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全簇擁着正朝這邊走來,遠遠就能聽到已經鼎沸的人聲,和記憶中許多畫面重疊在一起,讓我有一種莫名的安心。
我有時很佩服這些追着他跑的女孩子。不是因為她們每每都能FBI式精準GPS到王俊凱的所在地,而是那樣前仆後繼、不留餘力的愛慕。是的,愛慕,全身每個細胞和神經都被用上。而我,雖然比她們離他都近,卻沒法告訴他我愛他——
當你明知道一個人不愛自己的時候,你還會把一生一次的話說出來嗎?
開門,關門,揚長而去。車窗把人群吶喊的分貝打了一個巨大的折扣,我身邊坐着的男人,依然像是我的一個夢境。
一個隐約能嗅到海水鹹味的夢境。
“你去海邊了嗎?”
“南方哪個城市?”
“你有點曬黑了。”
“餓不餓?我們去吃點飯?”
無數臺詞在我腦海打馬而過,然而想象不到答案的編劇卻只能三緘其口。
我終于想到有一件事可以說,比如一周以後要出發去英國拍三天的特輯,然而我剛剛轉過頭,就發現他将目光移過來了。
“北方,不回公寓,咱們去吃飯。”
他眉宇間有一些惬意,語氣也比往常輕快一些。我幾乎有些怔忡,盡管這些情緒不大可能是為了我,我卻難以自持地因為這些情緒而激動。
我希望王俊凱幸福地活着。
他已經身體力行太多苦難,太多傷疤都一遍遍撕裂再愈合。即使是淤青,雖然它終會散去,但它在這裏存在過,你會記得。
更何況是血肉模糊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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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了最常去的一間法式餐廳。
我喜歡吃這家的法餐,于是敞開胃口吃了很多。對面的人慢條斯理地切着鵝肝,喝了不少香槟,似乎真的心情不錯。
“可以上甜品了。”
我愁苦地看了他一眼,“……我已經吃不下了。”
“你吃得下。”他悠然看着我,抿了一口香槟,目光灼灼。
我被他看得有些頭皮發麻,不會是電影還沒出戲吧?什麽叫我吃得下?看來食量大如牛的标簽已經刻入骨血。我有些悲憤地覺得,他似乎是隐晦地吐了個槽。
“王俊凱……”
我正想反駁一下他,卻在瞥見上來的所謂甜品後再也說不出話。
我膛目結舌地看着盤子上深藍燙絨的小盒子,上面牌子的LOGO牢牢釘在我視線深處。有一些奇怪而又相當可怕的預感在腦海裏翻雲覆雨,我幾乎要被身體裏本能的欲望擊垮。我想要落荒而逃,但我突然動彈不得。
他的目光深不見底,他走過來的每一步都讓我更加如坐針氈。
十米不到的長餐桌距離,像是走上逆行的電梯一樣遙不可及。
然而他終究到達,緩緩下膝,拿起那個盒子,輕輕打開。
“嫁給我,北方。我需要你。”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們總是來這裏吃飯,但我知道他并不喜歡,鮑魚鵝肝都不如一碗重慶的熱面。
如今這個蹩腳的求婚也是如此,他不喜歡,但是他這樣做了。
我認識他七年。我沒有參與他的過去,不代表我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
他的過去,就像一場任人宰割的流放。他的家人不支持他把這條路走完,他笑笑,小小少年不再回家吐任何苦水;他的隊友一個個離開,讓他捉襟見肘、窮途末路,他笑笑,繼續走,沒有回頭;他愛的人——他一定有一個愛的人,他像愛着夢想一樣愛着他,卻舉步維艱、作繭自縛。
于是親情友情他都原諒,唯獨沒有原諒愛情。
這樣的王俊凱,為什麽在請求我用責任捆住他呢?
關于王俊凱,我總是想錯。
他可能太自私了,我默然望着他,心中無數冗雜難辨的情緒洶湧咆哮,幾乎要将我吞噬。
我阖上眼,鼻腔像是被什麽完全堵塞。在他等待我的回答的時候,我卻完全走了神。我想起年少的自己,想起每個春暖花開時節虔誠的祈禱。
我曾經也被歲月寵溺,只是再多愛慕,也是荒蕪。
我注定要走上這條路,從你問我是誰開始。
我可以失去別人的陪伴而去陪伴你,我不需要被愛只需要愛你。
因為我是你的——最荒誕無知的信徒。
“北方。”
他向我伸出的手紋絲不動,目光裏卻隐有嘆息,“你怎麽哭了?”
