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着對方成長。你不知道,我那時候真的有點恨自己為什麽不是重慶人。”
“說起來你可能要笑我了。我其實有一段時間都很讨厭王俊凱。我覺得他打心眼兒裏不願意接受我,他不像你,他總是面無表情的,讓我猜不到他在想什麽。我讨厭他明明年紀不大,卻心思那樣深。呵……後來知道他只是個早熟的面癱,還有……”
“我一直在心裏計較這件事。我們兩個鞋帶都開了,他對我視若無睹,卻彎腰屈膝用他潔癖的手指碰你的鞋灰。我那時不理解。”
“還有,我們一起出席活動,他總若有若無地把我推開,分明隔得老遠,下一秒就坐到你身邊了……你說話,他馬上就看向你,我說話,他就有些置若罔聞。仔細想想,他對着我的時候,也極少有太過燦爛的笑容。我知道他有虎牙,還是因為撞見他對着你笑的樣子……”
“後來明白了……哦,王俊凱不是讨厭我,他只是對王源太好。”
“可是他又不是真的對你好。”
我的嗓子有些不堪重負,我幹咳一聲,清了清喉嚨,看向床上的人。
他一動不動,睫毛深深陷入凹進去的眼窩。他的胸口沒有一絲欺負,讓人懷疑他是否還有心跳。
我的耳邊有尖銳的聲響,來自于偌大卻無比空曠的房間,名為寂寞的尖叫。
我的喉嚨有了一些哽咽,卻因為已經報廢的嗓音聽起來像是拉扯的電鋸。
“王源,你起來吧,和我說說話行嗎?”
“我現在覺得自己得了躁郁症,我有時站在陽臺,覺得自己甚至有一腳邁出去的想法。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總是出現幻覺。”
我嗚咽着,嘗到了鹹澀的液體,眼眶更加撕裂般地疼痛。
“王源,我求你,就一分鐘,你和我說說話,好不好?”
“我一個人,孤獨得快要死了。”
我的胸腔極速抽緊,幾乎有些窒息。我的神經緊繃在一個危險的臨界點,就快要分崩離析的時候,我的頭上多了一絲微弱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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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那只手搭在我的額頭上,緩緩下移,直至我下颚的胡髭。
“千玺……是你嗎……”
“怎麽覺得……好久,好久不見了……”
九、死別·易烊千玺(2)
如果可以,我寧可要一個不清醒的王源。
如果活在錯誤的回憶裏,能讓他更幸福的話。
現在我眼前的王源,全然不是之前氣若游絲的樣子。他的眼睛神奇地變回了過去的模樣,明亮而澄澈。身體還是很虛弱,但竟然可以自己扶着床起身了。
可我沒有一絲喜悅。
我的直覺,我的理智,全部都在敲打鈍重的鼓點。此刻我眼前的王源,就像是一個杳渺的夢境,時光流盡就會灰飛煙滅。
他沒有提及自己的記憶回路,我并不知道他的上一段記憶被截止在哪裏。
我給他吃了些流食,他表示讓我把自己處理一下。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鑽進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變成從前的樣子。然而鏡子都被收走了,我只能一邊用手機前置攝像頭照着自己,一邊刮着胡子。
我看着手機上憔悴枯槁的自己,向上挑了挑嘴角,卻改變不了自己通緝犯一般的形象。但我并不在意,我迅速鑽出浴室,發現王源正伏在桌上寫着什麽。
“你在寫什麽?”我好奇地湊過去。
“遺書。”
我有些氣不打一處來,揉了揉他的發頂,卻不敢用力。
他馬上就收筆了,裝在信封裏交給我。
是給他父母的,就一封。
我心情複雜地收好了這封信,心裏頭有些煩躁。我不知如何反駁他寫遺書的行為,因為本來就無可厚非。他不慌不忙地完成這一切,沒有膽怯,也沒有悲傷。
而我更加不知該以什麽話語面對他。我站着,他坐着;我沉默,他笑着。
你總是在笑,為什麽上帝卻不肯庇佑你?
