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上午的時候心情還不錯,中午開始就一直在房間裏抱着電腦玩,我喊他出來吃午飯,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點點頭,“辛苦了,可以下班了。”
我靠在客廳的沙發上,仰起頭,正對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燈。這個房子裏的一切都是按我的喜好布置的,但不知怎麽,我每一天都覺得它非常陌生。我環視着每一樣擺設,每一樣都仿佛是第一次見。
這裏的一切都僵硬而冰冷,即使水晶燈把屋子照得溫暖明亮,即使把廚房帶着面包味的電器全部插上電,我都覺得身上快要生出凍瘡。
那種幹澀龜裂,紅腫疼癢的傷口。
保姆走了,整個大廳針落有聲,這裏沒有任何能顯示時間的東西,從日歷到石英鐘。我對鐘表其實有特別的鐘愛,本來這個房子裏也是有的,但在他到來之後就全部擱置在倉庫落灰了。
我突然覺得有些厭倦這樣的生活,當然這也并不是第一次。我從小到大被當做繼承者來培養,居高臨下慣了,并不喜歡遷就別人。然而為了養一個年紀比我還大一個月的人,我卻被迫心甘情願地淪喪一切生活中的本能。
我越想越激憤,我心裏想着不要去找他了。
然而只片刻,我站起身,長驅直入走進最裏面的房間。
他窩在我前幾天買的大靠枕裏,聚精會神地看着筆記本電腦,右手撥動着鼠标。他的身量并不嬌小,腿長肩寬,但因為太瘦,一旦像這樣蜷縮着,就顯得格外單薄。
我坐在床邊,他并沒有理會我。
我用手在床邊彈了彈,他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他的皮膚本就白,這些年因為身體的原因,沒有半分血色的臉近乎透明,原本細致的面孔有一些不适齡的憔悴和枯槁。我想到他沒有吃午飯,恨不得把他的電腦掰成兩半,然後把他揪過來狠狠揍一頓。
但我是多麽可悲,我碰都不敢碰他。
他就在我眼前,我卻覺得他随時會破碎。我心驚膽戰。
“王源。”我皺着眉看他,“為什麽不吃午飯?”
但顯然我的溝通是無效的。他擡起眼,呆滞地朝我看了看,然後繼續盯着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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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耐心地又朝他坐近了些,“源源,今天是我生日,我們出去吃飯好不好?我帶你去很棒的餐廳,你喜歡吃什麽就點什麽。”
他的唇沒有什麽血色,讓我迅速想到了王俊凱。
相識十年,如今的形同陌路,更像是對曾經同甘共苦嘲諷的反問。他在那個與我們背道而馳的路上越走越遠,已經到了遙不可及的地步。他把這麽沉重的包袱丢給我一個人,從此不聞不問。
我很佩服他,他這樣做很酷很拽。
但我想他的良心真的被狗吃了。
我剛想再說點什麽引誘王源搭理我一下,他的臉色突然變了。
他的眼睛裏充滿了驚慌和焦躁,他右手更加迅速的撥動鼠标,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驚恐地放下了電腦,抓住了我的胳膊。
“千玺!千玺!為什麽我找不到我?我在哪?我在哪?”
我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但他這個樣子也并不是第一次。我揉了揉他的頭發,按住他的手,眼睛迅速瞥向屏幕。
現在打開的界面是微博,“王源”的搜索結果……
最新的一條帶有“王源”關鍵詞的微博已經是三年前。
下一個網頁依然是搜索結果的界面。“TFBOYS”搜索結果為零。
我的心沉了沉,為了王俊凱的發展,他的公司不惜用重金銷毀了幾乎所有關于TFBOYS的信息,現在的各大網站,發出“TFBOYS”會被自動屏蔽掉。
下一個網頁是王俊凱的微博主頁,最新的一條是五個小時前。
我看着密密麻麻的“無法顯示”的網頁,一陣頭痛。
“千玺!這是怎麽回事!公司不要我了對不對?我會好好做的,我真的會努力的!你告訴老王讓他不要走!別走!我再也不胡鬧了,我不發脾氣了,我就想我們一起唱歌……說好八歲到十八歲,十八歲到二十八歲……哈哈,哈哈!”
我緊緊皺起了眉,看着眼前的人眼角還濕濕的就突然大笑起來,不禁打了個寒戰。這笑像是一個機關,很快他就呼吸困難,渾身都劇烈地顫抖起來,我剛要拍拍他的後背,他卻突然嘶喊着大叫了一聲,然後抱住了腦袋在床上痙攣着。
與記憶裏無數灰色的陰森畫面重合,像是被靜音的噩夢。
“千玺……我好疼……救救我!救救我!”
