跟我說對不起,那種語氣總讓我有別的想法,讓我覺得終有一天你會因為你覺得愧疚而答應跟我在一起,你這樣讓我覺得自己很卑鄙,就像是在威脅別人一樣。”
“別亂想,別瞎說。”歐明想了想,說,“真是對不起,尚衡。是我對不起你。”
“你到底要我說幾遍?”尚衡吼道,“你不要因為你不喜歡我就跟我說‘對不起’這樣的話,歐明,你應該說的是,‘尚衡,我不喜歡你,一點也不喜歡你,你要是還有點做人最起碼的自尊就應該離我遠遠的,不要老是在我面前晃來晃去,不要抱着別的目的來我的公司,不要想着日久生情,不要想着總有一天會怎麽樣’,這才是你應該說的,明白嗎,歐明,你應該做的是恨恨地罵我一頓,罵我不知羞恥,罵我別有用心。”
“尚衡,我沒有這個意思!”歐明有些慌亂,但是,他越是慌亂,卻聽到尚衡那邊越是平靜的聲音。
尚衡說:“歐明,你知道我最讨厭你的地方是什麽嗎?”
歐明沒有說話,卻在聽到尚衡的答案的時候,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的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尚衡說:“我最讨厭你的就是,你總是義正言辭的拒絕‘我喜歡你’這件事,然後又用另一種态度來跟我說‘對不起’,你讓我一邊想要逃開你的拒絕,一邊卻又因為你的溫柔與愧疚而留下來。你讓我左右為難。”
話說到這裏,電話就斷了,歐明一擡頭,正好看見尚衡把手機放進口袋裏面,他再撥號過去的時候,電話已經是關機狀态了,他看着尚衡走到路邊一個花壇邊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把頭深深的低下去,沒有人能夠看得到他臉上的表情。歐明站定了腳步,周圍的人來來往往,只有他們兩個人停在了原地。
歐明不敢猜測,尚衡這一刻有沒有哭,但是,他知道,尚衡一定很難過了。
所以,當第二天在公司看到尚衡的時候,歐明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兩眼,他遠遠的就看見尚衡走過來,一路上和公司其他的同事打招呼,開朗活潑的樣子就像他以往任何時候一樣,那樣子,讓歐明情不自禁的多看了兩眼,直到尚衡注意到他的眼神,歐明才把眼睛移開。
不過,尚衡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現,他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的走到歐明面前,和平常一樣開玩笑,說:歐總,上班已經實行考勤制度,至于讓歐總親自站在這裏監督嗎?原來歐總這麽不放心員工上下班的自覺性。不是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嗎?原來都是瞎話,說說而已的。”
歐明沒有結果話茬,就那麽盯着尚衡看,直到尚衡臉上的假笑終于有點挂不住,看了看周圍,尚衡湊近了歐明耳邊,說:“歐明,你要是再用你臉上那種認真的表情看我,我會當做是你愛上我的表現。”
果然聽完這句話,歐明臉上的表情就變了,他掩飾一樣的咳嗽了兩聲,就連腳都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等他意識到這些的時候,尚衡已經一副“我就知道”的苦笑表情,也沒有再多說別的話,尚衡打了個招呼就走開了。
歐明看到了轉身時候尚衡的樣子,一臉的嚴肅,沒有一點點別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 果然星期一上班的時候,永遠這麽困,從下班開始睡覺,居然就這樣一覺睡到了十一點,大家就當做這是十二點之前的更新吧,我真的是太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