我一驚,擡手一摸,已是滿臉濕漉。
王俊凱一直在望着我,王俊凱對我伸出手,王俊凱單膝跪在我腳邊,王俊凱有一些溫柔。
前所未有。
我想起為他向總監請假的時候,那個目光如炬的中年男人問我,“北方,是不是王俊凱說什麽,你都不會拒絕?”
是的,我不會。
我深吸一口氣,把左手搭在他的手上。他的手不大,卻十分寬厚,指尖有長期彈吉他留下的厚繭,摩擦着我的手心,有一些炙熱。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制造了一個大概看起來很難看的笑容,可是對面的眸子深不見底,我無法在其中找到自己的面孔。
我笑着看他,感受到了一種強大的,折磨的幸福。他對着我彎了彎嘴角,我阖上眼,只覺得一股溫熱順着臉頰流淌到了嘴角,味道讓我想起那年和他一起趟過的海水。
無名指上反射的強光,就像金字塔尖的太陽。
手指上這點微茫的冰涼,分明用盡了我一生的夢。
八、死別·易烊千玺(1)
“喂?爸。”
“嗯,在家。”
“哦,沒事。感冒有點嚴重,還沒好。”
“再給我點時間,醫生說……就這一個月了。”
我的嗓音喑啞得像北京城裏呼嘯而過的拖拉機,我站在家裏的陽臺上打電話,只覺得手機随時都會從我手中脫落,粉身碎骨。或許不是手機,是我自己。
我挂了電話,喉嚨裏發出嘶啞的怪聲,一只手随意劃過下颚,卻被紮得生疼。
我算不清有多少日子沒有出過門,我像山頂洞人一樣蝸居在這裏,臉頰深凹進去讓我讨厭照鏡子,于是我把家裏的鏡子全部拆下來了,就像鐘表一樣。
我變得喜怒無常,歇斯底裏。
我端着水杯走進房間,裏面的人安靜地躺着。我屏住呼吸,卻幾乎聽不到他的呼吸。這讓我覺得有些害怕。
那種害怕,就像是商場走失的小孩子一樣,孤立無援,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還活着,或者說是,除了自己全都活着。
他還像我剛剛認識他的時候那樣,睡覺的時候十分乖巧,被子整整齊齊地蓋着,兩只手臂放在被子上。這些天我發現他的面孔也變成了十幾歲的模樣。
其實王源從十四歲到二十四歲,并沒有什麽改變。他還是皮膚白皙,面容清秀,下巴尖尖。一定要說有什麽是不一樣的,那就是這五年來被病痛折磨得黯淡無光的雙眼。
“王源。”我小聲喊了他一下,他沒有絲毫反應。
這半個月來我無法分辨他是睡着或是失去意識,但無論是哪種,我都必須耐心等待他蘇醒。
是了,我已經等了他五年,還差這一個月嗎?
他上一次完全清醒,是在兩年前,我二十二歲生日的時候。
那之後他的病每況愈下。他甚至沒法呆呆傻傻地念叨過去,他的日子幾乎都是在床上度過的。他呼吸的能力變得很弱,說話對于他而言很耗費力氣。他的神智也越發混亂,上次和他的對話是在兩個月前。
他難得地跟我說,他想吃腸粉。我喜出望外,飛奔着出去買了,我托着還溫熱的塑料飯盒跑回家,卻發現他倒在房門口,昏迷不醒。
然後醫生告訴我,挺不過三個月。
現在是第三個月。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源源,你怎麽還不醒啊?”
我笑了笑,席地而坐,頭靠在床邊,緩緩阖上眼。
“源源,我記得你以前說我的聲音好聽,你說我聲音比王俊凱的好聽多了。”
“對不起,這兩個月我喝了太多酒,嗓子可能以後都要這樣了。不過我覺得很男人,男人就是要嘶吼着說話,對吧?”
我不敢睜開眼,只覺得眼睛幹澀而生疼,眼眶像是要和眼球分離,一睜眼,就會滾落下來。
“源源,一轉眼都二十四歲了……我爸之前就張羅着要給我相親了,你說我老嗎?我覺得也不老,可是年輕人會對生活這麽提不起勁頭嗎?”
“我啊,最近老是在想以前的事兒。你總說我以前對你不好,不冷不熱的。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老是覺得自己是個新來的,插不進你和王俊凱之間。喜歡我的人一直不多,我又加入得晚。你們生活在一個城市,說着一樣的方言,你們有許多回憶可以聊,你們經歷一樣的榮耀和痛苦,彼此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