我忙扶住他的後背,他後背的脊柱硌得我皮膚生疼,透過棉質的黑T,那條弓着的背上有一條蜿蜒的嶙峋,觸目驚心。
我心頭顫了顫,迅速擰開床頭的藥瓶,把藥塞進他嘴裏,在他的掙紮下,整個杯子的水都飛濺到衣服和床單上,溫熱的水在空氣裏逐漸冷卻,仿佛身上出了駭人的冷汗。所幸最後他還是把藥吞下去了,我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應該要做點什麽改變現狀,卻又無從下手。
可是我不能看着王源這樣,這樣生不如死。
又鬧騰了一陣,他的氣息漸漸平緩下來,身體也不再痙攣,我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枕頭邊,讓他平躺下來,又用熱毛巾擦了擦他滿是冷汗的額角。
他緊閉着眼,眼角還有濕潤痕跡,痙攣讓他喪失了全身的力氣,而他還在呢喃着,“千玺,一定是網頁出錯了……你看我都找到老王了……”
我斜靠在另一邊的床沿,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我的眼睛仿佛堆積了太多苦水,此時将視線變得有些模糊。鼻腔裏某根神經跳動着疼痛,太陽穴裏面埋着的毛細血管肆意鼓動着。三年了,每一天幾乎都要經歷同樣的事,我卻依然無法習慣。
我可能永遠都無法習慣。
五、生離·易烊千玺(2)
我最近總是會夢到十四歲的王源。
我夢到我們去廣州錄節目,吃早茶的時候他用塞滿食物的腮幫子對着我,嘴裏還不停歇地念叨着導演組讓他念的臺詞。我依然對這種刻意而幼稚的錄節目方式感到不屑,我們是電視購物嗎?真是傻透了。但是看到他溫軟地笑着,問我好不好吃,我的心突然非常酸。
多麽漂亮的眼睛,因為心思純淨而異常明亮,像是揉碎了一把星星裝在裏面。以後卻再也見不到了。
我分不清夢裏那個我是現在的我還是過去的我,我在自己的夢裏,卻不知道是作為旁觀者還是當事人。我好想把這個王源拉回我存在的現實裏,我好想跟他說些什麽,如果一切在這個時候就此打住,未來是不是可以改變?但我的喉嚨像是哽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一切都按照回憶發生着,鏡頭離開的時候,他還是說了那句話。
他低着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的耳根卻有怪異的潮紅,他說,“老王要是早點來就好了,這麽好吃的東西他肯定沒吃過,等他來了,我們再來吃一次吧。”
他一直都在騙你啊!王源,你醒醒!
我的意識在扯着脖子嘶喊,卻一點聲音也沒有。王源垂下的腦袋迅速扭曲着,視線裏一片溫熱而粘稠的鮮血。我驚恐地想要抓住他,卻驚醒在漆黑的房間。
我喘着氣打開了燈,發現自己靠在王源床邊上睡着了。而他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麽。
我看了看手機,發現已經晚上六點了。
我撥弄着王源有些淩亂的劉海,“源源,你不舒服我們就不出去了。陪我在家裏過個生日,好不好?”
他扭過頭看我,目光沒有任何焦距,這樣呆滞的王源,我已經看了三年了。
他在看我,卻又不像在看我,“青蛙好讨厭……老王又要睡不好了……”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起身奪門而出。
我走進廚房,手裏的瓷器已經快要脫手,又覺得聲音太大會吓到他,只得悻悻地放回去。
這是我自己的家,生氣的時候卻連個東西都摔不了。
我打開酒櫃,拿出幾瓶珍藏的白蘭地,倒酒的時候手還在微微顫抖。
那種苦澀從舌尖到舌苔,然後灌入四肢百骸。我喝得急,呼吸有些短促,腦袋裏混沌一片,有一些絕望。
後路已斷,前路漫漫。
當年王源為他被墜落投影儀砸到後腦,因為忽視了後期的返院檢查留下了極小的病竈,然而這個病竈在他的頭顱裏瘋狂恣意地生長了兩年。X片上那片巨大的陰影,已經不知壓迫了多少根神經。
三年前第一次目睹他發病還歷歷在目,我本來是要去告訴他我要去英國留學了,卻看到在地板上痙攣的單薄身軀,直到現在都依稀聞得見記憶裏空氣的血腥味。他不知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