“千玺。”他仰起頭,笑得溫柔,“我想見他一面。”
我的神色瞬間凝滞下來。
王源,在他最後的日子裏,依然想着那個傷害了他半輩子的人。
我的喉嚨吞咽着,怔怔地看着他。他的唇色蒼白,紋路幹裂,他的雙眼跟他的嘴角一起微笑,無比虔誠。
我的全身上下所有神經都凝聚在了舌尖,我的牙齒緊緊貼着,像沒有溫度的生鏽金屬。終于,他的微笑沖破了所有防線,我隐隐嘗到嘴裏鹹澀的血腥味,和渾身劇烈瑟縮的神經。
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拼湊出一個無比酸澀的笑容。
“好。”
好,如果這是你想要的。
我要找一個人很容易,更何況王俊凱就在這個時間發了一張自拍圖,然而他去的地方——
他去的那個海邊,是我們當年拍系列宣傳片的地方。
我有些默然,但還是火速帶着王源去了機場。我擔心他的身體承受不了高空,卻根本抵不住他一貫以來的撒潑耍賴。
本來的我是不吃他這一套的,可是這樣的王源,我已經有七年沒有見過。
飛機上我一直擔心他會有什麽病痛反應,提前向乘務員要了各種各樣應急的藥品。一個多小時的航程,王源一直扭着頭透過飛機窗看着外面,我不明白一團一團長得都一樣的雲都什麽好看的,但他轉過頭時眼中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溫柔的眷戀,一下子就讓我明白了。
他想再看看這個世界。
每一眼,都彌足珍貴。
下了機就攔了計程車徑直前往那個海灘,一路上王源都沒有說話,他的左手和右手緊緊交纏,眨眼的頻率比往常快了許多。
我很清楚他的異常意味着什麽,我卻不明白二十四歲的王源為什麽會為了王俊凱而緊張。
我很想讓王源見到他時狠狠揍他一頓,但也很清楚他不會。
所以我也不會。
其實這個海灘對于我而言算不上是多麽美好的回憶。
因為要拍系列宣傳片,我們在海邊的別墅住了五天。我們每天頂着燒灼的太陽在攝影機前一遍遍重複同一個動作,為了拍日出的場景,我們聽着淩晨大海嗚咽的聲音坐在礁石上等,露出的皮膚都被不知說蚊子還是蟲子的東西叮咬得紅腫一片。
但就是這個不怎麽美好的回憶,讓我在重新站在海灘上時,微微笑了起來。
那時年少,擔風袖月。
我扭過頭,看見目光有些癡迷的王源。他的身體微微前傾,似乎竭力迎着撲面而來的海風。海浪翻騰着,一遍一遍抽打着礁石,有時飛濺到他的腳踝,他也全然不顧。
我們兩人都一動不動,時間按小時流走。
天色有些暗了,王俊凱還是沒有出現。
然後我接到了秘書的電話,說王俊凱剛剛出現在首都機場。
我的心咯噔一下,我害怕王源聽見,迅速挂了電話。王源依然一動不動地站着,沒有什麽反應,我卻覺得,他已經明白了這個電話的意義。
飛鳥的啁鳴聲凄厲回響着,像是命運的詛咒。
我怔忡地看了他許久,他終于換了姿勢,屈膝蹲下,轉過身看我。
他的微笑,就像四沉暮色裏皎潔的月光,帶着一絲惬意和滿足;他的雙眼,卻蓄滿了眼淚,仿佛把一生的難過,盡數抛灑。
王源,他在哭,用一種我無法接受的方式。這讓我覺得,他想讓我永遠記住他的疼痛。
他的悲傷就像是淤青了一片的靜脈血管,腫脹而駭人,仿佛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讓血液汩汩流成河。更可怕的是,我覺得他就是要這麽做。
我應該先給王俊凱打個電話的。
我突然驚覺如此,心驟然墜入深淵。我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很嚴重。我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卻又抓不住任何蛛絲馬跡。
“源源,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讓他馬上飛過來。”
“不用。”他站起身,嘴角的微笑單薄而脆弱,讓我有一瞬的眩暈,“千玺,我想回重慶,帶我回去好嗎?”
在走出海灘的路上,我一直試圖讓他同意把王俊凱叫過來,他卻一言不發。
海灘快要脫離視線的時候,他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
“千玺,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想認識你。如果我沒有找到你,你能不能來找我?”
“……”
“……”
“王源,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躲你們兩個遠遠的。”
他看着我沉默了須臾,終究笑了笑。他下颚的弧度柔美,在昏黃的夕陽下帶着一圈柔和的白光。
他的聲音像是一聲杳渺的嘆息。
“千玺,你怎麽哭了?”
我們攔到計程車時候,雨已經下得很大。這座小城在雷電交加下顯得格外陰沉,因為是郊區,還要走高速公路去機場。我望着車窗上不停歇流淌的雨水,心中有些不安。我有點想